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文 / 琳達·戴維斯
薩拉-詹森輕輕地罵了一聲。為什麼每當她想提早離開,行情就會突然變得極度火爆?她盯著行情顯示器上一排排數字,它們在她的凝視下似乎閃爍得更加起勁。她又罵了一聲,猛地切斷電源,隨著一聲呼哧和一道銀光,屏幕暗了下去。她收拾手袋時,戴維-裡德不無驚奇地望著她。
「你現在還不能走,薩拉。才兩點鐘。行情不穩,市場還沒有沉寂下來。」他裝出一副很惱火的樣子。這是一出兩人常演的雙簧。他很喜歡她這種使他產生共鳴的反叛行為,她則欣賞他的積極配合。
「我可以走了。」她反駁道,「眼下的市場令我情緒不振,而每當我的情緒不振時就要虧錢。這你是知道的。」她無可奈何地聳著肩膀,「所以我不得不離開。」她臉上那不動聲色的表情眼看就要露餡了,便趕緊轉過身子,「要是有人找我,告訴他們我明天會回電的。」
戴維朝後仰坐著,被她的邏輯所擊敗。「不要忘了,」他衝著她離去的背影大叫起來,「你明天要同卡特共進午餐。」根據以往經驗,他知道她的「情緒不振」——這是她的說法——可能會延續好幾天。
國王路上的韋特羅斯超級市場裡都是帶著嬰兒的母親、退休的老人以及衣冠不整的藝術家。薩拉一直認為這些藝術家是存心穿得使人感到壓抑。她平常是碰不到這樣一些顧客的,因為她像大多數工薪族那樣,上班時間是上午9點至下午5點——或者對她來說是上午7點至下午5點。她覺得自己倒是更喜歡2點30分的這群五花八門的人。6點鐘之後去購物,往往就要冒著被那幫情緒亢奮、穿著一本正經、剛剛從辦公桌前解放的人群撞倒的危險,因為他們把內心的厭煩情緒發洩到了手推車的車輪上。
她在鮮肉櫃檯逗留了一會兒,把塑料袋包裝的牛肉反過來調過去——細看,看著裡面流動的血水。她挑出一塊她所能找到的最嫩的——深紅色帶血的裡脊肉。接著,她挑了一些供烤炙的土豆、供烘焙的西紅柿、幾簇發芽的花椰菜,以及一把綠中帶紅的葛苣。
她推著手推車來到乳品部,往車上放了一些稀奶油、一些高脂厚奶油以及半打自由放養場的雞蛋。結束了超市採購之後,她拎著大包小包來到離國王路不遠的切爾西農貿市場。
她從一家名叫尼爾斯場的健康食品商店買了一小包香子蘭豆,接著順道走進一家外賣酒店,弓身跨進低矮的店門。這家口碑很好的外賣酒店的店面不大,可是品種很多,裡面的幾個售貨員即使不算樣樣都懂,但態度都十分友好。她從容不迫地挑選出了三瓶紅葡萄酒和兩瓶香檳酒。然後她就騎上車回家。
薩拉走進家門時,亞歷克斯和埃迪正盤著腿坐在起居室地板上,專心致志地查看一張皺巴巴的大地圖。他倆全神貫注,有好一陣沒有察覺到她的歸來。薩拉默默地望著他們。她的寶貝弟弟亞歷克斯已經25歲了,勇敢而善良。在她眼裡,他始終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聰明伶俐,但毫不憤世嫉俗。他天生就是高高興興的。父母雙亡時,他才6歲,受到的衝擊遠比她要小。他感到悲傷,他懷念他們,他感到孤獨和恐懼:他的感受只限於人類情感的正常範圍之內。況且他有大姐姐和住在英國的姑媽照料他。從她們那裡,他汲取了安慰,沒過幾年就成為一個快樂的、正常的孩子。他把精力投向戶外活動,尤其對登山運動情有獨鍾。像薩拉一樣,他也上了劍橋大學,但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登山上,畢業時成績平平。他並不在乎。只要有時間和金錢用於登山,他就心滿意足。他有的是時間,而薩拉有的是金錢。亞歷克斯一年之中有9個月到四處去登山,餘下的時間就住在薩拉的寓所裡。這種生活方式對於他來說是稱心如意的,而薩拉則陶醉在他的幸福之中。就在一年之前,他攀登阿爾卑斯山的時候遇上了29歲的奧地利人埃迪。他倆在山上結成一隊,又一起回到薩拉的寓所。在埃迪與薩拉之間慢慢萌發了一種友情。4個月之後,他們就成了戀人。
跟亞歷克斯一樣,埃迪又高又瘦,長著攀懸崖登絕壁的人所特有的強健而不凸突的肌肉。埃迪正在替奧地利電視台拍攝紀錄片。他利用拍攝空隙從事登山運動。像薩拉喜歡的大多數男人一樣,他的皮膚是淺黑色的。但他與他們大多數人所不同的是,他的性格善良而溫和。他有強烈的、幾近尖刻的幽默感,不過這更多的是智力和民族的產物而非出於惡意,因為他幾乎沒有任何猜忌心,也從不與人產生不和。薩拉走上前吻了吻他,心裡想到他倆關係中的唯一缺憾就在於,他到處爬山旅行,因而彼此很難得見上一面,並且分別總像是一場噩夢,她終日思念他,時時為他登山中的安全擔驚受怕。
她走上前時,兩個男人都笑了。埃迪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拉過來吻了一下。
「這麼說你想辦法溜出來啦?」
她莞爾一笑,坐在他倆中間,那些大包小包翻倒在地上,一筒筒奶油和一瓶瓶葡萄酒滾了出來,她沒有理會它們。
「把你們要去的什麼地方再指給我看看。」
亞歷克斯劃出一條路線。
「這麼說,你們認為這趟長途跋涉大約需要六個星期,那麼然後呢,幾個星期的一般性探險,在加德滿都做短暫停留,再用一個月時間在叢林中沿既定路線旅行,是嗎?」
「大致是這樣吧。」埃迪說。
薩拉張開雙臂把他們摟近自己的身邊,「沒有你們的這3個月,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她的語調輕鬆愉快,但他們體察到她內心深處的憂傷。他們過去離開她時,多次體察到這種情況。在她充滿信心的外表背後隱藏著一種令人焦心的易受傷害性,這一點亞歷克斯很清楚,埃迪也越來越清楚了。薩拉竭盡全力加以掩蓋,也許永遠也不會向他們承認,可是他們三人對此都心照不宣。亞歷克斯盡量不去想這件事,因為這使他擔憂,使他張皇失措。而且總是這個樣子。她是他的姐姐,總是呵護著他。她本應是個強者,但她身上有某種不穩定因素,有時把她一個人丟下會讓他感到害怕。自從埃迪出現以來,她的情況好多了。她的心態大為穩定。亞歷克斯多年來頭一回、也許是生平頭一回感到她是幸福的,甚至是安定的。他凝望著她。不對。還談不上安定。他懷疑她是否會安定;是否能甘於安定。他看見她和埃迪一起笑了起來。不過,她是幸福的,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出來跟我們一起去吧。」亞歷克斯脫口而出。
「是呀,幹嗎不呢?」
薩拉笑了笑,然後把採購的東西搬進了廚房。她一邊打開大包小包,一邊思忖道:這次還不行。但她對自己保證說:要不了多久了。很快。
6點鐘的時候鬧鐘響起來。薩拉側過身子把鬧鈴停掉,接著轉過身,緊緊依偎著埃迪。他緊緊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頭髮裡,親吻著她的脖子,她的臉,她的眼睛。幾分鐘後,他慢慢挪開身子,輕柔地從她臉上把頭髮捋開去。
「我昨晚可是當真的。你可以跟我們一道去。就幾個地點的後勤保障來看,這是可行的,而你是知道我們非常希望你一起去。」
薩拉望著他那誠實的眼睛笑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去的,但是眼下還不行。假如我同你們一起去,嘗到了自由自在的甜頭,我想我就再也不能回來投入工作了。」
「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我目前還不能輕易放棄。」薩拉只簡單地說了一句。
埃迪把她拽過來,又一次親吻著她。他知道在這場爭論中他不可能取勝。她會說那是由於錢的緣故。她只需要再幹上一兩年,就有足夠的錢,可以歇手不幹了。但是他覺得原因還不僅僅於此。他覺得,儘管她有叛逆的個性,卻有一種想要表現正常生活的願望,從日常工作以及緊迫的時間之中——她一再抱怨時間緊——得到安慰。他認為這是孤兒想獲得安全而有規律的生活的一種願望。鑒於他對她的瞭解,這種分析合乎情理,雖不夠完整,但就分析本身而言卻是正確的。
他們是9點離開的。薩拉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出租汽車從視野中消失。她的穩定因素離她而去了。她轉身返回屋內,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淋浴。
薩拉和埃迪上床時已是凌晨5點。吃完滿滿幾盤裡脊牛排,接著又是大量焦糖奶油之後,他們就一直坐著飲酒,談笑風生,吵吵嚷嚷地玩了一局又一局15子遊戲。他倆大概只睡了半個小時。所以她跨出淋浴間的時候覺得腿有些發軟,因疲勞和情緒原因而感到虛弱。她站著揩乾身體時,朝鏡子裡望了望。她兩眼凹陷,無精打采。她久久地看著自己在鏡子裡的影像,隨後淡淡地一笑,轉過身去。
他們走了,但他們還會回來的。她必須相信這一點。不過,他們的離去也帶有不確定因素,而正是這種不確定因素使她感到不安和恐懼,而且有悖常理的是,還滿足了她某種秘不可宣的渴望。雖然她對不確定因素避而遠之,但同時又需要它,有想制服它的下意識渴望,也被它所吸引。它給她帶來的不穩定要超過其它任何事情,可她依然要把它挑出來,把它引進自己的生活。
薩拉在衣櫥裡翻找著,不知穿什麼才好。她想起了要她參加宴請客戶午餐的事,於是挑出一套時髦而莊重的黑色套裝。她覺得完全符合她此刻的情緒。黑色套裝使她已然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沒有了血色。她走進衛生間,搽了一些化妝品,往雙頰和嘴唇上補了點顏色,又在眼睛下面抹了些眼影霜以蓋住泛黑的眼圈。她想只要喝足了咖啡,就可以瞞過他們。
薩拉-詹森走進來芬利斯銀行大樓的一個餐廳包間時,安東尼-巴林頓正與約翰-卡特閒聊著。他見她朝他面前走來。她身高約5英尺9,他猜測,興許加上那雙鞋子就有6英尺。她邁著大步,信心十足。在他眼裡,她就像個傑出的亞馬宗1,儘管她試圖掩飾自己的魅力。她全身的裝束色彩陰暗,簡直就像去參加葬禮。要是她把頭髮朝後梳一下,不讓它遮住臉龐,整體效果就顯得非常冷靜,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過在他的眼中絕非這個效果。
註:1希臘傳說中居住在黑海岸邊的一族強悍剛勇的女戰土。
他認為那是她的臉型造成的效果。更具體地說,是眼睛和嘴巴、下頷的輪廓曲線、臉頰和眉毛:這些部位無不表現出嫵媚姣美。樸素無華的髮式和服飾僅僅是作為陪襯。不過等她走到他跟前站定時,他不無驚驚訝地發現她眼睛周圍已出現了一些網狀線條;還比較細,算不上是皺紋,但對她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是不常見的。她向他伸出手,臉上堆起了微笑,那些線條也隨之往上翹起。這是一張勇敢者的面孔。她握著他的手,眼睛裡露出喜色,以深沉圓潤的聲音跟他打起招呼,可是那張美麗的面龐上突然掠過一絲虛無的神色,一種情感上的空虛,但緊接著又恢復了熱情。巴林頓握了握她的手,端詳著她那笑盈盈的面孔,得出的印象是:她對與他會面絲毫沒有興趣。
巴林頓從眼角的餘光中看見卡特正以異樣的神情看著他。他立刻將注意力轉到老朋友身上,意識到他一直在跟他說話。他認為誠實是上策。
「對不起,老夥計,我剛才只注意詹森小姐了。你事先可沒有讓我做好思想準備喲。」
卡特朝薩拉做了個鬼臉,這已不是頭一回了。「都怪我。」他笑著說完,又轉向薩拉,「我完全可以理解。」
薩拉彬彬有禮地笑了笑,彷彿在聽一則老生常談的笑話。
「喝點什麼?」卡特朝她面前挪過去。
「紅瑪利混合酒。」她嫣然一笑。他微微點了點頭,迅速轉向巴林頓。巴林頓點了同樣的酒。隨後卡特便忙著準備酒料去了。星期六的上午,紅瑪利混合酒。都是陳年往事了。他開始調酒,為自己和巴林頓調的是通常的比例,為薩拉外加了一些塔巴斯科辣沙司:這是令人難以接受的卡真人的胃口1。他暗自發笑,隨即面帶輕鬆的笑容轉向他們倆。巴林頓在仔細觀察薩拉。薩拉不是細細地抿酒,而是大口大口地喝著。她站在他的一側,望著窗外下方那鱗次櫛比的一片房頂。他們此刻處於芬利斯銀行大樓的頂層。這是一幢現代化的塔式大廈,金融城那些陳舊不堪的建築物,包括英格蘭銀行大樓在內,都在它下面一覽無餘。
註:1路易斯安那州法裔人的喜好。
「景色宜人啊,」巴林頓點頭說道,「堪稱金融城一道最佳風景線。」
薩拉轉過身,「可不是嘛。我很喜歡站在這兒盡情地放眼遠望。這些大樓風格迥異,從這個角度向下看,它們幾乎不堪一擊。這裡看不見忙忙碌碌的景象,看不見保安警衛,只有大量裸露的房頂。」她咧著嘴笑起來,「假如我要搶劫銀行的話,一定從房頂下手。」
兩個男士大笑起來。
「對啦,多謝你的提示,」行長說道,「如果發生橇開房頂盜竊銀行的案件,我們就知道誰是嫌疑犯了。」
「哦,不要太激動,行長。你是根本逮不住薩拉的。」卡特說道。兩人又大笑起來。薩拉對著窗外笑了笑,點燃一支香煙。
司膳總管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示意卡特午餐已準備就緒。
「謝謝你,弗雷德。開始吧。」卡特說道。他打手勢讓薩拉和巴林頓就坐。他坐上首,巴林頓在他右側,薩拉在他左側。弗雷德端上一盤溫熱的雞干色拉。
「你上過劍橋大學?」巴林頓說著吞下一大口菜。薩拉點頭稱是,同時感到一陣疲倦和厭煩,機械地答道:「1985年到1988年,三一學院,數學系。」
「雙科優等生。」卡特補充道。
「同我們可不是一類人哪。」巴林頓笑著說。
薩拉出於禮貌微微一笑。
「純數學嗎?」巴林頓繼續問道。
「是的,不過我也做過幾篇哲學論文。」
「奇妙的混合。」
「是完美的組合。」薩拉說道,「心靈和大腦的組合。」
「在金融城供職嗎?」巴林頓從餐桌對面朝她欠過身子,揚起一側的眉毛。
「是的。不大順理成章,對吧?」
一陣沉默,兩位男士在等著她做進一步解釋。她聳了聳肩,「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巴林頓顯得有幾分尷尬。他咳了一聲,「是啊,但是除了金錢以外,就沒有其它原因嗎?難道你不喜歡外匯交易嗎?」
薩拉笑起來,但出於禮節又把它憋了回去,「我不願意說我喜歡它。喜歡這個詞我是用來形容登山、滑雪或者看書的。外匯交易使我感興趣。我喜歡博運氣,而且相當奇怪的是,外匯市場是心靈和大腦、邏輯和情感的混合。在黑色星期三,或者在戈爾巴喬夫下台的當晚,感情用事與邏輯判斷起著同樣巨大的作用。要考慮到市場情緒、心理因素、操縱市場的努力,起碼還有其他交易員。是啊,它令人神往,就像一局大遊戲。」
巴林頓沉默了一會兒。卡特見他在觀察薩拉。巴林頓打斷了自己的思緒,重新說道:「遊戲?它可是後果嚴重呀。」
「哦,我從沒說過後果不嚴重。不錯,有人大發,有人大虧,上億,上十億,政府經濟政策化為泡影,政治生涯因此而結束……」
「聽你的口氣,這種事與你無關!」行長有幾分激動地說。
「是與我無關,」薩拉答道,「或者起碼可以說,我這個外匯交易員是無能為力的。我的工作就是替僱主掙錢。絲毫不打折扣。作為個人,我當然很關心經濟政策,關心人們的職業沉浮。可是只要你進入那個角逐場所,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它完全可能輕易發生在我的頭上。假如我幾次操作失誤,損失幾百萬英鎊,約翰就會毫不猶豫地把我解雇,而且他這樣做是正確的。」
「看起來你對這種前景並不擔心。」巴林頓說道。
「此話怎講?」薩拉聳了聳肩。
卡特忽然開口說:「就我所知,薩拉完全算得上金融城頂尖級的外匯交易員。她這個人才不會為被解雇而犯愁呢。」
巴林頓靠在座椅上,「她真有這麼棒嗎?」他面帶微笑地問道。
「她就是這麼棒。」卡特答道。
一道道菜餚端上來又撤下去。弗雷德端上一盤巧克力奶油凍。巴林頓欣喜的是,薩拉津津有味地把她自己的那份一掃而光。
「我很驚奇地從卡特那裡得知,你出生在新奧爾良。」他轉向她說道。使他掃興的是,他注意到她一聽到新奧爾良就微微顫抖了一下,他這才想起來,她的父母親就是在那裡遇難的。他內心暗暗責備自己。他怎麼能這麼不夠敏感?不過,她的臉上迅速恢復了常態,這倒使他一時感到詫異,心想剛才看到的反應是不是自己的憑空想像。她面帶微笑地做出回答。
「我母親原籍是新奧爾良。她的家庭是早期法商定居者,來自新斯科捨。她長得很漂亮,比我皮膚黑,烏黑的秀髮,深褐的眼睛,小巧玲現……我父親到新奧爾良度假時遇上了我的母親,就再也沒有離去。」薩拉攤開著雙手,「這下您知道我的身世了。」她垂下眼睛,伸手拿過酒杯,又喝了些紅葡萄酒。
「啊,這下就明白了。」巴林頓急於想引入一些輕鬆的氣氛。
薩拉不解地揚起眉毛。
「我是指你的膚色。」巴林頓像大偵探波洛似的以自命不凡的口吻說。
「早先是卡真人,是來自法國和西班牙的定居者。」薩拉解釋道,「相互通婚,同意大利人通婚,可能也同黑人通婚。因此我們的皮膚比一般法國人要黑。」她微微一笑,彷彿回憶著某件往事。她的臉上頭一回容光煥發。注意到她眼神中那股熾烈的光,巴林頓幾乎感到震驚。
午餐結束。巴林頓朝卡特點點頭,接著熱情地握著薩拉的手。她笑盈盈地說了聲再見。他很高興地注意到她有幾分困惑不解。她並沒有著力去掩飾這種感覺。她就是想讓他明白,她知道自己是作為某種擺設,而且還知道向他詢問這頓午餐的真實意圖是毫無意義的。她表現出很有耐心的樣子,大體如此吧,好像總有一天她會發現的,好像她以往遲早總能發現似的。
在返回銀行的途中,他心想她真是一位極不尋常的女性。回到安靜的辦公室之後,他撥通了巴特洛普的電話。
「我想我已經為你物色到了你想要的間諜。」
巴特洛普沒有理睬話中的諷刺,「好哇。把他的情況跟我說說。」
「你說的『他』實際上是一個『她』,有智慧、有頭腦和有相貌。很嚴肅,看來還是金融城裡頂尖級的外匯交易員。」
「聽起來倒挺有希望。她叫什麼名字?」
「薩拉-詹森。」
「全名呢?」
巴特洛普聽見一陣沙沙的紙張聲,「薩拉-路易絲-詹森。」
「我推測她是英國人吧。」
「對啦,她是英國公民,不過她母親過去是美國人,而……」
「她母親去世了嗎?」巴特洛普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還有她的父親。她8歲時,他們死於一場車禍。」
巴特洛普激烈地就此提出了一連串問題。
「她可不是你所謂的普通人,對吧?生於新奧爾良,喪失了父母,由一位姑媽帶大,有卡真人的血統。聽起來這就像是一副醫治災難的處方呀,行長。」
「你可以這樣認為,巴特洛普,可是你還沒有見過她。她和你見到的任何人一樣,很正常,能適應環境。」
「嗯,如果你這麼認為,那麼我相信你是不會錯的,行長。不過,我們首先要經過幾項審查。有外國血統的女人往往背景比較複雜。」
「好吧,儘管去審查好了。我會派人把她的簡歷送給你的。也許有所幫助。」
「謝謝你,行長。它會為我們的下一步工作提供一些素材。」巴特洛普掛斷了電話,同時為自己這句結束語感到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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