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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文 / 鮑·尼·波列沃依

    密列西耶夫在訓練學校學習了五個多月。機場上已經覆蓋了一層白雪,飛機也安裝上了滑行橇。阿列克謝駕機升空的時候,已看不到大地上那明艷的秋色,只能看到黑白兩種顏色。關於斯大林格勒城外的德軍被擊潰、德軍第六軍被殲滅,鮑裡斯被俘的這些消息已經不再談得沸沸揚揚了。在南方戰線上開始了前所未有的,不可阻擋的進攻戰。羅特米斯特羅夫將軍的坦克兵採取了勇敢的襲擊戰術,突破了戰線,摧毀了敵軍的後方陣地。當前線的戰鬥正激烈地進行著、空戰也如火如荼地展開時,卻讓阿列克謝駕駛小型訓練機在空中耐心地飛行,發出「吱吱的響聲」,這使他感到難過,甚至比讓他日復一日地在醫院走廊裡來回走個不停或者用那雙腫脹的、疼痛難忍的腳跳瑪祖卡舞和狐步舞更難過。

    還在醫院的時候,他就發誓要回到空戰部隊。他為自己確定了目標,並頑強地克服著痛苦、病痛、疲倦和失望,努力為接近目標而奮鬥著。有一天按照他的新郵政地址寄來了厚厚的一疊信。這些信是克拉夫奇雅-米哈依洛夫娜轉寄過來的。她在信中問他生活得怎樣,成績怎樣,他的夢想實現了沒有。

    「有沒有實現?」他問自己。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開始看其他的來信。信有好幾封——有母親寄來的、有奧麗雅寄來的、有葛沃茲捷夫寄來的,還有一封信使他感到很蹊蹺:地址上的字是「氣象學中士」的筆跡,可下面的落款卻是:「庫庫什金大尉」。他最先讀了這封信。

    庫庫什金告訴他,他又受傷了,他成功地從起火的飛機裡跳了出來,落到了自己人的陣地上,但是他的胳膊在跳傘時脫了臼。現在他正躺在衛生醫療營裡。他這樣寫道:在那些「無畏的灌腸醫護人員」中他感到「寂寞得要命」,不過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他很快又要歸隊了。這封信是由他口授,由收信人熟知的薇拉-迦夫裡洛娃執筆寫的。因為密列西耶夫的首倡,現在團裡的人仍然管她叫「氣象學中士」。信裡還寫道,她——這個薇拉——是一位很好的同志,在不幸中支持著他——庫庫什金。薇拉在括號裡指出,科斯嘉當然是誇大其辭。從這封信中阿列克謝瞭解到,團裡的人沒有忘記他,他的肖像和那些團隊培養出來的英雄的肖像一起懸掛在餐廳裡。近衛軍們依然希望在團隊裡見到他。近衛軍!密列西耶夫笑了笑,又搖了搖頭。庫庫什金和他的志願秘書一定專心地想著什麼事,因為他們甚至忘記了告訴他團隊榮獲了近衛軍旗這個消息。

    然後,阿列克謝拆開了母親的來信。這是老人在忙亂中寫成的一封普普通通的來信,信中充滿了對他的牽掛和惦念。他瘦沒瘦,冷不冷,在那邊吃得好不好,冬天穿的衣服暖和不暖和?另外,他是否需要一副手套?她已經織了五副手套送給紅軍戰士作為禮物。她還在大拇指中放了紙條希望他們能多戴些時間。要是他也能擁有這樣一副手套該有多好!這些手套是她用自家養的安哥拉兔子的毛編織成的,又暖和又耐用。對了,她忘記告訴他了,現在她養了一群家兔:一隻公兔,一隻母免和七隻小兔。只是在信的末尾,在這些老人瑣碎的嘮叨之後,她才寫了最主要的亨:德軍被趕出了斯大林格勒。紅軍殺死很多敵人。據說在那裡好像還逮住了他們的一個頭頭。而且在趕跑德軍之後,奧麗雅回卡梅欣住了五天。她來到這兒之後一直住在她那兒,因為奧麗雅家的房子被炸毀了。現在她在工兵營工作,軍銜是中尉、她的肩部受過傷,現在已經好了。她還獲得了一枚勳章,但老太太自然沒有想到要告訴他是什麼勳章。她又補充道,奧麗雅在她那兒住的時候,總是睡個沒完,一醒來就談起他。她們還一起用撲克牌算命,結果總是方塊皇后佔據著梅花國王的心。母親寫道,從她那方面來講,她不希望有比方塊皇后更好的兒媳了。

    阿列克謝被老人那巧妙動人的言談逗樂了,隨後小心翼翼地拆開「方塊皇后」寄來的淺灰色信封。信寫得不長。奧麗雅告訴他,挖掘工作結束後,他們營裡優秀的戰士都被編入正規的工兵部隊。她現在是中尉機械師。這是因為他們的部隊冒著炮火修築了現在著名的瑪瑪耶夫山崗附近的防禦工事和後來的拖拉機的防禦工事圈,由於這些功勞他們的部隊被授予了「戰鬥紅旗勳章」。奧麗雅寫道,他們遇到了相當大的困難,一切物品——從罐頭到鐵鍬——都不得不從被機槍子彈封鎖的伏爾加河對岸運過來。她還寫道,現在整個城市裡沒有一幢完好無損的房子,大地就像照片上的月球地面那樣坑坑窪窪。

    奧麗雅還寫道,出院的時候,汽車載著他們穿過了整個斯大林格勒城。她看到了那些準備焚燒的德國兵的屍體在那裡堆積著,有小山那麼高。可街上橫倒豎臥的屍體仍是不計其數!「我真希望你的那個坦克兵朋友——我沒記住他的名字,就是全家遇害的那個人——能到這兒來親眼看看這一切。說實在的,應該把這一切拍成電影,給像他那樣的人看看。看看就知道,我門是如何替他們向敵人報仇的。」最後她寫道——阿列克謝翻來覆去地讀著這句令人費解的話:現在,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之後,她才覺得自己配得上他這個英雄中的英雄。這封信是奧麗雅在乘坐的軍用列車停車時匆匆忙忙寫成的。她不知道她們要去哪裡,也不知道她的新郵政地址。所以阿列克謝在收到她的下封來信之前不能給她寫回信,也不能告訴她,不是他,而是她,瘦小柔弱、默默勤懇地戰鬥在最激烈地方的姑娘才是真正的英雄中的英雄。他又一次端詳了信和信封。在寄信人的地址上清清楚楚地寫道:近衛軍中尉機械師奧爾迦。

    阿列克謝多次在機場休息的幾分鐘裡掏出這封信,不厭其煩地讀著。這封信無論是在機場那凜冽的寒風裡,還是在他居住著的、屋角掛著團團白霜的、潮濕的「幾年級A班」教室裡,都久久地溫暖著他的心。

    終於那烏莫夫教官讓他去參加考試。他將要駕駛「小鴨」飛行,檢查飛行的不是教官,而是參謀長,也就是那位臉色紅潤、精神飽滿的胖中校。密列西耶夫剛到訓練學校時曾受到過他冷漠的接見。

    阿列克謝知道,人們在地面上認真地注視著他,現在正是決定他命運的時刻。這一天他真是大顯身手。他駕駛著那架小巧輕便的飛機飛出了許多驚險特技,連經驗豐富的中校也情不自禁地稱讚起他來。當密列西耶夫走下飛機,站在參謀長面前時,他僅從那烏莫夫那張激動的、高興的、所有細碎的皺紋都散發著光彩的臉上就已經知道,他成功了。

    「簡直是傑作!真的……真是個天才飛行員。」中校嘟噥著說,「我說,先生,你能不能留在我們這兒當教官?我們很需要像你這樣的人。」

    密列西耶夫斷然地回絕了。

    「噢,真是個傻瓜!打仗有什麼技巧,不如在我們這兒訓練別人。」

    突然,中校看到了密列西耶夫拄的手杖,氣得臉色都發青了:

    「又拄上它了?拿到這裡來!你是想拄它去野餐嗎?你是在什麼地方,在林蔭道上嗎?鑒於他沒有執行命令,把他『關禁閉』!兩天兩夜!飛行員還戴護身符……搞迷信。我說機身上的方塊『A』怎麼少了一個呢。兩天兩夜!聽見了嗎?」

    中校從密列西耶夫手裡奪過手杖,向四周看了看,看有什麼地方能把手杖折斷。

    「中校同志,請允許我報告:他沒有腳。」教官那烏莫夫替朋友申辯道。

    參謀長的臉色變得更紫了。他睜大眼睛,呼吸沉重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你也想騙我!這是真的嗎?」

    密列西耶夫肯定地點了點頭,緊張不安地盯著他那根珍貴的、毫無疑問正要遭到厄運的手杖。他現在確實還不能跟瓦西裡-瓦西裡耶維奇的禮物分手。

    中校懷疑地看了他們一眼:

    「好吧,如果是這樣,我的老兄,你知道……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腳。噢,是真的!」

    阿列克謝-密列西耶夫以優異的成績離開了訓練學校。這位愛發脾氣的中校,這個經驗豐富的「空中老狼」,比所有人都更重視這個飛行員的功績。他在評語中用讚賞的語言說密列西耶夫「是一名技術熟練的、經驗豐富的、意志堅定的飛行員」,可以勝任「任何飛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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