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 / 琳達·戴維斯
詹尼-卡魯多暗暗自認晦氣。薩拉-詹森不在家,定是外出度週末了。這毫無疑問,因為既看不見她的人影,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她家裡一盞燈也沒有開,但錄音電話卻開著。他聽見她錄在磁帶上的聲音。那聲音很美,堅強有力,富有挑戰性。他就喜歡這樣的聲音。他每隔半小時打一次電話,但每次都沒人接。後來,他一聽見那個聲音就覺得討厭。
不管怎麼說,她總歸要回來的,很可能就在今天晚上。只要她回來,他隨時都可以下手。他漸漸失去了耐心,變得越來越惱火。
克裡斯蒂娜-維利耶興奮起來,連脊椎骨裡都癢癢的。整個週末她都在監視斯卡皮瑞托的住房。他的女友終於走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家,這一點她可以肯定。她環顧四周,街上靜悄悄的。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她臉上露出了微笑,開始朝他的寓所走去。
在房間裡的斯卡皮瑞托先倒了一杯伏特加,然後點燃一支雪茄。他在等薩拉-詹森。她打電話來,他並不感到意外。他知道她早晚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他聽見有人在試探性地敲門,就走到門廳把門打開。站在門口的是個他根本不認識的陌生女人。他驚訝地看著她。
「什麼事?」
這個女人中等身材,一頭金髮,十分漂亮。她的長髮攏在後面,紮成一條馬尾,頭上戴了頂棒球帽。她的面部稜角分明:高高的顴骨、修長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這是一張非常有特色的臉,即使掛著笑容也看不出有絲毫妥協。她的眼睛寒氣逼人,與臉上的笑容很不協調。她穿著緊身牛仔褲和T恤衫。這身打扮使她看上去年輕得多,而看她的眼睛則覺得她沒有那麼年輕。她說她姓加布裡埃爾,是薩拉的朋友,說她有話要跟他說。
他見到漂亮女人就發軟。他把她讓進屋裡,她進門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他領著她穿過長長的過道,他至少可以聽見聲音。
簡直妙極了。這過道又長又暗,沒有窗戶,只有厚厚的牆。克裡斯蒂娜把手伸進手袋,拿出一把0.22口徑的魯格-馬克Ⅱ型手槍。這是一把裝有消音器的自動手槍。她雙腳站穩,雙手握住槍,手指放在扳機上,槍口對準離她僅三步之遙的那顆腦袋。就在她摳動扳機的當兒,斯卡皮瑞托轉過身。沒等喊出聲,他就朝樓梯栽去,手裡的香煙掉下來。它掉在地毯上,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紅光。地毯的纖維受熱後開始熔化,不用多久就會燃燒起來。
克裡斯蒂娜看了看手上的槍,小心地將它放回那只有軟襯墊的手袋。現在得把它扔掉了。不過,她將得到一大筆錢,可以買許多這樣的槍。這還要感謝斯卡皮瑞托先生呢。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點血跡也沒有。她剛才離他不算太近。血濺在他身後的牆上,但是還沒有濺到她的身上。她洋洋得意地走出寓所,並隨手把門帶上。
她走到國王路上,混跡於晚間散步的人之中,繞了幾段路,於20分鐘後回到自己的住處。她打了兩個簡短的電話。一個是為正事,一個是打著玩的。今天晚上她要見到尼科勒。
出租車沿4號公路朝倫敦市中心疾駛。汽車發動機發出尖聲的轟鳴,薩拉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直響。車子駛離克倫威爾路,進入伯爵府第大街後,發動機的噪音漸漸消失,因為路上的車輛多,過街的行人也多,車開得慢了。
薩拉看著車窗外的紛繁景象。再過5分鐘,她就到家了。她想先洗個澡,換換衣服,然後去見斯卡皮瑞托。
她靠在座位上,想到耶格裡跟她說的話。她想到「黑手黨」這個詞,不由得感到一陣頭暈。
卡塔尼亞和瓦伊塔爾是意大利人。他們跟黑手黨有沒有牽連?意大利的許多醜聞都與黑手黨、政府部門以及大企業有牽連,這件事不涉及到黑手黨那才怪呢。
這些事令人頗為費解。它似乎不可能是真的,實在不可思議。薩拉想閉上眼睛,不願意再想下去。她決定直接到丹特的住處去。
她告訴司機她的安排有變化。她把斯卡皮瑞托的地址告訴了他:切爾西區韋林頓廣場。她靠在座位上,閉起眼睛。
幾分鐘後她睜開眼,眼前一片混亂。司機把車停在國王路進人韋林頓廣場的交叉路口。廣場上設置了警戒線,裡面全是警車和消防車。她看見有一幢房子在燃燒。透過廣場中心的樹木,可以看見滾滾的濃煙。起火的房子在廣場的另一側。她看不清門牌號碼,但她頓時覺得一陣揪心的難受。她已無須再看。
一個警察走到出租車邊上,從車窗向裡朝她看了看。
「你是那兒的住戶嗎,女士?」
她極力保持鎮定,「不是。我路過這兒,去看人的。沒關係,我可以等的。」
警察點點頭,轉過身,又看見有一輛車想進入廣場。薩拉覺得自己幾乎無法自控了。她傾身向前,對司機說了雅各布的地址,然後軟癱地靠在座位上。
她知道那邊起火的是丹特的寓所。她不由得毛骨悚然,知道他肯定已死於非命。
雅各布聽見屋外出租車停下的聲音。他看見薩拉斜靠在後座上,於是走到外面,替她付了車費,把她帶進屋裡。他讓她在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杯威士忌,然後才輕聲但很乾脆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薩拉的話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
「我到日內去找耶格裡,並在那兒過了個週末。他想知道我那300萬是怎麼回事。告訴我他受命對一些可疑的交易進行監視,都是在央行進行干預或調整匯率後的帳目。顯然是英國和德國當局要瞭解情況。耶格裡受命監視的帳戶中有個人叫安東尼奧-菲埃瑞,這人是個……」她頓了頓。雅各布嘟囔了一句,還看了看她。
「菲埃瑞是黑手黨。」
「我知道。」她盡量控制自己的呼吸。過了幾分鐘,她繼續往下說。
「丹特死了。我剛才從那邊路過,到處是消防車。房子著火了,就是他的房子,雅各布。」說到這裡她已淚流滿面,身體不由自主地抖起來。
「他也許沒事呢,你又不能肯定。」
她搖搖頭。
雅各布兩眼茫然,僵硬地站起身,又倒了兩杯酒。
「薩拉,我們得擺脫這件事。整個事情已經走得太遠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把你也拉進了毒蛇窩,而且我覺得你是被人拋棄了。你身邊發生了這麼多事,本來應該讓你知道的,可是你在偶然中才有所發現,幾乎完全出乎意料。現在正在發生的事非常險惡。究竟是什麼,只有上帝知道。我說的不是凱斯勒、卡塔尼亞和黑手黨,當然這些人本身就夠糟糕的了。我說的也不是斯卡皮瑞托所遭到的不幸,也許他沒什麼問題。有件事就在身邊,與巴林頓有關。難道你現在還不跟他把話挑明?」
他的語氣柔中帶剛。他的眼裡蘊藏著怒火,他顯然是對這件事的幕後策劃者有氣。
薩拉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我本來應當處於這件事的中心部位,可是我對情況一無所知。有一段時間,我的心裡覺得忐忑不安。現在我真是嚇壞了。」她稍事停頓,眼睛看著酒杯,「我這就給他打電話。他到紐約去了,大概現在還在那兒……」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雅各布把電話遞給她。她撥通了巴林頓的私人電話。沒有人接,她無可奈何地雙手一攤。
「我明天再打。」
雅各布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
「你最好睡覺去,小寶貝。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睡衣也準備了,怕你沒帶。」他在她頭上吻了一下,祝她晚安,然後看著她站起來,端起杯子,神情疲憊地睡覺去了。
薩拉的房間裡靜悄悄的。她把威士忌喝完後就睡了,但睡得不沉。
雅各布一直到很晚都沒有睡。他撫摸著坐在他大腿上的貓咪魯比。他有他自己的看法,而且並不樂觀。
在8英里外的地方,也有個靜靜的不眠之夜。克裡斯蒂娜-維利耶獨自坐在家裡,等待著消息。尼科勒來了,給她帶來了幾個小時的樂趣。午夜過後,他就告辭了,家裡又恢復了平靜。夜色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安靜,似乎街道上所有的汽車都沒有了,似乎所有的人都進入了夢鄉。她喝了些無糖濃咖啡,看了看牆上的鐘。她覺得此刻的形單影隻倒是一種安慰。
丹尼爾一早就打來電話。他告訴她:「一切都很好。」這就是說松本正美已經命歸黃泉。還有斯卡皮瑞托。現在就剩下薩拉-詹森了。
她覺得有些遺憾,也覺得有些擔心。詹森是個很機靈的女人,而且很漂亮。她見過她的照片,是凱斯勒發給卡塔尼亞的傳真,然後再由卡塔尼亞用傳真發給她的。那是張黑白照片,是薩拉在雜誌上發表文章時的作者照片。克裡斯蒂娜給了詹尼-卡魯多一張複印件,自己留了一張。她從一隻上了鎖的抽屜中取出那張照片,凝視著它。是啊,是很遺憾。她倒很想能見見這個薩拉-詹森。可是為了100萬英鎊,最好還是讓她死。
她很快看了一下手錶,惱怒地皺了皺眉頭。卡魯多現在應該來電話了。詹森幾個小時之前就該到家了。卡魯多此刻應該已經把她收拾掉,而且自己也該脫身了。也許出了問題。她開始感到擔心。
早上7點鐘卡魯多終於來了電話。他的聲音顯得很緊張。他使用委婉語說,他們的「客人」沒有回家。他說他整整等了一夜,問現在該怎麼辦。她回答說,取消行動,回旅館去,晚上再碰碰運氣。他們的「客人」顯然是到男友家過夜去了。
薩拉像往常一樣,於早晨6點醒來。她躺在雅各布空閒的房間裡那張狹窄的單人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恐懼和絕望的心情同時向她襲來。她強迫自己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收音機,然後去沖澡。
她身上濕漉漉地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新聞節目剛剛開始。她用浴巾裹在身上,又躺到床上。廣播員的聲音從她耳邊飄過,她什麼也沒有聽進去。她的大腦幾乎停止思維了。接著有一串文字像一把烙鐵鑽進了她的大腦:昨晚……在切爾西區……一場可疑的大火……一名38歲的意大利人,丹特-斯卡皮瑞托。警方已經開始調查這起謀殺案。
她跑出房間,跟正在上樓的雅各布撞了個滿懷。她向後退了一步,手臂放在胸前捧住自己,站在那兒呻吟著,身體微微前後搖晃。她那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摳進自己的手臂,鮮血順著手臂流向手肘,然後滴到地板上。她毫無感覺,也沒有看見。接著她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雅各布上前抱住她。她渾身猛烈顫抖起來,他的襯衣被她手臂上流出的鮮血染得殷紅。她慢慢地、大口喘著氣,把收音機裡的消息告訴了他:丹特死了。他點點頭。他也聽到了。
喘著喘著,她開始抽泣起來。她悲痛欲絕,哭得肋骨都疼了。雅各布抱著她,讓她盡情地哭。這一突如其來的衝擊終於有所消減,她也開始漸漸恢復平靜。
過了個把鐘頭,她穿好了衣服,在飯廳餐桌旁雅各布的對面坐下。她的雙手捧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他們兩人之間放著一張報紙,他指著有一欄只有6行字的短文章。她看見上面寫著:「昨晚在梅費爾區豪華住宅區海斯小街發現一具女屍,據信是被謀殺的。在通知死者家屬之前,警方拒絕透露她的姓名。」
薩拉的手緊緊地抓住杯子,後來才覺得有點燙手。她看著雅各布,他臉上的冷酷表情已經說明問題了。他們都知道死者是松本正美。
薩拉環顧四周,一切都很平靜:威爾士式的碗櫥上掛著茶杯和盤子,碗櫃裡放著精美的玻璃器皿,橡木地板被踩磨得平滑光亮。魯比剛從外面街上穿過玫瑰花園進來,此刻正蜷縮在角落裡。它沒有受薩拉哭泣的影響,因為它沒有聽見。
那個殺害丹特和正美的人,還要多長時間就能找到她,找到雅各布,從而毀掉他們的生活呢?
她慢慢從餐桌旁站起身。
「他們現在應當把我們保護起來。巴林頓或者是任何一個介入這件事的人。把我們保護起來,把那些人抓起來。我去給他打電話……」
雅各布微微點頭,看著她走進他的書房。他走進自己的臥室,拿起另一隻電話。這是另外一條線,用的是另一個號碼。他按下一組13位的號碼。他簡短地說了幾句就掛上了。接著他又打了個電話,這回是個本地電話。僅僅5分鐘,他就把事情安排妥當。
薩拉-詹森撥通了巴林頓行長的住宅電話。四聲振鈴後,一個女人接了電話。
薩拉緊捏話筒,她故意說得很慢。
「我想請行長聽電話。」
對方稍微停頓一下後說道:「對不起,行長在開會。」
薩拉極力心平氣和地說:「我必須跟他通話,就是現在。」
又一陣停頓:「我來看看有什麼辦法沒有,請你先別掛……」
巴林頓太太動了惻隱之心,她去打擾了正在用早餐的丈夫。過了一會兒,行長來接了電話。薩拉聽見了他那洪亮而信心十足的嗓門。她的話說得四平八穩,把個人的情感全部拋到九霄雲外。
「丹特-斯卡皮瑞托和松本正美都死了。松本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調查中幫了我的忙。我星期五就給你打電話,想告訴你卡爾-海因茨-凱斯勒是第三個人,卡塔尼亞本人是第四個。他本人得到贓款的四分之一。有黑手黨插手。我想他們正在設法幹掉我。你得想想辦法。你應當向我和我的一位朋友提供保護。你應當立即逮捕阿諾特、瓦伊塔爾和凱斯勒。你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這已經不僅僅是一件金融犯罪活動了,已經變成謀殺了。你必須向意大利方面通報情況,讓他們逮捕卡塔尼亞。還有個叫菲埃瑞的,他肯定也介入了。」
巴林頓抓住電話,大為震驚,「哦,上帝呀,薩拉,這簡直可怕極了。」他停了有幾秒鐘。等他再度開口說話的時候,薩拉聽出他似乎有意在加強語氣,「我們當然要保護你。我馬上就做出安排。先不要著急,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薩拉說了雅各布的電話號碼。
「我很快就給你回電話。」
薩拉放下電話,走到廚房等雅各布出來。
現在她已經痛苦地意識到,他顯然不是在為英格蘭銀行的行長在工作,而是在為另外一個人,一個職位在他之上、他必須向他請示匯報的人。她能夠想像得出,他們現在正在協商、決定對她該怎麼辦。然後巴林頓再把電話打過來,假模假樣地告訴她該怎麼辦,彷彿那些決定和指示都是由他做出的。
她可以想像得出,一隻無形的手在操縱著她。除了恐懼之外,她覺得受到了傷害和愚弄,同時也覺得一陣似曾相識的氣憤。
她極力控制住自己。行長會打電話來的,她將在此等候。在沒有相反證據的情況下,給他一點時間認真考慮考慮。他應當有一個比較充分的理由,對這一切做出令人心服口服的解釋。她相信這一點,而且希望她和雅各布會被以某種方式奇跡般地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樣,一切就能解釋得通,就比較清楚了。凱斯勒和他的陰謀團伙成員將被逮捕,她的任務也會就此結束,他和雅各布從此就會安然無恙。
可是,她總覺得事情不會是這樣。
詹姆斯-巴特洛普得到消息後鎮定自若。斯卡皮瑞托和松本正美遇害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巴林頓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正在考慮應急計劃。他的指示很簡單:「打電話給她,要她保持鎮靜,告訴她你會派人去接她的。這一切由我來安排。」
巴林頓無心跟他爭論,不願去想這個噩夢。必須馬上向詹森提供保護,此事已經有了安排,它將由巴特洛普負責。等她到了安全的地方,反控告的工作就可以開始了。這件事整個就是一場災難:混亂不堪,還死了人,為了什麼呢……?他根本就不應該捲進到這件事當中來。他想到了警察,想到了所有的審訊,他心想不知巴特洛普怎樣才能控制這種局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隨之而來的肯定是各種調查,公眾中會有強烈的反響……可是,以前還沒有銀行行長被迫辭職的事呢,不過,奇怪的是,巴特洛普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絕望。他一直沉著冷靜,方寸不亂。唯一使人感到不解的是,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他給薩拉撥通電話。電話剛響,薩拉就一把抓起來。
「都安排好了,薩拉。告訴我你在那裡,我派人去把你接過來。」
「什麼時候?誰來?我怎麼才能識別他們?他們什麼時候來?他們必須現在就來。」她開始打破剛才表現出的平靜,把帶著恐懼和不信任的話語一股腦兒地傾斜出來。
「他們會盡快趕到你那裡,薩拉。你把地址告訴我,他們馬上就出發。」
薩拉此刻已極度疲憊,惶恐不安,她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雅各布的地址,然後放下電話。
這時雅各布正好走進房間,「怎麼回事?你把我的地址告訴誰了?」
薩拉坐下來。雅各布的語氣使她震驚,「行長。他要派人來找我們,把我們帶到他那兒去。」
雅各布坐在她對面,溫和的目光變得十分嚴峻。他聽了之後簡直不敢相信。
「這麼說,他們是在沒有向你提供任何保護的情況下,讓你開始這項工作的。他們告訴你如果你被抓住了,沒有人會站在你一邊,沒有人會幫助你。並不是因為他們,你才發現你所面對的實際上並不是某個意大利的花花公子,而是一個大銀行、意大利銀行的行長,還有意大利黑手黨。你的同事和你最好的朋友被人殺害了。你現在坐在我家裡,等著你所不認識的人來把你帶走。而這些人在開始的時候還說他們無法幫助你。」他看見她的眼睛裡已經淚汪汪的,看見她在猛咬自己的嘴唇,用手在面頰上抹了一下,抹去上面的淚水。
她絕望地大聲衝他喊道:「那我該怎麼辦呢?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還能信賴誰。」
雅各布站起身,接著又坐下,用柔和而又急切的聲音說:「聽我說,在我們瞭解到實際情況之前,我有幾個朋友可以暫時幫助我們。顯然你不是在為英格蘭銀行行長工作。這些都是他職權範圍之外的事情。他也許只是個前台人物。這更像是軍情五局,由於某種原因,他們把你蒙在了鼓裡,把你當成了馬前卒。」她準備爭辯,可是他把手一揚,沒有讓她說,「我的朋友10分鐘之後就來,他們將把我們送到機場。你身上帶了護照,我們兩個小時之後就可以遠走高飛,到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安全地方。」他發現她的眼睛裡有猶豫的神情,「好了,薩拉,你當真能信任他們嗎?」
薩拉看著面前這雙她所熟悉的黑眼睛。它們現在變了,變得非常嚴肅冷峻。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巴林頓從第一天起就沒有守信用,結果,丹特和正美都死了。
「好吧,」她說道,「我去。」
在世紀大廈,詹姆斯-巴特洛普匆匆記下了巴林頓給他的地址,然後客氣地說了一聲再見。接著他按下通話器叫秘書莫伊拉給他接通軍情六局局長的電話(軍情六局局長的代號為C),並叫她讓邁爾斯到他辦公室來。C的電話接通了,巴特洛普的活簡明扼要:「我們的戈爾貢(臨時僱傭的特工有個代號是很自然的事)遇到了麻煩。她的好朋友和她的同事都被人殺了。她又發現了很多情況,還發現了菲埃瑞的一些情況。我要把她帶來,和她同來的還有一個不知道姓名的朋友。」
「這次行動,還真有點福禍雙至的味道,」C說道,「好的情報,高的代價。對你的特工我不大瞭解,不過現在已經太晚。我得通知外交部顧問。他可以去找次長,把面臨的麻煩告訴他們。你已經讓要案辦公室參與進來了吧?」
「他們現在正和現場勘察的人在一起。」
「好。採取一切可能的措施,巴特洛普。」
巴特洛普掛上電話。少頃,福肖走了進來。
「帶幾個人到戈爾德斯—格林這個地方去,」他流利地說出了雅各布的地址,「把戈爾貢跟和她在一起的那個人接過來。行動要隱秘。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破綻。在那地方附近佈置暗哨,24小時監視。把要案辦的人帶上,告訴他們把可疑的人抓起來,很難說啊。說不定能抓到菲埃瑞的殺手哩。」
「你認為是他?」
「還能有誰?」
15分鐘後,一支由特工和暗哨組成的軍情六局小分隊和兩名要案辦的工作人員就動身前往戈爾德斯—格林了。
就在巴特洛普跟邁爾斯-福肖說話的同時,克裡斯蒂娜-維利耶也在給羅馬的賈恩卡洛-卡塔尼亞打電話。她把報紙上有關斯卡皮瑞托和松本正美的新聞報道讀給他聽。他輕輕地罵了一聲,命令她立即找到薩拉-詹森。他把酬金數額翻了一番。如果當天晚上幹掉她,就給200萬英鎊。克裡斯蒂娜已經想過上百次了:究竟薩拉-詹森知道什麼情況,成了這麼一個危險人物,把她幹掉能得到這麼多錢?對自己的任務,她感到既興奮,又好奇。她決定由她自己來處理這件事。她沒有時間向詹尼-拉魯多佈置任務了。她將親自找到薩拉-詹森,並把她幹掉。
她打電話到洲際銀行打聽情況。外匯交易櫃一個男人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她,薩拉-詹森不在,今天沒有來。她放下電話,開始沉思,手指不由自主地放到嘴唇上。躲起來了,詹森是會躲起來的。
她走向保險櫃,取出一串鑰匙,然後來到樓上的臥室。她打開一隻櫥,從中拿出一些假髮和一隻大金屬化妝盒。她昨天找斯卡皮瑞托時戴的金髮在最上面。她翻了翻,拿出一隻棕色長鬈發發套,把它慢慢套在自己的金色短髮上面。她使勁拽了拽,看它是否會掉下來。接著她打開化妝盒,從裡面拿出四卷牙科醫生在鑽孔和拔牙時吸血用的棉條。她把兩個棉條塞進嘴裡,頂著面頰兩側。鏡子裡,她的形象發生了變化。冷峻的金髮女郎變成了迷人的花栗鼠般的美少女,笑容滿面,憨態可掬。
她拿起裝著那把0.22口徑手槍的手袋,把槍從裡面取出。她將來要把這支手槍交給丹尼爾,讓他把它處理掉。她把它暫時放進保險櫃,從裡面換了一把型號不同的槍——一支勃朗寧自動手槍,這是特工人員最喜歡的槍。她不想讓人看出兩次行動之間有什麼聯繫。她把保險櫃鎖好,朝門口走去。
10分鐘後,她已經站在薩拉的門外,按響了門鈴。她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這時從她身後傳來的聲音著實把她嚇了一跳。是賈丁太太帶著兩個孩子站在人行道上。
「你是找薩拉-詹森吧?她這會兒不在家。在上班。」
克裡斯蒂娜裝出緊張不安的樣子,「問題就在這裡,」她說道,「她沒有去上班,家裡也沒有人。」她裝出無可奈何,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得找到她。是他兄弟亞歷克斯的事,他從山上摔下來了,摔得很厲害。我得告訴她……她會馬上坐飛機去看他的。」
克裡斯蒂娜近乎歇斯底里地、斷斷續續地說著。可是她的內心卻異常平靜,甚至在暗暗自喜。卡塔尼亞所提供的背景情況絕妙至極。眼前這個女人全都信以為真了。
賈了太太嚇得連忙用手去捂自己的嘴,「哦,上帝呀。這個可憐的姑娘。是啊,她肯定會去看他的……」
克裡斯蒂娜打斷她的話。
「我得找到她。你知不知道她會在什麼地方?」
賈丁太太在靜靜地回想著,偶爾冒出一句:「我不知道。」或是「我想不起來了。」突然,她的臉上一亮,「雅各布。對,雅各布-戈德史密斯。是她的朋友,是舅舅什麼的,她生病的時候照顧過她。我記得他住戈爾德斯—格林路。地址我記不得了,大概電話簿裡有。」她伸出手,表示幫不上忙了,「值得試一試,你說呢?」
克裡斯蒂娜忍住笑,「哦,是的。一定是。」她向那個女人很快投過一個帶著謝意的微笑,然後徑直朝國王路上的公用電話亭跑去。賈丁太太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想,這個女人多麼關心人哪!
克裡斯蒂娜撥通142。電話號碼查詢處的女人可以說出戈爾德斯—格林路的雅各布-戈德史密斯的號碼,但不知道地址。她建議克裡斯蒂娜查一查電話號碼簿,那上面會有的。克裡斯蒂娜跑到馬路對面的售報亭。是的,他們有一本電話號碼簿。他們讓她稍等片刻,他們去拿。
5分鐘之後,那人的助手回來了。克裡斯蒂娜立即開始查找。她發現戈爾德斯—格林路上有兩個J-戈德史密斯。她把兩個號碼和地址都記了下來,轉過身,說了聲「謝謝」,然後頭也不回就跑上國王路。她叫了輛出租車,讓司機開向第一個地址:羅瑟威克路。
車還沒到羅瑟威克路,克裡斯蒂娜就先把車費付了。下車後她裝得若無其事地拐了過彎。她一拐進那條安靜、兩旁樹木成蔭的路上,就發現不大對頭。在24號對面停了一輛英國煤氣公司的小貨車,可是附近既沒有管線,也沒有工人。這時有個約莫70歲左右的老人步履蹣跚地朝她走來,嘴裡還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他的目光似乎很隨意,可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裡有危險。一隻貓從她前面走過。她靈機一動,找到了自己的脫身之路。她把貓抱起來,大聲說道:「哦,塔伽,可找到你了,你這個淘氣鬼。」她對走過來的那個老頭笑笑,又對貓點點頭。
「一到要去看醫生的時候就想溜。真的,它就像知道……」克裡斯蒂娜轉過身,那貓在她懷裡掙扎起來,它的尖爪扎進她那件薄薄的襯衣,把她身上的血都抓出來了。她不由得喊了一聲,忍住痛,沿剛才的路朝回走。她向前走了大約400碼,確信沒有人在注意她,才把貓放下,招呼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切爾西。
那老頭一直在看著她,嘴裡還在不停地嘰咕。他口袋裡的麥克風把他的話傳到貨車裡的暗哨。
「沒有什麼情況,只有個丟了小貓的猶太美國女郎。」
克裡斯蒂娜靠在出租車的座位上。她自認自己的直覺是對的。那不是個無所事事的老頭,而是個暗探。那輛貨車裡也許全是警察。警方已經搶在她前面找到了薩拉-詹森。太遺憾了,她已經盡力而為了。現在該撤了,走為上啊,回意大利去。她殺了斯卡皮瑞托和松本,可以領到200萬賞金。她將給丹尼爾和詹尼每人40萬。再要對付薩拉-詹森就是卡塔尼亞的事了。
暗哨們還在等候。那幢房子前後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任何人的進出都逃不脫他們的視線。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們什麼情況也沒有發現。房子裡連一點動靜也沒有。過了半個小時,他們開始煩躁起來。貨車裡有兩個特工。其中一個打電話向福肖報告情況,再由福肖打電話向巴特洛普匯報。他們同意如果再過半小時房子裡依然沒有動靜,他們就進去看看。暫時他們還必須按兵不動。
40分鐘後,他們向巴特洛普匯報說,房子裡沒有人。薩拉-詹森和她那位不知姓名的朋友已不知去向。
5分鐘後,所有機場和港口都接到通知。所有類似薩拉特徵的女人所持的護照都要接受檢查,可是到處都沒有發現薩拉-詹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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