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新世界 第七章 「捉迷藏」 文 / 亞歷山大·別利亞耶夫
「看,又是一個石炭紀的標誌,」特克爾說,「這不是一棵鱗木嗎?它的高度可以達到兩三百英尺。你們瞧,在40英尺高的地方樹分成兩岔,然後每根樹權又分成兩根,就這麼一直分上去。在樹的頂端長著球果。樹枝上都是長刺。而這是巨大的蕨綱植物……這兒還有木賊……」
「對,旁邊的那棵像是棕櫚。這已經不是石炭紀的植物了。長著果子的棕櫚。嘗嘗它的滋味倒不錯,可惜夠不到。它們長得太高,樹幹太高啦。」
「瞧,這兒有一個掉到草裡啦!」阿米莉亞嚷了起來。「甚至連殼都摔裂了呢。這還用說嗎,打這麼高的地方落下來。瓤兒像白面一樣。氣味挺好聞。嘗嘗怎麼樣?唔……香子蘭糖一樣……面乎乎的……真好吃!還油乎乎的……」
大家都嘗了嘗。
「好吃極啦!」
「想必還挺有營養。『上等麵粉,老幼咸宜』,」平奇說了句俏皮話。
「這個發現太棒了。單為這個就值得我們爬一回。總吃魚早就膩透了。現在我們有了上好麵粉啦。」
「我在想像它烙成餅後該有多好吃,」阿米莉亞憧憬道。
飽餐了一頓麵包果之後,旅行者繼續深入森林。暗淡無光。萬籟俱寂。只有風兒拂動針葉發出隱約可聞的沙沙聲。這是一片微微有些泛紅的深綠色海洋。
「為什麼金星上有那麼多棕色和深紅色的植物?真是怪事,」漢斯說道。
「金星上的大氣稠密,雲彩又多,為了多吸收點兒陽光,它們的顏色就像地球上的某些深海植物一樣了。所以金星上的植物都有一層紅色調。不過這只是我的揣測而已,」特克爾補充說。
蕨類腳下長著一些「蘑菇」。
「五六個大麵包放在一起也沒這些金星蘑菇大,」平奇說道。「蘑菇自然有能吃的,不過頂好還是離它們遠點兒。為了知道哪些蘑菇能吃,哪些不能吃,我們有多少老祖宗付出了生命,又有多少人受了可怕的折磨呀!」
腳底下滲出水來,得找個比較乾燥的地方。漢斯注意到一個直徑兩米的圓坑,裡面全是水。再過10米開外又是一個,遠處還有不少。
「這片林中空地就像挨過炮彈炸一樣。」
「同時瞄得還挺準,」從前當過炮兵的溫克勒爾也注意到這一點。「你們看:坑是平行的,每個與每個的間距都一樣。」
「這意味著什麼呢?」漢斯問,「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有可能是人工所為?也許這是捕捉野獸的陷阱?可能是誰挖的呢?金星上未必能有具備如此智慧的生物和原始人。」
「我估計這是腳印,」溫克勒爾答道,「一頭巨大動物留下的腳印。」
「腳印?要是一步邁出10米,這動物該有多大呀!」阿米莉亞恐懼地望著這些腳印說道。「我可不想跟這樣的動物撞上。在這兒打獵我們這些槍就成了玩具,得用大炮才行。」
他們走到一片開闊地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霧氣就像一幅白幕擋在他們面前。
「大家都離得近點兒!」漢斯叫道。
隊伍小心翼翼地走著,聽著,四外環顧著。不時從霧氣中冒出一棵棵孤樹黑乎乎的輪廓。
在已經聽得耳熟的風雨雷電聲中,忽然又出現了一種新的聲音,足以讓從未聽過它的人悚然而栗。
「真叫人以為這兒附近有個機車庫呢。好像10個火車頭一起排汽似的,」平奇小聲激動的說道。「這一聲又像是火車汽笛聲。列車5分鐘後就要開……」
「噓——」漢斯讓大家別出聲。
前方右側的白霧暗了下來。隱約出現的一些黑斑凝成了一大塊,變成了模模糊糊的一棟房子的輪廓,突然,「從三層樓那麼高」的地方露出一個足有小汽車那麼大的猙獰腦袋來,和這個動物的整個腦袋相比,它的眼睛就顯得太小了。
槍響了。這又是平奇干的,他想在阿米莉亞面前逞英雄,扮演一個無畏獵人的角色。
森林上空像刮過一陣龍捲風似的響起一聲長嘯,遠洋輪船最強烈的汽笛聲跟它一比不過像蚊子叫。大地在顫抖,樹木嘩啦啦地響起來。這聲音把人們驚得一呆,不由自主竟跪倒在地,但他們馬上又站起來——一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從霧裡衝出,朝人們撲來。
周圍猛然又響起了呼應聲,這就像是一場來自地獄的喧鬧,震得人耳朵就像在萬炮齊鳴時一樣感到刺痛。這些動物似乎能發出致命的聲波……
人們張開嘴巴堵住耳朵四散而逃。
漢斯在一個腳印坑裡跌倒了。坑相當深,水竟然沒過了漢斯的耳朵。那頭動物從旁邊跑了過去,沒有發現他。動物的一隻腳在離水坑不遠的地方踏過。有什麼東西打在了漢斯的腦袋上,這是動物拖在地上的尾巴。漢斯的腦袋鑽進水裡。那條似乎長得沒頭的尾巴又在水坑旁邊的草叢裡唰啦唰啦響了好大一陣。
終於,這輛巨型活坦克爬了過去。漢斯從水坑裡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水,開始側耳細聽。
一場恐怖的捉迷藏開始了。霧可千萬別叫風吹散了呀!
好在這頭動物一直發了瘋似的嗥叫,打老遠就能知道它要來。人們繼續慌不擇路地逃竄。有時它的叫聲一停,森林就發出亂哄哄的回聲,這時就搞不清該往哪個方向逃。只好看哪個方向的土地顫抖得厲害些來判斷。當人們看到霧中猛然出現了黑斑而目瞪口呆之際,這個黑影就是最後的警告了。
但有一點救了人們:這東西恐怕比最大的美國火車頭還沉,所以動作極不靈活……拖著這樣一個臃腫沉重的身子奔跑也真難為它了。這些動物在霧中奔跑時偶爾撞到樹上,參天大樹發出喀嚓一聲巨響,便轟然倒地。根據現在的響動判斷,受驚的動物已經開始恢復平靜。地獄般的喧囂之中已經出現了間歇。就在其中一個間歇之中從遠處傳來一聲含混不清的人的喊聲,這聲音不像阿米莉亞、平奇和特克爾的。接著又響起動物的狂嘯……
人們累得癱倒在地,積蓄起最後一絲力氣,好再沒完沒了地接著逃命。
在一次相當長的間歇之後,又響起了孤零零的拖得長長的胸音。它很像是挑戰的信號。寂靜又降臨了。但此後好幾十分鐘人們聽不見喧鬧、風聲和雷鳴——他們的耳膜已經受到了嚴重震傷。
霧氣……霧氣……其他人在哪兒?……他們究竟怎麼樣了?他們之中有沒有人被壓爛?有沒有人被撕碎?……不過,他們垂死的聲音不可能聽不到……怎麼辦?……到哪兒去呢?……漢斯決定喊喊他們。
「溫克勒爾!阿米莉亞!平奇!」
沒有一個人回答。就連那些動物也再沒叫喚——看來它們已經消失,融化在霧氣之中了。
漢斯又嚷了一回。大聲點兒,再大聲點兒……大概旅行者們都被震聾了,跟他一樣……而動物呢?它們甚至也可能聽不見人的叫聲。
「溫克勒爾!溫克勒爾!」
漢斯的臉前冒出個黑影。漢斯嚇得往後一跳。
「是我,」他聽見了溫克勒爾好像是從大牆後面傳來的說話聲。
耳朵已經能聽得見了。很快又聽見了阿米莉亞細細的嗓音。猛烈的大風把霧幕撕成碎片。現在他就像站在低矮的雲頭上面。空地上的情形能看得一清二楚。漢斯環視了一圈。一個人也沒有!
「好像是幻覺,」溫克勒爾搖晃著腦袋說。
從一棵大蕨村的葉子下跑出來阿米莉亞。
「3個人完整無缺。平奇鑽哪兒去啦?」
「在這兒呢,」突然從上面的什麼地方傳來了說話聲。漢斯和溫克勒爾仰起了頭。平奇高高地坐在一棵木賊上,正衝他們點頭呢,若不是害怕,他才不能摟著光溜溜的樹幹爬那麼高呢。
「我喊您的時候您為什麼不回答?」漢斯問道。
「我得等等看,萬一要是那怪物搶先回答了呢,」平奇連呼哧帶喘,大呼小叫地開始往下爬。
「爬上去還沒這麼費勁呢,」他說道,「樹幹有些粗糙,鱗片這麼大,腳足能踩住。當然,要是沒有怪物嚇唬也許根本爬不上去。是它們幫的忙,」他倒是挺老實地不打自招了。
「我們現在往哪兒走?」阿米莉亞問。
大家對視了一眼。
「浪濤聲從哪兒來,」漢斯說,「咱們就往哪兒去。」
他們迅速走過林中空地,向森林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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