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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希望的大海 文 / 川端康成

    花子母親想當一位盲人學校或者聾啞學校的老師,為了和自己女兒苦境相同的孩子們奉獻此後的人生。

    自從和月岡教師見面之後,這個決心更加堅定了。

    「您的家屬或者您的親戚之中,有耳朵不好的嗎?這種話,我常常被人問到。」

    這是月岡老師對花子母親說過的話,因為自己的親屬之中就有聾啞孩子,所以當了聾啞學校老師的也許並不少。

    對於這種殘疾孩子們,一般人的生活中是把他們淡忘了。待到自己的近親之中的所愛者出現了盲人,聾啞人,這時他們發覺,人世上有同樣苦惱的孩子們很多,從而產生了真正的同情。於是想到,不僅幫助自己的孩子,而且還要幫助別人的孩子。

    花子母親就是這樣的人。

    盲人學校、聾啞學校都有師範科,以此培養教員。花子母親打算獲得這兩方面的教師許可證。

    為了花子,這是必要的。

    但是,同一時間不能去兩個學校,先去哪個,她拿不定主意。她希望,如果能辦得到,她願意和花子一起去一個學校。這樣,她陪花子的同時,自己在師範科學習,可以說兩全其美。

    但是,像花子這樣又盲又聾啞的孩子,盲人學校不收,聾啞學校裡也沒這樣的孩子。總而言之,能對聾啞人和盲人施教的設施,當前的日本還沒有。

    但是,月岡老師對花子給以深切的同情。她對她的學生做「家庭訪問」時,順便來看她們母女。

    她對花子母親說,凡是她自己能教的,她一定教教她。她說:「我希望得到校長同意,我就說,我想把花子放在我的班裡。和別的孩子一起教,無論怎麼說也有些勉強,不過,僅僅進了學校也許就起些作用呢。」

    「是,只要能進學校,那就比不進好……」

    花子母親對這件事決心抓住不放。

    「不過,現在就指望這個那可不大現實。我只是想試試看,明確的希望連我也沒有。至於您這做母親的,就只好請您懷著一切只能通過試驗看結果的心情了。但是,花子的教育如果獲得成功,也算我立了一大功勞。因為在日本是頭一個嘛!不僅讓花子一個人,而是讓許許多多和花子相同的孩子有了希望。」

    花子母親緊緊地摟住花子說:

    「花子,你可得認真對待呀!」

    「大娘,花子沒問題,聰明著哪!」

    達男似乎為了鼓舞士氣爽爽快快地這麼說。

    「對!教孩子,首先就得相信那孩子。」

    月岡老師也表示同意。她接著說:

    「不過,我這當老師的不大可能成為沙利文先生。」

    安妮-曼斯菲爾德-沙利文以海倫-凱勒的老師而蜚聲於世。

    沙利文到海倫-凱勒家來當家庭教師那一年,海倫7歲(按日本習慣是8歲),沙利文21歲,也就是公元1887年的春天。從那時到現在,幾十年之間,沙利文為海倫獻出了自己的一生。

    海倫-凱勒是這樣描寫沙利文先生的:

    「先生萬一有個好歹,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成了多麼荒漠寂寞和乏味無聊的東西啊。那時可能我什麼事也無能為力了吧?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工作時的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三十年之間已是我的一切的先生……」

    這「三十年」是距今已經二十年前了。其次,她還說:

    「說實話,如果沒有這位先生,對海倫來說,可能是生命將不成其為生命,天堂也不再是天堂吧。她說,她自己完成的事,全是通過先生完成的。從來沒有說過是她一個人完成的,連一次也沒有說過。其次,不寫先生的事跡而只寫自己,一次也沒有。」

    確實如此。是沙利文先生的愛心與誠意,以及不懈的努力,培育出海倫-凱勒。

    施教者和受教育,這兩個女人一心一意,創造了一個奇跡。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從人生的旅程上一路風華地走來。

    月岡老師把海倫-凱勒寫的五部書的日譯本借給了花子母親,希望她務必讀一讀。月岡說,一定得到鼓舞,獲得力量。還說,不僅是盲人與聾啞人,也是所有不幸人們的『聖經』。還提到,這樣健康、明朗、感染力很強的書是很少見的。

    根本沒有殘疾人的偏見,或者悲觀的蹤影。通篇充溢著光明與喜悅。

    這本書反覆告訴人們的是,即使眼睛看不見而且耳朵也聽不見,但生在這個世上該是多麼幸福與美好。

    「海倫-凱勒既喜歡音樂,也歌唱月亮和星星的皎潔。」

    「啊?連月亮和星星也……」

    花子母親吃驚地反問。

    她確實不解,盲人怎麼能看見月亮和星星。

    「對,因為她用全身心讚美自然。當初我也吃驚不小呢。像我們這樣,雖然眼睛睜著,但是感覺遲鈍,還不如盲人哪。」

    月岡說完之後,忽然好像遙望遠方的神情。

    海倫-凱勒的書上說:

    盲人是用心靈的眼睛看,色與形的美是什麼,邊想邊……

    聾人是用心靈的耳朵聽,聲音之美是什麼,邊想邊……

    從海倫-凱勒的書上雖然讀到這樣的句子,但是真正的意義卻不懂。

    如果對花子的教育成功,通過和自己「一心同體」的花子的心靈眼睛、耳朵,就能知道那些吧。

    「我們一天到晚,因為眼睛看得見,耳朵也聽得見,反倒忘了眼睛、耳朵的彌足珍貴之處。我教聾孩子們時,就常常這麼想。以自己本來就是聾子的心情去聽,那麼,不論是河水聲也不論小鳥的鳴叫聲,是不是更加美好?……」

    「是這樣!」

    月岡老師的話使明子大為感動。

    一時說不清,總覺得接觸到深深的情誼。

    「只想花子是個可憐的孩子,那可不行。她也許有比我們更加卓越的靈魂。讓我們大家把這個靈魂搖醒吧。」

    花子母親高興極了。她自己決心當個好老師,決不次於對自己講這番話的月岡老師。

    花子和母親進的學校,大致就這麼定下來了。

    花子也許不被批准正式入學,但是,還是有可能作為月風老師的特別學生而留下來。

    大家為了送月岡老師,一起穿過了上野公園。

    到了電話亭前時,明子問:

    「達男,你沒給-子掛電話吧?」

    「對。淨注意聽月岡老師說話,就把招呼-子的事給忘了

    花子母親接過話茬這麼說。隨後微笑著說:

    「等我給她寫個信,告訴她,花子也快上學了……」

    樹木嫩葉的香氣從遠處不斷飄來,同時也聽到火車的響聲了。

    花子母親的頭稍微低著往前走。

    她在想,那火車是朝著花子父親任站長的那個方向開去吧?」

    父親在山間小站上送往迎來的火車,現在依舊是每天到達這裡,也每天由此開出。

    「大娘!」

    達男突然喊了一聲。

    「這個星期天上伊豆去不?我和姐姐兩個人去呀!」

    「去伊豆?真好!」

    「去吧。帶著花子去,準有趣。」

    「達男又要鬧胃痙攣啦,可真夠受的!」

    達男爽快地笑了,然後拉住花子的手說:

    「花子,去吧。花子,你還沒看見過大海吧?」

    「豈止大海,什麼也沒看見過哪」

    「那就讓她摸摸大海!」

    「啊,花子,就用你這雙小手摸大海?」

    明子立刻拉住花子的另一隻手。

    花子母親也沒去過伊豆。不過,那明麗的大海和天空立刻浮上心頭。她想去看看呢。

    細想起來,從把家搬到東京以來,哪裡也沒去過呢。

    等到上學的時候,忙的事就多著呢。新的生活開始之前,短暫地旅遊一次倒也不錯。於是就和明子他們約定了。

    星期六午後。

    花子母親把她抱在膝上坐在佛壇之前,行過禮後說:

    「我們走了。」

    花子始終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吹滅佛前燈,關上佛龕門,花子母親心情有些淒涼。

    空著自己的家而住在外面,到東京之後還是第一次。

    況且,根本沒有想到,帶上花子出去觀光旅遊。

    花子母親來到街角,回頭再瞧了瞧,總覺得放不下這個家。

    獨立一幢,關門閉戶的這個家,在五月的白晝裡看起來寂寞又孤單。

    「小小的家呀!」

    母親對花子小聲說。

    花子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停下來,所以使勁拉她的手。

    花子穿著新鞋,新的西服,高興極了。

    在東京車站上等候的達男一見花子就說:

    「花子,好漂亮的西服呢?」

    達男摸摸她的袖子,花子自己也摸摸前胸,提一提裙子。

    然後提起一隻腳跺一跺,讓別人知道腳上穿的新鞋。

    「哈哈,鞋也是新的呀」

    達男用腳輕輕踢花子的鞋。

    「啊,達男!」

    明子立刻糾正弟弟,此時的花子卻啊呵地喊了兩聲。

    「像烏鴉一樣的聲音,說明她高興呢。」

    達男大大咧咧地敲敲花子的肩膀。

    明子庇護著花子,把她拉到自己的跟前。兩手放在她的肩頭,前前後後地看著她。

    「你這西服真漂亮!」

    「是麼,我出身農村,我還真不知好看不好看呢。」

    看來她這位母親是高興的。

    「可是我一想到花子看不見顏色和花樣,就覺得為她選顏色啦,花樣啦,全白搭。選擇自己的衣服,挑選花樣,她這一輩子也辦不到了。不再有女孩子應有的此種樂趣。給她穿上新衣,她也只是摸一摸,從觸摸中感到高興而已。」

    「手感好的最好呢,天鵝絨面料的西服一定錯不了。」

    明子曾想過,給花子縫製一套西服。

    沒有妹妹的明子,不能穿的衣服很多,她想把那些衣服改做成花子穿的。

    此時的達男穿著中學制服上衣,短褲,背著旅行背包。

    花子母親說:

    「達男,從你這身打扮看……我們是徒步麼?那可糟了。」

    「根本沒有徒步走的時間。今天去下午下田港。明天早晨越過天城山,用兩天時間在伊豆島上轉一圈。一概坐長途汽車。」

    「大娘一定疲勞吧?」

    明子這樣問了一句。

    花子也買了孩子票,那票已經剪過了。

    花子突然停下來,摸了摸剪票員的腕部。

    大概她以為那位山間小站的剪票員就在這裡。

    但是從後邊湧來的進站旅客行列,把花子給沖走了。

    花子母親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人群、車站建築物。

    花子父親當過站長。那山間小站和這裡的車站相比,簡直是小棚子。

    但是,站在這首都的中央車站,卻想起了山間小站的歲月,那時的生活。

    當然,主要是花子的父親。

    正要上火車,花子忽然大聲喊叫「火車!火車!火車!」

    強烈的震動像電一樣傳遍花子身體,又極其生動地表現出來。

    她兩手伸開,彷彿想抱住火車,並且拍打它。

    有的旅客斜眼瞥瞥這個行為奇特的孩子,然後爭先恐後地上了車。

    「對了!花子是喜歡火車的呀!」達男笑著想把花子抱上火車。

    但是花子卻把達男的手甩開。好像她根本就不想上這個火車。

    她一隻手撫摸著火車,一個人大步朝前走去。

    達男忙上去,邊追邊喊:

    「花子,不是和火車玩,是上火車走的呀!」

    花子離開火車,在站台上急匆匆地到處走,伸開兩臂在尋找什麼。

    「啊!她是在尋找爸爸!」

    她母親這麼說。

    花子好像從夢中醒來一樣,突然站住,哭出聲來。

    她母親跑上前去把她抱起。

    上了火車花子仍在哭。已經是個大孩子了,卻完全像個嬰兒一般哭個沒完。

    而且抽抽搭搭,不像一個孩子在哭,而是令人聞之心酸的大放悲聲。

    車裡的人不可思議地看著花子。

    她母親用衣袖遮住花子的臉,緊緊摟在懷裡。

    「花子是在尋找爸爸呢。」

    明子小聲告訴達男。

    「尋找父親?」

    達男不解地問,他說:

    「可這不是東京車站麼?」

    「東京車站啦還是別的什麼站啦,花子沒法知道呀。」

    「沒這碼事,她懂!」

    「情緒穩定時當然知道,可是當她摸到火車時,高興得吃了一驚,錯把它當成父親工作的車站了。」

    「也許吧。」

    「一定是這麼回事。所以發覺情況不對,就哭了。」

    「嗯?不過,想到父親在東京車站,這是不可思議的。」

    「她怎麼知道那是東京車站呢?一想到那是火車,花子就忘了這裡是哪裡了,她只想,火車旁邊必有父親吧?」

    花子母親也對這話點頭稱是。她說:

    「也許就是明子說的那樣。因為這孩子還以為父親健在呢。」

    達男和明子沉默無言。

    火車開了。

    花子從母親衣袖下露出臉來。她不哭了。

    過了一陣,彷彿溫暖的光明從心裡升起,花子有了笑容。

    「呶,大娘,花子大概想的是坐著火車回父親那裡去吧?一定是這麼回事。」

    這回是達男解釋花子的心思。

    「也許是這樣。」

    花子母親作了這樣的回答。她還說:

    「不過,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好不容易組織一次愉快的旅行,弄得悲慼戚的,就沒意思了。」

    「不過,花子在想什麼,如果我們不知道,那可太可憐了。大娘你很瞭解花子想說的事麼?」

    「大概吧。因為我是一年到頭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母親嘛,手比劃啦,表情啦,都懂。還有,啊啊的聲音也表達好幾種意思。」

    花子母親這麼說明一番。

    「可是,我以為以前的老辦法不行。和普通的孩子相比,花子想說的事情,簡直是微乎其微。也就是說,花子的智慧落後那麼個程度。許許多多的事,還必須由我們對花子說出來,同時也力求花子把許許多多的話能夠對我們說出來。不然,她將永遠是個嬰兒,毫無變化。」

    明子覺得達男說的也許確有道理,所以她一直聽下去。

    雖然人都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但是由於人各不同,世界的廣義可以說也大不相同。一個人自己所見,所聞,或者所學,從而獲得所知的那個範圍,也許就是那個人的世界。

    明子不知道的事,在這個世界上還多得不可勝數。想到這裡,明子似乎坐不住了。

    看不見,聽不見,不能說話的花子的世界,是多麼狹窄啊。

    花子是怎樣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明子是想像不出來的。

    在純潔、清麗的花子的面孔深處藏著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心靈世界,細想一下,頗為神秘。

    但是,如果這麼說,明子也不例外,她就常常不知道自己的心。人的心是不可思議的。

    「呶,大娘,您想的什麼事花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明子提出了這個問題。

    「說起來嘛……」

    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既不會說,也看不見臉色,怎麼能夠明白呢?」

    「雖說明白,也只是一點點而已吧。這才是親子關係嘛。」

    「對!」

    明子點了點頭。

    「這孩子畢竟是人嘛。」

    花子母親說到這裡蕪爾一笑,她說:

    「只要活著,不管怎樣,總能明白。母親的心,她的孩子多多少少會懂得的。」

    東京和橫濱,兩個城市已經街衢相連了。

    火車穿出橫濱市街之後,花子就開始擺著手歡騰起來了。

    從車窗吹進來郊野的風,大概使花子大為高興。土的香氣,使花子倍感親切。

    麥穗已經泛黃了。

    「花子也是山裡長大的,還是鄉村好。東京憋得慌。」

    花子母親頗有所感地說。

    鐵路旁邊有一個小牧場,五月的太陽照在牛背上,熠熠閃光。

    沙灘上的松林綿延無盡。松林斷開的地方,亮光閃閃的就是大海。

    明麗的東海道景色,使花子母親感到新奇。

    「大海呀,花子,海!」

    母親搖晃著花子。「大娘,花子的字母帶來了?」

    達男從她母親的手提袋裡拿出木頭字母,找出拼成海的兩個字母。

    他把兩個字母擺在手掌上,讓花子觸摸字母,同時自己讀出聲來。但是花子不懂。

    「對,花子不知道海。沒有摸過大海嘛!」

    這回他又掏出河的兩個字母。

    花子很高興,她用手比劃著水的流動。

    「記得清楚,好啊!」

    達男抓住花子的手腕,讓她摸父親的兩個字母。

    花子一邊啊,啊,啊地喊著跳起來。

    「啊,花子!」

    明子高興地喊了一聲,當她瞥了一眼花子母親時,卻聽她說:

    「達男,停下來,不好!」

    「為什麼?」

    「她如果以為我們這是帶著她去見她父親,那不太可憐了麼?也就等於騙她了。」

    「對,對!」

    達男撓了撓頭,然後急忙找出母親的兩個字母。

    花子微笑,抓住母親的兩肩,緊緊伏在母親懷裡。

    「啊,真討人喜歡!」

    明子這樣說了一句。字母具有如此美好的作用,使她大為感動。

    達男一聲不響地看著花子。

    花子伏在母親懷裡沒多大工夫就睡著了。

    「景致啦,什麼啦,一概看不見,好不容易出來旅遊一次,她太掃興了。」

    花子母親看著熟睡中的花子自言自語地說。明子卻說:「不過,景致已經寫在花子臉上了!」

    決非誇張,強烈日光中的綠色,將要寫在人的皮膚上,十分鮮亮。花子那漂亮的臉像一面鏡子,映給人們眼裡的,是她的天真爛漫的光采……

    車過小田原附近的鐵橋時,花子一激靈醒來。她大概以為快到爸爸所在的地方了吧。

    因為,她爸爸當站長的那山間車站附近,也有一座鐵橋。

    花子曾經每天聽到火車從那鐵橋通過時的響聲。

    是在院子裡的合歡樹下,而且是和卡羅在一起。

    卡羅現在怎麼樣了?花子母親此刻想起了她們遷往東京時送給山間車站一位員工的那條狗。

    這時,火車行駛在山崖上,山崖下邊就是大海。

    大海彷彿開滿了白花一般,全是小波浪。每個波浪都閃爍發光而且全都顫動著。

    仔細看才知道,大潮的水流進了熱海的海灣,在岸邊畫個圓,然後再出去。那是溫暖的黑潮。

    伊豆半島伸進大海的三個海角,在海的對面整齊地排列著。

    火車一過熱海就和東海道線分道揚鑣,跑在伊豆的海岸上。

    眺望顏色很深的大海,覺得漸漸地大起來了。

    「啊,遼闊的世界……」

    花子母親似乎胸懷廣闊了。

    海風吹來,花子把小手伸出窗外,不停地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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