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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桃仙客龍山燒惡怪 冷於冰玉洞煉神書 文 / 李百川

    詞曰:園亭消遣,佛殿於斯天樣遠;陡遇妖氛,雷火雙施次第焚。碧雷

    紅日,踏遍長空無憩地;引入丹房,分得天章寶囗-光。

    右調《減字木蘭花》

    話說冷於冰出了安仁縣,買了十數個素點心,包在懷內,信步行去。見山岡環繞,碧水潺囗湲,皆因地方小;故無多來往人。約行了數里,見西南有一帶樹林,樹林中有些牆垣露出。走至跟前瞧看,牆北有座門,門上加著一把大鎖。於冰道:「這必是人家一處花院,空閒在這裡,看來規模宏敞,我何不入去閒走一回。」說罷,將身一躍,已入門內。皆因他受火龍真人仙傳,只一年便迥異凡夫身體;且莫說這等園牆,就是極高的城牆,他也可飛躍過去,皆易骨丹之力也。到門內放眼一看,但見:

    一座門樓,數間亭子,高而不峻,謂之台;長而不闊,謂之榭。奇峰怪石,——補補堆做假山;小沼流泉,鑿鑿穿穿引成活水。

    數十株老樹橫枝,三五間雕窗映日;疏簷籬院,魚吹池面之波。後幾層待月軒,逶迤佇月;武陵桃放,漁人何處識迷津。庚領梅開,詞客此中尋好句。

    端的是天上蓬萊,莫認做人間閬苑。

    於冰看罷,心裡說道:「此地就要算上好的佳境了。」四下裡遊走了一會,見裡面有些破桌椅、木凳之類;走到園子後面,隔牆一望,牆外遠遠的有三四家人家。復到園子中間,揀了一處小些的亭子坐下,將點心取出吃了幾個,道:「這地方極其幽僻,我何不就在此處等候祖師示下?饑時去城買幾個點心吃用,省得在舍利寺天天受那禿奴才的眉眼,吃那樣炎涼茶飯。」說罷,便坐下行運內功。至二更左近,猛聽得有嘻笑腳步之聲。走出亭子外,將身一縱,已到亭子房上。只見七大八小,皆神頭鬼臉之人,有二十餘個,手裡打著燈籠火把,拿著酒罈酒壺碟碗,並捧盒等類,一齊到正西庭上,將四五對燈籠懸掛起,吹滅火把,先在東西兩張床上鋪墊了氈褥,又在庭中間擺了一桌酒饌,左邊照樣兒擺放了一桌,每桌安放了一把椅兒,大家席地而坐,說說笑笑,像個等候主人公的樣子。又待了一會,只見十幾對紗燈走來,照耀如同白晝。為頭一個人,穿大紅蟒袍,烏皮靴頭,戴束髮冠,兩道蘭眉直插入鬢,面若囗-血,剛牙海口,二目大似酒杯。後面一個道家裝束,帶龍虎扭絲金冠,穿杏黃袍,腰繫絲絛,足踏皮靴,面若紫金,眉細鼻掀,頭圓口方,兩隻眼閃閃爍爍,與燈火相似,卻是純黑的,並無一點白處。看二人相貌,甚是兇惡。兩個人入庭中,彼此各不揖讓,穿紅的坐在正西,穿黃的坐在左邊,小的兒們斟起酒來。於冰看的真切,卻說話聽不清楚;即忙跳下,走到大庭對面一亭子上,將身一縱,隱身在上面。只聽穿黃的道:「目今八月初旬,月色落的最早,若到十一二日,就著實光亮了,晚間飲酒又覺得分外高興些,如今全憑著幾支燈籠,未免油氣熏人腸胃,大王以為是否?」穿紅的道:「我也是這樣說。屈指只用六七天,就有長久月光了。」又道:「我在此飲酒,兩個美人還不知怎樣想念你我哩!與其吃悶酒,就不如在洞中安逸,到此何干?」又聽得穿黃的笑道:「待我來!」說罷,站將起來,手裡拿了一杯酒,走出庭外,向東南唸唸有辭,將酒望空中灑去,只見一道黑氣,飛向東南去了。穿黃的復入庭中坐下,那跟來的人不住的向東眺望,約有一頓飯時,猛聽得風聲大作,與雷鳴牛吼無異,刮得於冰毛骨悚然。風頭過處,一朵烏雲離地不過數丈高下,只見一條大板凳騎著兩個婦人,那些眺望的亂嚷道:「來了!來了!」說話間,那板凳冉冉的落在庭子外面,兩個婦人俱皆嬉笑入去,伺候的安放椅子不迭。只見一個婦人坐在穿紅的旁邊,一個與穿黃的並坐。於冰定睛細看,只見穿紅衣的旁邊那婦人,年紀不過十八九歲,骨格兒甚俊雅宜人,雖笑聲不絕,卻神氣有些瘋癡。左邊穿黃的並坐婦人,年紀有二十六七歲,眉目也生得端正,態度極其風流,神氣間與那婦人無異,大概都是被妖氣邪法所迷。只見那穿紅的不住的哈哈大笑,隨將那婦人抱在懷中,口對口的吃酒;那穿黃的也摟抱在一處肉麻。於冰道:「可惜良人家兩個女子,被他用妖術拘來,待我且下去鬼混一番,掃除他們的高興。」說罷,從後簷跳下,將走到庭門外,先咳嗽了一聲,眾妖齊向外看,於冰已入庭來。那些小的兒們亂喊道:「有生人來了!」於冰向上舉手道:「二位請了,少會之至!」只見那大王毫不畏懼,大聲問道:「秀才何來?」於冰道:「我是遊方到此,無地宿歇,誤入園中,見二位吃酒甚樂,因此入來談談。」穿紅的笑道:「你這光景羨慕我們,自然是個有滋昧的人了;且與他個座兒,教他坐了。」左右在下面放了椅子,於冰坐下,問道:「二位何姓何名?」穿黃的道:「我們也沒有什麼名姓,秀才不必多同。倒要問問你叫什麼名字,是何處人?」於冰道:「我叫冷於冰,是北直隸人。」穿紅的向穿黃的道:「他既然到此,也算有緣,吩咐左右,賞他一杯酒吃。」於冰道:「我不會吃酒。」穿紅的道:「你可要吃肉麼。」於冰道:「不會吃肉。」穿紅的道:「你會什麼?」於冰道:「會降妖。」穿黃的冷笑道:「秀才們真是不中抬舉。」穿紅的道:「你會降什麼妖?」於冰道:「妖無窮盡,一體皆降。」穿黃的大怒道:「這奴才放肆!譬如我是妖怪,你有何法降我?」於冰道:「我有雷火珠降你。」說罷,用手擲去,大震一聲,將穿黃的道人左臂打斷,只見他身子晃了幾晃,尚未跌倒,到把個婦人被煙燒死,倒在地下。於冰急將珠收回,正欲再發,不意被穿紅的將口一張,噴出一口紅氣來,貫入於冰口中,於冰便眼昏頭眩起來,說聲:「不妥!」翻身便跑。又被眾小妖拉住,於冰用力打開。記的園子東邊一帶,都是些假山,跑在山前,跳了過去,一陣昏迷,摔倒在假山背後。喜得火龍真人預遣弟子桃仙客,在半空中等候動靜,今見於冰倒在地下,急將雲頭挫下,先用左手將於冰撾起,又用右手將一塊大石一指,立即變成於冰形像。仙客提了於冰,到一極高山頂落下,忙取出金丹一粒,塞入於冰口內。那丹便滾入於冰喉中,化為精遺(液)而下,少刻腹內傾江倒峽的響動起來。於冰此時心上有些明白,卻不知身在何地,只覺得內急得很,勉強扒起,蹲在石旁,大小便一齊俱下,始將毒氣瀉盡,立覺精神起來。低頭看視,才知身在山上;將底衣拽起,正擬詳看,猛聽得背後雷鳴也似的說道:「賢弟,此刻好了麼?」於冰回頭一看,但見:

    頭不冠,亂堆著綠發千縷;足有履,卻露出綠腿兩條;綠面綠鼻,嘴唇皮微有紅意;綠項綠耳,盾目間略帶青痕。面寬似鍋,行走時反是骨肥肉瘦;目大如碗,顧盼際只見黑少白多。逢鍾狀元於深山,鬼未啖而必須遠避;遇溫司馬於水底,犀未燃而定應潛逃。丈八身軀,允矣夜叉之祖;三尺手指,誠哉妖怪之爺。

    於冰一見大為驚慌,卻待用珠打去,桃仙客笑道:「賢弟不必動手,我乃火龍真人弟子桃仙客也!某原是一株桃樹,采日精月華千年,頗通人性;蒙真人收在門下又千餘年矣!今奉師命特來救你。」於冰還有些遲疑,仙客道:「你可記得,去年八月在西湖,祖師吩咐你:湖廣安仁縣有一件事得你了決,臨期我自遣人助你。怎麼你忘懷了麼?」於冰聽罷,如夢初覺,連忙跪拜,仙客亦跪拜。仙客道:「適才賢弟中毒已深,苦非服祖師金丹,送入你腹內,已早無生矣!」於冰聽了,方知系火龍差仙客來相救,又忙忙跪倒,望空叩拜。謝畢,仙客又將如何撾到山上,並指石假變等情說明,於冰感謝不盡,即請仙客降此二妖。仙客道:「天一明時,方好擒拿;此時動手,昏黑之際,則漏網者必多。此山頂極高,又且與安仁縣不遠,妖怪一動身,我即看見,跟他到巢穴中拿他,豈不一網打盡,自必斷絕種類,庶不遺害人間。」於冰深以為然。兩人並坐山頭,各道修行始末。

    再說眾小妖追趕於冰,見於冰跳過假山,一個個扒撓過去,發聲喊,將石變的假於冰綁拴住,亂叫道:「大王,拿住了!拿住了!」二妖聽得大喜,疾疾跑來,見於冰已被捆倒在地。穿紅的大王道:「我這幾天正口中淡到絕頂,可將他帶回洞中,待我慢慢的咀嚼。秀才讀書文人,他的肉必細潤而甘甜。」穿黃的道人道:「這奴才罪通於天,不知用什麼東西將我左臂打折?還不知幾時才好,我且將他胳膊咬下一隻來,報我打斷胳膊之仇恨。」說罷,走上前,用右手將假於冰胳膊拉起,用口盡力一咬,便大聲呵呀道:「好硬秀才!將我的門牙都扛吊了!快拿入庭中來,我用重刑罰處他!」眾妖七手八腳,將假於冰抬到庭中,那穿紅的大王問道:「你到底是個甚麼人?為何手有煙火響如迅雷?」那假於冰瞪目不言。大王大怒,吩咐:「打!」眾妖腳手亂下,一個個喊道:「這秀才比鐵還硬,將我們的手腳都撞破了!」芽黃的道人道:「這秀才必有挪移替換之法,以我看來十有八九是個假的。」那假於冰隨聲便倒,仍是一塊大石頭。道人道:「如何?」那大王大驚道:「這秀才本領不小,他若再來,如何抵擋?不如大家去休。」道人道:「可惜我的美人也被他燒死,這一個美人也不用送他回家,不如帶回洞中,我與大王公用罷!」大王道:「使得。使得。」於是各駕妖風,往東南行去。桃仙客正和於冰談論,猛抬頭見一股黑氣起在空中,用手指向於冰道:「妖精去矣,你我安可放過!」說罷,扶住於冰右臂,喝聲:「起!」頃刻雲霧纏身,飄於天際。於冰初登雲路,覺得兩耳疾風猛雨之聲不絕;低頭下視,見山河城市影影綽綽,如水流電逝一般。都從腳下退去。頃刻間,追趕那般黑氣,到一山內。只見黑氣中,眾妖到一極大山峰前,峰中間有二丈長,一丈寬一道大裂縫,眾妖都鑽了入去。仙客將雲頭落在峰下,問於冰道:「適在半空中,你怕不怕?」於冰道:「倒沒什麼怕處,只是上面冷得很,風大得了不得。」仙客道:「若非賢弟服易骨丹,我也不能帶你到此;覺得身上冷,是陽氣不頭。道人道:「如何?」那大王大驚道:「這秀才本領不小,他若再來,如何抵擋?不如大家去休。」道人道:「可惜我的美人也被他燒死,這一個美人也不用送他回家,不如帶回洞中,我與大王公用罷!」大王道:「使得。使得。」於是各駕妖風,往東南行去。桃仙客正和於冰談論,猛抬頭見一股黑氣起在空中,用手指向於冰道:「妖精去矣,你我安可放過!」說罷,扶住於冰右臂,喝聲:「起!」頃刻雲霧纏身,飄於天際。於冰初登雲路,覺得兩耳疾風猛雨之聲不絕;低頭下視,見山河城市影影綽綽,如水流電逝一般。都從腳下退去。頃刻間,追趕那般黑氣,到一山內。只見黑氣中,眾妖到一極大山峰前,峰中間有二丈長,一丈寬一道大裂縫,眾妖都鑽了入去。仙客將雲頭落在峰下,問於冰道:「適在半空中,你怕不怕?」於冰道:「倒沒什麼怕處,只是上面冷得很,風大得了不得。」仙客道:「若非賢弟服易骨丹,我也不能帶你到此;覺得身上冷,是陽氣不足,再修煉十數年,可以不冷矣。」於冰道:「已到巢穴,師兄也該動手。」仙客道:「此刻不過四鼓,夜正昏黑,總不如到天明為妙。」兩人復行敘談,直至日光出時,仙客站起,用右手掐劍訣,書符一道,召來雷部鄧、辛、張、陶四天君,跟隨著許多天丁力士,聽候指使。仙客道:「此山何名?」天君道:「此山名龍山。」仙客用手指道:「這大裂縫內,有妖物毒害生民,種數亦極繁多,貧道理應替天行道,仰藉四聖威力,率天丁圍繞此峰,不可放一妖物逃去。」四神遵命,分佈在四面等候。仙客又向正南離地上,書符唸咒,大聲喝道:「火部司卒眾速降!」須臾,火德真君帶領著無數的龍馬、火蛇,火鴉、火-、火箭、火車之類,聽候法旨。仙客照前話說了一遍,真君道:「法師請退遠些,待吾殲除。」仙客又手扶住於冰,駕雲起在山頂,往下觀望。只見真君用劍向山峰裂縫中一指,劍上出了一股青煙,青煙內滾出十數個火球,俱鑽入大裂縫中去了。那些火蛇、火鴉,亦相繼而入。俄頃,風煙攪擾,只見一大蛇,身長數丈,頭生紅角,血口剛牙,滿身儘是金甲,冒煙突火而去。駕風頭欲從空逃去。仙客看得明白,指向於冰道:「賢弟,快放雷火珠!」於冰急忙將珠擲去,響一聲,打在那大蛇腰間。那大蛇落將下去,又復掙命上來;於冰又欲發珠,猛見山峰左邊電光一瞬,半空中飛一霹靂來,大振一聲,打在大蛇頭上,方夭夭折折,落在山峰之下。瞬目間,又見一絕大蜈蚣,一丈餘長,二尺寬闊,頭大如輪,綠色瑩然,遍身黃光,蜿蜒如飛,見之令人毛骨俱悚。只見幾條火龍和此物纏攪在一處,燒得他四下亂挺,少刻皮肉化為灰燼。那些小蛇、小蜈蚣,或長四五尺,或長二三尺,也有死在裂縫內的,也有死在裂縫外的,也有逃出火外,被雷誅的,也有潛藏石下,被神將搜斬的,端的沒有跑脫了一個。那婦人不消說,也死在縫內。只見滿山裡烈焰飛騰,雲蒸霧湧,腥臭之氣觸鼻。仙客忍受不得這般滋味,將雲又起有百餘丈高,看眾神搜山。於冰此時才曉得那大蛇就是穿紅的大王,那大蜈蚣就是穿黃的大王。搜山畢,眾神到仙客前覆命,仙客一一退送。將雲頭向本山正南上一按,去此地約有六十餘里,落在一山坡下。仙客道:「我要去回復師命,不敢久停。適見賢弟骨格輕鬆,血肉之軀,已去十分之三,固祖師易骨丹神驗,亦賢弟到底有仙根人也。我與你雖先後異時,總屬同盟哥弟,祖師既以雷火珠授你,吾亦當傳雲行之法。」隨即將起、落、收停、催、按口訣一一指教。於冰大喜,頓首叩謝。仙客道:「東北上有一永順縣,縣外有一崇化裡,祖師曾吩咐,賢弟不可不一去。」說罷,向於冰拱手,凌虛而去。

    於冰依命,順著山路緩緩行去。出了山,逢人訪問,不想只二十餘里,便到崇化裡地方。原來是個大鎮,約有二三千人家。正在街上走著,忽見一家門內,抬出一個和尚來,看的人都嬉笑談論其事,於冰也不介意。須臾,將那和尚從面前抬過去,但見:

    禿帽已無,惟余禿首;禿履己失,惟見禿足。面如槁木,依稀存呼吸之

    聲;身若殭屍,彷彿勝轉側之力。腰間劍鞘誰人打開,臂上法衣若個扯破?

    侍者空手隨跟,不見偷餅、偷饃、偷卷;沙彌含淚護送,惟聞哭師、哭傅、

    哭爺。抬送通衢,實不解囗【口主】吱喇別噶何;欣逢陌路,莫不是呵羅受

    想行識。

    於冰看罷,見街旁有一小飯館,裡面也不見有人吃用;入去坐下,走堂的過來問訊。於冰要了一壺酒,一盤素菜,幾個饅首,問道:「適才抬過去這和尚,是甚麼緣故?」走堂的笑而不言。於冰再四問他,走堂的方說道:「路東斜對過幾那家姓謝,外號叫謝二混,手裡很弄下幾個錢。他止生一個閨女,也十八九歲了;從三四年前,就招上個邪物,起初不過是夢寐相交,明去夜來;這二年竟白天裡也有在他家的時候,只是聽得妖物說話,卻不見他的形象;前後請過幾次法師,也降服不下。這和尚是我們本地三官廟中,會奉持金剛咒的人,說他念起咒來,輪桿皆轉。二混久要請他,只為謝禮講不停妥,耽延到如今;昨晚才議定,約他在家等候邪魔,方才抬去那個形象,想是吃了大虧,性命還不知怎麼。」說罷,又笑了。於冰吃完酒飯,算還了錢,就煩這走堂的去說,要與他家降邪,並不要一分謝禮。走堂的大笑道,「相公不看那和尚的樣子麼?即或有本領,像謝二混那樣人,也不可家中無此等事,相公不必管他。」竟入廚下去了。於冰倒覺得無意思起來。

    出了飯鋪,正學毛遂自薦,忽見那抬和尚的門內,吹出一股風來,飛土揚沙,從於冰迎面過街南去了。於冰覺得怪異,急忙趕出崇化裡,見那股風去有三四百步遠,仍是沙土瀰漫。隨手用雷火珠打去,金光到處,將那妖打倒,現為一隻蒼白老猿猴;高五尺上下,又見他急忙扒起去。駕雲霧在空中。於冰笑道:「今日初出學的武藝,不可不藉此試演試演。」就無人扶掖也怕不了許多,於是口誦仙訣,覺雲霧頓生,飄入天際;又複試摧雲法,掣雷電般趕來;從北至南,過了十數個山峰,見那妖落在一洞口,潛身入去。正欲關門,於冰已到,將木劍一晃,大喝道:「妖怪那裡走?」那猴子知道洞後無出路,只得跪倒,叩懇饒命。於冰道:「淫污謝姓之女就是你麼?」那猴道:「小畜焉敢胡為!只因謝女原是猴屬,謝女不壽,為異類殞命兩次;小畜已修煉幾千餘年,此女前後己轉生四世,小畜皆隨地訪察,配合夫婦。不意他於數年前,又為虎傷,前歲始訪知他轉生人身,與謝二混為女,因此舊緣不斷,時去時來,敢求法師原諒。」說罷,叩頭不已。於冰道:「這洞內還有多少怪物?」猿猴道:「此洞系紫陽真人煉丹之所,真人駕住在福建玉峰洞。四百年前,見真人在此洞內,小畜跪求渡脫,真人大笑道:『你塵心不斷,且又與我無緣;既入此洞,我即將此洞交你收管,你可不時掃除荊棘,勿招異類,將來再看何如?』又過百餘年,真人同火龍真人復來此洞,坐談竟日,小畜又跪求二真人渡脫。二真人皆大笑。今年正月,紫陽真人復來,小畜又跪陳前意,真人笑道:『你近年行為乖戾,非前可比,我教下難容你。』又言:『洞內丹房中有一小石匣,你可用心看守,等候火龍真人弟子冷於冰到來,將此匣交與他。他若肯收你,你就與他做徒弟罷了。』」於冰大喜道:「我就是冷於冰,你快去領我一看!猿猴領入洞來,見前洞有大院一處,內多異樹奇葩,正中大白石堂一座,上鐫「玉屋洞」三字。猿猴又領到後洞,正面也有小百堂一座,擺著石桌、石椅、石床,兩傍是丹房,內貯鼎爐、盆罐等物。猿猴於兩丹房內,取出石匣,雙手捧獻。於冰見四面無點縫隙,正欲訊問,那猿猴從石爐內取出一封書來,上寫著紫陽封寄,冷於冰收拆。於冰打開一看,上寫道:

    神書遙寄冷於冰,為是東華一脈情;

    藉此濟人兼利物,慎藏休做等閒經。

    下寫著開匣咒語。於冰將匣捧至石堂桌上,大拜了四拜,依真人符咒作用,石匣自開。內有一寸多厚、六寸長書一本,通是朱書蠅頭小字,名為《寶囗-天章》。篇篇俱是符咒,下注用法。於冰看畢,歸放匣內,坐在正面石床上。猿猴跪稟道:「紫陽真人已許小畜做法師門徒,今法師到此,即系天緣,懇求收錄。」說罷,叩頭不已。於冰道:「真人既有法旨,我即收你為徒,此洞清潔幽秀,堪可煉習神書,我從今即不吃煙火食水,每天要你獻果物一次,供我日用;更要遵吾法度,速斬淫根,永歸正道。一二年後,我授你養神御氣口訣。總不名登仙府,亦可以永保身軀,免失足於意外。」猿猴一一恭聽,拜了於冰四大拜。於冰與他起一名叫猿不邪,亦以謝女事為鑒戒意也。此後通以師徒弟子相呼。於冰又問紫陽真人出處,並火龍真人同來原山,猿不邪道:「二位真人根腳,弟子那裡曉得?記得同火龍真人來的那一年,在洞中坐了多半日,弟子曾獻果食二次,聽二位真人話頭,大約都是東華帝君門徒,像個師兄、師弟光景,於冰才知書內有「為是東華一脈情」之句,不禁點頭道:「你所言是也。」又問了二真人眼色、容貌,益知西湖所見,乃真人變相,從此共修元中妙道。後來於冰遊行大下,到處裡除妖斬祟,濟困扶危,都是在這玉屋洞修煉的根基。正是:

    誅盡群魔又遇魔,魔來魔去機緣多;

    今朝捧讀神書日,但是他年應詔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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