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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野人熊威懾兩軍陣 小磕巴誤走鳳凰莊 文 / 單田芳

    話說胡強奉了常茂之命,手提虎尾三節棍,一溜兒小跑,來到兩軍陣前。

    徐州王李春定睛一看:見胡強身高過丈,膀大腰圓,身穿虎皮衣服,光頭沒戴帽子,臉上、頭上、身上,都長著一層石甲,兩眼癡呆,面無表情,跟個石頭人一樣,陰森森的叫人害怕。

    李春看罷,喝問道:「你是什麼人?快快報上名來!」

    胡強幹瞪著眼睛看著他,也不動彈,也不說話,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李春更害怕了:「你是人是怪,因……因何不語?」

    胡強這才甕聲甕氣地說:「我乃胡大海之子胡強是也,」

    李春聽罷,不由一愣。心裡說,胡大海也不是這個模樣呀!他的兒子,為啥沒有一點兒像他的地方?

    書中暗表:此人不是胡大海的親生兒子,是他從徐州救下的一個小孩兒。此人非同尋常,他是吃熊奶和虎奶長大的,從小和野獸在一起,翻山跳澗,快如猿猴。天長日久,蹭了一身松樹油,滿身粘的都是沙石粒,故此變成一身石甲。胡大海將他救下之後,給他起名叫胡強,並送他到江西龍虎山,拜張天師為師,學習武藝。十五歲那年,下山認父。一出世,便大鬧雨花台,摟死元將赤福艷文,蹭死元將赤福艷達,大戰金陵侯赤福艷壽。他空手奪棍,威震敵膽,人送綽號「野人熊」。李春不知底細,故此發愣。又過了一會兒,李春雙手搶刀,摟頭便砍。胡強見了,連動也沒動,只是翻著眼睛往上瞅著。眼看刀頭快碰到他腦袋上了,他把腦袋往旁邊一閃,伸出左手。「噌」!就抓住了刀桿。這一下快如閃電,李春想抽刀沒來得及,被胡強緊緊地握在掌中。

    胡強盯著李春的臉,毫無表情地說:「撒手!」

    李春能撒手嗎?雙手緊握刀桿,往回就奪。可是,任憑他如何用力,也沒拽回來,這口刀好像長到了胡強手上一樣。

    「撒手!」胡強盯著他,又說了一聲。可是,李春連理也不理,照舊用力爭奪。

    野人熊急了,單臂較力,喊道:「撒手!」話音一落,只見李春連人帶馬都從馬脖子上滾了下去。李春這回可撒手了,他扔掉大刀,使了個就地十八滾,站起身來就跑。

    胡強連動也沒動,還是沒有表情地說:「站住!」

    李春心裡說,我的媽呀!跑還跑不過來呢,豈有站住之理?於是,他腳不沾地,往前直跑。

    此時,胡強往下一哈腰,甩開雙腿,其快如飛,三躥兩跳來到李春背後,伸手抓住他的排甲絲絛,像拎小雞似地,往腋下一夾,扭頭便往回走。

    李春拚命地喊叫:「陳王爺,快救命啊!」

    九國聯軍見了,無不驚駭。

    陳友諒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說,這位怎麼這麼厲害?朱元璋從哪裡劃拉來的?他忙問左右:「誰去搭救徐州王?」

    「末將願往!」話音一落,只見有一匹戰馬,快似閃電,疾如流星,直奔胡強衝去。

    此人是誰?正是台明王方國珍的兄弟方國瑞,外號人稱「方大錘」。他手使一對鑌鐵軋油錘,重有八十餘斤,也是江南著名的猛將。

    方國瑞追到胡強身後,掄起大錘,奔胡強後腦砸來。胡強好像沒發覺似的,頭也不回,仍舊夾著李春往回走。

    這樣一來,把大帥張玉可嚇了個夠戰。心裡說,胡強啊,你的耳朵哪裡去了?若被人把你砸死,我該如何向胡二哥交待?於是,急忙喊叫:「強兒,身後有人!」

    胡強好像沒聽見似的,依然往前行走。眼看大錘落下來了,他冷不丁把李春往上一舉,「啪」!這一錘正砸在李春的腦袋上,把他打了個稀巴爛。

    張玉長長出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好險哪,好險!」

    雌雄眼常茂說:「請大帥別替俺們擔心,這都是訓練出來的。」

    再說方國瑞。他的大錘落下,以為把胡強打死了,心裡挺高興;回頭才看清楚,原來打死的是李春。他又羞又惱,又覺得對不起李春,急得他哇呀呀暴叫:「李老爺請原諒,我可不是成心,你的亡魂別散——」下邊他打算說,「看我給你報仇雪恨。」可是,他一著急,把話說錯了:「你的亡魂別散,末將隨你一同前去。」說到這兒,方國瑞才知道說錯了,忙把腦袋一撲稜:「嗯……我不去。」

    再表胡強。他把李春的死屍扔在地上,又齜著牙,瞪著眼,緊緊盯著方國瑞。方國瑞氣急敗壞,使了個流星趕月的招數,雙錘奔胡強砸來。野人熊叉開雙腿,使了個海底撈月,三節棍往上一兜,正碰到方國瑞的錘頭上。胡強這條棍,是從金陵侯赤福艷壽那兒搶來的,乃是五金打造,份量很重。再加上胡強力大過人,只一棍就把他的大錘崩飛了。再看方國瑞,虎口都被震破了,疼得他嗷嗷直叫。

    胡強又使了個沖天一炷香,三節棍立著好像一條大棍,奔方國瑞頭頂打來。方國瑞嚇壞了,忙往旁邊躲閃。這一躲閃,雖然躲過了腦袋,可是,把肩膀給忘了,只聽「喀嚓」一聲,被打了個骨斷筋折。頃刻間,死於馬下。

    常茂樂得直拍巴掌,高聲喊道:「野小子,打得好,晚上給你清燉大肥魚!」

    胡強聽了,衝著常茂咧嘴直笑。他這一笑呀,比哭還要難看。

    再說南漢王陳友諒。他見連傷四將,直氣得渾身戰慄,手腳冰涼。十幾年來,他還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讓人家說說笑笑就取勝了。他有心自己過去吧,還真有點膽怯。怎麼?看見胡強就有點發。

    此時,徽州王左君必說道:「王兄不必憂慮,待小弟勝他。」說罷,催開烏龍馬,掄起金釘棗陽槊,直奔胡強。

    常茂唯恐胡強有失,往左右一看,說道:「咱也該換換人了。小磕巴朱沐英,該你的班兒了。」

    「是!」金錘殿下朱沐英答應一聲,向元帥張玉討了將令,催開寶馬萬里煙雲獸,手提鏈子雙錘,來到聆前,把胡強替回。

    朱沐英一看左君必,只見他頭頂金盔,身披金甲,外罩鸚哥綠戰袍,手提著沉甸甸的金釘棗陽槊;面如瓜皮,連鬢絡腮的紅鬍鬚,怪眼圓翻,人高馬大,真好像廟裡的金甲天神。

    左君必本想大戰胡強,給李春、方國瑞報仇,萬沒想到對方換了人,上來個又瘦又小的毛孩子。但只見:

    雷公嘴,鬥雞眉,

    兩隻猴眼放光輝。

    頭上頂,世子盔,

    一朵紅纓腦後披。

    金鎖甲,鹿筋勒,

    玲瓏寶帶腰中圍。

    虎皮裙,遮雙腿,

    上繡雙龍紫燕飛。

    胯下騎,馬烏騅,

    毛管發亮漆油黑。

    金雕鞍,玉什配,

    紫銅串鈴項上圍。

    手中端,烏金錘,

    怒瞪雙目倒豎眉。

    真好像雷公思子下凡塵,

    來在陣前顯神威。

    左君必看罷多時,喝喊道:「來將通名!」

    朱沐英把大錘一併,放在馬脖子上,他自己晃著腦袋,憋了半天,才說:「我……姓朱,叫……朱沐英。朱……朱元璋是……咱爹!」

    「呸!」左君必忙說,「是你爹,不是我爹!」

    左君必也氣糊塗了,這還用解釋嗎?他又說:「娃娃,本王不與你鬥。快讓胡強回來,給李王爺抵償性命!」

    朱沐英笑道:「你……你說得挺……容易,就憑我們……哥們兒,能給他抵……抵命嗎?有本事把……把我贏了,怎麼辦都……都行,要不,連你也……也得搭上。」

    左君必怒斥道:「黃口孺子,竟敢大言欺人。休走,著槊!」說罷,雙手掄起金釘棗陽架,摟頭就打。

    朱沐英比胡強還穩當,他笑呵呵的,一邊翻著猴眼往上看,一邊嘴裡叨咕:「再來點兒,再……再來點兒!」

    左君必聽罷,嚇了一跳,急忙扳回大槊,問道:「你說什麼,什麼叫再來點兒?」

    朱沐英笑著說:「你可真是個混……混蛋!我說的意思是……快往我腦袋上打。不再來點兒,能……能挨著腦袋嗎?」

    「哇呀呀呀——」左君必暴叫一聲,怒喝道,「打仗就是打仗,何必廢話!」說罷,二次搶槊又打。

    朱沐英雙腿用力,把馬夾住,雙手用力,把大錘往上一撩。只聽「鏘啷」一聲,錘槊相撞,火星迸發。這一下子,把左君必的大槊崩起三尺多高,差點兒撒了手。把他的戰馬也震得「灰兒灰兒」叫了幾聲,倒退了五六步。左君必用力帶住戰馬,心裡說,啊呀,好大的力氣!

    此時,朱沐英笑道:「怎……怎麼樣?這個滋味,不……不錯吧?來,再來!」

    左君必也是個好鬥的傢伙,一貫剽悍凶野,暴跳如雷。見對方挑戰,他又搶開大槊,下了毒手。朱沐英不敢疏忽,也舞動雙錘,和他戰在一處。

    書中交待:在十八路反王當中,要講究武藝,頭數左君必兇猛高強。他今年三十六歲,血氣方剛。槊沉馬快,很難對付。不過,他遇上朱沐英,也算倒了霉啦。朱沐英又有能耐又有鬼主意,比他還難對付。

    朱沐英一邊打著,一邊偷眼觀看,心裡說,左君必這傢伙是很厲害,八個李春也頂不上他。該著我運氣不好,剛上陣就碰上了刺兒頭。這可該怎麼辦呢?噯,有了!想到這裡,他的「壞水兒」又冒了出來。只見他一邊打,一邊與左君必嘮開了家常,故意氣他:「我說,你家裡幾……幾口人?娶沒……娶老婆?今兒個吃……吃飯沒有,干的還是稀……稀的?」

    左君必一聽,這個氣呀!心裡說,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咱們本是仇人,嘮得著嗎?左君必越聽越氣,越生氣就越著急。結果,招數也亂了,頭上也冒出了熱汗。

    朱沐英一看,心中暗笑,我要的就是這個,這回可差不多了。想罷,雙錘加緊,不斷地進攻。等二馬錯鐙之際,朱沐英翻手一錘,奔左君必腦後砸來。左君必情知不妙,使勁往前哈腰閃躲。不過,人雖躲開了,馬卻沒有躲開。這一錘正砸到馬的三叉骨上,「喀嚓」一聲,皮開肉綻,骨斷筋折,疼得「灰兒灰兒」直叫,當時就癱到了地上。左君必也滾鞍落馬,摔了個仰面朝天。

    朱沐英圈回戰馬,掄錘就砸。南漢王一看,不敢怠慢,忙摘弓射箭。朱沐英只顧用雙錘撥打雕翎,左君必乘機逃回本隊。

    這一來,朱沐英可不幹了!他心裡說,人家都把敵將打死了,唯獨我把人放跑,這有多難堪哪!他不顧一切,手舞雙錘,緊催戰馬,奔陳友諒的大隊衝去。他像發了瘋一般,也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砸,逢人便打。

    陳友諒沒提防他會來這麼一招,立時手足無措,將士大亂。

    再說大帥張玉。他見此情景,又驚又喜,忙把掌中搶往前一指,傳下軍命:「弟兄們,衝啊——」

    將令傳下,明軍官兵,人人奮勇,個個爭先。騎兵在前,步兵隨後,直奔九國聯軍撲去。他們邊沖邊喊:「殺呀——」

    「衝啊——」

    「給花將軍報仇啊!」

    隨著喊殺聲,弓箭、弩箭、火銃,一齊開放。

    九國聯軍招架不住,全線潰退。有的拋刀扔槍,有的喊爹叫娘,一個個狼狽不堪。

    明軍一鼓作氣,追殺了三十多里,收復了紫金山。張玉怕中埋伏,命人鳴金收兵。

    張玉回城後,查點人馬,得知五個太保——常茂、胡強、朱沐英、武盡忠、武盡孝他們都沒回來。張玉急得週身是汗,馬上派人分頭去找。但是,找了兩天也沒找著。張玉無奈,只好奏知馬皇后。

    那位問,常茂他們上哪兒去了?原來,他們上牛膛峪救駕去了。這個主意是誰出的?常茂。

    他們殺退陳友諒,就以為萬事大吉了。常茂把朱沐英等人叫到跟前,商議道:「皇上率領著十萬大軍,被困到牛肚子裡,眼看就要餓死了。乾脆,咱們救駕去吧!」

    武盡忠說:「那得跟張大帥打個招呼。就這麼偷偷走了,家裡人不著急嗎?」

    常茂說:「再回去,再回來,一往一返得耽擱兩三天。不如趁熱打鐵,越快越好。」

    胡強說:「元帥說得對。我們若要回去,張大帥還不一定讓咱們去呢!」

    武盡孝又問:「咱們也不知道牛膛峪在哪兒呀?」

    常茂生氣地說:「你真笨。不知道怕什麼,鼻子底下不是有嘴嗎?」

    「對!」小英雄們都同意了,各乘快馬,直奔蘇州而行。因為道路不熟,東一頭,西一頭,走了不少冤枉路。

    這一天,他們正往前走,突然陰雲密佈。剎那間,狂風大作,雷電交加,下起了瓢潑大雨。這幾個人無處藏身,全被澆成了水鴨子。過了一會兒,突然一個驚雷,在朱沐英的馬前炸開。萬里煙雲獸嚇得一蹦老高,鬃尾亂-,立即就毛了,四蹄蹬開,拚命地往前奔跑。任憑朱沐英怎樣緊勒絲韁,也無濟於事。但只見:

    煙雲獸,眼圓睜,

    四蹄蹬開似狂風。

    不管溝,不顧坑,

    刀山火海也敢沖。

    又翻山,又越嶺,

    好像駕雲騰了空。

    天也旋,地也轉,

    沐英心裡直「撲騰」!

    小磕巴朱沐英嚇壞了!他心裡明白,若要從馬上掉下去,非摔成餡兒餅不可。只見他雙手緊緊握住鐵過梁,雙腿牢牢夾住馬肚子,哈著腰,低著頭,臉蛋貼到馬脖子上,緊閉雙眼,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任由寶馬奔馳。這匹馬一口氣跑了一夜,直到次日天亮,天晴了,而住了,它才逐漸放慢了腳步。

    此時,朱沐英齜著牙,咧著嘴,在馬上慢慢坐直身子,睜開猴眼,往四外觀看,周圍是一片莊稼地,腳下是一條土道,曲曲彎彎,不知通向什麼地方。再回頭一瞧,常茂他們四個人的影子都沒有。這陣兒,朱沐英感到十分孤獨和淒涼。他慢慢從馬上跳下來,活動活動筋骨,才覺著腰酸腿疼,渾身難受。他蹲在地上,閉住眼睛,歇息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難怪身體這麼虛弱。可是,該到哪裡找飯充飢呢?他略一思索,打定主意,把馬肚帶勒緊,鞍子繫牢,二次上馬,順著土道往前行走。

    正當午時,他來到了一個村鎮。這個鎮子可真不小,東西大街,南北鋪戶,街上行人不斷,熱鬧非常。朱沐英不顧別的,瞪著猴眼專找飯鋪。他見路北有座酒樓,而且門前高挑藍色幌子,心裡說,不用問,這是一家回回館子。他緊提絲韁,來到酒樓門前,仔細一看,這是一座七間門面的二層樓,十分敞亮。正中央是穿堂門,左首是賬房,右首是廚房。朱沐英看罷,跳下馬來,手牽絲韁,朝門口走去。

    這時,一個夥計迎面跑來,向朱沐英屈膝打躬:「客爺,您要用飯嗎?快往樓上請,二樓有閒座。」

    朱沐英點點頭說:「這馬……」

    夥計一笑:「客爺放心。我們這裡有人專服侍您的坐騎。涮、洗、飲、遛,我們都包了,到時候一塊兒算賬。」

    朱沐英點了點頭,伸手摘下大錘,往裡就走。

    夥計急忙將他攔住,又笑著說:「您不用費心,掛到馬上也丟不了。我們這裡,從來沒丟過東西。」

    朱沐英略思片刻,把錘復又掛到得勝鉤上,接著,翻著猴眼對夥計說:「這馬可得給我……餵好。一會兒,我還得趕……趕路呢!」

    這夥計急得直伸脖子,心裡說,這位客爺,說話可太費勁了。他向屋裡一招手,又跑來一個小夥計,把韁繩接過去,將馬牽到後院。

    朱沐英把衣帽整理了一下,跟著這個夥計上了二樓。他定睛一看,但見樓上十分講究,南北兩溜大窗戶,十分明亮;黃油地板,亮粉刷牆,還掛著名人字畫;十幾張八仙桌,都用紅木製作,上邊鋪著檯布,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樓上顧客不多,疏疏落落,至多十來個人。

    朱沐英找了個座位,拉過椅子,坐穩身形。夥計跑來,擺好筷子、吃碟,問道:「客爺辛苦了,想用什麼酒、菜?」

    朱沐英都餓迷糊了,信口說道:「隨便,什麼都行。」

    這夥計眼力最好,一看就知道他餓得厲害,連說話都打不起精神了。這夥計想賺他一傢伙,忙向廚房喊話:「灶上的師傅聽著!二樓有位客爺,要全羊的酒席一桌——」

    朱沐英一聽,心想:-!這個夥計可夠狠的,張嘴就是全羊的酒席,算把我給搭進去了。為什麼朱沐英這麼想呢?因為他經常下飯館,知道全羊酒席最貴。時間不長,堂館將酒、菜陸續端來。有四樣冷、四樣熱,大八件、小八件,大八碗、小八碗……那真是肉山酒海,應有盡有。

    朱沐英餓急了,也不多言,甩開腮幫子,這頓吃喲!工夫不大,吃了個泰山不卸土,溝滿壕平,撐得都不敢動彈了。

    未時已過,樓上吃飯的顧客都走了,只剩下朱沐英一人。這陣兒,他已養足了精神,把夥計喚來,說道:「算賬!」

    「是!」夥計答應一聲,去到賬房。

    片刻過後,夥計走來,將賬單擺到桌上:「一共是十六兩七錢銀子。」

    朱沐英道:「不多。我給你二……二十兩,剩下的算作小……小費。」

    「謝謝!」夥計高聲沖樓下喊道,「樓上的大爺,賞小費二兩三錢銀子啊——」

    「謝大爺!」樓上、樓下傳來一片吆喝聲。

    朱沐英把嘴揩淨,伸手去掏銀子。一掏呀,當時就傻眼了。怎麼?身邊沒帶著。為什麼沒帶?原來他根本沒準備出遠門,再說,開兵見仗,身上越輕越好,有銀子也得掏出去呀!方才餓糊塗了,早把這個茬兒給忘了。

    此刻,朱沐英覺得很不自在,臉上也有點發燒。吭哧了半天,才說:「銀子沒……沒帶來,你甭……甭要了。」

    「什麼?沒帶錢哪?」夥計心裡的話,颳風下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錢還不知道?這夥計把臉往下一沉,說道:「我說客爺,別開玩笑,快把錢付了吧!」

    「我……我真沒帶!」

    夥計生氣了:「沒錢可不行。」

    朱沐英覺得理虧,又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出分文。無奈,又對夥計說道:「那我沒……沒錢咋辦?」

    「沒錢不行!」

    「不行咋辦?」

    「不行就是不行!」

    兩個人越吵聲音越高,樓下的十來個夥計都聞風而至,把朱沐英圍在當中。其中一個夥計搶白道:「吃飯不給錢,你還發什麼橫?你以為我們怕你不成?實話告訴你,不給錢你就別打算走!」說話間,一把抓住了朱沐英的肩頭。

    朱沐英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氣,當時怒火就撞上來了。他一抬手,「啪」!給了他一個嘴巴。這一巴掌,朱沐英還覺得沒使勁兒,其實,勁兒可不小,夥計的嘴角流出了鮮血。

    「好小子,你敢打人?」又一個夥計衝過來,要抓朱沐英。

    朱沐英上邊一閃身形,下邊就是一腳,正踢到他的大腿根上。這夥計站立不穩,「登登登登」往後退去。這一退不要緊,正退到樓梯邊上,一腳蹬空,從樓上滾了下去。

    眾夥計一看,可不幹了;「打!」

    「打他個二十兩銀子!」

    說話間,一個個捋胳膊,挽袖子,往上就闖。

    朱沐英一看,心想,不打不行了。反正,一個也是打了,兩個也是打了,咱就大點兒打吧!想到此處,跳到一個寬敞的地方,身形亂轉,雙臂齊搖,把這些夥計打了個王八吃西瓜——滾的滾來爬的爬。

    有個夥計見事不妙,要給東家送信兒。臨行時,高聲喝喊:「我說小子,有種的你可別走。我叫我們東家去,回來扒你的皮!」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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