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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文 / 戴維·鮑爾達奇

    傑克起得很早,他的表這時才1點35分。這天他休假,大部分時間都在考慮穿什麼衣服;這是他以前從未關心過的,但是現在卻顯得極其重要。

    他拉了拉灰色花呢外套,摸了摸白色全棉襯衫上的一個紐扣,第十次去整理了一下領帶結。

    他走到碼頭,看著水手們在清洗「櫻花號」船,那是一艘仿造古老的密西西比河平底船的游輪。他和凱特第一年到華盛頓時就曾在難得的休假日下午登上過這艘船。他們曾想遊遍所有的景點。那天的天氣和今天一樣暖和,不過天空更加晴朗一些。此時,烏雲從西方席捲而來;每年這個季節,下午下幾次雷陣雨幾乎是司空見慣的。

    在船塢長的小屋附近,他坐在那張飽經日曬雨淋的長凳上,看著海鷗懶洋洋地飛過波濤洶湧的海面。從他這個有利位置還可以清晰地看到國會大廈。由於最近的清掃,130多年來一直暴露在戶外日積月累而成的污垢已蕩然無存,自由女神像孤做地矗立著,遠遠高出了那幢圓頂大廈。這個城鎮的人們在污染十分嚴重的環境中生活得太久了,傑克心想,這兒歷來如此。

    傑克又想起了桑迪-洛德,公司裡最有才能的說客,也是巴頓-肖公司歷史上最自負的人。桑迪幾乎成了華盛頓法律和政治圈子裡的知名人物,而其他合夥人則除去了他的名字,就好像他那時剛剛走下西奈山,對《摩西十誡》有他自己的解釋,開頭可能是這樣的:「你將盡量為巴頓-肖-洛德公司合夥人多掙錢。」

    極具諷刺意義的是,當蘭塞姆-鮑德溫談到公司時,桑迪-洛德還是他的部分關心所在。如果說洛德不是這個城市才華出眾的最佳律師典範,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在這個協會中還有十幾個這樣的律師。就傑克而言,他也有無數的機會。可這些機會是不是還包括他個人的幸福呢?他一點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通過這次共進午餐自己希望得到什麼,他知道自己只想見到凱特-惠特尼,而且很想見到她。看起來好像他的婚期越是臨近,他的感情就越是在逃避。除了把這股逃避的感情傾注在四年多前他曾向其求婚的那個女人身上,他還能傾注在何處呢?往事攫住了他,他全身顫抖。他害怕和詹妮弗-鮑德溫結婚,害怕他的生活很快就會變得面目全非。

    是什麼東西使他轉過身來的,他並不太清楚。但她站在那兒。站在碼頭邊上看著他。大風吹起了她的長裙,裙子裹在了腿上。太陽正奮力想衝出漸漸暗淡的雲層,但當她把縷縷長髮從眼前撥開時,還有大片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腿肚和腳腕被夏日曬得黝黑,寬鬆的上衣裸露出她的雙肩,身上的斑點和那個半月形的小胎記清晰可見。傑克習慣於在他們做完愛後,尋找這個胎記,她睡得很熟,而他則看著她。

    她向他走來時,他笑了笑。她肯定是回家換過衣服了,身上穿的肯定不是法庭上的那套衣服。這些衣服顯示了凱特-惠特尼更為女性的一面,比她在法庭上碰到的任何一個對手曾看到過的更進一層。

    他們沿街來到那家小熟食店,點完菜後,起先的幾分鐘兩人輪流望著窗外,看著漸漸臨近的大雨拍打著周圍的樹木。他們不時尷尬地互相看看,害怕目光的相遇,好像初次約會一般。

    「我很感謝你能騰出時間來,凱特。」

    她聳聳肩,說道:「我喜歡這裡,已經好久沒來了,出來換換環境真是好極了,因為我通常在辦公室裡吃飯。」

    「餅乾和咖啡?」他笑了笑,盯著她的牙齒。一顆牙齒有趣地稍向裡面彎曲,好像馬上要擁抱鄰近的牙齒似的。他最喜歡這顆牙齒,這是他注意到的她身上唯一的缺陷。

    「餅乾和咖啡。」她也笑了笑。「現在已減到每天只抽兩支煙。」

    「恭喜。」他們點的菜端來了,這時,雨也下了起來。

    她從餐盤上抬起頭,目光掃向窗戶,接著又突然落在傑克的臉上。她發現他也正盯著她看。傑克尷尬地笑了笑,然後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她把餐巾擺在桌子上。

    「草地廣場是個大地方,會偶然遇見某個熟人的。」

    他沒有看她。「我最近接連碰到好運。」這時他看著她的眼睛,她期待著,最後他的雙肩耷拉了下來。

    「好吧,所以這並不是偶然的,而是預先策劃好的,因而你無法拒絕事情的結果。」

    「什麼結果?是午餐?」

    「我不會對未來做什麼規劃,每次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至於對新生活的打算,有變化總是好事。」

    她說話時帶著十分鄙夷的口吻:「是啊,至少你不再需要為強姦犯和殺人犯辯護了。」

    「竊賊呢?」他反問道,然後立即感到後悔了。

    凱特的臉色刷地白了。

    「對不起,凱特,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掏出香煙和火柴,點燃了一支香煙,把煙霧吹到他臉上。

    他把煙霧扇走。「是今天第一支煙還是第二支?」

    「第三支。出於某種原因,你總是讓我生氣。」她盯著窗子,雙腿交叉,腳碰到了他的膝蓋,但很快就收了回來。她掐滅了香煙,站起身來,然後抓起錢包。

    「我得回去工作了,我付你多少錢?」

    他盯著她,說道:「我請你吃午飯,可你卻一口也沒吃。」

    她抽出一張10美元鈔票,扔在了桌子上,然後走向門口。

    傑克也扔下10美元,在她後面追著。

    「凱特!」

    他在熟食店外面追上了她。雨已經下大了,雖然他們拿外套遮在頭頂上,但還是很快淋得渾身濕透。她好像一點也沒在意,鑽進她的車子裡。傑克跳到客座上,她看著他。

    「我真的要回去了。」

    傑克深深吸了口氣,把臉上的雨水擦掉。大雨僻裡啪啦打在車上,他感到一切都在悄然逝去,根本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但他必須要和凱特談談。

    「行了,凱特,我們都渾身濕透。現在快3點鐘了,我們先把身上弄乾淨,然後去看場電影。不,我們可以驅車去鄉村,還記得溫莎客棧嗎?」

    她看看他,臉上顯出極度驚訝的神色。「傑克,請問一下,你有沒有跟你的未婚妻商量過?」

    傑克低下了頭。他該說些什麼呢?說他儘管已經向詹妮弗-鮑德溫求過婚,但並不愛她?在這個時候,他甚至想不起來向她求過婚。

    「我只想跟你一起呆一會兒,凱特,就這些,這沒有什麼不對。」

    「一切都亂套了,傑克,一切!」她開始把鑰匙插入點火器,但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不希望這將成為一場戰爭。」

    「傑克,你已作出了決定。現在做這些已經晚了。」

    他滿臉疑惑,說道:「你說什麼?我的決定?四年多前我決定和你結婚,那是我的決定,但你決定和我分手。」

    她把濕乎乎的頭髮從眼前撥開。「不錯,那是我的決定,但現在又怎麼樣呢?」

    他轉身面對著她,抓住了她的雙肩。

    「聽著,昨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噢,真見鬼!自從你離去後,我每天晚上都在考慮。我知道這是個錯誤,真是該死!我已不再當公設辯護律師了。你說得對,我不再替罪犯辯護了,現在過著富裕、體面的生活。我、我們……」看到她滿臉驚訝,他的整個思維一片空白,雙手在顫抖。他鬆開了她,重重地跌坐在座位上。

    他扯下濕透了的領帶,把它塞進口袋裡,眼睛盯著儀表板上的小速度計。她看看一動不動的速度計,然後掃了他一眼。她說話時語氣十分友善,儘管雙眼中明顯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傑克,午餐非常不錯,能見到你真好。但我們只能到這一步了,我很抱歉。」她咬著嘴唇,他沒有看到這一動作,因為他這時正從車子裡出來。

    他又把頭伸進車裡,說道:「好好過吧,凱特。你需要什麼的話,給我打個電話。」

    她望著他厚實的肩膀,看著他穿過連綿的大雨,上車離去。她又坐了幾分鐘,一滴淚珠順著臉頰掉落下來。她怒氣沖沖地把眼淚擦掉,然後發動汽車,沿相反方向駛去。

    第二天早晨,傑克抓起電話,然後慢慢地又放了下來。其實這還有什麼意思呢?他從6點鐘起就來到辦公室,首先處理完積壓下來的急需優先辦理的工作,接著處理那些已擱置了幾個星期但不太重要的項目。他望著窗外,太陽光照在混凝土和磚塊砌成的大樓上。他用手遮住眼睛,擋住耀眼的陽光,然後拉下百葉簾。

    凱特不想再次突然闖入他的生活,而他也必須要適應這種生活。整個晚上他腦子裡都想著可能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大多數是極不現實的。他聳聳肩,這樣的事情每天在世界上每個國家的男男女女身上都會發生,但有時是毫無結果的。即使你多麼希望事情能有轉機,但你也不能強求別人再來愛你,你必須得繼續把自己的路走下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或許他該享受美好的未來了,他也知道自己確實有著一個輝煌的未來。

    他坐在桌子旁,有條不紊地又處理了兩個項目。一項是一個合資企業,為此他做一些要求不高的尋常活兒,而且不需要動腦筋。另一項是他唯一的客戶塔爾-克裡姆森的,而不是鮑德溫的。

    克裡姆森擁有一家小型音像公司。他是一位計算機製圖和傳送影像的天才,為地區旅館提供公司會議所需的視聽器材,因此過著十分不錯的生活。他也騎摩托車,穿著毛邊短牛仔褲。他抽大麻,有時也吸香煙。他形容枯槁,彷彿是世界上最大的吸毒者。

    有一次傑克的一位朋友起訴塔爾酒後鬧事,後來敗訴。就在這時,傑克和塔爾認識了。他來的時候穿著三件式套裝,手裡拿著公文包,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鬍子也刮得乾乾淨淨。他的辯駁十分有力,他說警官的證詞是片面的,因為酒宴是在《快樂之死》音樂會結束後舉行的,現場測試結果是無法接受的,因為警察沒有提出適當的口頭警告,最後一點是因為測試中使用了性能不好的測試設備。

    法官對100多個音樂會後醉酒鬧事的案子大傷腦筋,警告警官以後要嚴格遵照規章辦事,之後就撤銷了這個案子。傑克觀看案件審理的全過程後,感到大為驚奇。他對塔爾的印象很深,那天晚上和他從法庭出來後,一起去喝了杯啤酒,兩人很快就交上了朋友。

    雖然克裡姆森偶爾會犯一些小案子,但他卻是巴頓-肖公司一個好的、儘管不那麼受人歡迎的客戶。塔爾把以前的律師辭掉了,他跟著傑克把自己的業務轉到了巴頓-肖公司,這已經與傑克簽了協議,似乎該公司竟會拒絕他們這位擁有400萬美元的新客戶。

    他放下筆,再次走到窗口。他又想到了凱特-惠特尼。傑克漸漸想了起來,以前凱特離他而去時,他曾去看過盧瑟,這老人找不到貼切的詞語使傑克馬上擺脫困境。事實上,盧瑟根本不可能找到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使他女兒稱心如意。但傑克一直可以跟盧瑟說說話,可以說任何事情。老人聽傑克講,他確實聽著,他只是不想讓你把話停下來,不然他就會陷入自己的痛苦中。傑克不知道對老人應說些什麼,不過不管他說什麼,他相信盧瑟會聽的,那或許是件大好事。

    一個小時後,傑克的計算機日曆嗡嗡地響了起來。傑克看了一下時間,然後匆匆忙忙地把衣服穿上。

    傑克快步穿過走廊,20分鐘後他將與桑迪-洛德共進午餐。和這個人單獨呆在一起,傑克感到很不自在。關於桑迪,洛德的事,傑克聽過不少;他估計大多數是真的。桑迪-洛德想和傑克-格雷厄姆共進午餐,傑克的秘書這天早晨是這樣告訴他的。他有桑迪-洛德想要的東西,傑克的秘書也悄悄地提醒過他,這使傑克感到有些反感。

    只剩下20分鐘了,但傑克首先得和阿爾維斯查看一下畢曉普的資料。當時傑克在規定期限前30分鐘把草槁小心翼翼地放在巴裡的桌子上,他想到那個時候巴裡臉上的神情時,笑了起來。阿爾維斯已大致看了一下這些資料,臉上明顯流露出驚訝之色。

    「這看起來好極了,我知道給你規定的期限太緊張了,通常我並不那樣做。」他把目光移開。「我真的很喜歡忙忙碌碌,傑克,如果我打亂了你的計劃,對此我表示歉意。」

    「沒有,巴裡,這沒有打亂我的計劃。」傑克轉身要走,巴裡早已從桌子旁站了起來。

    「傑克,呃,自從你來到這兒,我們真的沒有機會談過話。地方真他媽的大,哪天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就這幾天吧。」

    「好極了,巴裡,叫你的秘書和我那位秘書約個日期。」

    此時傑克意識到巴裡-阿爾維斯並不是那麼壞的一個人。他曾批評過傑克,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與其他年長合夥人管理其下屬的方式相比較,傑克從未受過懲處。此外,巴裡是個一流的合夥律師,傑克可以從他這兒學到很多東西。

    傑克走過巴裡秘書的桌子,但希拉不在。

    接著傑克看到靠牆堆放著許多箱子,巴裡的門關著。傑克敲敲門,可沒有人來開。他朝四周看看,然後把門推開。他閉上眼睛,忽地又睜開了,看看空蕩蕩的書架,又看看一片片沒有,褪色的長方形牆紙,那裡原先掛著許多執照和證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關上門,轉身撞上了希拉。

    希拉平時辦事極為稱職而且一絲不苟、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零亂,眼鏡緊緊地戴在鼻樑上。她做巴裡的秘書已有10年了。她被撞得很厲害。她瞪著傑克,淺藍色的眼睛中噴出一團怒火,接著就消失了。她轉身快步回到她的小房間,開始把箱子裝起來,傑克木然地看著她。

    「希拉,發生了什麼事?巴裡去哪兒了?」她沒有答話,雙手動得更快了,簡直就是在把東西扔進箱子裡。傑克走到她身旁,低頭看著她嬌小的身軀。

    「希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希拉!」他抓住她的手,她啪地打了他一下,這使她大為震驚。她猛地坐了下來,頭慢慢低向桌子,然後就靠在那裡,開始輕聲地抽泣。

    傑克又一次環顧四周,難道巴裡死了?難道發生了可怕的意外事故,卻沒有人告訴他?難道公司那麼大,那麼無情?他是否會在公司的備忘錄上看到此事?他看看自己的雙手,它們在顫抖。

    他坐在桌子邊上,輕輕地按著希拉的肩膀,試圖使她從中擺脫出來,但沒有成功。哭聲還在繼續,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傑克無助地朝四周看看。終於從拐角處來了兩名秘書,靜靜地把希拉帶走了,兩人不大友好地掃了傑克一眼。

    他究竟做了什麼?他看看手錶,10分鐘後必須去見洛德,突然問他非常希望吃這頓午飯。洛德知道公司裡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通常在事情實際發生前就知道了。他頭腦裡跳出一個想法,一個著實令人可怕的想法。他又想起了白宮的宴會和他那位怒氣沖沖的未婚妻。他曾跟她提起過巴裡-阿爾維斯這個人,但她不會……?傑克幾乎是衝出走廊的,他外套的後片在他身後呼啦啦直響。

    菲爾莫爾飯店是華盛頓最近剛剛出現的一個標誌性建築。結實的紅木大門外面包了一層厚實、沉重的黃銅,地毯和窗簾是手工製作的,而且價格無比昂貴。用餐時人來人往,每個桌子都擺放在一個不受干擾的恬靜之處。電話機、傳真機和複印機隨時可用,而且有很多人在使用。雕刻華麗的桌子周圍放著墊有華貴坐墊的椅子,上面坐著華盛頓商界和政界一些名副其實的要人。飯店的收費之高確保了今後來此消費的顧客也一直是那樣一種社會層次。

    飯店裡雖然很擁擠,但是節奏卻不急不慢。顧客不習慣別人的發號施令,他們按自己的節奏挪動步子。有時他們只要在某張特定的桌子旁出現,挑挑眉毛,乾咳幾聲,然後會意地交換一下眼神,就算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他們個人或是他們所代表的機構都會獲得巨大的收穫。金錢和權力在這裡以不同的方式進行著交易,有一拍即合的,也有不歡而散的。

    服務員穿著筆挺的襯衫,繫著整齊的蝴蝶形領結,按照精確的間隔忽隱忽現。根據具體情況的需要,主顧們會得到悉心的照料和服務,他們盡可以跟人聊天或是獨自呆著。服務員得到的小費反應了主顧們對飯店服務的滿意程度。

    菲爾莫爾飯店是桑迪-洛德最喜歡的午餐場所。他很快看了一下菜單,但他那敏銳的灰眼睛有條不紊地環顧著寬敞的空間,尋找潛在的業務,或許別的什麼。他非常得體地在椅子中挪動臃腫的身軀,小心翼翼地把幾根灰白頭髮理理整齊。問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熟悉的面孔不斷消失,有些已經死了,有些退休後到了南方。他的一隻襯衫衣袖上有花押字,他禪掉上面的塵上粒,然後歎了口氣。洛德已把這個飯店,也可能是這個市鎮弄得一清二楚了。

    他撥打蜂窩電話,查看了一下電話留言,但是沃爾特-沙利文沒來過電話。如果沙利文做成了交易,洛德便可以得到一個前東方集團國家作為他的客戶。

    是他媽的一個國家!你向一個國家可以收取多少律師費?通常數目巨大。問題是那些前共產黨國家沒有錢,除非你收取盧布、債券和戈比,以及眼下他們使用的任何東西,但所有這一些都不值錢,或許只能用作手紙。

    這種現狀無法困住洛德。那些前共產黨國家擁有大量沙利文渴望得到的原材料,這就是洛德為什麼在那裡孤零零地呆了三個月的原因。不過,如果沙利文能成功,這樣做是值得的。

    洛德已學會了懷疑每個人,但是如果其他人能做成這筆交易,沃爾特-沙利文也會的。他所觸及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會產生全球效應,而攤到下屬的確實十分巨大,令人敬畏。這老人雖已年近80,但他一刻也不放慢工作的節奏。他每天工作15個小時,就在看完一部《免下車》電影後與一位20來歲的小姑娘結了婚。他此時正在巴巴多斯,乘機帶著三位最高職務的政客談一筆小生意,也為了享受一下西方的娛樂生活。沙利文會打來電話的。桑迪那簡短但經過精挑細選的客戶名單中會增加一個的,但不知道是怎麼樣一個客戶。

    洛德注意到一位年輕的女郎信步走過餐廳,她身上穿著的裙子短得令人討厭,鞋跟高得像是踮著腳跟。

    她朝他笑了笑;他略微抬起眼皮,也笑了笑。這是他最喜歡做的動作,因為這個動作意思很含糊。她是16大街一個大組織的國會聯絡員,但他並不關心她的職業。她的床上功夫肯定非常棒,這才是他所關心的。

    他看見她,就想起了許多甜美的往事,想很快打電話給她,於是他匆匆在電子筆記本上記了點什麼,然後像房間裡的大多數女士那樣,目光轉向了那位身材高大、體型清瘦的傑克-格雷厄姆。傑克正大踏步跨過房間,逕直向他走來。

    洛德起身伸出手去,但傑克沒有伸手去握。

    「巴裡-阿爾維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洛德木然地凝視著對方,然後又坐了下來。來了一位服務員,但洛德連忙揮揮手把他打發走了。洛德看著傑克,傑克還站在那兒。

    「你沒有給人一個喘息的機會,是不是?一開口就怒氣衝天,有時候這是個好辦法,但有時候卻不然。」

    「我不是開玩笑,桑迪,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巴裡的辦公室裡空蕩蕩的,他的秘書看我的那副樣子就好像是我當面命人把他殺了似的。我需要知道答案。」傑克的嗓門在提高,越來越多的人盯著他們看。

    「不管你怎麼想,我相信我們可以用稍微文雅點的方式來討論這個問題,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大吼大叫。你為何不坐下來,開始像這個城市中他媽的最好的律師公司的合夥人那樣處事呢?」

    他們相互凝視了足有五秒鐘,然後傑克慢慢地坐了下來。

    「喝點什麼?」

    「啤酒。」

    服務員又來了,拿走寫有傑克要的啤酒和桑迪的高度杜松子酒和奎寧水的單子。桑迪點上一支羅利牌香煙,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然後回頭看看傑克。

    「那麼你知道巴裡的事了?」

    「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已離去了,我要你告訴我他為什麼離開。」「沒什麼可說的,他是被辭退的,今天作出的決定。」

    「為什麼?」

    「跟你有什麼關係?」

    「巴裡和我一起工作。」

    「但你們不是朋友。」

    「我們還沒有機會交朋友。」

    「你到底為什麼要和巴裡,阿爾維斯交朋友呢?我所見過的每一個人一直都是合夥的好料子,而且我已見過許多這樣的人。」

    「他是位很棒的律師。」

    「不對。從技術上來說,他是位能力很強的律師,精通合夥交易事務和稅收,而且還學過保健知識,但他從來沒有在律師業掙過一分錢,而且永遠也不會,因此他不是一位『很棒的律師』。」

    「該死,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是公司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你需要人幹這該死的活兒。」

    「我們約有200名律師很適合幹這該死的活兒,但是,我只有十幾個合夥人能物色到有影響的客戶。光靠奮鬥成不了合夥人。就像有足夠的士兵,但沒有足夠的指揮官。你認為巴裡-阿爾維斯是一筆財富,但我們則認為他是個昂貴的負擔,沒有舉債經營的才幹。他要價很高,那不是我們合夥人掙大錢的方式。因此,我們決定斷絕我們間的關係。」

    「你是在告訴我你們沒有得到鮑德溫的一點點暗示?」

    聽到這話,洛德的神情真的很驚訝,但作為一位有著35年多經驗在人面前耍弄手腕的律師,他可是個徹頭徹尾的撒謊專家。「見鬼,鮑德溫一家關巴裡-阿爾維斯什麼事!」

    傑克審視那張胖胖的臉足有一分鐘,然後慢慢地舒了口氣。他環顧飯店四周,突然覺得有點傻,有點尷尬。所有這一切難道真的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如果洛德在撒謊呢?他又掃視了一下那個人,可他面無表情。但他為什麼要撒謊呢?傑克可以想到幾個理由,可沒有一個能說明什麼問題。難道是他錯了?難道他在公司最有實權的合夥人面前出了個大洋相?

    此時洛德的聲音柔和了一點,幾乎是在安慰。「公司正在清理高層中的無用之人,巴裡-阿爾維斯的辭退只是這種努力的一個方面,我們需要更多能幹這活兒而且能招攬客戶的律師。天哪,需要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就這麼簡單。巴裡不是第一個被辭退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一做法我們已經實施了很長時間,傑克,早在你來公司之前就開始了。」洛德止住了話題,目不轉睛地看著傑克。「還有別的什麼事情你沒有告訴我?我們不久就要成為合夥人了,你不可以把事情瞞著你的合夥人。」

    洛德輕聲地笑了起來,與他進行秘密交易的客戶很多。

    傑克差點上當,但他決意不上洛德的當。

    「我還不是合夥人,桑迪。」

    「純粹是手續而已。」

    「事情定下來後才能算數。」

    洛德在椅子上很不安地轉動身軀,揮動香煙,就好像是在揮動一根指揮棒。也許傑克所聽到的那些在到處流傳的謠言是真的,洛德和這位年輕的律師坐在這兒正是因為那些謠言。他們相互對視著。傑克的嘴角掛著一絲笑容,他在律師業務中獲得的400萬收入是根極具誘惑力的胡蘿蔔,尤其對於桑迪-洛德來說,又是一筆40萬的進賬。並不是他需要這筆錢,而是他不想拒絕這筆錢;他是個揮金如土的人,早已名聲在外。況且律師沒有退休的時候,他們一直工作到倒下為止。最出色的律師會掙很多錢,但是跟總經理、搖滾明星和演員相比,他們完全是小聯合會中的替補隊員,收入微薄。

    「我想你喜歡我們的店堂。」

    「不錯。」

    「那麼?」

    「那麼什麼?」

    桑迪的眼睛又在餐廳裡游弋。他又看見一位女熟人,她穿著華貴的工作服。桑迪絕對相信她裡面肯定什麼都沒穿。他喝光剩下的兌水杜松子酒後,看了看傑克。洛德變得越來越生氣:這個愚蠢、幼稚的狗娘養的。

    「你以前來過這地方嗎?」

    傑克搖搖頭,看看厚厚的菜單,想在上面找牛肉煎餅,但是沒有找到。然後菜單從他手裡被抽走了,洛德側身靠向他,喘氣很粗,直衝向傑克的臉。

    「嗯,那你為什麼不四下看看呢?」

    洛德舉手招來那位服務員,要了一杯兌水杜松子酒。一分鐘後酒端了上來。傑克身子往後一仰,靠在了椅子上,而洛德身體繼續前傾,幾乎橫在了精心雕刻的桌子上。

    「我以前進過餐館,桑迪,信不信可由你。」

    「但不是這一家,對嗎?你看見那位身材嬌小的女士了嗎?」洛德那異常纖細的手指劃向空中,傑克注視著這位國會聯絡員。「在過去的六個月裡我和那女人睡過五次覺。」傑克談了對這個女人的看法,有點神不守舍。洛德只好報以一笑。

    「現在問問你自己那樣一個尤物為什麼會屈尊和我這個老胖子睡覺呢?」

    「或許她覺得你可憐,」傑克笑著說道。

    洛德沒有笑。「如果你真是那麼想的話,那你太天真了,幾乎是無能。你真的以為這個城市裡的女人比男人更純潔嗎?她們為什麼必須純潔呢?她們有乳房,穿裙子,但這並不能說明她們不會接受她們想要的東西,也不能說明她們不會不擇手段達到此目的。」

    「你知道,孩子,這是因為我能給她想要的東西。我不是說在被窩裡,她知道這一點,我也知道。在這個城市裡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造就一個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代價就是她讓我操她。這純粹是精幹世故的聰明人參與的一種商業上的交易而已。感覺怎麼樣?」

    「你說怎麼樣?」

    洛德重新坐在椅子上,又點上一支香煙,對著天花板吐煙圈。他摸摸嘴唇,暗笑起來。

    「很有趣嗎,桑迪?」

    「我剛才在想,當你在法律學校唸書時,你會有多痛恨我這樣的人。你想你永遠不會像我這樣,替那些尋求政治避難的非法入境者辯護,或者為那些殺人無數卻歸咎於做錯事時挨媽媽打的可憐的狗娘養的提起上訴。好了,老實說吧,你已經那樣做了,對不對?」

    傑克鬆開領帶,呷了一口啤酒。他曾見過洛德在法庭上的辯護,知道他會怎樣安排。

    「你是最出色的律師之一,桑迪,每個人都這麼說。」

    「屁話,我已好幾年沒有替人辯護了。」

    「不管你幹什麼,你都很出色。」

    「你幹什麼最出色,傑克?」

    當傑克聽到自己的名字從洛德的嘴中蹦出來時,他內心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痛。這暗示了他們間的關係漸漸地密切起來了,傑克雖然知道這事遲早要來臨,但他還是大為驚訝。合夥人?傑克吸了口氣,聳聳肩膀。

    「誰知道那些法學院的大學生們長大成人後想做什麼?」

    「不過你已經長大成人了,傑克,該報答領你進門的那個人了。打算怎麼做?」

    「我不會效仿的。」

    洛德又傾身過來,握緊拳頭,就像重量級拳擊手引誘對方出拳,從而尋找一點點可反擊的空檔。頃刻間,大戰就要降臨,傑克感到很緊張。

    「你是不是認為我這個人很討厭?」

    傑克再次拿起菜單,說道:「有什麼值得推薦的嗎?」

    「喂,孩子,你以為我是個見錢眼開、自私自利、貪圖權勢的討厭鬼,對我沒有用的東西或人,我就一點也不會在意。你是不是這麼認為的,傑克?」洛德的嗓門漸漸提高了,肥碩的身軀一半已在椅子外。他搶過傑克的菜單,放回到了桌子上。

    傑克緊張地四下掃視了一番,但沒有人注意他們,這說明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被人仔細地聆聽和回味。洛德紅紅的眼睛徑直盯著傑克的眼睛,並向他步步逼視。

    「我是這樣一個人,你是知道的,我確確實實就是這樣一個人,傑克。」

    洛德坐回到椅子上,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態。他齜著牙咧著嘴。傑克雖然很討厭他,但他很想笑。

    傑克鬆了一口氣。洛德好像是感覺到了那輕微的舒緩,他把椅子拖到傑克邊上,緊挨著他坐下。傑克認真地思忖了一會兒,打算擊倒這個上了年紀的人,但要適可而止。

    「沒錯,我就是那號人,傑克。可你知道嗎,傑克?那就是我的樣子。我不想把它隱藏起來,也不想作任何解釋。見過我的每個狗娘養的離開時都知道我是誰,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這不是他媽的扯淡。」洛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來。傑克搖搖頭,力圖使頭腦保持清醒。

    「你怎麼樣,傑克?」

    「我怎麼樣?」

    「你是什麼樣的人,傑克?你信仰什麼,如果有的話?」

    「我上了12年的教會學校,應該有所信仰。」

    洛德不耐煩地搖搖頭,「你是要讓我失望了。我聽說你是個聰明的小伙子。可能是我的報告有誤,也可能是因為你擔心將要說的話會帶來什麼不利,才露出一臉苦相。」

    傑克鐵鉗般的大手抓住了洛德的手腕。

    「你他媽的究竟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洛德笑了笑,輕輕地拍拍傑克的手,直到他的手鬆開。

    「你喜歡類似這兒的地方嗎?有了鮑德溫這個客戶,你可以一直在這種地方吃喝,直到你的血管硬得像鑽頭。大約40年後,你會倒在加勒比海的高爾夫球場上,拋下一位曾三度結婚的年輕靚妞,使她成為腰纏萬貫的富婆。但你會死得很幸福的,你可以相信我。」

    「對我來說哪個地方都一樣。」

    洛德的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這一次確有幾個人轉過身來。飯店經理朝他們這邊看看,他滿臉濃密的鬍子掩飾了他的驚慌,顯得非常地鎮靜。

    「這就是我他媽的全部要說的話,孩子,你他媽的還是那樣舉棋不定。」他的嗓門小了下來,可他繼續向傑克側身,向他擠過去。「每個地方肯定是不一樣的。你有這地方的鑰匙,那就是鮑德溫和他俊俏的女兒。現在的問題是:你是想打開那扇門呢,還是不想去打開?這一十分有趣的問題使我們又回到了我原先提出的問題上。你信仰什麼呢,傑克?因為,如果你不相信這一點,」洛德張開雙臂,繼續說道,「如果你不想成為後人中的桑迪-洛德,如果你晚上醒來時想嘲笑甚至辱罵我的怪癖和愚昧,如果你真的相信你高於別人,如果你真的不想猛烈抨擊鮑德溫小姐,如果你在菜單上沒有看到一個你喜歡的菜,那麼你為什麼不叫我滾蛋呢?為什麼你不站起來,昂首挺胸地走出那扇大門,而且思維清晰、信仰絲毫不變呢?因為坦率地說,這一遊戲太重要了,是專門供那些自由人玩的。」

    洛德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他那龐大的身軀慢慢鋪開來直到佔滿座位的全部空間為止。

    飯店外面,一個非常美麗的秋天展現在眼前。天不在下雨,空氣也不潮濕,藍藍的天空完美無比,輕柔的微風拂起了丟棄的報紙。瞬息間,城市急促的步履也慢了下來。路旁的拉斐特公園裡,曬太陽的人們躺在草地上,希望在真正寒冷的天氣來臨前多曬一會兒太陽。騎自行車的郵差休息時在此處游來蕩去,偷看一下那些春光外洩的大腿和過於袒露的上衣裡面的地方。

    飯店裡,傑克-格雷厄姆和桑迪-洛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是不肯手下留情囉,對不對?」

    「我沒時間解釋,傑克,過去20年中我一直是不留情面的。如果我相信你無法接受直截了當的談話方式,我會跟你胡扯一通,讓事情過去的。」

    「你想讓我說什麼呢?」

    「我想知道你是留在這兒呢還是離開。事實上,有了鮑德溫,你可以去鎮上的其他任何一家商店。我想,因為你喜歡我們這裡的東西,所以你才選擇我們。」

    「是鮑德溫讓你這麼幹的吧。」

    「他是個聰明人,許多人會聽從他的領導。你已和我們共事了一年。如果你選擇留下來,你會成為一個合夥人。坦率地說,12個月的等待純粹是個形式,目的是看看我們能否很好地共事。然後你就再不會為經濟擔憂了,也不必為將來妻子的大筆開銷精打細算了。你的主要職責就是讓鮑德溫開心,並且要擴大業務,盡量招攬其他客戶。老實說,傑克,任何律師的唯一保障就是他所控制的客戶。在法律學校他們從來不會教你這方面的知識,但這是你所要學的最重要的一課,千萬不能忽視這一點。這一點的重要性有時甚至超過了這份工作本身,因為一直會有一批人去幹這份工作的。你有全權拉更多的客戶。除了鮑德溫,沒人會監督你。為鮑德溫所做的法律工作,其他人會替你做的。總之,生活並不那麼艱難。」

    傑克低頭看看雙手。詹妮弗的臉在那裡出現了,多麼的完美。他曾猜想是她把巴裡-阿爾維斯解雇的,對此他感到很內疚。接著他想起了做公設辯護人時那段驚心動魄的時光。最後他想起了凱特,但很快又不去想了。那裡有什麼呢?那裡空無一物。他抬起頭來。

    「愚蠢的問題。我又要從事見習律師的工作嗎?」

    「如果這正是你想要做的事情的話,」洛德的眼睛緊盯著他「那麼我可以認為你已同意了?」

    傑克低頭看看菜單。「蟹肉餅看起來不錯。」

    桑迪把煙吐向天花板,然後大笑起來。「我喜歡蟹肉餅,傑克我他媽的喜歡極了。」

    兩個小時後,桑迪站在他龐大的辦公室所在樓層的角落裡,向下盯著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時,對講電話裡傳來沉悶的電話會議聲。

    丹-柯克森走進門來,他的蝶形領結和襯衫非常挺括,掩飾了這個慢跑者瘦弱的身軀。柯克森是公司中的主管合夥人,除了桑迪-洛德,現在可能還有傑克-格雷厄姆外,他對這裡的每個人擁有絕對管轄權。

    洛德漠然地瞄了他一眼。柯克森坐下來靜靜地等著,直到電話會議結束。洛德啪的一聲擱上電話,坐在椅子上,身體後仰,眼睛望著天花板,然後點了支煙。柯克森是個極其注重健康的人,慌忙從桌子邊向後退了退。

    「有什麼事嗎?」洛德的眼光最終停在了柯克森瘦弱、光滑的臉上。柯克森一直控制著一筆略低於60萬美元的業務資金,這己保證他在巴頓-肖-洛德公司擁有一個長期穩定的家。但那些數目對洛德來說不值一提,因此他並不掩飾對公司中這位主管合夥人的厭惡。

    「我們在考慮午餐時間怎麼過。」

    「你可以去打壘球,但我是沒時間打他媽的壘球。」

    「我們已聽說了令人不安的謠言,還有是關於阿爾維斯的,聽說當鮑德溫小姐來電話後,他就被辭退了。」

    洛德把手在空中一揮。「那件事已經解決了。他愛我們,他會留下來的。我浪費了兩個小時。」

    「關於錢的數目,桑迪,我們都認為它將會有所增加並盡量留下深刻印象,如果你……」

    「不錯,我知道那些數目,柯克森,比你知道得更清楚。我知道那些數目,明白了嗎?現在傑克那孩子不走了,如果運氣好的話,10年內他的客戶量有望翻一番,那時我們真的可以退休了。」洛德從桌子這邊看著柯克森;在這位身體高大的人注視下,他顯得越發矮小,「他很有魄力,或許比我其他合夥人更有魄力。」

    柯克森皺起了眉頭。

    「事實上,我有些喜歡那孩子。」洛德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一群學齡前兒童一起拉著一根繩子穿過10層樓下面的馬路。

    「那麼我可以給委員會一個答覆了。」

    「只要你喜歡,你可以匯報任何該死的事情。但要記住一點:你們這些傢伙不要再拿這些事來煩我,除非確確實實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洛德再次看看柯克森,然後他的目光又轉向了窗口。沙利文還沒有打來電話,那不是件好事。他看得出他的公司漸漸在衰敗,就像那些兒童瘦小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似的,而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謝你,桑迪。」

    「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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