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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個德國人的想法 文 / 亨利·德·巴爾扎克

    兩位女人相當精明,為了避免出場時的尷尬,便搶先登場,想佔住自己的地盤。邦斯把他的朋友施穆克介紹給這兩位親戚,可在她們眼裡,他簡直是個呆子。兩位無知的女人一心想著擁有四百萬家財的新郎,心不在焉地聽著老實人邦斯作藝術講解。她們的目光也很泠漠,瞧著兩個精美的框子裡錯落有致地放置在紅絲絨上的珀蒂托琺琅。無論是梵-於伊索姆,大衛-德-海姆的花卉,還是亞伯拉罕-米尼翁的昆蟲,或是凡-艾克兄弟,阿爾布魯希-丟勒,真正的克拉納赫,喬爾喬涅,塞巴斯蒂亞諾-德-皮翁比諾,貝克赫伊森,霍貝瑪和熱裡科的曠世之作,都不能激起她們的好奇心,因為她們等待的是該能照亮這些財富的太陽;不過,當她們看到某些伊特魯立亞首飾如此精美,發現一些煙壺的實際價值,也感到非常驚奇。正當她們討好地用手拿著佛羅倫薩銅雕出神的時候,茜博太太通報布魯訥先生駕到!她們絲毫沒有轉動一下身子,而是藉著一塊鑲在巨大的烏木雕花框中的威尼斯鏡子,細細打量著那位蓋世無雙的求婚者。

    弗雷代利克事先得到威廉的提醒,把剩有的那幾根頭髮攏在一起。他下著一條顏色深暗,但色調柔和漂亮的褲子,上穿一件式樣新穎,非常雅致的絲綢背心,一件弗裡斯女子手工製作的細布透孔襯衣,系一條白條紋藍領帶。表鏈和手杖柄出自弗羅朗—夏諾爾老店。至於外衣,是格拉夫老爹挑最漂亮的呢料親手裁剪的。那一雙瑞典手套,說明此人早已吃光了他母親的遺產。如果兩位女人沒有聽到諾曼底街的車輪聲,只要看一看他那雙油光閃亮的靴子,就可想像出銀行家乘坐的雙馬低篷馬車。

    如果說二十歲的浪子就已經有了銀行家的胚胎,那麼到了四十歲上,自然便會脫胎成為一個精明干煉的觀察家,布魯訥心裡清楚,一個德國人完全可以憑他的天真獲得一切好處。這天早上,他全然一副茫然的神態,彷彿處於人生的關口,不知應建立家庭生活,還是應繼續過著單身漢花天酒地的日子。在一個法國化的德國人身上,這種表情讓塞茜爾覺得他是個再也典型不過的傳奇小說人物。她把維爾拉茲的後代看作是少年維特。天下哪有年輕的姑娘不把自己的婚姻故事當作是一部小小說的?布魯訥一看到那四十年來耐心搜集的美妙作品,立即興致盎然,評價起來,邦斯也非常高興,因為第一次有人看到了這些作品的真正價值,此時,塞茜爾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是個詩人!」德-瑪維爾小姐心裡想,「在他眼裡,這值幾百萬。詩人是不會計算的,會讓他妻子去管理家產;這種人很容易擺弄,只要讓他玩玩無聊的小東西就滿足了。」

    老人邦斯臥室的兩扇窗戶上,每一塊玻璃都是瑞士產的彩色玻璃,最不起眼的一塊也值一千法郎,而這樣的精品,他總共有十六塊,如今鑒賞家們都在到處尋訪。一八一五年,這種彩色玻璃只賣六法郎至十法郎一塊。在他的這一神奇的收藏館中,還有六十幅畫,全都是純粹的傑作,百分之百的真跡,沒有修補過一筆,其價錢只有在拍賣行熱鬧的競價中才能得知。每一幅畫,都配有襯框,框子絢爛奪目,價值連城,而且式樣齊全,有威尼斯畫框,大塊的雕花裝飾,像是現代英國餐具上的畫樣;有羅馬畫框,以藝術家所說的「精心雕琢」,而顯得別具一格;有西班牙畫框,襯以大膽的葉漩渦飾,還有佛來米的,德國的,上面刻著天真的小人像;另有嵌著錫、銅、螺鈿或象牙的玳瑁框;有烏木框,黃楊框,黃銅框,以及路易十三式,路易十四式,路易十五式和路易十六式的框子,總之,全套收藏絕無僅有,集中了世上最美的式樣。邦斯比德累斯頓和維也納的藝術珍品館的館長還更幸運,竟藏有大名鼎鼎的布魯斯托隆製作的框子,布魯斯托隆可謂木雕界的米開朗琪羅。

    每見到一件新古董,德-瑪維爾小姐自然都要求解釋。她請布魯訥授藝,教她識別這些奇妙的珍寶。每聽到弗雷代利克介紹一幅畫,一件雕器,或一件銅器的美之所在和價值,她都發出天真的嘖嘖讚歎聲,顯得那麼幸福,連德國人都活躍了起來,臉也變得年輕了。結果初次見面,雙方都比原來希望的更進了一步,這自然是因為偶然相遇的緣故。

    這次見面前後共三個小時。下樓時,布魯訥把手伸給了塞茜爾。塞茜爾精明地放緩腳步,慢慢從樓梯上往下走,一邊仍然談論著美術,見這位求婚的男子對邦斯舅公的那些小玩藝兒讚歎不已,感到十分詫異。

    「您果真認為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玩藝兒很值錢?」

    「噢!小姐,如果您舅公願意把他的收藏品賣給我,我今晚就可以出八十萬法郎,而且還是樁不壞的買賣。若公開拍賣,那六十幅畫就不止這個數。」

    「既然您這麼說,我就信了。」她說道,「那肯定是真的,因為這最讓您動心。」

    「噢!小姐!……」布魯訥嚷叫起來,「對您的這一責怪,我沒什麼可說的,我只請求您母親允許我到她府上去,讓我有幸再見到您。」

    「我的小丫頭,多機靈啊。」緊跟在女兒身後的庭長太太心裡想,可嘴裡高聲回答道,「那真太高興了,先生。希望您能跟邦斯舅舅一同來吃飯;庭長先生一定會很高興與您認識……謝謝了,舅舅。」

    說著,庭長夫人用力一把抓住邦斯的胳膊,真是意味深長,連「我們可是生死在一起了」這樣的誓言都不及她這一抓有力。她擁抱了一下邦斯,邊說「謝謝了,舅舅」,邊朝他遞了個媚眼。

    等把姑娘送到車上,出租馬車消失在夏爾洛街上之後,布魯訥便跟邦斯談起古董來,可邦斯卻只提親事。

    「您看沒有什麼問題吧?……」邦斯問道。

    「噢!」布魯訥回答道,「小姑娘沒什麼份量,她母親人有點兒一本正經……我們再看看吧。」

    「將來可有一大筆財產。」邦斯提醒道,「一百多萬呢……」

    「星期一見!」百萬富翁打斷了他的話,「要是您願意賣您收藏的那套畫,我可以出五六十萬法郎……」

    「啊!」老人驚叫起來,他沒想到自己竟這麼富有,「可它們給了我幸福,我捨不得……要賣也只能在我死後交貨。」

    「那我們以後再說……」

    「這下兩樁事都開始在辦了。」收藏家說道,可他心裡只想著親事。

    布魯訥給邦斯行了禮,便坐上華麗的馬車走了。邦斯看著小篷車快速離去,沒有注意到雷莫南克正抽著煙斗,站在門口。

    當天晚上,德-瑪維爾庭長太太便去公公家討教,發現博比諾一家人也在那兒。做母親的要是沒有能獵獲到一個親戚的兒子做女婿,自然會存有幾分報復心,正是為了滿足這種心理,德-瑪維爾太太透露說塞茜爾有了一門絕好的親事。

    「塞茜爾嫁給誰呀?」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問。於是,庭長太太自以為守著秘密,說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話,又咬耳朵說了許多悄悄話,再經貝爾迪埃太太一證實,第二天,在邦斯因好吃而歷盡甘苦的那個資產階級圈子裡,便出現了這樣的傳說:

    「塞茜爾-德-瑪維爾要嫁給一個年輕的德國人,小伙子純粹是出於仁慈之心才當銀行家的,因他有四百萬的家產;他簡直是個小說人物,是個名符其實的少年維特,人長得可愛,心地又善良,過去也做過荒唐事,可現在迷上了塞茜爾,幾乎都快發瘋似的;真是一見鍾情,再說塞茜爾賽似邦斯畫中的那一個個聖母,這樁親事肯定是十拿九穩。」

    又過了一天,有幾個人上門向庭長太太賀喜,可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所謂的金牙齒是否確實存在。而庭長太太變換著各種辭令,令人讚歎不已,做母親的完全可以像過去查閱《文書大全》一樣,拿她的話作參考。

    「要等出了市政廳和教堂,婚事才算辦成,」她對施弗勒維爾太太說,「目前我們還處於見面階段;為此,還得靠您的情份,千萬別張揚我們期望中的事……」

    「您真有福氣,庭長太太,如今結門親事可難了。」

    「是的!這次是碰上了運氣;不過結親往往是靠運氣。」

    「那您果真要把塞茜爾嫁出去了?」卡爾多太太問道。

    「是的。」庭長太太回答道,她當然聽得出「果真」兩個字的諷刺含義。「我們過去要求太苛刻,把塞茜爾的婚事耽擱了。現在什麼條件都有了:財產,和藹的性情,善良的品格,人長得又帥。我親愛的小姑娘也完全配得上這一切。布魯訥先生是個可愛的小伙子,氣度不凡。他喜歡闊氣,知道生活,瘋似地愛著塞茜爾,那是真誠的愛。雖然他有三四百萬的家產,可塞茜爾還算是接受了他……我們並沒有這麼高的奢望,可是……有錢並不壞事……」

    「促使我們下決心的,倒不是男方錢多,而是對我女兒的感情。」庭長太太又對勒巴太太說,「布魯訥先生太著急了,他要求法定期限一滿就結婚。」

    「他是外國人嗎?」

    「是的,太太;可我承認我真太幸福了。我得到的不是一個女婿,而是個兒子。布魯訥先生感情細膩,真的很有魅力。誰也想像不到他會那麼樂意接受奩產制度來結這門親事……這對家屬來說是最大的安全保障。他要買下價值一百二十萬法郎的草場,以後全歸入瑪維爾的田產。」

    第二天,她又以同一個題目,變換著做了別的文章。於是,布魯訥先生成了王爺,無論做什麼事,完全是王爺氣派;他從來不計較什麼;要是德-瑪維爾先生可以為他取得徹底的法國國籍(司法部完全應該為他破這個小例),那女婿以後也能成為法國貴族院議員。誰都不知道布魯訥有多大的財產,他有巴黎最俊的馬,最漂亮的馬車,等等。

    卡繆佐一家如此興奮地到處張揚他們期望中的事,恰正說明這樁得意的大事原來是想也不敢想的。

    在邦斯舅舅家見面不久,德-瑪維爾很快在太太的催促下,正式請司法部長,法院首席院長和總檢察長在那個蓋世無雙的新婿上門的日子到家裡來吃飯。儘管約的日子很倉促,三位大人物還是答應了。他們也都明白這位家長讓他們起的是什麼作用,於是欣然相助。在法國,人們都比較樂意救肋那些想釣個有錢女婿上門的母親。博比諾伯爵夫婦雖然覺得這樣請客味道不正,但還是聽憑安排,同意為那天的安排補個缺。客人總共有十一位。既然如上文所看到的,布魯訥先生被說成一個德國最富有的資本家,情趣高雅(他愛小丫頭),是紐沁根,凱勒,杜蒂勒等人未來的競爭對手,那這次聚會的目的,就是要以貴賓的地位來迫使布魯訥先生最終拿定主意,所以,塞茜爾的祖父,老卡繆佐和他的太太不可能不出場。

    「今天是我們會客的日子。」庭長太太以非常講究的直爽口氣對被她視作女婿的人說,一邊向他介紹客人,「來的都是熟人。首先是我先生的父親,您知道,他就要晉陞為貴族院議員了;再就是博比諾伯爵夫婦,儘管他兒子沒有相當的家產,配不上塞茜爾,可我們照舊還是好朋友;還有我們的司法部長,我們的首席院長,我們的檢察長,總之,都是我們的朋友……由於議院開會要到六點鐘才結束,我們用晚餐的時間不得不遲一點。」

    布魯訥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邦斯,邦斯搓著雙手,彷彿在說:「都是我們的朋友,我的朋友!……」

    庭長太太是個十分機靈的女人,她想讓塞茜爾單獨與她的維特呆一會兒,說有點兒特別的事要跟她舅舅說,塞茜爾十分健談,還故意讓弗雷代利克看到她藏起來的一部德語詞典,一本德語語法和一部歌德的作品。

    「啊!您現在學德文?」布魯訥臉一紅,問道。

    只有法國女人才會設出這種圈套。

    「啊!」她說,「您真壞!……先生,翻我藏起來的東西,這可不好。我想讀歌德的原著,」她補充說,「我學德語已經兩年了。」

    「德語語法肯定很難懂吧,這書還只裁了十頁……」布魯訥天真地指出。

    塞茜爾不知所措,扭過身去,不讓他看見她發紅的臉色。德國人是經不起這種表示的,他挽起塞茜爾的手,拉過她的身子,用目光盯著她,她一聲不吭,兩人就像是奧古斯都-拉封代納小說中的未婚夫妻一樣,難為情地你看著我,我望著你。

    「您真可愛!」他說。

    塞茜爾裝出怪嗔的樣子,像是在說:「您呀!誰見了您會不愛呢?」

    「媽媽,一切都很順利!」她湊到剛和邦斯一起過來的母親耳邊,說道。

    處在這樣一個夜晚的一個家庭的情景是無法描繪的。人人都為做母親的給女兒抓到了一門好親事而感到高興。大家盡說些一語雙關或雙管齊下的道喜的話,布魯訥裝著不明白,塞茜爾心領神會,而庭長則巴不得有人多說好話。塞茜爾以再也巧妙不過的手段,悄悄地告訴邦斯,說她父親想送給他一份一千二百法郎的年金,邦斯一聽,全身的血都湧到了耳根,嗡嗡作響,彷彿看見戲台邊所有的煤氣燈霍地全都亮了起來。他一口回絕,說經布魯訥指點,他知道自己有的是財產。

    部長、首席院長、檢察長、博比諾夫婦和所有忙前忙後的人一個個全都走了。屋裡很快只剩下了老卡繆佐,退休的公證人卡爾多和他的女婿貝爾迪埃。邦斯老人見都是家裡人,便愚不可及地向庭長夫婦表示謝意,感謝塞茜爾剛才的提議。心腸好的人都是這樣,凡事都好衝動。布魯訥覺得給邦斯的這筆年金像是一筆獎賞,馬上就像猶太人一樣,考慮起自己的一份來,於是擺出一副姿態,顯示出精於盤算的小人那種遠遠不僅是冷漠的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的收藏品或它們賣的價錢,不管我跟我們的朋友布魯訥做成交易,還是我留著不賣,將來總是要歸到你們家的。」邦斯說道,告訴親戚家他擁有巨大的財富,他們聽了非常吃驚。

    布魯訥看到所有這些無知的人物頓時對從貧困境地躍入富豪圈子的邦斯表示出好感,在這之前,他已經發現塞茜爾是全家的偶像,她父母非常寵她,於是,他存心逗一逗這些體面的布爾喬亞,逗得他們驚訝不已,連連發出讚歎聲。

    「我跟小姐說過,邦斯先生的畫對我來說值這個價;可就獨一無二的藝術珍品的價值而言,任何人都不能斷言在公開拍賣時這套收藏品到底值多少。光那六十幅畫就可賣一百萬,我看其中有好幾幅單價就可賣到五萬法郎。」

    「要是您的繼承人就好了。」前公證人對邦斯說道。

    「可我的繼承人,是我的小外孫女塞茜爾。」老人只認他的親戚關係,回答道。

    頓時激起一片對老音樂家的讚美之情。

    「她將來一定是一個很富有的繼承人。」卡爾多走時笑著說。

    最後只留下了老卡繆佐,庭長、庭長太太,塞茜爾,布魯訥,貝爾迪埃和邦斯。大家都以為下面就要舉行向塞茜爾的正式求婚儀式。果然,等到就剩下這些人在場時,布魯訥開口問了一句,在親戚們聽來,這一句可是個好徵兆。

    「我想小姐是獨生女吧……」布魯訥問庭長太太。

    「當然是的。」她驕傲地回答道。

    「這樣您就不會跟任何人發生糾葛了。」老人邦斯說道,他一心想讓布魯訥拿定主意,開口求婚。

    布魯訥卻變得心事重重,可怕的沉默造成了極度異常的冷場,彷彿庭長太太方才招認了她的小丫頭患有癲癇病似的。庭長覺得女兒不該在場,朝她遞了個眼色,塞茜爾馬上明白,走了出去。布魯訥還是緘口不語。大家面面相覷。局面變得十分尷尬。老卡繆佐畢竟經驗豐富,把德國人領到庭長太太的臥室,說要讓他瞧瞧邦斯尋覓到的扇子,他猜想肯定是出現了什麼難題,便示意他兒子,兒媳和邦斯讓他單獨跟孫女的未婚夫呆一會兒。

    「瞧瞧這件傑作!」老絲綢商拿出扇子說道。

    「值五萬法郎。」布魯訥細看之後,回答道。

    「先生,您不是來向我孫女求婚的嗎?」未來的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問道。

    「是的,先生。」布魯訥回答說,「我請您相信,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讓我高興的親事了。我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塞茜爾更漂亮,更可愛,更讓我稱心的姑娘,可是……」

    「啊!不要說什麼可是,」老卡繆佐說,「要不,讓我們馬上看一看您的『可是』的含義,我親愛的先生……」

    「先生,」布魯訥嚴肅地說,「我很高興我們彼此沒有什麼承諾,因為對大家來說,獨生女是個非常珍貴的條件,可對我來說則不然,請相信我,我不知道它有什麼好處,反而是個絕對的障礙……」

    「怎麼,先生,」老人驚詫不已,說道,「您竟把巨大的利益看作是個缺點?您的品德實在不凡,我倒想知道其理由所在。」

    「先生,」德國人冷靜地說,「我今天晚上來,是帶著向庭長先生的女兒求婚的願望的。我多麼想給塞茜爾小姐一個輝煌的前程,只要她同意,就把我的所有財富都獻給她;可是,一個獨生女,是個被父母寵慣了的孩子,養成了隨心所欲的習慣,從來沒有被入違拗過。在這裡和在許多人家一樣,我發現都有著對這類女神的崇拜:您的孫女不僅是全家的偶像,而且庭長太太還把她捧到……您知道我的意思!先生,我親眼見過我父親那個家正是由此原因而變成地獄的。我的繼母造成了一切災難,她也是獨生女,受人疼愛,結婚前可謂是最迷人的姑娘,可結婚後變成了魔鬼的化身。我不懷疑塞茜爾小組可能是這一套觀點的一個例外;可我已經不年輕了,我已經四十歲,年齡的差異會造成困難,是不可能會讓一個年輕的姑娘獲得幸福的,她已經習慣於庭長太太對她百依百順,對她的話,庭長太太簡直是像接聖旨一般。我有什麼權利要求塞茜爾小姐改變她的思想和習慣呢?過去,對她的反覆無常,她父母都樂於遷就,可將來面對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四十歲的男人;若她堅持不改,那失敗的就是那個四十歲的男人。因此,我還是做個誠實的人,我先撤走。再說,倘若非要我對僅來此拜訪一次的原因價出解釋,那我願意完全犧牲自己……」

    「如果這就是您的原因,」未來的貴族院議員說,「那不管它們有多麼古怪,還是有道理的……」

    「先生,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布魯訥有力地打斷對方的話,說道,「如果您認識一位可憐的姑娘,家裡兄弟姐妹一大群,儘管沒有家產,但卻很有修養,這樣的姑娘法國就有很多,只要她的性格能給我保證,我就娶她為妻。」

    這番表白之後,出現了一陣沉默,弗雷代利克趁機離開了塞茜爾的祖父,客客氣氣地向庭長夫婦行了禮,告辭走了。塞茜爾跑了出來,只見她臉色煞白,像死人一般,以此對她的維特的告退方式作出了生動的評價。她剛才一直躲在母親的藏衣間裡,所有的話她都聽到了。

    「被他拒絕了!……」她湊到母親耳邊說。

    「為什麼?」庭長太太問公公,公公很為難。

    「借口很漂亮,說獨生女都是些被寵壞了的孩子。」老人回答說,「不過他並沒有全錯。」老人又補充說道,他抓住這個機會,指責起兒媳來,二十年來,兒媳實在讓他感到厭煩。

    「我女兒是死定了!您是要了她的命!」庭長太太扶著女兒衝著邦斯說,塞茜爾覺得應驗母親的話其妙無比,於是順勢倒在了母親的懷裡。

    庭長和他妻子把塞茜爾扶到一張椅子上,她終於暈了過去。祖父連忙打鈴叫來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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