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已知的和無法預見的 文 / J·K·羅琳
露娜含糊地表示她不知道瑞塔給哈利的專訪什麼時候會在《捕風捉影》登出來,因為她父親正在等一份有人目擊皺角斯諾克之後寫來的極好的長報導,「——而且,當然了,這可是十分重要的文章,所以哈利恐怕要等到下一期了,」露娜說。
跟別人講伏地魔歸來那晚的經歷,對哈利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瑞塔不斷地追問他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但是他明白這是他向全世界人坦白事情真相的最好機會,他給她講了他所能記得的一切。他不知道別人對這個故事會有怎樣的反應,他猜想這會讓很多人更堅信他已經瘋了,而那都不全因為他的故事會登在像寫皺角斯諾克那類的垃圾文章旁邊。但是自從貝拉楚克斯。雷斯堅和其他食死徒越獄之後,他就一直恨不能做點什麼,無論是不是有效。
「我可等不及想看安布居對你公佈真相的反應呢!」星期一晚飯的時候,迪安一臉佩服地說。他身旁的謝默斯正大口大口地忙著吞下雞肉和火腿餡餅,但是哈利知道他也在聽。
「哈利,你做得對,」納威說,他坐在哈利對面,臉色相當蒼白,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說,「把那些事……講出來……一定很困難吧……是不是?」
「是啊,」哈利小聲說,「不過大家得知道伏地魔能做出多壞的事來,不是嗎?」
「對,」納威點頭說,「還有他那些食死徒也是……應該讓大家知道……」
納威沒有說完他的話就低頭繼續吃他的烤土豆了,謝默斯抬起頭,但一接觸哈利的目光就連忙低頭看自己的盤子去了。過了一會,迪安,謝默斯和納威離開正堂去休息室了,剩下哈利和赫敏在桌旁等羅恩,羅恩因為快迪奇訓練,還沒回來吃晚飯。
張楚和她的朋友瑪麗埃塔走進正堂,哈利的胃裡一陣難受,可是,她根本沒有往桂芬多桌子看一眼,就背朝著他坐下了。
「噢,我忘了問你,」赫敏高興地說,看了看瑞文克勞的桌子,「你和楚的約會怎麼樣了?你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
「呃……嗯,那個……」哈利說著乘加了草藥的麵包屑盤子拉到身邊,又給自己舀了一些,「慘得一塌糊塗,現在既然你提起了。」
然後他就把在胖底夫人飲茶店裡發生的事講給她聽。
「……然後,」幾分鐘以後,當最後一點麵包屑也吃完之後,他結束了故事,「她就那麼跳起來,說,『回頭見,哈利』然後就跑出去了!」他放下勺子,看著赫敏,「我是說,這到底是算什麼?怎麼一回事嘛?」
赫敏看了看楚的後腦勺,歎了口氣。
「噢,哈利呀,」她難過地說,「嗯,不該這麼說你,可你也太沒有經驗了。」
「我,沒經驗?」哈利說,生氣了,「前一分鐘我們還好著呢,下一分鐘她就告訴我說羅傑。戴維斯曾經想約她,還有她以前跟塞德裡克又是怎麼在那家蠢飲茶店親熱的——你說我聽了那些又該怎麼想?」
「嗯,你看,」赫敏說,耐心的語氣就好像給一個鬧情緒的三歲小孩解釋一加一等於二似的,「你不應該在告訴她你想在約會中間跑出去見我的。」
「可是,可是,」哈利煩亂地說,「可是——你告訴我在十二點時去等你的,還有也帶她一起去,我不告訴她又怎麼辦呢?」
「你不能那樣說,」赫敏說,仍然用那種讓人惱火的耐心語氣,「你應該說那特別特別討厭,但是我逼你保證去三掃帚酒吧見面,而你一點也不想去,你更想陪她一整天。但是,可惜的是你覺得你真的很應該去見我,所以一定得求她跟你一起去,希望那個會面能很快就結束。還有,要是你跟她講我有多難看,也會有點幫助的。」赫敏想了想又加上後面的話。
「可是我不覺得你難看啊,」哈利說,不明白了。
赫敏笑起來。
「哈利你比羅恩還糟呢……嗯,不對,你不可能有他那麼糟,」她歎了口氣,因為羅恩本人正滿身泥水、氣急敗壞、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正堂,「聽著——你說你要來見我4當然就惹她生氣了,所以她也想讓你吃醋,這是她用來試驗你有多喜歡她的辦法。」
「這就是她的原因?」哈利說,羅恩已經跌坐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開始把能夠到的盤子都拉到面前,「嗯,只要她問問我,和你相比是不是更喜歡她不就結了?」
「女孩子一般不會這麼問的。」赫敏說。
「那麼她們應該問!」哈利有力地說,「那樣我就可以告訴她我很喜歡她,然後她也不必逼自己再想起塞德裡克,結果哭成那樣。」
「我不是說她的做法合適,」赫敏說,這時金妮也走過來坐下,和羅恩一樣泥濘,看起來也一樣不開心。「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她那時的感覺而已。」
「你應該寫書,」羅恩切著土豆,對赫敏說,「把女孩子的瘋話翻譯成男孩能聽懂的語言。」
「是啊,」哈利熱心地說著,看著瑞文克勞的桌子,楚剛剛站起,而且,仍然看也不看他一眼,離開了正堂。覺得相當沮喪,他回頭看著羅恩和金妮,「那麼,快迪奇訓練得怎麼樣了?」
「根本就是惡夢一場,」羅恩陰沉地說。
「噢,不會吧,」赫敏看著金妮說,「我想總不至於——」
「是的,就那麼糟,」金妮說,「那簡直太差了,安吉莉娜最後都快哭了。」
飯後羅恩和金妮去洗澡了,哈利和赫敏回到擁擠的桂芬多休息室,開始寫他們那一大堆作業。弗萊德和喬治走過來的時候,哈利剛剛花了半個小時艱難地畫完了新的天文學星圖。
「羅恩和金妮沒在這兒?」弗萊德問,他拉過椅子,一邊四下看看,看到哈利搖頭,他說,「這就好。我們看了他們訓練,他們會給人打死的,沒有我們他們什麼都不是。」
「別這麼說,金妮挺不錯的,」喬治公平地說,在弗萊德旁邊坐下來,「事實上,我真不明白她怎麼會打那麼好,要知道我們從來沒帶她玩兒呢。」
「從六歲起她就會趁你們不在的時候,撬開花園裡的掃帚房,輪流騎你們的掃帚了。」赫敏從堆得搖搖欲墜的古文課本後面說。
「噢,」喬治說,似乎稍微有點佩服,「嗯,這就難怪了。」
「羅恩救下來一個球沒有?」赫敏問,從《魔法象形文字及語標符號》頂上看著他們。
「嗯,要是他以為沒有人看他他就行,」弗萊德翻翻眼睛說,「所以星期六比賽時,每次鬼飛球飛到他那頭時,我們只要讓觀眾轉過身去,自己鬧自己的,就萬事大吉了。」
他又站起來,煩燥地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漆黑的校園。
「你們知道,快迪奇恐怕是這裡唯一能讓我留下來的東西。」
赫敏嚴厲地瞪了他一眼:「你們可馬上就要考試了!」
「已經告訴你了,我們才不會為高級巫師考試煩心呢。」弗萊德說,「逃課盒已經差不多做成了,我們已經知道怎麼去掉那些癤子了,只要兩滴魔啼拉精華液就全好了,李。喬丹教我們的。」
喬治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憂鬱地看著外面烏雲密佈的夜空:「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想看這場比賽,要是哉卡瑞斯。史密斯把我們打敗了,我可能會自殺的。」
「殺他吧,更可能是,」弗萊德堅定地說。
「這就是快迪奇的麻煩,」赫敏心不在焉地說著,又開始埋頭翻譯古文,「在各個學院之間製造緊張和不友好的壓力。」
她抬起頭抓過《咒語字音表》,看到弗萊德、喬治和哈利正瞪著她,他們的臉上充滿驚訝和反感。
「啊,這是真的啊!」她不耐煩地說,「只是一場遊戲罷了,不是麼?」
「赫敏,」哈利搖著頭說,「你在情緒呀感覺呀那些事兒上分析得還好,但是你實在太不懂快迪奇了。」
「也許是吧,」她陰沉地說,回去做翻譯古文了,「可至少我的快樂不是建立在羅恩救球的能力上。」
雖然哈利寧願從天文塔樓頂上跳下去也不願意向她承認,但是等到星期六,當他看那場比賽的時候,他願意付出任何金錢讓自己不在乎快迪奇。
這場比賽唯一的好處就是它很短,桂芬多的觀眾只需要忍受二十二分鐘的煎熬。
很難說這場比賽最壞的部分是哪一個,哈利覺得三件事上難以取捨:羅恩丟失第十四個球、傑克斯。羅伯沒打中棒嚇球卻用球棒打在安吉莉娜嘴上、還有當哉卡瑞斯。史密斯夾著鬼飛球衝過時安德魯。剋剋尖叫著掉下掃帚。奇跡是桂芬多只輸了十分:金妮居然在海佛帕夫搜索員夏莫比的眼皮底下捉住了霓賊球,所以最後的比分被拉成二百四十對二百三十。
「抓得好,」回到休息室之後哈利對金妮說,休息室裡的氣氛彷彿葬禮一樣淒涼異常。
「是走運了,」她聳聳肩說,「那時候霓賊球飛得不太快,而且夏莫比得了感冒,就在最不應該的時候他閉上眼睛打了個噴嚏。不管怎麼說,等你回到球隊——」
「金妮,我的禁令是終身的。」
「只是安布居在的時候,」金妮糾正他說,「這兩個不一樣。不管怎麼說,等你回到球隊,我想我就去試試做追球手。明年安吉莉娜和艾麗莎就畢業了,和搜索手比起來我更喜歡進球。」
哈利轉頭去看羅恩,後者正弓著身子躲在角落裡,手裡抓了一瓶牛油酒,盯著自己的膝蓋。
「安吉莉娜還是不讓他退出,」金妮說,彷彿能讀到哈利的思想,「她說她知道他有這個能力。」
哈利感激安吉莉娜對羅恩的信心,但與此同時,他又覺得讓他退出球隊也許會更善良。羅恩離開球場時,斯雷瑟林的人又在興高采烈地唱著「衛斯理是我們的王」,現在他們是最有可能贏得快迪奇杯的球隊了。
弗萊德和喬治遊蕩過來。
「我都不忍心嘲笑他了,」弗雷德說,遠遠看著羅恩縮成一團的身子,「我可告訴你們,當他放進那第十四個——」
他誇張地張開手做了個類似立著的狗刨動作。
「——嗯,我就留到以後做茶話會的話題吧,怎麼樣?」
不久之後羅恩就拖著身子上樓去睡覺了,為了尊重他的感受,哈利等了一會兒才上樓去宿舍,好留給羅恩足夠的時間假裝睡熟。確如其然,當哈利最後走進宿舍的時候,羅恩的鼾聲大得一聽就不是真的。
哈利上了床,回想著比賽。以局外人來看這場比賽實在有夠生氣,他覺得金妮的表現相當出色,但他知道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更早抓住那個霓賊球的……有那麼一會兒它一直在安德魯。剋剋的腳邊飛,要是金妮不猶豫的話,她有可能讓桂芬多拿一個勝利回來。
安布居就坐在哈利和赫敏下面幾排的地方,有一兩次她縮在椅子上轉著頭看他,癩蛤蟆似的寬嘴咧成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回憶起這些讓他躺在黑暗裡怒火中燒,不過,幾分鐘之後,他記起來石內普在每次蔽心術課結束時都囑咐他的,在睡前清除所有情感。
他試了一會,但是在安布居的記憶上再加上石內普只是讓他更增添了忿恨,他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反而更集中地憎恨這兩個人了。慢慢地,羅恩的假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緩慢的呼吸聲音。哈利過了很長時間才睡著,他的身體很累,但是他的大腦卻等了很久才休息下來。
他夢到納威和史寶特教授在有求必應屋裡跳華爾茲,旁邊麥格教授在吹著蘇格蘭風笛,他開始高興地看了他們一會,然後就決定去找其他DA小組的人。
但當他離開屋子的時候,看到的不是傻瓜巴拿巴的掛毯,而是一枝火炬,正在石牆上嵌著的架子裡燃燒著,他慢慢地把頭轉向左邊。那裡,在沒有窗戶的走廊盡頭,有一扇平淡無奇的、黑色的門。
他朝門走過去,越來越興奮,這一次,他有種奇怪的預感,覺得他終於有好運氣,能找到打開門的辦法……他離門只有幾尺遠了,他一陣激動,因為門的右側邊正有一道淡淡的藍光透出來……門打開了一線……他伸出手一把把門推開然後——羅恩發出一聲響亮刺耳的真正鼾聲,哈利驚醒過來,他的右手在黑暗裡平伸在面前,正要打開一扇遠在百里之外的門。他讓胳膊落了下來,感覺既失望又內疚。
他知道他不應該看那扇門,但與此同時,他的心裡又充滿了對門裡面東西的好奇,讓他不能忍住對羅恩的氣惱……只要他再晚一分鐘打鼾……
***星期一早上,他們走進正堂的時候,正是晨信的貓頭鷹到來的時候,赫敏不是唯一急著等《先知日報》的人:幾乎所有都想知道越獄的食死徒的最新消息,而那些食死徒,雖然有很多人報告說看到他們,卻一直沒能被捉拿歸案。她給了送報的貓頭鷹一個銅子,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報紙。哈利在一旁喝著桔子汁,因為他一整學年才只收到過一封信,當第一頭貓頭鷹「咚」地一聲落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確信是它送錯了對象。
「你要找誰啊?」他問它,懶懶地把桔子汁從它嘴邊拿開,探頭去看收信人的姓名地址:霍格沃茨學校正堂哈利。波特收他皺著眉,想去把信拿下來,但是還沒等他伸手,又飛來了三隻、四隻、五隻貓頭鷹,在第一隻旁邊拍打著翅膀,擠著尋找位置,踩過黃油,打翻了鹽罐,都想讓哈利先看它送的信。
「怎麼回事?」羅恩驚訝地問,所有坐在桂芬多桌子旁邊的人都探著頭看,又有七隻貓頭鷹落了下來,有的尖叫有的呼叫,拍打著翅膀。
「哈利!」赫敏屏住呼吸說,她把手伸到一團亂毛裡,揪出一隻鳴角梟,它帶的是一條長管形的包裹,「我想我知道這是什麼——先打開這個!」
哈利把棕色的包裹撕開,裡面捲得緊緊的是三月份的《捕風捉影》。他打開雜誌,發現在封面上朝他羞怯地笑著的,正是他自己的臉。在相片上有一行紅色的大字:終於說出口:「那個人『的真相以及那晚我看到他的回歸」挺好的是不是?「
露娜說,她剛剛飄蕩到桂芬多的桌旁,硬把自己擠到弗雷德和羅恩中間,「昨天出版的,我讓爸爸免費給你送一本,我想這些——」她指了指仍在哈利面前擠來擠去的一大堆貓頭鷹,「——都是讀者寫給你的信。」
「我也是這麼想的,」赫敏急切地說,「哈利,你不會介意我們——?」
「隨便看,」哈利說,覺得有點遲鈍。
羅恩和赫敏都開始拆信。
「寫這封信的傢伙覺得你已經徹底瘋了,」羅恩說著,粗略地看著他的信,「嗯,無所謂。」
「這個女人建議你去聖滿鉤醫院試試震驚療法。」赫敏說,有一秒鐘看起來有點失望洩氣。
「不過,這封還不錯,」哈利慢慢地說,讀著一個住在佩斯利的女巫寫來的長信,「嘿,她說她相信我呢!」
「這個人有點舉棋不定,」弗雷德說,熱心地加入了拆信隊伍,「說你聽起來不像個瘋子,但是他也不真相信『那個人』已經回來了,所以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想。唉,真是浪費羊皮紙。」
「哈利,這個也是被你說服的!」赫敏激動地說,「讀完了你的故事,我不得不得出結論,就是《先知日報》對你太不公平了……雖然我不願意想到『那個人』已經回來了,我不得不承認你講的是真話。噢,這簡直太好了!」
「又一個認為你胡扯的人。」羅恩說,把信揉成一團仍向背後,「但是這一個說你讓她改了主意,現在她認為你是真正的英雄——她還把照片也寄來了——喔!」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假裝甜蜜的、像小女孩的聲音說。
哈利手裡抓滿了信,抬起頭來,安布居教授正站在弗雷德和露娜身後,她凸出的癩蛤蟆眼正審視著哈利面前亂七八糟的貓頭鷹和信件。在她身後,他看到很多學生都在熱心地看著他們。
「波特先生,你為什麼會接到這麼多信?」她慢慢地問。
「現在這也算犯法嗎?」弗雷德大聲地說,「因為收到信件?」
「衛斯理先生,小心點,要不然,我會罰你留堂的,」安布居說,「波特先生,嗯?」
哈利猶豫了一下,但是他看不出自己怎麼能把所做的事情保密,讓安布居找到《捕風捉影》只是個時間問題。
「他們給我寫信,因為我做了一個採訪,」哈利說,「是關於去年六月裡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不知為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朝教工席上看了一眼,哈利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鄧布多在一秒前還在看他,但是當他看向校長的時候,後者似乎正在全神貫注地和弗利特衛教授講話。
「採訪?」安布居重複著,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尖細,「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記者問我一些問題,我就回答。」哈利說,「給你——」
他把《捕風捉影》扔給她,她接住雜誌,瞪著封面,她蒼白的圓臉上現出一塊塊難看的深紫色來。
「你什麼時候做的?」她問,聲音微有些顫抖。
「上次去霍格梅村的週末,」哈利說。
她抬眼看他,氣得七竅生煙,雜誌在短粗的手指頭裡抖著。
「波特先生,以後不准你去霍格梅。」她悄聲說,「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已經一次又一次地試著教導你不要撒謊,這個教訓,很顯然,你還是沒有聽進去。桂芬多扣五十分,一個星期課後留堂。「
她僵硬地走開了,《捕風捉影》給緊緊地抱在胸前,很多學生都目送她離開。
還沒到中午,學校裡就已經到處貼滿了佈告,不止是學院的告示版上,連走廊裡和教室裡也都有。
依霍格沃茨高級監察官之令任何攜帶《捕風捉影》的學生將被開除。
以上公告依據魔法部教育法令第二十六條。
簽名:最高監察官德洛麗斯。簡。安布居不知為什麼,每次赫敏一看到這些佈告,就會高興地笑起來。
「你到底在高興什麼?」哈利問她。
「噢,哈利,你還不明白嗎?」赫敏無聲地說,「要是有一件事能讓學校的每一個人都去看你的採訪,那就是禁止它啊!」
而赫敏的看法似乎相當正確,等到那天晚上,雖然哈利在學校裡連《捕風捉影》的一角都沒有看到,整個學校卻好像都在互相傳著文章裡說過的話。哈利聽到他們小聲地談論著,在教室門外排隊時,吃午飯時,還有教室後面。而赫敏甚至告訴他,當她在古文課之前去廁所的時候,女廁的每一個格子裡的人都在談論著那篇文章。
「然後她們就看到了我,當然她們都知道我認識你,所以就追著我問了個沒完沒了。」赫敏對哈利說,眼裡閃著光,「而且,哈利,我覺得她們相信你,我真這麼想,我覺得你終於讓他們深信不疑了!」
而這時,安布居教授在學校裡潛伏著,抽查一些學生,讓他們交出課本和衣袋裡的東西:哈利知道她是在找《捕風捉影》,但是學生早已經走在她前頭了,帶著哈利專訪的文章已經給他們施了魔法,除了他們自己,別人看的時候只能看到課本的內容,或是把內容用魔法清空,只有他們自己想再讀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很快,學校裡幾乎所有人都讀了這篇文章了。
依照教育法令第二十七條,老師們當然也不能在學生面前提起這篇文章,但是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表達方式。史寶特教授獎勵了桂芬多二十分,因為哈利幫她拿了一個澆水壺;弗利特衛教授在魔咒課下課之後,笑著塞給了他一盒吱吱叫著的糖老鼠,說了一聲「噓」就匆匆走開了;而徹勞妮教授在占卜課上也歇斯底里地泣不成聲,對她震驚的學生、還有萬分不滿的安布居,宣佈,哈利非但不會英年早逝,而是會安度晚年,當上魔法部長,並會有十二個孩子。
不過,所有這些事裡最讓哈利開心的是,第二天,當他急著走去上變形課的時候,張楚追上了他。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的手已經拉住他的,她的人湊到哈利耳邊輕輕地說:「我真的真的對不起你,那篇專訪真是太勇敢了……
我都看哭了。「
聽說她又為這件事哭,讓哈利覺得很不好過,不過他很高興他們終於又和好如初了,而當她在匆匆走開之前在他的臉頰上輕輕的一吻,就更讓他的心裡樂開了花。
而難以置信的是,他剛走到變形課教室門口的時候,謝默斯就一下從排著的隊伍裡走出來對著他。
「我只是想告訴你,」他低低的說,斜著眼睛看著哈利的左邊膝蓋,「我相信你。而且,我已經給我媽媽寄去了一份《捕風捉影》。」
如果說還有什麼事情能完整哈利的快樂,那就是他從馬爾夫,克拉布和高耀那兒得到的反應了。那天下午在圖書館裡,他看到他們和一個蓬頭髮的男生湊在一起,那個男生,赫敏悄聲告訴他們,名字是西奧德。鬧特。當哈利在書架上查找關於局部消失魔法的書籍時,他看到他們都緊盯著他看:高耀威脅地把手指頭掰得咯咯響,馬爾夫對克拉布說的顯然不是什麼好話。哈利十分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態度:他們三個人的父親都被他列在食死徒的名單裡。
「而最好的地方,」當他們離開圖書館時赫敏笑嘻嘻地說,「就是他們沒法辯駁,因為他們不能承認他們也讀了那篇文章!」
錦上添花的是,吃晚飯的時候露娜告訴他,《捕風捉影》還從來沒有銷量這麼好過。
「我爸爸正在加印呢!」她告訴哈利,眼睛興奮地鼓出來,「他都不能相信,他說大家對這個故事的興趣甚至比對皺角斯諾克的還大!」
那天晚上,哈利成了桂芬多休息室裡的英雄。弗雷德和喬治膽大包天地把《捕風捉影》的封面施了擴大魔法,掛在休息室牆上,於是哈利巨大的臉就居高臨下地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不時大聲念出「魔法部的人都是蠢貨」,還有「吃屎去吧,安布居」之類的話。赫敏絲毫不覺得有趣,她說那個讓無法集中精力,最後她煩躁地提前上樓睡覺去了。哈利也承認,一兩個小時之後這個海報就沒有一開始那麼好玩了,尤其是那個言語魔法也逐漸消失了,海報只會在間隔越來越久的時候越來越大聲地罵出不連貫的「屎」、「安布居」一類的詞。事實上,它已經開始讓哈利的頭疼了,而且傷疤也再次難受地刺痛起來。很多圍在他身邊、催他再第無數遍講採訪經過的學生們都失望地呻吟起來,因為他也宣佈說他要提早去睡覺了。
他回宿舍時裡面沒有人,他把頭放在床旁邊冰涼的窗戶上,這讓他的傷疤清爽許多。然後他換了衣服上床,盼著他的頭疼可以減輕。同時他也覺得有點噁心,他翻身側躺著,閉上眼睛,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他站在一間漆黑的、掛著窗簾的屋子裡,只有一組蠟燭點著,他的手緊緊握著面前的椅子背,手指很長,蒼白的,好像很多年沒有見陽光了似的,又好像一隻巨大的、慘白的蜘蛛,正落在包著椅子的深色天鵝絨上。
椅子旁邊,蠟燭光線照著的地上,有一個穿著黑袍的人正跪在地上。
「看來,我聽取的建議是錯誤的,」哈利說,他的聲音尖利、冷酷、悸動著憤怒。
「主人,我懇求您的原諒,」跪在地上的男人嘶聲說,後腦在燭光下微微閃亮,他似乎正在發抖。
「我沒有怪你,洛克伍德,」哈利繼續用那個冰冷、殘酷的聲音說。
他鬆開緊抓在椅背上手,繞過椅子,走近那個蜷在地上的人,直到他在黑暗中站在他的面前,向下看著他,位置遠遠高出平時他的記憶。
「洛克伍德,你確定你講的都一字不錯嗎?」哈利問。
「是的,我的主人,是的。畢竟我以前也在魔法部工-工作過。」
「艾瓦瑞告訴我波德有可能把拿來的。」
「波德不可能把它拿來的,主人,波德早就知道他不能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個原因他才會那麼拚死反抗馬爾夫的迷心咒。」
「洛克伍德,站起來。」哈利悄聲說。
那個跪著的男人慌忙站起,幾乎摔在地上。他的臉上長了很多麻子,在燭光下比原本看來淺些。他站起來之後仍彎著身子,好像鞠躬鞠了一半的樣子,他滿臉恐懼,飛快地看了哈利一眼。
「你告訴我這些,做得很好,」哈利說,「好吧。看來我這幾個月的謀劃完全報廢了……但是沒關係……我們重新開始,就從現在……洛克伍德,伏地魔大人感謝你。」
「我的主人,是的,我的主人,」洛克伍德喘息著說,聲音因為寬慰而嘶啞了。
「我會需要你的幫助,我將會需要你能提供的所有消息。」
「當然,我的主人,當然……一切消息。」
「那好……你可以走了,叫艾瓦瑞進來。」
洛克伍德匆忙朝後疊著腳步倒退,鞠著躬,從門後消失了。
哈利獨自站在漆黑的屋子裡,他轉身面對牆壁,牆上的陰影裡掛了一面有裂紋和酶斑的鏡子。哈利走到那裡,他的倒影在黑暗裡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一張比骷髏還要白的臉,血紅的眼睛,瞳孔是長長一線……
「不————!!!」
「怎麼啦?」身旁一個聲音傳來。
哈利發瘋地打著身子周圍,糾纏在床帳子裡滾到了地上。有那麼幾秒鐘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深信自己又會在黑暗裡看到那個慘白的、骷髏一樣的臉,這時,在很近的地方,羅恩的聲音傳來:「你能不能先不發瘋,讓我把你從這裡拉出來!」
羅恩把床帳扯開,哈利躺在地板上,抬起頭瞪著月光下的他,傷疤火辣辣地疼。
羅恩看樣子正在準備睡覺,一隻胳膊脫在長袍外面。
「是不是又有人被襲擊了?」羅恩問,一把把哈利拉起來,「是我爸嗎?是不是那條蛇?」
「不是——大家都沒事——」哈利喘著氣說,前額好像火燒一樣,「嗯,艾瓦瑞恐怕有事……他倒酶了……他傳遞的消息不對……伏地魔氣瘋了……」
哈利呻吟一聲,顫抖著一屁股坐到床上,揉著傷疤。
「不過現在有洛克伍德幫他……他又走回正軌了……」
「你在說什麼啊?」羅恩說,聽起來嚇壞了,「你是說……你剛剛看到『那個人』了?」
「我就是『那個人』,」哈利說,在黑暗中把手伸到臉前,去檢查它們不再是死白顏色的長手指。「他跟洛克伍德在一起,那是從阿茲卡班逃出來的食死徒之一,記得嗎?洛克伍德剛告訴他,波德不可能做了一件事。」
「做什麼事?」
「拿走什麼東西……他說波德應該明白,他不可能把它拿來的。波德被人下了迷心咒,我想他說是馬爾夫的爸爸施的。」
「波德被施了咒語,要去拿某樣東西?」羅恩說。「可是——哈利,那肯定就是——」
「那件武器,」哈利替他說完,「我知道……」
宿舍門開了,迪安和謝默斯走了進來,哈利把腿收回床上,他不想讓人以為剛才有古怪的事情發生了,尤其是謝默斯終於才不再認為哈利是個瘋子。
「你剛才說,」羅恩低聲說,裝做探身去拿床頭櫃上放的水壺,把頭湊近哈利,「你就是『那個人』?」
「是啊,」哈利小聲說。
羅恩不必要地喝了一大口水,哈利看到水從嘴邊流出來落到他胸前。
「哈利,」他說,迪安和謝默斯正一邊聊天一邊叮叮噹噹地脫下長袍,「你一定得去告訴——」
「我用不著告訴任何人。」哈利簡單地說,「如果我學會了蔽心術這些就都不存在了,我本該學會把這些東西擋出去的,他們想要我做的就是這個。」
他說「他們」是指鄧布多。他重新在床上躺下,翻身側躺著,用脊背對著羅恩。
過了一會他聽到羅恩的床墊響動,他也上了床。哈利的傷疤又疼起來,他用力咬著枕頭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在某個地方,他知道,艾瓦瑞正在接受懲罰。
***哈利和羅恩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的課間時間才把發生的事情告訴赫敏,因為他們要肯定沒有人會偷聽他們的談話。他們站在校園裡經常去的清爽角落,哈利把他能記得的夢裡每一個細節都原原本本告訴給她。他講完之後,她有好一會一言不發,而是用一種令人痛苦的專著看著弗雷德和喬治,那兩個傢伙在校園的另一邊,都沒有頭,正從斗篷底下拿出魔法帽子來兜售。
「那麼,這就是他們殺他的原因了,」她輕聲說,把目光從弗雷德和喬治身上收回,「當波德想偷取這件武器的時候,有些古怪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了……我想一定是有防禦咒語在那東西上面,或者是它周圍,不讓別人碰它。這就是他被送到聖滿鉤醫院的原因,他的大腦全亂了,他也不能說話。但是還記得那個療傷術士跟我們說的?他在逐漸恢復。而他們不能冒險讓他康復是不是?我是說,他碰到那個武器時受到的震撼說不定抵消了他所受的迷心咒。一旦他能說話了,他就可能會說出他做的事情是不是?那樣別人就會知道他是受人控制去偷那件武器。當然,路修斯。馬爾夫想對他施咒是相當容易的事情,他一天到晚都在魔法部不是嗎?」
「就連我的聽證會那天都遇到他在魔法部裡轉悠,」哈利說,「而且就在——等等……」他慢慢地說,「那天他就在神秘局裡!你爸爸說他可能是想偷偷摸下來看我的聽證會怎麼樣,可是,說不定——」
「斯得吉斯!」赫敏抽了一口氣說,一臉震驚。
「你說什麼?」羅恩說,相當疑惑。
「斯得吉斯。帕德默——」赫敏屏住氣說,「因為想闖進一扇門而被捕!路修斯。馬爾夫肯定也給他施咒了!我打賭他就是在你在魔法部見到他的那天做的,哈利。斯得吉斯。帕德默有穆迪的隱身斗篷,對不對?所以,有沒有可能,他隱身藏在門邊守護著那扇門,而馬爾夫聽到了他的動靜——或是猜到那裡有人——或是就那麼施了迷心咒,以防有人在那兒?那麼,等斯得吉斯。帕德默一旦再有機會——可能是下次輪到他值班的時候——他就試著要闖進神秘局要把那件武器偷給伏地魔了——羅恩,小聲點——但他被逮住,給送進阿茲卡班了。」
她凝視哈利。
「而現在,洛克伍德告訴伏地魔他要怎麼去偷那件武器?」
「我沒有聽見所有的對話,不過聽起來確實如此,」哈利說,「洛克伍德曾經在那兒工作過……說不定伏地魔會派他去偷?」
赫敏點了點頭,似乎仍然沉浸在深思之中,然後,相當突然地,她說,「可是你根本不應該看到這些啊,哈利。」
「什麼?」他說,嚇了一跳。
「你不是在學習如何把這些東西關在腦子外面的?」赫敏說,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我知道我是應該,」哈利說,「可是——」
「那麼,我想我們應該努力忘記你看到的東西,」赫敏堅定地說,「而你從現在起應該更用心學你的蔽心術。」
哈利氣得之後一整天都沒再和赫敏說一句話。而這天後來證明相當的糟,當學生們不再在走廊裡討論越獄的食死徒之後,他們就開始嘲笑桂芬多輸給海佛帕夫的差勁比賽,斯雷瑟林的人把「衛斯理是我們的王」唱得又響又頻,以致於到黃昏時費馳已經煩得忍無可忍,下令禁止所有的學生在走廊裡唱這首歌。
之後的整個星期也沒有更好,哈利在藥劑課上又得了兩個「D」,他還是整天提心吊膽地擔心海格會被革職,而他也忍不住仍為夢到自己是伏地魔的事冥思苦想——不過他沒有再對羅恩和赫敏提起,他不想再被赫敏斥責一頓。他特別想對瑟瑞斯談這件事,但是這根本毫無指望,所以他只有努力把整件事拋在腦後。
不幸的是,腦後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是秘密的安全所在。
「站起來,波特。」
夢到洛克伍德兩個星期之後,哈利又發現自己跪在石內普的辦公室地板上,拚命想清空自己的思想。他剛剛被迫——又一次地——施放出一段他自己都不記得的回憶,大多是在小學時,達達力和他的同夥侮辱、欺負他的事情。
「最後那個回憶,」石內普說,「是什麼?」
「我不知道,」哈利說,疲倦地站起身子。他發現在石內普不斷地召喚出來的圖形和聲音裡區分各個回憶已經越來越難了,「你是指我表哥讓我站在馬桶裡的那個嗎?」
「不是,」石內普輕輕地說,「我是指在黑屋子裡一個男人跪在地上的那個。」
「那……什麼也不是。」哈利說。
石內普的黑眼睛深深地看進哈利的眼裡,哈利記起石內普曾說過目光接觸對窺心術至關重要,他眨眨眼睛,看向別處。
「波特,那個人和那間屋子是怎麼進到你腦子裡去的?」石內普說。
「那——」哈利說,看著石內普之外的任何地方,「那是——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夢?」石內普重複說。
短暫的沉默中,哈利死死盯著在一瓶紫色藥水裡泡著的一隻巨大的死青蛙。
「波特,你確實明白我們做件事的原因,是不是?」石內普說,聲音低沉而危險,「你確實明白,我為什麼要放棄整個晚上來做這件沉悶的事情吧?」
「是的。」哈利僵硬地說。
「波特,告訴我我們在這兒做什麼。」
「學習蔽心術,」哈利說,開始看一條死鰻魚。
「正確,波特。雖然你可能很笨——」哈利轉回頭看石內普,痛恨著他,「——我也以為兩個月之後你總該會有點進步。除了這個你還做了多少黑魔頭的夢?」
「只有那一個,」哈利撒謊說。
「說不定,」石內普說,他冰冷的黑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說不定,你事實上喜歡這樣的幻像和夢境呢,波特。也許它們能讓你覺得與眾不同——比其他人重要?」
「不是,不是這樣的,」哈利說,繃緊了下巴,手指緊緊攥著魔杖。
「那也無所謂,波特,」石內普冷冷地說,「因為你既不特殊也不重要,而黑魔頭對他的食死徒說的話,也不是你應該去研究的。」
「是啊——那是你的工作是不是?」哈利衝他大聲說。
這不是他想說的話,但是一氣之下就說出來了。他們互相瞪了很長一段時間,哈利確信這次他說得實在過分了,但是,石內普的臉上顯出了一種古怪的、幾乎是滿意的表情。
「是的,波特,」他說,眼睛裡光芒閃動,「那是我的工作。現在,如果你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就再開始。」
他舉起魔杖:「一——二——三——窺心傑離!」
一百個攝魂怪掠過湖面向他飄來……他的臉因為專心而扭曲著……他們越來越近了……他能看到頭罩下面漆黑的洞……然而他也能看到站在面前的石內普,他的眼睛直盯著哈利的臉,口裡唸唸有詞……而不知什麼原因,石內普變得越來越清晰,而攝魂怪越來越模糊了。
哈利舉起自己的魔杖。
「保護我身!」
石內普向後跌了一步——手裡的魔杖從哈利面前飛了出去,——立刻,哈利的腦子裡填滿了不屬於他的記憶:一個鷹鉤鼻子的男人正在朝一個畏縮的女人吼叫著,角落裡一個黑髮小男孩在哭……一個油膩頭髮的少年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屋裡,魔杖指著天花板,往下射著蒼蠅……一個女孩在嘲笑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他正想騎上一根不聽使喚的掃帚——「」夠了!「
哈利覺得彷彿胸膛被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倒跌了幾步,撞上了貼牆的書架,有什麼東西破碎了。石內普微微有些顫抖,臉色十分蒼白。
哈利長袍後背全濕了,他撞上書架的時候,把身後的一個瓶子打碎了,裡面醃著的黏稠東西在迅速流失的液體裡打旋。
「任破盡修,」石內普嘶聲說,瓶子立刻恢復原狀。「好吧,波特……這個無疑是你的進步,」石內普微有些喘息,他擺弄著他在上課前存放過記憶的記憶盆,彷彿在檢查他的記憶是不是還在裡面,「我不記得告訴你可以用護盾魔法……但是這一招無疑很有用。」
哈利沒有說話,他覺得無論說什麼在現在都是危險的。他相信他剛剛闖入了石內普的記憶裡,看到了石內普的童年。想到那個在他父母爭吵時在一旁哭泣的小男孩現在就站在他面前怒目而視,讓他覺得十分怪異。
「咱們再試一次,好不好?」石內普說。
哈利感到一陣恐懼湧上心頭,他就要為剛才的行為付出代價了,他百分之百確定。他們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辦公桌隔在中間。這一次,哈利覺得更難清空自己的思想了。
「那麼,我數三下,」石內普說,又一次舉起魔杖,「一——二——」
哈利還沒來得及振作精神,清空思想,石內普已經喊道:「窺心傑離!」
他在走廊裡飛跑著衝向神秘局,經過了空白的石牆,經過了火把——那扇平淡無奇的黑門越來近了,他跑得那麼快,他覺得他會撞上去了,他離它只有幾尺遠了,又一次,他可以看到門縫裡淡藍色的光——門一下子開了!他終於走了進去,裡面是一個黑色牆壁、黑色地板的圓形房間,屋裡的蠟燭閃著藍色的火苗,他周圍有更多的門——他必須往下走——但是進哪一扇門呢——?
「波特!」
哈利睜開眼睛,他又四腳朝天地躺在地板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摔倒的。
而且他急促地喘息著,就好像自己剛才真的跑過了整個神秘局走廊,穿過那扇黑門,走進圓形的房間似的。
「給我解釋清楚!」石內普說,站在他頭頂,十分生氣。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哈利坦白說,站了起來,他的後腦勺上撞在地上的地方腫起了一個包,他有種發燒的感覺,「我從來沒有看過這個……我是說,我告訴過你,我夢到過那個門……可是以前我從來沒打開過——」
「你沒有用心學習!」
不知什麼原因,石內普看起來比兩分鐘前,哈利窺視了他的記憶時,更加憤怒。
「波特,你又懶惰又自負,根本就是個奇跡,你才沒被黑魔頭——」
「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先生?」哈利說,又一次怒火中燒,「你為什麼管伏地魔叫黑魔頭?我只聽食死徒們這麼叫他。」
石內普剛張嘴要罵——門外的什麼地方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
「什麼——?」他嘟囔一句。
哈利可以聽到大約是門廳那裡傳來得模糊騷動,石內普轉頭看他,皺著眉頭。
「波特,你下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什麼異常吧?」
哈利搖了搖頭,在他們頭頂上的什麼地方,那個女人又尖叫了一聲。石內普大步走向門口,魔杖仍在手裡準備待發,然後走出去不見了。哈利猶豫了一下,然後也跟了出去。
尖叫聲確實是從門廳那裡傳來了,哈利沿著從地下室上樓的石階往上跑時,聲音也越來越大。等他爬上樓梯頂端,發現門廳裡已經擠滿了人,因為是晚飯時間,正堂裡的學生們都湧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其他的人也都擠在大理石樓梯上。哈利朝前擠過了一夥高個子的斯雷瑟林學生,發現看熱鬧的人都圍成了一個大圈,一些人看起來相當驚訝,令一些則有些害怕。麥格教授正對著哈利站在門廳的另一邊,樣子彷彿她看到的東西讓她有些難受。
徹勞妮教授正站在門廳正中,一手拿著魔杖,另一隻手裡握了只空雪梨酒瓶,看起來徹底瘋了。她的頭髮翹在一邊,眼鏡歪著,結果一隻眼睛比另一隻眼睛放大得更多。她披掛的無數條披肩和圍巾都凌亂地從肩上垂下來,讓人看上去好像她是個破了線的布娃娃。她的身邊有兩隻大皮箱,一隻還頭朝下擺著,好像剛被人從樓上和她一起給扔下來。徹勞妮教授瞪著似乎是站在樓梯腳那裡的什麼東西,顯然給嚇得要命,但是哈利看不到那裡。
「不!」她尖叫道,「不!這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接受!」
「難道你沒預知它的發生麼?」一個尖尖的、小女孩似的聲音說,聽起來相當幸災樂禍,哈利稍微朝右邊移了移,就發現讓徹勞妮驚駭萬分的,不是別人,正是安布居教授。「雖然你都不能預報明天的天氣,可你總該明白在我審查時你的表現有多可憐吧,而且你也沒有絲毫改進,這還不足以解雇你嗎?」
「你不-不能!」徹勞妮教授怒號一聲,淚水從碩大的鏡片後面滾滾落下,「你不-不能解雇我!我已-已經在這裡做了十六年!霍-霍格沃茨是我-我的家!」
「『曾經』是你的家——」安布居教授說,望著徹勞妮教授不可抑制地抽泣著栽坐在一隻皮箱上,癩蛤蟆臉上展出得意的笑容,讓哈利覺得一陣厭惡。「——這裡曾經是你的家,直到一小時以前,魔法部長簽署你的免職令那個時候。現在,麻煩你從門廳裡出去,你真給我們丟人。」
可是她繼續站在那兒,滿臉心滿意足的愉快,看著徹勞妮教授呻吟顫抖、悲痛欲絕地在皮箱上前仰後合。哈利聽到左邊傳來一聲壓抑的抽咽,他轉過頭,拉文德和帕瓦提正抱在一起,一聲不響地哭著。然後他聽到腳步聲響,麥格教授從圍觀的人群裡走了出來,大步走到徹勞妮教授面前,一邊堅定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面從長袍裡抽出了一條大手絹。
「好了,好了,徹勞妮……別哭了……用這個擤擤鼻子吧……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糟,好吧……你不用離開霍格沃茨……」
「噢,真的嗎,麥格教授?」安布居勢不兩立地說,往前走了幾步,「你說這話是憑什麼……?」
「憑我的權力。」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橡木大門打開了,門邊的學生紛紛讓開,鄧布多正站在門口。他究竟為什麼站在門外哈利並不知道,但是當他站在門框中間,背後趁著怪異的霧氣和夜色,那個樣子十分的震攝人心。他沒有關門,而是大步走了進來,逕直走向一圈人中間的徹勞妮教授,徹勞妮仍是滿臉淚水,顫抖著坐在皮箱上,麥格教授站在她身邊。
「你的權力,鄧布多教授?」安布居說,發出一個異乎尋常地不快笑聲,「我恐怕您不瞭解我們的情況,我這裡有——」她從長袍裡抽出一卷羊皮紙,「——由我本人,及魔法部長簽署的免職令。依照教育法令第二十三條的規定,霍格沃茨最高監察官有權力審查,留職查看,或是解雇任何她——這就是說,我——認為能力不合乎魔法部標準的教師。我已經決定徹勞妮教授的能力不夠,我已經解雇她了。」
讓哈利驚訝的是,鄧布多依然笑著,他低頭看著徹勞妮,後者仍在皮箱上哭泣抽咽,說,「安布居教授,當然,你說的相當對。作為最高監察官你的確有權力解雇我的教師。但是,我恐怕,你沒有權力把他們趕出城堡,」他禮貌地微微鞠了一躬,繼續說,「這個權力還剩在校長手裡,而我的希望是徹勞妮教授繼續呆在霍格沃茨。」
聽到這個,徹勞妮教授瘋狂地笑了一聲,幾乎沒能掩飾她的打嗝。
「不-不行,鄧布多,我會走-走的!我會-會-離開霍格沃茨,在別的地方尋-尋找我的未來——」
「不,」鄧布多銳利地說,「喜寶兒。徹勞妮,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他轉向麥格教授。
「麥格教授,我能不能麻煩你陪徹勞妮上樓去呢?」
「當然可以,」麥格教授說。「來,起來吧,徹勞妮。」
史寶特教授連忙從人群裡擠出來,攙住了徹勞妮教授的另一隻胳膊,她們兩個人一起把她帶過安布居,走上大理石樓梯。弗利特衛教授慌忙趕在她們身後,魔杖舉在身前,尖聲說了一句:「勞客魔動-皮箱!」徹勞妮教授的箱子就飛上空中,跟著她們上了樓,弗利特衛教授殿後。
安布居教授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死盯著鄧布多,而後者依然親切地朝她笑著。
「那麼,」她悄聲說,聲音足夠大得讓門廳裡的人都聽得到,「一旦我挑選出一位新占卜課老師,而她又需要她的住處,你怎麼辦?」
「噢,那不是問題啊,」鄧布多愉快地說,「你看,我已經給咱們找來了一位佔卜課老師,而他更願意住在一樓的房間裡。」
「你已經找來——?」安布居尖聲說,「你已經找來?鄧布多,要不要我提醒你,依照教育法令二十二條——」
「在——而且只有在——校長找不到人的情況下,魔法部有權任命適當的人選,」
鄧布多說,「而我很高興地告訴你,這一次我找到了。我來為你介紹一下?」
他轉頭面對著敞開的大門,現在門邊已經有夜霧飄蕩,哈利聽到一陣馬蹄聲響,門廳裡傳來一陣驚訝的低語。那些離門最近的人匆忙往後退了幾步,一些人更因為急著看來人而絆倒了。
薄霧裡出現的臉是哈利曾經在一個漆黑、危險的夜晚在絕禁林理見過的:白金色的頭髮,藍得驚人的眼睛,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淡褐色的馬。
「這位是弗倫薩,」鄧布多高興地對無比震驚的安布居說,「我想你會發現他相當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