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囑權臣密議後事 咸豐帝臨終托孤 文 / 單田芳
宦海之中多風雲,
爭強鬥勝苦用心。
強中自有強中手,
能人背後有能人。
咸豐帝自知性命難保,忙把肅順找來,向他囑托後事。肅順深知這次談話的重要,跪在地上,注意地聽著。
咸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肅六,朕對你如何?」肅順忙回答:「主子對奴才有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千秋萬載也難報萬一。」「你能聽朕的話嗎?」
肅順覺得這話有不信任的成分,忙免冠叩首:「奴才永遠效忠主子。口不對心,天誅地滅。」咸豐點點頭,說到正題:「朕死後,你一定要效忠皇后。她就是朕,朕就是她,不准有分厘之差。」「是!奴才一定像對待皇上這樣,效忠皇后。」咸豐輕輕歎了口氣:「朕對不住她。原想將來彌補,可是做不到了。為此,使朕難以瞑目。」「奴才替主子盡心,請陛下就不必惦念了。」咸豐道:「對懿貴妃這個人,你是清楚的。朕擔心皇后受她的氣,你要設法抑制她。」「奴才一定抑制她!」「不要……不要過分了。」咸豐道:「畢竟她還是為大清立過功的,也有可取之處。只要她能守規矩就成了」「是!」
別看肅順嘴是這樣答應,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遇有機會,一定把懿貴妃廢掉。
咸豐喘了半天氣,又接著說:「朕登基以來,內事紛擾,外事頻仍,國破民窮,無有寧日。眼看著江山破碎,而又無法收拾。唉,朕有何面目見祖宗於地下?」肅順道:「陛下放心,如今局勢已大有轉機。據奴才所知,曾國藩在武漢大獲全勝,斬發逆數萬人。九江、安慶都已相繼克復,長毛子沒幾天折騰了。」「但願如此。」
咸豐閉上眼睛,不知是養神還是想心事,肅順也不敢動彈。過了挺長時間,咸豐帝才慢慢地把眼睜開,繼續說道:「大阿哥年僅六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幼主登基,沒人輔佐怎麼能行?你是忠臣,朕就把他交給你了。」
肅順聽的就是這句話,盼的也是這件事。尤其近半年,連做夢想的都是這件事。今天,終於實現了。他真想大聲疾呼,好好痛快一下。不過,他沒敢得意忘形,因為這還不算最後的遺命。萬一皇上好了,或者另有變化,這都是可能的。他不能在皇上面前露出絲毫得意的神色,否則會功虧一簣。於是,他使出以守為攻的戰術,往上叩頭道:「奴才受主子知遇之恩,身兼數職,已經夠瞧的了,豈敢再往上攀?再說,奴才也沒有那麼高的能力和威望。所以,求陛下另擇賢者。」咸豐不耐煩地說:「別囉嗦了,朕說你行你就是行。」
聽皇上的話如此肯定,肅順就更放心了。不過,他決不敢唱獨角戲。他知道憑他的資歷和威望,要想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是做不到的。必須找幾個得力的助手,組成一個「大網」,才可能打倒政敵,鞏固權勢。他的這個想法,己經醞釀很長時間了。並且,把人選都物色好了。皇上既然提到了輔政的事,他不能不說了。肅順叩頭道:「既然陛下這樣看重我肅六,奴才也只好遵旨。不過,奴才自以為挑不起這麼重的擔子,請陛下給奴才派幾個幫手才好。」咸豐道:「你看派誰合適?」「這個……奴才可不敢說,請陛下親裁。」
咸豐的精力有限,談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有點支持不住了。他不耐煩地說:「別耽誤時間了,朕叫你說,你就大膽地說吧!」肅順見不說不行了,這才啟奏道:「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都是祖宗加封的世襲親王。派他倆輔政,決不會有異議的。」「嗯!還有誰,用不用再派幾個?」「自然是多幾位更好。奴才以為,額駙景壽也該算一個,他忠實可靠,又是貴戚皇親。」「嗯!還有誰?」「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也是難得的忠臣。」「好吧,按你說的決定吧!」「謝主龍恩。」
肅順的目的達到了,真是歡暢無比。突然,又想起一件大事。說道:「奴才還有一事,請求陛下。倘若陛下大行、幼主登基之後,有人主張太后垂簾聽政,該怎麼辦呢?」咸豐不悅地說:「垂簾聽政在歷史上是有的,可本朝尚無此例。」肅順為把這件事定下來,又奏道:「皇上的意思是,本朝只准大臣輔政,不許太后垂簾聽政?」「是的。」咸豐果斷地說,「決不允許女主幹政!」
肅順一聽這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他還想給恭親王奏一本——借皇上的口,把這個最大的政敵扳倒。可是,皇上實在堅持不住了,身子往後一仰,閉上了眼睛。肅順不敢再奏,忙招呼人伺候皇上安歇。又把欒太叫來,以防萬一。
肅順回到軍機直廬。剛進門,就被載垣、端華、杜翰這些人包圍了。他們紛紛打聽,皇上都對他說了些什麼。肅順見四外無人,示意焦佑瀛把門閂好,這才把皇上的話講了一遍。當然,他說話是留有餘地的。幾個人聽了,無不喝彩,都為自己能當上輔政大臣而慶幸。肅順對他們強調說:「現在是最緊要的關頭。大家都精神點兒,可別讓外人鑽了空子。」眾人點頭。
再說咸豐帝。到了定更,他又恢復過來了。乘這個機會,叫陳勝文把皇后請來。鈕祜祿氏走進東暖閣,看見丈夫病成這個樣子,心如油烹。她不敢給皇上增加苦惱,盡力控制著悲痛的心情,給咸豐見了禮。「坐下!」咸豐讓皇后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說:「朕和你說話的機會不多了,有幾句話你要牢牢記住。」皇后聞聽,眼淚好似珍珠斷線,灑滿胸前。咸豐搖搖頭說:「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聽朕對你說。」皇后聲音哽咽地說:「婢子候旨。」咸豐道:「我死之後,你就是太后了,要好好鋪佐載淳為君。叫他克勤克儉,多施仁政,切不可像朕這樣荒唐無能。」皇后一個勁兒地點頭。咸豐又說:「汝天性懦弱,忠厚老實。有朕在,你不受氣;朕要不在了,你是非受氣不可。望你剛強著點,潑辣著點,太窩囊可不行。別忘了,『人善有人欺,馬善有人騎』呀!」皇后說:「婢子記住了。」咸豐又說:「懿貴妃心重手長,頗有計算。朕擔心她,母以子貴來欺壓你。」「不會的,我看她不會對我那樣。」咸豐搖擺頭說:「朕不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還是留點兒心好。」
咸豐從枕頭底下取出一方金印,一道密旨,對皇后說:「這方金印,是乾隆爺留下來的。上鐫陽文『御賞』二字,乃朕心愛之物。作用與國寶相同,賜給你吧。」「謝主龍恩。」「還有——」咸豐指著密旨說:「這也是朕留給你的,你要妥善保存。懿貴妃聽話就算了,倘若她有不軌行為,你可以把這道旨請出來,按朕的遺囑嚴懲!」皇后跪受了這兩樣東西。她深感夫妻之恩,愈發悲痛了。
這時,陳勝文在門外說:「奴才請萬歲爺的旨,懿貴妃要給萬歲爺問安。不知恩准不恩准?」咸豐略一沉吟,說道:「叫她進來吧。」皇后怕他們有什麼背人的話要說,忙跪安退出。
再說懿貴妃。多半年來,她一直是受皇上冷遇的。為此,苦惱極了,怨恨透了。她憎恨一切人,經常發無名火。連她的兒子也不例外,見面就罵。因此,兒子對她除了畏懼,並無感情。她每天都獨對銀燈,坐到深夜。想啊,想啊,想她死去的爹爹,想她數年沒有見面的母親和弟弟,想她那苦難而有趣的童年。然而,想得最多的,還是現在和未來。皇上的病情,她是清楚的——從安得海探聽的消息中得知,他得的是「色癆」,已經病入膏肓,沒有救了。一旦皇上不在,她的情況又會怎樣呢?她也清楚,權臣肅順對她是深惡痛絕的。他曾多次在皇上面前動本,建議對她予以制裁。兩個多月前,竟勸皇上把她廢掉。要不是皇后解圍,說不定會落個什麼結果!她最擔心皇上不在時,大權落到肅順及其同黨手裡。到那時,將比現在可怕得多。她不是個俯首聽命的人,不能等待厄運的到來,更不能聽憑別人擺佈。她要爭生存,爭地位,而這一切都必須取決於權,怎樣才能有權,又怎樣掌權?這是她思考的中心。她已經有了許多設想,急需一步步去實現。現在她主動要見皇上,就是許多設想中的主要的一環。
咸豐恩准了她的要求。她小心翼翼地走進東暖閣,跪在床前的拜墊上,口稱:「婢子蘭兒給皇上問安。」咸豐望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然後,無限感慨地說:「蘭兒,朕要與汝永別了。」
這一句話,好似利刃刺進了她的胸膛。恩愛、怨恨、委屈、淒涼、可悲、可怕,一齊湧上了心頭。她再也無法控制了,趴到床上,放聲大哭。咸豐鼻子一酸,也流出眼淚。哭罷多時,咸豐慢慢地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亦善;鳥之將亡,其鳴亦哀。看在多年恩愛的分上,朕死後,你一定要尊重皇后,切不可爭權謀勢,自取其亂。」「婢子記下了。我一定尊重皇后,決不敢擅職越權。」「這就好,這就好。」咸豐滿意地點點頭。又從枕頭底下取出一方玉印,上鐫陽文「同道堂」三個字,往床邊一放,說道:「這是朕留給你的。幫著皇后,把祖宗留下的這個家看好吧!」
懿貴妃萬沒想到,竟會受到皇上這樣的榮寵!小小的一方玉印,是權和位的保障,是皇上留給她的最大信任。還有什麼能超過這種安慰呢?她內疚,自責,終於動情地哭開了。咸豐帝揮揮手說:「你跪安吧!」懿貴妃連忙叩了頭,手托王印,默默地退出東暖閣。
皇后與懿貴妃被恩賜「御賞」、「同道堂」兩方印的事情,被記在「日記檔」中,宮內外一下都傳開了。
這天晚上,懿貴妃興奮得簡直不能入睡。她把玉印忽而捧在手中,忽而捂在胸前,忽而藏到枕下,忽而又揣在懷裡,真不知怎麼折騰好了。小安子和宮監們都向她道喜,她也破例地重賞了他們。
天似亮非亮的時候,懿貴妃剛要款衣就寢,忽聽前殿一陣騷動,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懿貴妃一愣,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小安子!」她大聲地呼喚。「奴才在!」安得海睡眼——地跑了進來。「你到前邊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安得海一溜小跑來到煙波致爽殿的側門,向東暖閣那邊張望。但見大殿裡外燈火通明,文武百官都排著隊跪在院子裡。東暖閣的窗子上,映著一個個晃動的身影。總管太監陳勝文進進出出,不知在忙些什麼。宮裡的規矩是極嚴的,不奉旨不准隨便走動。所以,小安子只能偷著觀看。
原來,咸豐帝已經不行了。他先傳旨把肅順叫來,叫他通知所有的王公、親貴和文武官員聽旨。肅順不敢怠慢,還叫人快把大阿哥給抱來。
咸豐帝仰著臉,躺在炕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御醫欒太、李德立、楊春等人,在床邊伺候著,把丸散膏丹各種應急的藥品,都準備在眼前,以防急中有變。
惠親王綿愉,手拄枴杖站在最前邊。後面跪著停王和醇王、怡王、鄭王,再後面就是六部堂官、九卿科道的文武大員。因為屋小人多,所以,官職低一點的都跪在門外。
東暖閣的燈最多也最亮。咸豐見肅六跪在他切近,問道:「都來了嗎?」肅順伏身答道:「都到齊了。」咸豐咬著牙,活動了一下,看樣子是想坐起來。肅順和景壽忙把他輕輕地扶起來,周圍用棉墊和枕頭倚好。
咸豐往下看了幾眼,眼光落到惠親王綿愉的臉上。他淒慘地叫了一聲:「五叔!」惠親王忙點點頭說:「皇上。」咸豐道:「朕不行了,您就多費心吧!」說罷,淚如雨下。
惠親王是咸豐帝的胞叔,是先帝道光的胞弟,行五,人稱五老太爺,是諸王之中輩數最尊的長者。老王爺年逾七十,沒有什麼能力,就知道心中難過,於是,陪著皇上哭了起來。他們這一帶頭,可就熱鬧了,殿內外響起一片哭聲。
肅順一看,可急壞了。心裡說:現在是什麼時候?許多大事還沒定下來,皇上一口氣兒上不來該怎麼辦?他是個急性子,也不顧什麼禮儀了,高聲喝喊道:「不准哭了,別讓皇上著急!」
這一嗓子果然有效,「刷」的一聲,馬上就沒有聲音了。咸豐沉吟片刻,說道:「朕就要與卿等辭別了。有幾件大事,你們要牢牢記住。」眾人齊聲答道:「臣等遵旨。」
咸豐道:「立大阿哥載淳為皇太子,繼承大清江山。」「立大阿哥為皇太子,繼承大清江山。」百官重複一遍。站在門前的史官,趕緊把皇上的話記錄下來。咸豐又說道:「幼主正在沖齡,必須有人輔佐!」百官一聽,這可是件大事,不知這件美差落到誰頭上。所以,都屏息凝神地聽著。「特命載垣、端華、景壽——」咸豐說到這兒,停了一下。不知是思考,還是上不來氣。眾人聽了,頓感緊張。特別是肅順,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生怕皇上變卦。咸豐繼續說:「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八人,為顧命王大臣,輔弼幼主,執掌朝綱。」
百官聽了,無不驚駭:顧命大臣中,何以沒有恭親王?也沒有-王和醇王?可見,皇上是聽了肅六的一面之辭,至死也不願與恭親王釋怨。然而,天命難違,誰敢不聽?只好提高聲音,把皇上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史官也如實地載入史冊。
肅順一黨,喜從中來。忙同聲答道:「奴才們謝主龍恩!」
肅順是個極精細之人。他仍不放心,還想叫皇上御筆親書這道聖旨。於是,吩咐道:「準備硃筆!」
陳勝文把文房四寶捧到皇上眼前,咸豐便提筆在手。可是,哆嗦得不能抑制。小小竹管,重如千斤。他緊皺眉頭,把筆一擲,說道:「擬旨來述。」意思是他寫不了啦,讓別人代筆。寫完一念,就可以了。
肅順向焦佑瀛遞了個眼色。焦大麻子心領神會,趕緊把硃筆拾起,跪著寫了兩道聖旨。寫完交給肅順,肅順飛快地看了一遍,又呈給皇上。咸豐沒有精力看,晃晃頭說:「念吧!」
肅順高捧聖旨,念道:「立載淳為皇太子,欽此,特命載垣、端華、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八人,為顧命玉大臣,輔弼幼主,執掌朝綱,贊襄一切政務。欽此。」
其實,「贊襄一切政務」這句話,皇上沒說,是焦佑瀛按著肅順的授意加上去的。在場的宗令、軍機、王公和文武大臣無不驚駭。可是,皇上聽了並沒反對,看樣子是默許了。肅順又催著用了寶,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
咸豐又問道:「大阿哥呢?」「快請大阿哥。」肅順傳話道:「不,快請皇太子。」大阿哥早就來了。由太監張文亮抱著,早在門外等候。旨意一下,張文亮趕緊把他放下,小聲囑咐道:「快去,皇上叫你呢!千萬聽話,別惹皇上生氣。」
早已被教好了的大阿哥,整理了一下袍服,走進東暖閣,跪在病榻前,叫了一聲:「皇阿瑪。」
咸豐強打精神,睜開眼睛,望著剛懂事的孩子,親切地叫了一個「兒」字,就說不出話來了。載淳拉著咸豐帝的手,一個勁兒搖晃著:「皇阿瑪,皇阿瑪!」咸豐落淚道:「孩子,阿瑪對不住你,把這個支離破碎的亂攤子都交給你了。你要聽皇后的話,尊重顧命大臣,當一個曠世真主。」
載淳根本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光知道一個勁兒的稱「是」。咸豐又說道:「你跟顧命大臣見個面吧,給他們行個禮。」
八大臣不敢受命,一再辭謝。咸豐帝不答應,非叫載淳拜一拜。八大臣無奈,面東背西,一字排開,站在皇太子對面。載淳挨個地看了看,恭恭敬敬地給他們作了個揖。八大臣見了,趕緊跪倒還禮。咸豐用呆滯的眼睛看著,乾癟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對肅順他們說:「朕把……他交……交給你……你們了!」說罷,往後一仰,再也不動了。
肅順急忙撲到咸豐面前,連聲叫道:「皇上,皇上!」好半天沒有回答。欒太叩了個頭,把咸豐的眼皮翻開看了看,又摸了摸脈,低沉地說道,「皇上已經大行了。」
大行就是死了。肅順聞聽,一頭紮到咸豐懷裡,放聲大哭。隨著他的哭聲,殿內外一下開了鍋,不受拘束地哭嚎起來。
天已大亮,肅順頭一個止住悲聲。招呼其他七個顧命大臣,商量了眼前的諸事。按祖宗的成例,先頒喜詔,後發喪詔。也就是說,先保幼主登基,後辦喪事。於是,行在里外,皆披紗掛白,撤掉一切紅綠雜色。經過佈置的煙波致爽殿,中間設好明黃寶座。王公大臣、文官武將各具朝服,按品級排好了班。肅順和景壽引著皇太子載淳,升了座位。淨鞭一響,殿內外肅然無聲。鳴贊官高聲贊禮,殿腳下奏起丹陛大樂。群臣和著莊嚴的樂聲,向六歲的小皇上行了三拜九叩禮。於是,一代新主就這樣登基了。
登基大典之後,接著就是辦喪事。禮儀講究得非常煩瑣,咱就不詳細交代了。以皇后為首,帶著三宮妃嬪,瞻仰了咸豐的遺容。敬事房為皇上美容、穿衣服、入殮。把「金匱」停在澹泊敬誠殿。接著,便是沒完沒了的超度。不管真的還是假的,整個行在處於悲痛之中。
在肅順的主持下,向全國頒發了喜詔和哀詔,又頒布了新的制度和法令。
宮裡也忙,宮外也忙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打算和安排。
新君登基,稱皇后為皇太后,稱懿貴妃為皇貴太妃。為這事,那拉氏大為不滿。她把小皇上大罵了一頓,說他忘恩負義,不孝順生母。後經鈕枯祿氏的努力,小皇帝無法,這才升殿,親口加封那拉氏為「聖母皇太后」。
兩位太后為了處理政務和接見臣下,都遷居到煙波致爽殿東、西兩座暖閣。鈕祜祿氏住進東暖閣,俗稱東太后。那拉氏住進西暖閣,俗稱「西太后」。
兩個太后的次序,有前有後,顯然是尊卑有分。為此,西太后仍感不滿。不過,有肅順把持朝政,處處掣肘,使她有志難伸,只好暫時忍氣吞聲。
誰知沒過幾天,因為年號的事,又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新皇帝登基,是要有新年號的。顧命八大臣共同擬定了「祺祥」二字,奉請東太后照準。東太后從來沒管過政務,對這些事一竅不通。有心不管吧,又不是那麼回事。只好拉著西太后,兩個人一塊兒管。
這一天,倆太后升坐大殿,按次序東西坐好。東太后懷裡摟著小皇帝,顧命八大臣向太后、皇上行了大禮。東太后賜平身,八大臣謝恩,站在兩太后面前。
首席顧命大臣載垣奏道:「臣等已把新君的年號擬定了,恭呈太后御覽。」說著,把寫有「祺祥」二字的折子,呈在茶几上。東太后看了一眼,不知怎樣表態,便問西太后:「妹妹,你看呢?」西太后從容地掃了一眼,慢條斯理地說:「幹嗎這麼著急呀?等梓宮迴鑾後,到京裡再定還晚嗎?」肅順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是反對懿貴妃晉陞太后的,不過,皇上加封了,出自「金口玉言」,己無法更改了。本來,他是向東太后請示的,沒料到西太后也參預了。而且,擺出一副雍容自貴的樣子,使肅順更加不滿。但是,人家畢竟是太后,又是皇上的生母,當臣的再不服氣也不行。不過,肅順可不是好惹的。他從心眼兒裡瞧不起西太后,便決定當著大家的面,好好難難她,煞煞她的威風。於是,一場激烈的爭論,眼看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