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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分院帽的新歌 文 / J·K·羅琳

    哈利不想告訴其他人他和露娜有同樣的幻覺——假如那些東西真是幻覺的話。

    所以當他上了馬車,甩上門坐下時,並沒有再提那些馬的事。雖然如此,他仍忍不住看向窗戶外面那些馬影移動的樣子。

    「你們都看到古拉普蘭了嗎?」金妮問,「她怎麼又回來了?不會是海格離開了吧?」

    「我會很高興他離開的,」露娜說,「反正他也不是個多好的老師,是不是?」

    「不對,他是個好老師!」哈利,羅恩和金妮一齊憤怒地說。

    哈利瞪著赫敏,她連忙清了清喉嚨說:「嗯……是的……他很好。」

    「嗯,我們瑞文克勞學院的人都覺得他有點好笑。」露娜有些狼狽地說。

    「那只說明你們的幽默感太差,」羅恩不滿地說,這時他們腳下的車輪子開始吱吱嘎嘎地轉動起來。

    露娜似乎沒有因為羅恩的無禮而感到不安,相反地,她只是頗有興致地看了他一會兒,好像他是個有趣的電視節目似的。

    馬車連響帶晃地在車隊裡向前走著。他們經過學校大門兩側的擎著飛牛的柱子時,哈利探著頭,想看清楚禁絕林邊上、海格的小屋裡是否有燈光,但那裡只是漆黑一片。霍格沃茨城堡卻是越來越近了:層層疊疊的塔樓,在黑暗的天空下更顯得黑黝黝的,上面星星點點的一些窗戶裡,發出明亮耀眼的燈光。

    馬車響了一聲,在橡木大門下面的石階旁邊停了下來。哈利第一個跳下馬車,他再次回頭去看禁絕林附近是否有燈光,但海格的小屋裡一點也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雖然不想這麼做——因為他有些希望它們已經消失了——他還是把目光轉回來,去看那些奇異的、瘦骨嶙峋的動物。它們在寒冷的晚風裡安靜地站著,沒有瞳孔的白眼睛反著光。

    以前哈利也曾經看到過羅恩看不到的東西,但那只是鏡子裡的倒影,和上百隻看起來實實在在、而且能拉車的動物相比起來要虛幻得多。如果露娜說的是真的,這些動物一直都隱形待在這裡,可是,為什麼現在哈利突然可以看見它們,而羅恩卻不能呢?

    「你是進來還是怎麼著?」羅恩他身邊說。

    「哦……是啊,」哈利連忙回答,然後他們就加入匆匆沿著石級走進城堡的人群。

    門廳裡被火炬照得亮堂堂的,學生們的腳步聲在裡面迴盪不止。他們走過嵌著校旗圖案的石板地,穿過右邊的兩扇大門,來到舉行開學典禮的正堂。

    正堂裡的四張長桌——每張桌子給一個學院的學生——現在正在被到來的學生添滿。天花板和高窗裡露出的一方天空一樣,黑朦朦的,沒有星星。沿著桌子有很多蠟燭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在正堂裡飄來飄去的銀色幽靈,和下面學生們興奮的臉。

    他們都在迫不及待地互相聊天,交換著暑假的新聞,和別院的朋友大聲打招呼,觀察著其他人的新髮型和新長袍。又一次,哈利注意到在他經過時,他們把頭湊到一起竊竊私語。他咬著牙,裝出完全沒注意,也不介意的樣子。

    露娜在瑞文克勞桌子那兒離開他們。而一接近桂芬多的桌子,金妮就被一夥四年級的同學叫過去坐在他們那邊。哈利,羅恩,赫敏和納威在桌子中間找到了座位,正好在桂芬多院的常駐幽靈幾乎斷頭尼克,還有帕瓦提。帕提和拉文德。布朗中間。

    後兩個人輕快地、異常友好地和哈利打著招呼,這使哈利相當肯定,她們剛才還在他沒坐下之前談論他。不過,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他越過學生的頭頂,去看靠著正堂主牆放置的教工席。

    「他不在那兒。」

    羅恩和赫敏也檢查著教工席,雖然這並沒有什麼用:海格的巨大身形在任何人群裡都會讓人一眼就任出來。

    「他不會離開的,」羅恩有些擔憂地說。

    「當然不會,」哈利堅定地說。

    「你們覺得他不會是……受傷了,或者別的什麼,是不是?」赫敏艱難地說。

    「不會,」哈利立刻說。

    「但是,那他現在在哪裡?」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哈利用納威、帕瓦提和拉文德聽不見的聲音小聲說,「也許他還沒回來,你知道——他還在執行他的任務——他在暑假裡要為鄧布多做的事。」

    「是……是呀,肯定是這樣,」羅恩說,聽起來安心了不少。但赫敏咬著嘴唇,仍在教工席裡上下搜尋,彷彿要找出海格失蹤的合理解釋。

    「那是誰?」她突然說,指著教工席中間。

    哈利順著她的手看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鄧布多,坐在長桌子正中的高背金椅上,他穿著點綴著銀色星星的深紫色長袍,頭上戴著同質料的帽子。鄧布多的頭微微偏向他旁邊坐著的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正緊貼著他的耳朵說話。她看起來,哈利想,就像個老處女姑媽:她縮在椅子上,卷卷的短頭髮是鼠毛的棕色,上面戴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粉紅色髮帶,搭配她罩在長袍外面的、蓬鬆的粉紅毛衣。她稍微轉頭從高腳杯裡喝了一口飲料,哈利驚訝地認出了她蒼白的、癩蛤蟆一樣的臉,還有那對突出的、松垂的眼睛。

    「她是那個安布居!」

    「誰?」赫敏說。

    「她參加了我的聽證會,她為法吉工作!」

    「毛衣可夠漂亮的,」羅恩諷刺地歪著嘴笑。

    「她為法吉工作!」赫敏皺著眉頭重複,「那她來這兒幹什麼?」

    「不知道。」

    赫敏再次檢查著教工席,瞇起眼睛。

    「不,」她喃喃自語,「不,肯定不會吧……」

    哈利沒有聽明白她的話,但他也沒有問。他的注意力被剛出現在教工席上的古拉普蘭教授吸引住了。她走到教工席的最邊上,在本來屬於海格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這就是說,那些一年級新生已經渡過了湖,進入城堡。果然,幾秒鐘之後,通向門廳的門打開了,一長隊面色緊張的新生走了進來。麥格教授在前面帶領他們,她的手裡捧著一個凳子,凳子上面放著那個遠古巫師的帽子,帽子上面補丁摞補丁,磨破的帽沿旁邊還有一條大裂口。

    大廳裡嗡嗡的談話聲音慢慢消失了。新生們在教工席前面站成一排,面對著其他的學生們。麥格教授把凳子小心地擺在他們前面,然後退到後面。

    新生們的臉在燭光下微微發亮,一個站在隊伍中間的男孩真的在涑涑發抖。哈利立刻回憶起當年他自己站在那裡,等待將要決定他去哪個學院的未知測試時,心裡的緊張和恐懼。

    全校的師生都屏住呼息。然後靠近帽子邊緣的那個大裂口像嘴一樣張開了,分院帽開始唱起歌來:很久以前當我嶄新簇亮霍格沃茨也剛剛起家我們高貴學校的創建人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分離他們為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他們的理想毫無二致創建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學校來傳授他們的淵博知識「在一起我們將教授與建業!」

    四個好朋友同聲一氣但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將分道揚鑣因為天下再沒有比斯雷瑟林和桂芬多更好的朋友除非你算上另兩個人海佛帕夫和瑞文克勞那麼究竟哪裡出錯?

    為什麼這樣好的朋友也會反目?

    我曾在場所以我知道這個悲傷、遺憾的故事從始至終斯雷瑟林說:「我只教那些血統最純的。」

    瑞文克勞說:「我只教那些智慧最高的。」

    桂芬多說:「我只教那些勇氣最強的。」

    海佛帕夫說:「我誰都肯教而且一視同仁。」

    這些差異製造衝突當它們剛剛萌芽因為每個創建者都有自己一個學院收取他們喜歡的學生比如斯雷瑟林就只收純血統的巫師他們都有著漂亮的模樣和他本人一樣而那些最聰明的孩子就是瑞文克勞的學生還有最堅強勇敢的一定會去找英勇的桂芬多善良的海佛帕夫,她收下其他的傳授給他們她全部知識因此四個學院和它們的創建人維持友誼堅貞不屈霍格沃茨和樂融融幸福的日子整整幾年但是不合悄悄爬進我們中間吸收我們的缺點與恐懼日漸壯大四個學院,如同四個柱子曾經支撐霍格沃茨現在相互反目,而且不斷分離爭執有一段時間整個學校眼看要提早夭折打架和決鬥不斷朋友也變作仇敵但是最後到了一個早晨當老斯雷瑟林就要離開雖然戰鬥已經停止他仍然讓我們的心如此沉重四個創建人被減成三個所有學院終於團結一致正如它們本該做的一樣現在分院帽就在這裡而你們都知道我唱的歌我把你們分到每個學院裡去因為這是我的工作但是今年我要多說兩句仔細聽好我唱的歌雖然我要把你們分開我仍擔心分開不對可是,我要完成我的任務每年都把孩子們一分為四我擔心分開你們會斷送學校,讓我恐懼噢,瞭解危險,讀懂說明,歷史的警告就在眼前因為霍格沃茨的危險來自外面的大敵我們一定要在內部團結起來否則我們會從裡面崩潰我已經告訴了你,我已經警告了你現在讓我們分院開始然後分院帽就不再出聲了。掌聲響了起來,有些稀稀落落的。在哈利的記憶裡,這是第一次聽到學生們在聽完分院帽的歌聲之後竊竊私語。整個正堂裡的學生們都在和旁邊的同學小聲談論著,哈利也和大家一起鼓著掌,他十分清楚他們在談論什麼。

    「今年說了挺多,不是麼?」羅恩揚著眉毛,說。

    「對極了,它是說了不少,」哈利說。

    分院帽往常的歌都只是講述霍格沃茨裡四個學院的不同品質,以及它自己分院的職責。哈利從不記得它向學校提過建議。

    「我懷疑以前它是不是也提出過警告?」赫敏說,聲音聽起來有點憂慮。

    「當然,千真萬確,」幾乎斷頭尼克很有經驗地說著,穿過納威飛向她說(納威的身子緊縮了一下:一個幽靈從你身上穿過去的滋味是相當不舒服的。)「只要那帽子覺得有必要,它就有向學校發出警告的光榮義務。」

    但麥格教授已經準備宣讀一年級新生的名單了,她給了所有小聲談話的學生一個足可以燒焦頭髮的嚴厲目光。幾乎斷頭尼克把透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拘禁地直直坐好,竊竊私語的聲音也嘎然停止。麥格教授最後皺著眉頭向四張桌子掃了一眼,然後垂下眼睛,看著手上的一長卷羊皮紙,大聲讀出第一個名字:「埃安。阿伯克羅比。」

    這就是那個哈利先前注意到的、渾身打戰的男孩,他躊躇地走到前面,把分院帽戴到頭上,要不是他相當突出的耳朵分院帽早就直落上他的肩膀。分院帽考慮了幾秒鐘,然後裂臉口再次張開,叫道:「桂芬多!」

    哈利和其他桂芬多的人一起大聲鼓起掌來,埃安。阿伯克羅比走到桌旁坐下,看上去恨不得地板上有個洞讓他鑽進去,再也不用被別人看著。

    慢慢地,新生們的長隊逐漸縮短。在姓名被宣讀和分院帽作出決定中間的空檔裡,哈利可以聽見羅恩的胃大聲地咕咕叫著。最後一個女生,「羅斯。贊勒」被分到海佛帕夫院之後,麥格教授端起分院帽和凳子大步離開。鄧布多教授站了起來。

    無論最近一段時間來,他對校長有多少酸澀的感覺,現在看到鄧布多站在大家面前的樣子,哈利的心裡仍湧起了種莫名的安慰。從海格的缺席到那些龍樣的馬出現,他覺得讓他期待已久的霍格沃茨歸程裡似乎充滿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好像一首你本來相當熟悉的歌裡突然加入了陌生刺耳的音符似的。但是這個,至少,還是和以前一樣:校長在開學典禮的晚宴前站起來向他們致辭。

    「我們的新同學,」鄧布多展開雙臂,大聲地微笑著說:「歡迎你們!還有我們的老同學——歡迎你們回來!有的時候我們需要演講,不過不是現在,大家盡情吃吧!」

    學生們感激地笑著鼓起掌來,鄧布多輕鬆地坐下,把長鬍子甩到肩膀後面,以免讓它沾上盤裡的食物——因為就在那一瞬間食物出現了:五張長桌子被上面滿堆著的烤肉、餡餅、蔬菜、麵包、調料以及大壺的南瓜汁壓得格格直響。

    「好極了,」羅恩渴望地呻吟一聲,他抓起離他最近的一碟肉排,開始把它們堆在自己的盤子裡,幾乎斷頭尼克無比羨慕地看著他。

    「在分院之前你說什麼?」赫敏問幽靈,「那頂帽子以前也提出過警告的事情?」

    「哦,是的,」尼克說著,似乎很高興有個可以背對羅恩的理由,後者正在以相當不雅觀的熱情狼吞虎嚥地吃著烤土豆。「是的,從前有幾次分院帽也提出過警告,通常是當它覺察到學校有巨大的危險的時候。當然,每次它的建議都是一樣的:團結一致,從內部堅強起來。」

    「他茲斯頂帽子,咋預感危散呢?」羅恩說。

    他的嘴裡塞滿了食物,哈利覺得他能發出聲音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說什麼?」幾乎斷頭尼克禮貌地說,赫敏一臉厭惡。羅恩大大地嚥了一口,然後說,「他只是頂帽子,怎麼會預感到危險呢?」

    「我也不知道,」幾乎斷頭尼克說,「當然,它一直住在鄧布多的辦公室裡,所以我敢說它在那兒聽來了什麼。」

    「而且它要所有學院的人都成為好朋友?」哈利說著向斯雷瑟林的桌子那裡看了一眼,珠扣。馬爾夫正坐在那兒號令四方,「沒門兒。」

    「嗯,你啊,可不應該有那樣的態度,」尼克責備他說,「友好合作是關鍵。

    你看我們這些鬼魂都來自不同的學院,但是我們也保持著友誼。雖然桂芬多與斯雷瑟林之間的競爭那麼強烈,但是我也從沒想過要和血腥男爵吵架。「

    「那只是因為你怕他,」羅恩說。

    幾乎斷頭尼克看來似乎被嚴重侮辱了。

    「怕他?我希望我,尼古拉斯。德。米米子。波平頓,一生中還從來沒被人認為膽小怕事過!流淌在我的血管中的高貴血液——」(尼克是尼古拉斯的暱稱。——譯注)

    「什麼血液?」羅恩問,「你肯定不會有——?」

    「這只是一個比方!」幾乎斷頭尼克氣得連頭都在幾乎斷掉的脖子上抖起來,「雖然吃與喝的樂趣已經與我無緣,但我至少可以使用任何我想使用的詞語!而且我告訴你,我早已經習慣學生拿我的死亡當笑話!」

    「尼克,他沒有嘲笑你!」赫敏說,一邊氣哼哼地瞪了羅恩一眼。

    可惜羅恩的嘴巴已經再次填滿了食物,他所能發出的聲音只有「窩莫老號你」,而尼克顯然不認為這足可以稱為道歉。他飄上空中,整理好頭上插了羽毛的帽子,從他們面前飛走,到桌子的另一頭,最後在克瑞威兄弟倆,科林和丹尼斯的中間停了下來。

    「幹的好啊,羅恩。」赫敏厲聲說。

    「什麼?」羅恩生氣地說,他剛才總算把嘴裡的食物都嚥了下去。「我連問一個簡單的問題都不行嗎?」

    「哦,算了吧,」赫敏煩躁地說,接下來這兩個人就在憤怒的沉默中用完了晚餐。

    他們諸如此類的爭吵哈利早已司空見慣,他早已不再徒勞地替他們和解,他覺得把時間花在牛排和肉餡餅更划得來,何況還有一大碟他最愛吃的蜜糖糕在等著他呢。

    當所有學生都吃完飯,正堂裡的噪音又開始上升的時候,鄧布多再次站了起來。

    談話聲音立刻停止了,所有的人都轉向了他們的校長。哈利現在感到一種令人滿足的疲乏,他那張有四個床柱的床現在正在樓上的某個地方,美妙地溫暖而且柔軟。

    「好的,現在,我們在消化又一次盛大的晚宴時,我希望大家能給我幾分鐘的時間,讓我把例行的開學通告說一遍。」鄧布多說,「一年級新生必須明白校園裡的禁絕林是一步也不能踏進的——而且有些老生到了現在應該也已經明白這一點。」

    (哈利,羅恩與赫敏交換了一個笑容。)

    「費弛先生,城堡的管理員,剛剛告訴我,據他說這已經是第四百六十二次告訴我了,提醒你們課間時不能在走廊裡施展魔法,還有一些其他的行為也是不允許的,規定的細節你們可以在費馳先生的辦公室門上釘著的單子上找到。」

    「今年我們的教師有兩個變動。我們非常高興地歡迎古拉普蘭教授回來,繼續擔任魔界生物飼養課的老師,我們也很高興地向大家介紹安布居教授,我們新黑魔法防禦課教師。」

    大廳裡響起了一陣十分禮貌但全無熱情的掌聲。哈利,羅恩和赫敏交歡了一個略微驚慌的眼神,鄧布多沒有說古拉普蘭教授要教多長時間。

    鄧布多繼續說:「各個學院的快迪奇選拔賽將——」

    他停了下來,詢問地看著安布居教授。因為她站起來並不比坐著時更高,有一瞬間沒人明白鄧布多為什麼會停下來,但是接下來安布居教授已經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才看清了是她站起來,打算說話了。

    鄧布多僅僅有一刻的迷惑,但是他馬上就瀟灑地坐下了,然後專著地看著安布居教授,好像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聽她講話似的。其他教工就沒能如此嫻熟地掩飾他們的驚訝:史寶特教授的眉毛挑得都鑽進了寬鬆的劉海裡面,而麥格教授的嘴抿得比哈利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薄。從來沒有教師敢打斷鄧布多教授講話。許多學生都在暗笑,這個女人顯然不明白霍格沃茨的規矩。

    「謝謝你,校長,」安布居教授假笑著說,「謝謝你的歡迎。」

    她的嗓音很尖,夾雜著混濁的呼氣聲,而且帶著種小女孩兒般的天真風情。又一次,哈利無法解釋他對這聲音的強烈反感,他只知道他討厭這個女人的一切,從她的蠢聲音到她蓬鬆的粉紅毛衣。她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然後開始說話了:「好吧,我必須說我實在很高興回到霍格沃茨!」她笑著說,露出尖利的牙齒,「看到這麼多愉快的小臉在仰頭看我!」

    哈利側眼看看四周。沒有看見一張愉快的臉,相反地,被人用和五歲孩子說話的口吻讓大家都有點反感。

    「我極其渴望認識你們每一個人,我相信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學生們互相交換著眼神,一些人已經要笑出來了。

    「我願意和她做好朋友,只要我不用借她的毛衣穿,」帕瓦提對拉文德小聲說,兩個人一起悄沒聲地笑了起來。

    安布居教授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但是等她繼續說話的時候,聲音裡的呼氣聲消失了,而變成了談公事的腔調,使她的話裡有種背公文的枯燥。

    「魔法部一向認為對年輕的巫師教育至關重要。你們與生俱來的珍貴天賦,如果不加以悉心的教育與指導,就會變得一無所用。這些古老的技能只有巫師掌握,除了已經失傳了的,我們一定要讓它們繼續流傳下去。我們的祖先發掘出的魔法知識,是我們的寶貴財富,擔當高貴的教師這一行業的人一定要保護、補充和完善它們,讓它們發揚光大。」

    安布居教授在這裡停頓了一下,向同桌的其他教師微微鞠躬,可惜沒有一個人對她還禮。麥格教授的黑眉毛緊皺得彷彿老鷹,哈利清楚地看到,當安布居再「咳,咳」地開始繼續她的講話時,她和斯寶特教授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

    「列任霍格沃茨的校長,在擔當管理這一歷史悠久的學校的重任時,都曾給我們帶來一些新的東西。這是正常的,因為如果沒有發展,我們就只能停滯不前,從而衰退腐化。可是,為了發展而發展的行為並不值得我們鼓勵,因為已經經過我們試驗和檢討的傳統,通常都是完美無缺的。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平衡,在老與新、永恆與變化、傳統與創新之間的……」

    哈利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正在分散,彷彿他的大腦一會兒跟得上一會兒跟不上。

    鄧布多講話時正堂裡的安靜現在已經被學生們的湊在一起的竊竊私語和悄笑聲打破了。在瑞文克勞桌上,張楚正和她的朋友們興致勃勃地談話,和她隔著幾個人的地方,露娜又掏出了她的那本《捕風捉影》。而海佛帕夫桌上的厄尼。麥克米蘭是唯一幾個看安布居教授講話的人之一,但是他的眼神呆滯無光,哈利確定他只是在裝著聽講,好對得起胸前別著的簇新級長徽章。

    安布居教授似乎沒有注意到下面不安寧的聽眾。哈利覺得,即使現在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發生一場大規模的騷亂,她也會照講無誤。不過,所有的老師們仍然認真地聽著,還有赫敏似乎也在咀嚼著她的每一個字,可是,從她的表情來看,她並不欣賞這些話的內容。

    「……因為,有些改變是好的,而其他的,經過足夠長的時間,可能會證明其實是判斷的錯誤。與此同時,一些舊習慣被保留了,而且應該被保留,而其他的、過時的、陳舊的習慣,就應該被放棄。這樣,我們才能向前走,進入一個開放、高效、有責任的新時代,保留那些應當保留的,完善那些需要完善的,並且改正那些我們在實踐中發現早該禁止的東西。」

    她坐下了。鄧布多鼓起掌來,教工們也在他的帶領下一起鼓掌,不過哈利注意到有幾個人只是把手拍了一兩下就停下了。一些學生也鼓掌了,但是更多的人根本沒聽進去幾個字,也沒意識到講話已經結束,等他們反應過來想要鼓掌的時候,鄧布多已經再次站了起來。

    「非常感謝安布居教授對我們做了很有啟發性的講話,」鄧布多說著向她彎了彎腰。「現在,繼續我的通告,各個學院的快迪奇選拔賽……」

    「是的,這篇演講實在很有啟發性,」赫敏低聲說。

    「你不是說你很喜歡這個講話吧?」羅恩悄聲說著,油光光的臉轉向赫敏,「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枯燥的講話,而且你要記得我是和帕西一起長大的。」

    「我是說它具有啟發性,沒有說我喜歡,」赫敏說,「它解釋了許多事情。」

    「是嗎?」羅恩驚奇地說,「我聽起來怎麼好像胡扯一樣。」

    「在這胡扯後面藏著很多重要東西的,」赫敏冷冷說。

    「是麼?」羅恩茫然地說。

    「你想想看:」為了發展而發展的行為不值得我們鼓勵『,還有:「改正那些我們在實踐中發現早該禁止的東西』。」

    「嗯,那是什麼意思?」羅恩不耐煩地說。

    「我告訴你那是什麼意思,」赫敏咬著牙說,「那就是說,魔法部要干涉霍格沃茨了。」

    這時他們四周傳來桌椅響動,顯然鄧布多已經宣佈散會,每個人都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正堂了。赫敏直跳起來,看起來相當狼狽。

    「羅恩!我們應該去帶領新生的!」

    「哦,是呀,」羅恩顯然忘記了這一點,「喂-喂,你們這群傢伙!小矮子!」

    「羅恩!」

    「嗯,他們就是啊,他們很矮呀……」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叫他們小矮子!……一年級新生!」赫敏沿著桌子發號施令,「往這邊走!」

    一群新生膽怯地走到桂芬多和海佛帕夫的長桌中間,每一個人都努力不想站在最前面。他們實在看起來很矮,哈利確信他自己初來的時候沒有這麼小。他衝他們笑了,站在埃安。阿伯克羅比旁邊的一個金髮男孩似乎嚇傻了,他推了推埃安,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埃安看起來也一樣害怕,他偷偷地用驚恐的眼神看了一眼哈利。

    哈利臉上的笑容立刻如同臭漿一樣跌落了。

    「等會兒見,」他淡淡地對羅恩和赫敏說,然後走出正堂,竭力不注意在他經過時更多的閒言碎語、盯著他的目光、還有指點他的手指。他目不斜視地跟著人群穿過門廊,然後快速沿著大理石樓梯涉級而上,走過幾個秘密的捷徑,很快就已經把人群遠遠甩在後面。

    怎麼會蠢到對這些態度完全沒有準備,他憤怒地想著,在相當空的走廊裡走。

    當然每個人都會這樣盯著你看,就在兩個月前你剛剛從三巫師爭霸賽的迷宮裡走回來,抱著同學的屍體,聲稱你看到伏地魔復活。那時上個學期學期正要結束,所有的人都趕著回家,即使他真的有興致向全學校的人講述墓地裡的事情的每一個恐怖細節,他也根本沒有那樣的時間。

    哈利走到走廊盡頭的桂芬多院休息室門前,在胖夫人的畫像前站住了,這時他才意識到他還不知道新的口令。

    「呃……」他悶悶不樂地說著,仰頭看胖夫人,她正忙著撫平粉紅絲裙上的褶皺,一雙嚴厲的眼睛瞪著他。

    「沒口令,不准進門,」她傲慢地說。

    「哈利,我知道!」有人在他身後氣喘吁吁地說。哈利回頭看到納威正向他跑過來,「猜猜是什麼?這回我鐵定不會再忘啦——」他搖晃著手上曾經在火車上給他們展示的那棵植物,「米寶溝臭漿!」

    「正確,」胖夫人說,肖像像門一樣打開了,露出牆上的圓洞,哈利和納威爬了進去。

    桂芬多的休息室和任何時候一樣可愛。這是一個溫馨的圓形屋子,裡面擺滿了軟綿綿的、磨破了的扶手椅,和搖擺不平的舊桌子。壁爐裡正有一叢歡快的火苗批批啪啪地燒著,前面站了幾個在回寢室前暖手的人。屋子另一邊,弗雷德和喬治正在把什麼東西貼到告示版上,哈利向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走向男生寢室,他現在實在沒有聊天的心情。納威跟在他後面。

    迪安。托馬斯和謝默斯。斐尼甘最先回到寢室,正在往他們床邊的牆上貼著海報和照片。哈利推開門的時候他們還在談話,但一看到哈利他們就立刻不響了。哈利懷疑他們是否在談論自己,接下來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緊張到得妄想症了。

    「嗨,」他說著穿過屋子,走到自己的皮箱那裡把它打開。

    「嘿,哈利,」迪安正在穿上睡衣褲子,睡衣是西漢姆快迪奇隊的圖樣,「假期過的好嗎?」

    「不算壞,」哈利嘟囔說,要是真給他們講他的假期經歷就是一晚上也不夠,而現在他並不願意這麼做,「你呢?」

    「是的,很好,」迪安笑道,「不管怎麼說,比謝默斯的要好,他剛講給我聽。」

    「為什麼,謝默斯,發生什麼事情了?」納威問,一邊把他的米寶溝臭漿小心地放在床頭櫃上。

    謝默斯並沒有馬上回答,他正在精心檢查自己的肯米凱斯特爾快迪奇隊的海報是否貼得水平。然後,依然背對著哈利,他說,「我媽媽不想讓我回來。」

    「什麼?」哈利停下了手裡正拽出一半的長袍。

    「她不想讓我回霍格沃茨。」

    謝默斯從海報前面離開,從箱子裡拖出睡衣,依然沒有看哈利。

    「但是——為什麼?」哈利說,十分驚訝,他知道謝默斯的媽媽本身就是女巫,因此他不能理解,她怎麼會忽然像達斯裡一家人一樣不可理喻。

    謝默斯直到扣好睡衣才回答。

    「嗯,」他考慮著說,「我想……因為你。」

    「什麼意思?」哈利立刻說。

    他的心跳相當快,模糊地感覺有什麼東西已經向他傾壓下來。

    「嗯,」謝默斯又說,還是不去看哈利的眼睛,「她……呃……嗯,也不光是你,還有鄧布多……」

    「她相信《先知日報》?」哈利說,「她認為我是個小騙子,而鄧布多是個老傻子?」

    謝默斯抬起頭,看著哈利。

    「是的,差不多就是這樣。」

    哈利沒再說話。他把魔杖扔到床邊的桌子上,脫下長袍,生氣地把它丟到皮箱裡,然後穿上睡衣。他已經厭倦了,厭倦了一直被人盯著,被人談論。如果他們瞭解,如果他們能稍微瞭解一下,任何這些事情發生在身上時的感覺。謝默斯的媽媽顯然不瞭解,那個蠢女人,他憤怒地想。

    哈利爬上床,想要把簾子關起來,但是還沒等他拉起,謝默斯忽然說,「跟我說,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知道,當……你和塞德裡克。迪戈裡在一起的時候?」

    謝默斯聽起來既緊張又渴望,而正彎著身子在箱子裡找拖鞋的迪安也一下子停住了,哈利知道他也在仔細聽著。

    「你何必問我呢?」哈利反問,「像你母親一樣看《先知日報》不就知道了,幹嗎不看呢?它會告訴你所有東西。」

    「不許你侮辱我的母親,」謝默斯厲聲說。

    「我會侮辱任何一個管我叫騙子的人,」哈利說。

    「不要用那種方式跟我說話!」

    「我會用我想用的方式跟你說話,」哈利說,怒氣飛快地上升,他從床邊的桌子上抓起魔杖。「如果你覺得和我住同一個寢室有問題,那就去問麥格教授是不是可以給你換房間,省得讓好媽媽擔心——」

    「不許你牽扯進我的母親,波特!」

    「發生了什麼事?」

    羅恩出現在門口。他瞪大眼睛,從跪在床上,舉著魔杖直對謝默斯的哈利,看到站在那兒高舉拳頭的謝默斯。

    「他侮辱我的母親!」謝默斯大喊。

    「什麼?」羅恩說,「哈利不會的——我們見過你的母親,我們都喜歡她。」

    「那是在她相信蠢《先知日報》上給我造的每一句謠之前!」哈利用他最大聲音叫。

    「哦,」羅恩說著,滿是雀斑的臉上現出明白的表情,「哦,是的。」

    「你知道嗎?」謝默斯激動地說,狠狠地看了一眼哈利,「他說的對極了,我再也不想和他住在同一個寢室了,他瘋了。」

    「你這樣就不對了,謝默斯,」羅恩說,他的耳朵開始紅了起來——這通常都是危險的標誌。

    「不對,我嗎?」謝默斯喊,和羅恩正相反,他的臉變得蒼白。「你相信他胡謅的那些關於『那個人』的事兒,是不是,你以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是的,我相信!」羅恩生氣地說。

    「那你也瘋了,」西姆斯厭惡地說。

    「是嗎?好啊,小子,不幸地告訴你,我是級長!」羅恩說著用手指點著自己胸前,「如果你不想給罰留堂的話,小心說話!」

    謝默斯看了幾秒鐘,似乎在考慮被罰留堂是否值得讓他說出腦子裡的話,但最後他只是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爬上床。他用盡全力要關上帳子,結果把帳子從床柱上的架子上扯了下來,滿是灰塵的帳子在地板上堆成一堆。羅恩瞪著謝默斯,然後又看迪安和納威。

    「還有誰的父母對哈利不滿?」他挑釁地說。

    「我的父母都是麻瓜,夥計,」迪安說著聳了聳肩,「他們對霍格沃茨有學生死亡的事一丁點都不知道,我可沒傻到要講給他們聽。」

    「你不知道我母親,她可以從任何人嘴裡盤問出任何東西來!」謝默斯衝他大聲說,「反正你的父母也不會看《先知日報》。他們不知道我們的校長已經給維真魔塔和國際魔法聯盟開除了,都因為他瘋了——」

    「我奶奶說那是胡扯,」納威尖著嗓子說,「她說是《先知日報》的墮落而不是鄧布多。那份報紙她早就不訂了。我們都相信哈利,」納威簡單地說,然後爬上床,把被子直拉到下巴底下,嚴肅地看著謝默斯,「我的奶奶經常說『那個人』總有一天要回來的,她說如果鄧布多說他回來了,那他就是回來了。」

    哈利猛地對納威湧起了一股感激。之後再沒有人說話,謝默斯取出魔杖,修好了床帳,然後立刻消失在了帳子裡面。迪安上了床,翻了個身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納威似乎也再沒有什麼要說的,只是憐愛地看著他那盆沐浴在月光下的仙人掌植物。

    當羅恩在旁邊的床邊匆忙地整理他的東西時,哈利靠在了枕頭上。與謝默斯的爭吵仍讓他氣得發抖,要知道他一向是喜歡謝默斯的。有多少人認為他是撒謊呢,或是以為他神經錯亂?

    鄧布多是不是一整個暑假也遭受了同樣的待遇?一開始是維真魔塔,然後國際巫師聯盟也解除了他的職位。是不是正因為對哈利的惱火,他才接連幾個月都沒和哈利聯絡?畢竟在這個上他們兩個是給捆在一起的,鄧布多相信了哈利,把他看到的東西宣佈給了整個學校,然後又通知了更廣大的魔法界圈子。任何以為哈利說謊的人也一定會認為鄧布多也在說謊,或者,是鄧布多被蒙騙了。

    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我們是對的,哈利難過地想。這時羅恩爬上床,熄滅了寢室裡最後一枝蠟燭。但是他不知道在那之前,他還要接收多少類似謝默斯這樣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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