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豹牌轎車慢悠悠地開上長長的車道後停了下來,從車裡出來兩個人。
傑克把大衣領子豎了起來。晚上天氣有點涼,沉重的積雨雲正湧向這一地區。
詹妮弗繞過轎車停在他身邊,兩人都倚在這輛豪華的轎車上。
傑克舉目環顧了一下這個地方。濃密的常春籐葉子封住了入口的頂部。那房子厚重、堅實而真切,這房子的主人應該能體會到這一點的。從現在起,他這輩子就要住在裡面了。他得承認,這房子很美。不管怎麼說,美好的東西何錯之有?作為合夥人,他有40萬的年收入。他若把別的客戶也帶過來的話,那就更難說了。洛德要掙五倍的錢,一年200萬,而那只是他的底數。
合夥人薪水的數目是嚴格保密的,在公司裡哪怕最隨便的場合也從未討論過。但是傑克猜對了合夥人壓縮文件的計算機密碼,那個密碼是「貪心」這個詞。有的秘書聽說後恐怕會笑死呢。
傑克望著屋前的草坪,那草坪大得像航空母艦上的飛行甲板。一幕幻象從眼前掠過。他轉臉望著自己的未婚妻。
他微笑道:「這草坪大得能在上面跟孩子們打觸地式橄欖球了。」
「是夠大的,」她微笑著回答他,輕柔地親吻他的臉頰。她又抓起他一條胳膊,並用它攬著自己的腰。
傑克又把視線投回那所房子,那房子很快就要成為他價值380萬美元的家了。詹妮弗還在望著他。她抓住他的手指時,臉上綻開了微笑。雖然是在黑暗中,她的雙目還像在閃光。
傑克繼續凝視著那建築,身上感到一陣輕鬆。這一回他只在看窗子。
沃爾特-沙利文在36000英尺的高空側身靠在又厚又軟的航空椅上,透過747的機窗瞥了一下黑洞洞的窗外。飛機在從東往西飛行,沙利文的一天將增加幾個小時,不過時差從未讓他感到過不適。他年紀越大,需要的睡眠越少,而且從來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能入睡。
坐在他對面的那人此刻正好仔細端詳一下這位比自己年長的男子。沙利文在全世界都是個合法卻很霸道的國際商人。合法,此刻掠過邁克爾-麥卡蒂腦海的正是這個詞。通常合法的商人無需也不願與麥卡蒂這一行業的紳士們攀談。但是當有人通過最審慎的渠道帶信說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想見見你的時候,你不會置之不理的。麥卡蒂在世界上的殺手中之所以能名列前茅,那倒不是因為他格外喜歡幹這一勾當,他格外喜歡的是錢以及錢所帶來的奢侈享受。
麥卡蒂的另一優勢是,他本人儼然就像個商人。他有一副常春籐名牌大學1學生的英俊外表,這也難怪,因為他有達特茅斯學院國際政治專業的學位。他一頭濃密的波浪形金髮,雙肩寬闊,臉上不顯皺紋,很可能被當成一個闖勁十足而正在步步高陞的企業家或正處於鼎盛時期的影星。他以殺人為生,每次開價收費超過100萬美元,但這卻絲毫無損於他的青春激情和他對生活的熱愛。
1美國東北部一批在學術上和社會上享有盛名的高等學校的通稱,即常春籐聯盟。這些學校是哈佛大學、耶魯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布朗大學、達特茅斯學院和康奈爾大學。
沙利文的視線終於轉向了他。麥卡蒂雖然對自己的能力極有把握,遇到壓力又極能保持冷靜,但此刻在這位億萬富翁的審視之下也緊張起來。這是一種出類拔萃的人看另一種出類拔萃的人的眼神。
「我要你給我殺個人,」沙利文乾脆地說道,「討厭的是,此刻我還不清楚這人是誰。不過,不管怎樣,總有一天我會弄清楚的。在此之前,我先付定金,希望需要你的時候能招之即來。」
麥卡蒂微笑著搖搖頭。「您應該瞭解我的名聲,沙利文先生,需要我的地方已經很多了。我幹這活計走遍全世界,這您肯定也知道的。在這機會到來之前要是我把全部精力花在您這兒,我就要放棄其他的工作。恐怕我的銀行存款,還有我的名聲,都會蒙受損失。」
沙利文的回答很爽快。「在這機會到來之前每天10萬美元,麥卡蒂先生。等你成功地完成任務,再把平日的定金翻一倍。要保住你的名聲我無能為力。不過,我相信這每日的定金絕不會讓你的經濟有任何損失。」
麥卡蒂的雙眼睜大了一點,然後他很快又恢復了鎮靜。
「我看這足夠了,沙利文先生。」
「當然你看得出來,我完全信得過你消滅目標的能力,對你的謹慎從事也完全相信。」
麥卡蒂暗笑。沙利文的飛機是於當地時間午夜在伊斯坦布爾搭上他的。機組人員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從未有人點破他的身份,因而不必擔心會有人認出他。沙利文親自見他就免去了中間人,中間人會因此而控制沙利文的。另一方面,麥卡蒂沒有任何理由出賣沙利文,也沒有動機出賣他。
沙利文接著說道:「一有詳情就會通知你。雖然你的任務決定你可能要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但你要先融入華盛頓特區的都市生活。一有消息,我要你立刻動手。你要隨時告訴我你的下落,每天通過我設立的保密聯絡線路向我報告。你自己的開支將由你用每日的定金自行支付,定金將通過有線傳輸手段傳送到你所選擇的賬號上,必要時可以用我的飛機。聽明白了嗎?」
麥卡蒂點點頭,這一系列命令叫他有些不快。不過你要是沒有盛氣凌人的架勢,也就成不了億萬富翁,是不是?除此之外,麥卡蒂還瞭解了克裡斯婷的情況。又有誰能責怪這老人呢?
沙利文撳了一下椅子扶手上的一個按鈕。
「是托馬斯嗎?我們還要多長時間才到美國本土?」
耳邊傳來的聲音輕快而且消息準確。「5小時15分鐘,沙利文先生,要是能保持目前的空速和高度的話。」
「務必保持。」
「遵命,先生。」
沙利文又撳了一個按鈕,艙內服務員過來為他們端上了麥卡蒂在飛機上從未享用過的美餐。沙利文沒再跟麥卡蒂交談,直到有人來收拾了餐桌,然後麥卡蒂站起身來由服務員領著到他的臥艙去。隨著沙利文的手一揮,服務員就回到飛機內部隱秘的地方看不見了。
「還有一件事,麥卡蒂先生。你失過手嗎?」
麥卡蒂回眸凝視著他的新僱主,雙目瞇成一道縫兒。這位常春籐名牌大學的學生顯然第一次有了危機感。
「有過一次,沙利文先生。以色列人,有時他們好像非常人可比。」
「請不要有第二次,謝謝。」
塞恩-弗蘭克在沙利文家的大廳裡踱著步。黃色的警戒線還扯在外面,在漸強的微風中抖動著;與此同時,不斷堆積的團團烏雲預示著傾盆大雨將要來臨。沙利文正呆在市區裡水門大廈頂層的公寓裡,他家的所有用人都在佛羅里達州費希爾島僱主的府邸照料沙利文的家人。弗蘭克親自與他們分別面談過。他們很快就要由飛機送回家以便更詳細地查問。
他花了片刻時間欣賞周圍的環境,就像在遊覽博物館。那麼多的錢,這地方滿是銅臭,從那些最好的古董到那些到處隨便掛著的粗筆油畫,畫底部有簽名真跡。天哪,房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品。
他進了廚房,然後轉到餐廳,餐桌就像一座橋橫跨在鋪著淡藍色地毯的拋光鑲木地板上。他的雙腳彷彿要被那厚實的纖維吸進去似的。他在桌子的上首坐下,雙目不停地在巡視,據他的觀察這兒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時間在悄悄地流逝,案子卻進展艱難。
屋外的陽光一瞬間穿透了厚實的雲層,就在這一瞬間弗蘭克取得了此案的第一項進展。他若不是在欣賞天花板上的裝飾線腳就不會注意到;他的父親曾做過木匠,裝飾的線腳就像嬰兒的腮幫一樣平滑。
當時他正在觀察彩虹舞過天花板時的情景。在欣賞這並列紛呈的色彩時,他開始尋思它的源頭,正如傳說中所說尋找那斑駁幻影末端的金罈子一樣。他放眼環顧房間,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他就發現了那東西。他迅速在餐桌邊跪下,朝桌子的一條腿下面仔細查看。這張桌子是18世紀謝拉頓1的作品,也就是說它的重量抵得上一輛半拖車。他試著拉了兩次,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有一大滴滾進了他的右眼,搞得他一時間淚流不止。但他終於微微移動了桌子,把那東西抽了出來。
1英國傢俱設計師和製作者。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詳這剛到手的東西,或許就是他的一小壇金子吧。這一小塊銀色的材料是用來墊傢俱的,可以防止濕地毯損壞木頭或墊子,還可以阻止滴落下來的水弄濕地毯纖維。在陽光照射下,其彎曲的表面構成一條優美的彩虹。他自己家裡也有這種類似的東西,當時他妻子因她的親戚要來做客而異常緊張,決定將房間認認真真地收拾一下。
他掏出記事本,用人將於次日上午10點鐘到達杜勒斯國際機場。弗蘭克懷疑在這間房間裡他手裡捏著的箔片是否可以長時間地留在原地。它可能什麼都不是,也可能意味著一切。這是測量地面位置的極佳方法。要是他運氣好的話,箔片能得到某種結論的。
他又敲了敲地板,嗅了嗅地毯,將手指插進地毯的纖維中。他們現在用的材料,你是永遠無法知道的。這種材料沒有氣味,在幾個小時內就可以幹。他想馬上就知道這地毯使用多久了,這或許能告訴他什麼。他可以傳喚沙利文,但鑒於某些原因,他想問問別人,而不是去問房子的主人。那老頭不是重點嫌疑人物,但弗蘭克非常清楚沙利文還列於嫌疑犯之列。他在嫌疑犯名單上的位置靠前或靠後要取決於弗蘭克今明兩天或下個禮拜的調查結果。如果名單上的人減少了,疑犯就很容易找到了。那當然不錯,因為到目前為止克裡斯婷-沙利文的死因並不簡單。他踱步出了房間,心裡在想著雨後彩虹令人捉摸不透的本質以及警方調查的總體情況。
伯頓掃視了一下人群,科林站在他旁邊,艾倫-裡士滿走向米德爾頓法庭台階上的臨時長椅。這是用和著灰泥的磚塊砌成的寬大建築,上有裸露的齒狀花紋,水泥台階已飽經風霜,隨處可見的美國國旗和弗吉尼亞州州旗在晨風中上下飛舞。9點35分總統準時開始講話,在他身後站著滿臉皺紋、表情凝滯的沃爾特-沙利文,一臉嚴肅的赫伯特-桑德森-洛德就站在他身邊。
科林趨步走近站在法庭台階盡頭的那群記者,他們神情緊張,站立的姿勢就好像是一群籃球運動員擺好架勢,等著對方的罰球擦到或彈出籃圈。他早晨3點鐘離開白宮辦公廳主任的家,那一夜過得多開心,那一周過得真愜意。格洛麗亞-拉塞爾在公共場合顯得無情、冷酷,但科林看到了這個女人的另一面,他深深地被這一面打動了。這仍然猶如一個無憂無慮的白日夢。他曾和總統的白宮辦公廳主任一起睡過,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兒,特工蒂姆-科林卻真有此艷福。他們已經約好今晚再次會面,但必須要小心行事,不過兩人都生性謹慎。事情最終會怎麼樣,科林無從知曉。
科林出生於堪薩斯州的勞倫斯城並在那裡長大,他身上有中西部人的良好品德。在那個地方,人們約會,墜入愛河,結婚,生育四五個孩子,而且會嚴格遵照這一順序。那些風尚他在這兒是看不到的,他只知道自己就想和她再次呆在一起。他放眼望去,看見她就站在總統身後不遠的地方,頭上戴著太陽鏡,頭髮被風微微撩起,看上去對周圍的一切都駕馭得輕鬆自如。
伯頓兩眼注視著人群,然後瞥了一眼他的夥伴,正好看見他向白宮辦公廳主任凝視片刻。科林是個出色的特工,工作幹得很不錯,可能有點過於熱情,但他並不是第一個有這種弱點的特工,這也不是他們這一行業的缺點。但你會雙眼盯著人群和那裡發生的一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伯頓斜眼看了一下拉塞爾,但她徑直盯著前面,好像沒看見派去保護她的人。伯頓又看了一眼科林,這小子正掃視著人群,一會兒從左往右看,一會兒從有往左看,有時舉目往上看,有時也徑直往前看,但沒有看見有任何隱藏的襲擊者。但伯頓忘不了他看白宮辦公廳主任時的樣子,從太陽鏡後面,伯頓看到了一些他不喜歡的東西。
艾倫-裡士滿已結束了講話,雙眼木然地望著晴朗的天空。晨風掠過他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他好像是在請求上帝幫助他,可事實上,他在考慮下午兩三點鐘時是否要會晤日本大使。他那恍惚又近似失神的眼光會在晚報的顯要位置刊出。
這時,他已回過神來,轉向沃爾特-沙利文,和這位喪妻的鰥夫擁抱,這對像他這樣身份的人是恰如其分的。
「天哪,我很抱歉,沃爾特。我向你致以最為深切的慰問。你有什麼事我能幫忙的話,請儘管跟我說,你是知道的。」
沙利文伸手握住向他伸過來的那隻手,雙腿開始顫抖。他的兩個隨從迅速伸出有力的雙臂暗暗將他扶住。
「謝謝你,總統先生。」
「請叫我艾倫,沃爾特,現在是朋友間的事了。」
「謝謝你,艾倫,你不知道我多麼感激你花費時間做這一切,克裡斯婷聽了你今天所說的話會十分感動的。」
格洛麗亞-拉塞爾密切注視著這兩個人。只有她看到她上司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然後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知道說什麼都無法安撫你現在的心情,沃爾特。好像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事情莫名其妙地會發生,似乎她突然病倒了,其實她從來沒病倒過。我無法解釋為何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其他人也無法解釋。但我要讓你知道我是為你才來這裡的。當你需要我的時候,無論是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只管告訴我好了。我們一起經歷過許多事情,當然你幫助我度過了一些極其困難的日子。」
「你的友誼一直對我非常重要,艾倫,我不會忘記這一點的。」
裡士滿輕輕地將一隻手臂搭在老人的肩上。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的麥克風高高地懸掛在支桿上,就像巨大的釣竿和卷軸,將兩人圍了起來,對各自隨從的集體力量熟視無睹。
「沃爾特,我準備插手這件事。我知道一些人會說這不是我分內的事,以我這一職位,我不能私自插手任何事。但是見他媽的鬼,沃爾特,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這件事就這樣了結的,對此事有罪責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兩人又一次擁抱,攝影師們紛紛散去,各新聞轉播車上伸出的20英尺高的天線盡心盡職地將這一微妙時刻向全世界廣播。艾倫-裡士滿的另一面是他不僅僅是一位總統,這使得白宮新聞官員在想到預選前的初步選票時很頭痛。
電視頻道從音樂電視轉到格蘭德-奧利-奧普利主持的節目,又轉到卡通節目、有線新聞網、職業摔跤比賽,而後又轉到有線新聞網。這個人坐在床上,將香煙掐滅,然後放下遙控器。總統正在舉行新聞發佈會,他看上去很嚴肅,對克裡斯婷-沙利文的惡性謀殺案有些震驚。她是總統最親密的友人之一億萬富翁沃爾特-沙利文的妻子,這起謀殺表明了這個國家中國無法紀的現象正在滋長。如果受害者是一位貧窮的黑人、拉美人或亞洲人,其喉管在華盛頓東南的小巷中被割斷,總統是不是還會說這樣的話,電視中隻字未提。總統的講話語氣堅定、有力,完全讓人感到他的憤怒和堅決。暴力必須得到遏制,必須使人們感到呆在家裡或處在他們的居住區是安全的。這一節目給人印象很深,他是一位關心人民疾苦的總統。
眾記者對此極感興趣,提著一切合適的問題。
電視上出現了白宮辦公廳主任格洛麗亞-拉塞爾的畫面。她身穿黑衣。當總統的講話觸及到犯罪與懲治的問題時,她贊同地點點頭。警察兄弟會和美國退休人員協會的選票將封存到下次選舉的時候。總共4000萬張選票,這趟早晨開車出去是非常值得的。
要是她知道有誰在這一時刻注視著他們的話,她是不會那麼開心的。這人的眼睛要鑽到她和總統面部的每一寸肉裡,那晚的回憶一下子湧上腦海,像發熱的油火和其潛在的朝各個方向爆發的摧毀力。
到巴巴多斯的飛行非常順利。空中客車是一駕巨型飛機,巨大的引擎毫不費力地使飛機從波多黎各的聖胡安機場升空,幾分鐘後已升到36000英尺。飛機上裝得滿滿的,聖胡安機場為那些到加勒比度假區群島去旅遊的人提供補給。從俄勒岡和紐約及其中間地區來的乘客看著黑壓壓的雲層。飛機略微向左傾斜,避開那次早臨的熱帶風暴的餘部。
他們下飛機時迎接他們的是一架金屬扶梯,一輛按美國標準顯得很小的轎車在他們離開機場時從反道搭載他們中的五人駛向布裡奇敦,那是前英國殖民地的首府,當地的話音、衣著和禮儀一直保留著長期殖民主義的深深印記。司機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告訴他們小島上的許多奇事,談到了海盜船的航行,懸掛骷髏和交叉骨頭的船隻在洶湧的海上搏浪前進。甲板上,遊客因喝朗姆酒臉上顯得白裡透紅,那天下午當這些遊客回到碼頭時他們可能都會喝得酩酊大醉,或會大病一場。
後座上來自德梅因的兩對夫妻嘰嘰喳喳地談論激動人心的計劃。坐在前座的那位年紀稍大一點的人眼睛盯著擋風玻璃外,他的思緒已飛到了2000英里外的北方。他查看了一兩次他們到了什麼地方,本能地關注著地形。主要的路標相對很少,小島只不過21英里長,最寬處只有14英里。近85度的持續高溫在微風的不斷吹拂下有所緩解,風聲最終消失了,成了人們潛意識裡的東西,但是一直索繞在周圍,就像一個消退但還有印象的夢境。
旅館是標準的美國希爾頓飯店,建造在人造海灘上,向外延伸至小島的一邊。飯店的職員訓練有素、彬彬有禮,如果你需要,他們會非常樂意讓你獨自呆著。大多數房客在盡情地歡鬧,而有一位房客卻不願與人交往,他離開房間到白色海灘的僻靜處或小島靠大西洋一邊的山區去漫步。其他時候他就呆在房間,裡面燈光很暗,電視機開著,送餐到房間時用的托盤在地毯和柳條傢俱上隨處可見。
盧瑟住店的第一天就在飯店前面截住一輛出租車向北駛去,一直來到大洋邊上。島上山丘眾多,中間的一座上矗立著沙利文別墅。盧瑟選擇來巴巴多斯並不是隨意的。
「你認識沙利文先生?他不在這裡,他回美國去了。」司機熱情的語調使盧瑟從沉思中醒來。雜草叢生的山丘腳下,巨大的鐵門掩住了一條通向別墅的蜿蜒長路。別墅的橙紅色水泥牆和18英尺高的漢白玉柱子,在鬱鬱蔥蔥的綠樹叢中顯得異常和諧,就像灌木叢中突起的一朵碩大的粉紅玫瑰。
「我到過他家,」盧瑟答道,「那是在美國。」
司機對他更有幾分敬重。
「有人在家嗎?有沒有用人在家?」
司機搖搖頭道:「都走了,就在今天早上。」
盧瑟坐回到了座位上,原因已很明顯,他們發現了女主人。
以後幾天,盧瑟在寬闊的白色海灘上看那些游輪在碼頭下客,乘客們來到市中心隨處可見的免稅商店購物。島上披著長髮的居民帶著舊提箱兜售鐘錶、香水及其他仿製飾品。
用五美元就可觀看本島人割開沉香葉,將大量的液汁倒入小玻璃瓶,太陽曝曬時,用於保護在衣服和褲子遮蓋下未曾曬黑的白嫩肌膚。手扎的玉米辮要花40美元和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沙灘上靜靜地躺著許多婦女,她們臂膀肌肉鬆弛,厚實的腳板上滿是皺紋,正有人在替她們扎玉米辮。
小島的美麗風景應該讓盧瑟從他的抑鬱中有所解脫。最終,和煦的陽光。輕柔的微風和島上居民低要求的生活融化了他的緊張和憤怒,使他能夠偶爾對行人笑笑,和酒吧老闆簡短地搭上幾句,躺在海灘上呷著混合飲料,直到深夜。海浪在夜色中呼嘯,使他從夢魔中慢慢醒來。他打算幾天後繼續前行,究竟上哪兒,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時電視頻道已停在有線新聞網的廣播節目上。盧瑟像一條被一根難以掙脫的線拴著的受傷魚兒,越是掙脫,那線便越是收得緊,即便你花費幾千美元,跋涉幾千英里也很難逃避。
拉塞爾從床上爬起來,走向櫃子,從中掏出一包煙。
「吸煙會使你縮短十年壽命的。」科林翻過身來,興致盎然地看著她裸露的軀體透露出的狐媚。
「這工作已經讓人的壽命縮短了。」她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幾秒鐘,把煙霧吐了出來,而後爬回床上,屁股朝前緊挨著科林。他用結實的長臂摟著她,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記者招待會開得很順利,你不這樣認為嗎?」她可以感覺到他已透徹地考慮過,他是個很坦率的人。除掉太陽鏡,他們都是這樣的人。
「只要他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轉身面對著他,摟著他的脖子,兩條手臂在他光滑的胸部構成了一個V字形。裡士滿的胸部長滿胸毛,有幾撮變成了灰色,邊上也捲了起來。科林的胸部猶如嬰兒的屁股一樣光潔,但她可以感覺到他肌膚下堅實的肌肉。他只要動一動就可扭斷她的脖子。她略微想了一下那種感覺。
「你知道我們遇到了麻煩。」
科林差點大笑起來。「是啊,某個傢伙手上有把刀,刀上有總統和一個死去女人的指紋和血跡。我得說,那的確是個大問題。」
「你說他為什麼還沒跳出來呢?」
科林聳聳肩。如果他是那個人,他會銷聲匿跡的,找個藏身處,然後帶上幾百萬美元跑掉。像科林這種忠於職守的人,拿那筆錢又能做什麼呢?他也會銷聲匿跡的。過了一會兒,他看了看她。有了那筆錢,她會跟他一起跑掉嗎?然後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正在討論的問題上。有可能那個人就是總統政黨的一個成員,也有可能投過他的票。不管怎麼說,你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那種麻煩?
「可能是由於害怕,」他最終答道。
「做這種事而又想不讓人知曉的辦法很多。」
「可能是那傢伙的閱歷沒那麼深,也可能是從中無利可圖,也可能是他對此毫不在乎,隨你怎麼想吧。他要是想站出來的話,他可能已經那麼干了。如果真是那樣,我們肯定很快就會知道的。」
她起身坐在床上。
「蒂姆,我真擔心。」聽到她尖刻的聲音,他也坐了起來。「當時是我決定留下拆借刀的。如果總統發現……」她看了看他,從她的眼神中他知道她的意思。他撫摸著她的頭髮,然後用手托著她的臉頰。
「他不會在我這兒發現什麼的。」
她笑了。「這我知道,蒂姆,我絕對相信你。但如果這個人試圖同總統直接聯繫,會怎樣呢?」
科林有點茫然。「他為何要那樣做呢?」
拉塞爾挪到床邊,雙腳在離地面幾英吋的地方蕩著。科林第一次注意到她脖子下面有一顆橢圓形的紅色小胎記,接著又注意到她在顫抖,儘管此時房間裡很暖和。
「他為什麼會那樣做呢,格洛麗亞?」科林向她挨近一點。
她對著臥室的牆說道:「你沒有意識到那個拆信刀代表了世上最值錢的物品之一鳴?」她把頭轉向他,撫弄他的頭髮,看著他木然的表情,她笑了。他正從這種表情中漸漸地得出一個結論。
「敲詐?」
她朝他點點頭。
「你怎樣去敲詐他媽的總統呢?」
她站起身來,披上一件寬鬆的睡袍,從差不多已經空了的圓酒瓶中又倒了一杯酒。
「你不會因為一個人是總統就不去敲詐他,蒂姆。見鬼,這只會讓你失去更多……或許會獲得更多。」
她慢慢地攪著杯中的酒,坐在一張長沙發上,將杯子側過來,杯中溫暖柔和的酒進到了嘴裡。最近她喝酒比平時多多了,這不是因為她不注重自己的行為,而是因為她將不得不謹言慎行,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這樣一個節骨眼上。但她決定明天再說。今晚雖然肩上潛伏著一場政治危機的重負,但有一位英俊的年輕小伙子睡在她床上,她想喝點酒。她感到年輕了15歲,跟他度過的每時每刻都會讓她大放光彩。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的首要目的,但誰能說她不能開心一回呢?
「你想讓我做什麼?」科林看著她。
拉塞爾一直在等這句話。她望著這位年輕、英俊的特工處特工,一位當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時從書中讀到過的那種現代白人騎士。酒從指縫間滴下來。她用另一隻手把睡袍慢慢地扯落,讓它掉到地板上。時間是足夠多了,尤其是對於一個年屆37歲還從未和男人深陷愛河的女人。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做任何事情。酒緩和了她的恐懼,消除了她的疑慮,也使她放鬆了警惕,雖然那些都是她充分需要的,但今晚則不然。
「有些事你是可以幫我做的,但我要在早晨才告訴你。」她笑了笑,躺回到長沙發上,把手伸了出來。他很順從地站了起來,朝她走去。一會兒後,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兩人的呻吟聲以及過度負重的長沙發不斷發出的嘎吱聲。
沿街離拉塞爾家半個街區的地方,比爾-伯頓坐在他妻子那輛極為普通的邦納維爾牌汽車裡,雙膝間夾著一罐節食可樂,偶爾瞥一眼那幢房子。他是看著同伴在上午12點14分走進去的,也看到了白宮辦公廳主任,她的著裝表明科林此次來訪不是因公事而來的。他用變焦鏡頭攝下了那個特別場景的照片,拉塞爾會不惜代價要得到它們的。房間裡的燈光慢慢地從一個房間移到另一房間,一直到東面的房間,突然間所有的燈光全熄滅了。
伯頓看看他夥伴已熄滅的汽車尾燈。那小子犯了個錯誤,來這兒是事業的終結,可能對他和拉塞爾都是這樣。伯頓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科林衝回到屋裡,拉塞爾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為什麼會這樣呢?在混亂中,伯頓忘了問。後來,他們穿過玉米地,衝向一個不該在那邊出現的人。
但是科林出於某個原因又回到了那幢房子。伯頓認為該是他知道那個原因的時候了。他隱約覺得有一場陰謀正漸漸地在策劃。既然自己被排除在外,他就自然而然地斷定他們可能不想讓他從中撈取好處。他一刻也不會相信拉塞爾只會對他夥伴拉鏈後面的那玩意兒感興趣。她不是那種人,也不會沉迷於長時間的做愛。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目的,而且是重要目的,和一個年輕小伙子高水準的做愛並不十分重要。
又過了兩個小時。伯頓看了看表,當他看見科林打開前門,沿人行道慢慢前行,然後鑽進汽車時,臉一下子僵住了。他驅車從他車旁經過的時候,伯頓低頭坐在座位上,因監視同伴而略感愧疚。當福特車駛出高級住宅區時,他注視著轉向燈一閃一閃地亮著。
伯頓回頭看了看房子。燈亮了起來,那可能是起居室。夜深了,但很明顯,房子的女主人仍然精力充沛。她的精力都用在了白宮事務上,這是為世人所知的。伯頓略微想了一下,不知道在被窩裡她是否也會表現出同樣的毅力。兩分鐘後,大街上空無一人,房子裡的燈光仍然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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