第30節 文 / 內爾森·德米勒
貝思讓我單獨待了一會,我終於振作起精神。未了,她到後廊給我倒了一大杯咖啡,裡面加了些烈性酒,聞著像是白蘭地。
我倆都靜靜地站著,注視著海灣。過了幾分鐘,貝思問我:「約翰,這一切都為了什麼?」
我知道本該把一些情況告訴她,於是回答道:「黃金。」
「黃金?」
「對,寶藏,一個強盜的珍寶,也許就是奇德上校本人的。」
「奇德上校?」
「對。」
「而且寶藏就在普拉姆島上?」
「對……我只能這樣猜測。托賓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一情況,他意識到那是本地最難進入的場所,自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接近。於是他開始尋找可以隨便進出這個島嶼的合作夥伴。」
貝思想了想,然後說:「當然……你說的現在看來完全合理……歷史協會、挖掘活動、水上住宅和賽艇……我們因此都被瘟疫和毒品搞得寢食不安……」
「對。當你像我一樣完全排除那些可能性時,你就得重新考慮整個案件。因為我知道戈登夫婦沒有能力做那種事。」
她點點頭:「正如卓納博士說的,當你只有錘子這一件工具時,每個問題看上去都像是一根釘。」
我點頭贊同。
「繼續講吧,把一切都告訴我。」
我知道她正試圖讓我的思路從愛瑪被害上移開,可她是對的,我得做些積極有益的事,盡力偵破這個案子。我說:「那好……在普拉姆島時,那些考古發掘活動使我感覺和戈登夫婦的身份完全不符,他們知道我的想法因此從未向我提及那些事。我相信他們知道將來有一天——到人們以為他們在自己土地上發現珍寶之後——有一些人可能會記起並聯想到他們在普拉姆島上的挖掘。所以,知道挖掘一事的人越少越好。」
貝思評論道:「把有價值的東西移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然後突然發現它,這可不是頭一回。」
「這正是整個計劃的關鍵。海盜圖上的X點得從山姆大叔的土地上移到湯姆和朱迪的土地上。」
她思考片刻問我:「你認為戈登夫婦知道普拉姆島上寶藏的確切位置嗎?或者他們正在試圖找到?我記得島上所見到的挖掘新地點並不太多。」
「我覺得托賓的消息是可靠可信的,但也許並不很精確。從愛瑪那我瞭解到一些海盜地圖的知識……還有這本書……」我指著擺在桌子另一頭的那本書,「此外,據我所知,這些珍寶只是暫時的埋藏,所以地圖上的一些路標或指示,卻是久已消失的樹和已被開採或掉進大海的岩石之類的東西。」
貝思又問:「這怎麼又使你決定去拜訪愛瑪呢?」
「我只是想去調查一下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原打算只花個把小時,真的沒在意要和誰談……後來,我就遇到她,交談中得知她曾是托賓的女朋友。」
貝思凝視著海灣,思付了好一會,才說:「所以,接著你就去拜訪弗雷德裡克-托賓。」
「不,是在拜訪愛瑪之前。」
「然後又是什麼引導你去找他呢?你覺得他和兇殺會有什麼聯繫?」
「開始時什麼也沒有。我那時正在做預審工作,調查對象是朋友,不是嫌疑犯。而且七月份和戈登夫婦一道來這後我就在托賓的葡萄園裡見過他本人。」我解釋了這方面情況,又說,「那時我對他並不在意,反而奇怪戈登夫婦為何關心他。星期三又和他相處了幾個小時,我仍認定是個不錯的傢伙。但他並沒有對許多簡單的問題作出正確回答。你懂我的意思?」
她點點頭。
「接著和愛瑪談話之後,我開始分析和尋找一系列三角關係。」
貝思點點頭,凝視著外面的大雨彷彿在思考什麼。終於,她說:「那兩天時間我忙於庭供調查,走訪了機械工程師和普拉姆島等等。與此同時,你正在搜尋一條完全不同的線索。」
「極其模糊,但我沒有其它事可做。」
「你還對你所受的待遇惱怒嗎?」
「過去是。或許正是它激勵了我。這沒什麼,我現在告訴你關鍵想逮捕托賓,將他繩之以法,甚至處以電刑。」
她看著我說:「那倒未必,這你是知道的。除非我們證據確鑿,這傢伙是不會被起訴的。我甚至相信地區檢察官不會對他指控。」
這一點我也清楚。我還知道當問題是根釘子時,你所需要的就是一隻錘子。現在我就有這個錘子。
貝思又問:「怎樣?還有更多的證據嗎?」
「事實上,我在托賓停放遊艇的地方發現了一隻小型平底船和一根竿子——你可以用它來撐過濕地,而且也可作為一種濃煙霧的信號。」我講述了在遊艇那遇見托賓的經歷。
她對我點頭說:「坐下來吧。」她和我分別坐到籐椅和轉椅上。她說:「接著談。」
於是接下來一個小時我把所做的一切大致向她介紹了一下,從我們週二晚分手一直到得知托賓的女朋友桑德拉-威爾士,以及他自己在案發當天下午已離開別墅的情況,然而托賓本人的談話使我相信實際上他們已回到家中。
貝思一邊聽一邊依舊凝望窗外的大雨和海灣,風越刮越大,還不時呼嘯幾聲。
等我講完了,她說:「所以,戈登夫婦購買威利的地產並沒想欺騙托賓。」
「對,是托賓讓戈登夫婦去買地的。根據就是關於『奇德陡崖』的傳說。還有一片叫『奇德樹林』的地方,現在是國家公園。這塊岩石突出物或者說所在的陡崖並不像森林那樣在歷史書中標識出來,所以托賓知道那個地區的任何一塊陡崖都有可能。但他並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正在購買陡崖上無用的土地——會導致各種流言和關注。所以他讓戈登夫婦用他們自己的有限資金買下那塊地,但他們卻因為威利的地而發了財——或許托賓知道這一點。當時計劃在埋藏寶物和重新發現它之前稍等一段時間。」
「不可思議。」
「是的。因為偽造垂直巖井的年代幾乎不可能,他們計劃把寶箱藏進陡崖的另一側——就在我們發現的岩石突出的部分——然後可以說陡崖已被風燭。所以當他們使用鑿鎬挖掘沙土時,原址便被破壞,箱子本身也成了碎片。復原後的寶箱使得任何人想核查原址都不可能。」
她又說了聲:「不可思議。」
「貝思,他們三個是很聰明的人,並不想把事情搞糟。他們打算從山姆大叔眼皮底下攫取價值一千或二千萬美元的珍寶,官方將聽到的首先是這事何時成為新聞,他們已準備好到國內廣播網宣佈這一消息呢。」我又向她介紹了寶藏的發掘方法和收入稅等所有情況。
貝思思索片刻,問道:「可在戈登夫婦宣佈他們的發現之後托賓怎麼拿到錢呢?」
「首先,這三個人顯現出彼此已是結交近兩年的朋友。戈登夫婦逐漸對釀酒產生興趣。我看這裡有假,可的確是個好方法,可以使他們和托賓在公開場合被看作是朋友。」我又解釋了從愛瑪那兒發現到的這三個人關係的本質情況,「但和托賓告訴我的並不相符,於是我又有了一個有趣的疑點。」
貝思點點頭,「朋友關係並不能說明會分享上百萬美元的寶藏。」
「當然不能。所以他們就編造出發現寶藏的全部故事。我是這樣猜測的……首先,他們假裝大家對本地歷史有共同的研究興趣,至少這種興趣帶來了海盜寶藏的有關信息。根據他們將要對新聞界公佈的計劃,他們在這一點上達成友好共識,一起尋找並分享所發現的一切寶藏。」
貝思又點點頭,看得出她非常信服於我對兇殺前發生的一切所作的推測。我又說:「戈登夫婦和托賓會說他們仔細研讀了本地各家歷史協會的舊檔案,這倒是實話,還會說他們也去過英國,等等。接著他們開始相信寶藏就在瑪格麗特-威利的土地上。當他們對於瞞著威利買下土地的行為感到些許遺憾時,又覺得為了探寶一切都是公平的,等等。他們將給瑪格麗特一塊珍寶或其它什麼,還指出他們也冒了二千五百萬美元的風險,因為不能肯定寶藏就在那兒。」
我坐在椅子上傾聽著風雨聲,心情從未有過的糟糕。我驚訝於自己竟如此思念愛瑪-懷特斯通。她匆匆而又意外地闖進了我的生活,卻又變換到另一種生活,或許在星座上的某個地方吧。
我深吸了口氣,接著說:「我推測戈登夫婦和托賓會用一種假文件證明他們是在檔案裡發現藏寶地點的。我不知道關於這個他們是怎麼想的——一張偽造的羊皮紙,一份對所謂丟失了的原件直接影印的複印件,或者乾脆就說,『我們怎麼找到寶藏的與你們無關,我們正在找更多的珍寶。』政府是不會關心他們怎麼發現的,只會注意發現的地點和珍寶的價值。我看看你覺得這一切有道理嗎?」
她想想之後說:「按你的假設是有道理的……但我仍然認為有人會把這事和普拉姆島聯繫起來。」
「這是可能的。可是推測寶藏所在和證明它是截然不同的。」
「對,但如有一個好計劃,這一環節並不重要。」
「對,是這樣。讓我告訴你另一種情況,和現實發生的正好相符——托賓並沒打算和戈登夫婦分享任何東西。他誘導戈登夫婦相信我剛才說的這一切,唆使他們買下土地,然後三個一塊編造出如何發現寶藏和把寶藏從普拉姆島移走的關鍵性理由。這樣他們夫婦就成了不利因素,一個薄弱環節,從他們那兒很容易知道珍寶的實際來源。」
貝思在搖椅上晃動身子,保持沉默,接著她點點頭對我說:「三個人也能守住秘密,如果其中兩個死了的話。」
「一點不假。」
我接著說:「戈登夫婦是聰明人,卻有點天真。他們從未碰見過任何人像托賓這樣邪惡和狡詐,也從未感到事情會有問題,因為一切進展順利,土地也買了等等。事實是托賓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打算殺死他們。極有可能是這樣的:托賓計劃要麼把寶藏埋在「發現者登陸處」附近的自己土地上,那兒也是個歷史遺址所在地,然後就在那發現寶藏。要麼他打算把寶物封存在這幾或國外什麼地方,從而既佔有戈登夫婦那一份,也擁有山姆大叔的那一份。」
「是的。既然我們認定他能夠做—個冷血殺手,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管怎樣,他就是你要抓的人。」
貝思坐在那兒,手托下須,腳踏在轉椅的前檔上。她問:「你是怎麼遇到戈登夫婦的?我是說,需要完成那樣一個計劃的人怎麼會有時間……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勉強笑了笑,答道;「你低估了我的魅力。是個好問題。」我坦不止一次思考過它。「或許他們真的只是喜歡我。不過,他們察覺到事情不妙,想在身邊找個幫手。他們也想認識麥克斯,你該問問他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點點頭,然後問我:「你究竟是怎麼遇到他們的?週一在犯罪現場就該問你。」
「對,」我回答說,「我在克勞迪亞酒吧碰見他們。你知道那兒嗎?」
「無人不曉。」
「在那兒我試圖想結識朱迪。」
「於是友誼順利開場。」
「對,不管怎樣,我認為那次會面很有緣分,或許是難得的運氣。另一方面,戈登夫婦已經認識麥克斯,麗他又認識我,有人也許會提到電視上那個遭槍擊的警察是麥克斯的朋友,而且正在馬蒂塔克療養。我外出一般常去兩個地方,就是老城酒館和克勞迪亞。所以,可能……可能也不是……很難說。但這並不重要,只使人覺得有趣。」我又說,「有時事情的發生純屬命運安排。」
「是這樣。但對我們工作來說,得尋找動機和經過。剩下的一切才屬於命運。」她看著我問道,「約翰,你感覺怎樣?」
「還行。」
「我是認真的。」
「有點不舒服,天公不作美。」
「傷口還痛嗎?」我沒有答話。
她又告訴我:「電話裡我與你的搭檔談了一會。」
「法納利?他從未告訴過我,他應該告訴我。」
「嗯,他沒有。」
「你和他談什麼?」
「關於你。」
「關於我什麼?」
「朋友們正在為你擔心。」
「要是在背後議論我,他媽的讓他們最好擔心自己去。」
「你為什麼不能文明些?」
「談談別的吧。」
「那好。」貝思站起來走到扶欄邊注視著海灣,此刻海面波濤滾滾、白浪滔天。她說,「颶風又來了,它大概想念我們呢。」她又轉向我問道,「究竟寶藏在哪兒呢?」
「問得很好。」我也起身望著外面翻滾的浪濤。此刻見不到一隻船,風將碎片刮過草坪。只要風停息幾秒鐘,我就能聽到海水拍打石岸的聲音。
貝思又問:「可我們的確鑿證據在哪兒?」
我依舊凝視窗外的風雨答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大概在托賓先生的家裡、辦公室或者公寓裡。」
她思考片刻後說:「我將把所瞭解的情況報告給地區檢察官,然後要求檢察官辦公室申請一張搜查證。」
「好主意。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便能開到搜查證,你的確比我聰明得多。」我又說,「在對一個沒有前科的名人簽發搜查其住宅和產業的證件時法官會有些膽怯,你是知道的。」我盯著她那張正在沉思的臉,接著說,「這正是美利堅的偉大之處。沒有正當的法定程序,警察和政府休想爬上你的屁股。而如果你是富人,那就需要比一般百姓多得多的正當程序。」
她沒有回答,卻問我:「你覺得我們……下一步我該做什麼?」
「做你想做的,我可不管這案子了。」此時波濤轉變成朵朵浪花,在這一片海灣是很少見的,我回憶起愛瑪說過在暴風雨來臨前觀察海水的一番話。
貝思說:「我知道我能……那麼,我覺得如果這傢伙幹了這件事我就能逮他歸案。」
「那就好。」
「你確信是他?」
「沒錯。」
「那保羅-史蒂文斯呢?」
我答道:「他只是一張王牌而已,或許是托賓的殺人幫兇、勒索他的人或者是一個等著攫取寶藏的狗腿子,也許他不過是個看上去總是令人懷疑、讓人覺得有罪的那種人。」
「我們應該找他談談。」
「我找過了。」
貝思抬抬眼眉:「什麼時候?」
我介紹了自己秘密拜訪史蒂文斯先生在康涅狄格州住所的經過,隱去了揍他的部分。「最起碼他對他們撤了謊,有和納什及福斯特勾結的嫌疑。」
貝思仔細思考了我的話,補充道:「或許他陷得更深。」她又說,「噢……也許我們能把最近的兩次謀殺案分開庭審,應該沒問題。」
「對,但同樣托賓會知道在他周圍將發生的一切。他可以任意支配本地半數的政客,而且極有可能連南侯德鎮警局都有他的朋友。「我們要防止麥克斯捲入進去。」
「做你必須做的。只是不要打草驚蛇,因為如果托賓識破了你的計劃,他所掌握的所有證據都會消失。」
「比如寶藏?」
「對,還有作案武器。其實,如果我用自己登記在冊的手槍殺死兩個人,突然間警察又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我會將它拋到大西洋裡去,然後聲稱已丟失或被盜。」我接著說,「你應該宣佈發現了一顆子彈。如果托賓還有那把槍的話,一定會受到驚嚇。繼而跟蹤他看是否會丟掉那把槍,如果他還沒來得及的話。」
她點點頭,又看看我:「我希望你和我一道辦這個案。行嗎?」
我拉著她的胳膊,來到廚房,從鉤子上拿下電話筒遞給她:「打電話到辦公室看他在不在。」
她撥了查號台查到了托賓葡萄酒廠的號碼。打通後貝思說:「請找托賓先生。」她一邊等電話,一邊看著我問,「我該跟他說什麼?」
「感謝他舉辦的精彩晚會。」
貝思對電話說:「對,我是薩福克縣警局的彭羅斯警探。我要和托賓先生講話。」
她聽了一會兒說:「告訴他我打電話想謝謝他的精彩晚會。」過會兒又說,「有什麼辦法聯繫上他嗎?」她又看看我,「那好,是個好主意。」掛上電話貝思對我說,「他不在,以為他不會去廠裡。她也不知道哪兒找他,而且,因為天氣緣故他們打算關閉酒廠。」
「好,就打到他家去。」
她從包裡掏出筆記本,找到沒有上冊的托賓電話號碼。撥號後她對我說:「我打到他家還是謝謝他的精彩晚會嗎?」
「這次你在他家草坪上丟失了裝祖母項鏈的金製盒子。」
「好,」她對電話說,「托賓先生在家嗎?」聽完回話後又問,「那麼威爾士小姐在嗎?」一會又說,「謝謝,我會再打的……沒有,沒有什麼話需要轉達……不必害怕。你應該去指定的緊急防護中心……可以打電話給警察或者消防部門,他們會來接你的。好嗎?現在就打。」她掛上電話。「他的管家,那位東歐女士,不喜歡颶風。」
「我對颶風也不很感興趣。托賓先生在哪?」
「他走了,沒有解釋。威爾士小姐去曼哈頓了,要等暴風雨停了才回來。」她又看看我,「他會在哪兒呢?」
「我不清楚,可我們知道他不在那兒。」
她說:「順便問一下,你該離開這屋子。所有水邊的居民都被建議撤離。」
「氣象預報的人專會危言聳聽。」
這時,燈光閃爍了一下。
貝思說:「有時他們是對的。」
「不管怎樣今天我得回曼哈頓,明天早上得和那些決定我的命運的人會面。」
「那你最好現在就走,這事不會有多大進展。」
我正在考慮該如何選擇時,大風把後廊上的一隻椅子刮跑了,燈光又閃爍了一下。我記起來傑克-羅森等著我給《每日新聞》打電話呢,可我已經錯過了他欄目的最後期限。無論如何,受傷的警察並不打算今天或明天就回家,於是對貝思說:「上車吧。」
「去哪?」
「找托賓——貝思,去謝謝他的精彩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