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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世貞盛禮葬父 嚴門客禍秧池魚 文 / 郭戈

    話說王世貞閤家老小,千里扶喪,直往老家江蘇太倉而來。所到之處,沿路百姓念王抒昔日巡撫江浙,平定匪寇,給鄉民帶來許多好處,爾今憐他含冤銜恨而死,自是同情,於路途爭先迎送,數里哭泣之聲,互相傳說:「偏是忠臣可憐,只知道為國盡忠,不提防遭奸臣暗算。如今天下偏是好人難做,只數個奸人就把個太平世界攪亂了。」世貞感鄉民心地真誠,心中稍許寬慰了些,獨歎道:「世風不正,則民心不平。世事興衰,唯民心可見。為人但得民心。雖死而無憾也。」正是:

    為官若撫民心順,何愁人間不太平。

    不一日到江蘇太倉老家,裝殮人棺,停靈中堂。

    又在院內搭孝棚。街坊鄰居,親朋摯友,都來弔孝,上紙祭奠者,不計其數,閤家夥計都披麻戴孝,世貞、世懋俱著重孝,麻冠孝服,恭候靈棚。行香之時,鑼鼓細樂,吹打櫻櫻,哀聲動地,一片皆白。因路途行走月餘,四七皆過,迫補不及,便擇個吉日,請門外永恩寺十六眾上僧。朗僧官為首座,引領做水陸道常親朋摯友來上祭。世貞、世懋穿孝衣在靈前還禮。

    禮畢,世貞在靈棚內管待吃酒,忽前邊打的雲板響,答應的慌慌張張進來稟報道:「有一怪人,衣衫不整,也不肯道姓名,來上紙了。」

    世貞、世懋慌忙穿孝衣靈前侍候。稍頃,左右先捧進香紙,抬進三牲祭禮,待來人近時,卻是神偷「我來也」。到靈前上了香,跪拜禮畢,世貞道,「兄長請起,多有動勞,你如何來得?」

    「我來也」道:「令尊含冤盡忠,你們歸來之日,便是整個蘇州,都曉得了。

    小人倉促趕來,吊遲,吊遲。」

    世貞請到廳上待茶,問道:「兄長近日出沒哪裡?」「「我來也」道:

    「自你走後,那盜印事發了。狗官疑到我身上,四處使人緝拿,幸是小人有些手段,幾次遇險脫身,如今只四處游竄。」

    世貞勸道:「苟且之事,不可久為之,兄長若不棄,可留我府中,且作立身之地。」「我來也」道:「謝公子爽直抬舉,這番來便不留我時,我也不去了。小人不才,日後自要轟轟烈烈成番大氣候,管教奸人膽寒,終要揚眉吐氣。」說時瞧瞧左右,咬世貞耳根偷偷說道:「小人雖系雞狗之輩,一口氣在,只容不得奸人妄為。日後小人自有手段為忠良雪冤。」

    世貞感其俠義,心下暗喜。正待置酒款待,忽見丫環迎兒扶老夫人進來,世貞忙將「我來也」與夫人引見道:「此乃我舊日的一個知已兄弟,今日厚情,來弔祭父親亡靈。」

    「我來也」慌忙與老夫人施禮,又與丫環迎兒施禮。只羞得迎兒不知叫他甚麼,還禮不及。老夫人待要賞他,卻被世貞攔阻道:「我這兄長,甚是暢快,老是賞他銀兩,倒似罵他一般,叫他羞辱不過了。知已兄弟,不必客氣。」

    「我來也」笑道:「好個公子,便是個鑽心蟲兒,猜到我心意。我一向只把錢財與人,卻從不曾受人錢鈔。」

    迎兒見他衣衫不整,哪似闊家主兒,只是偷笑,心下生疑。「我來也」不管許多,只向世貞問道:「如今府上正忙,我能夠做些什麼?」

    世貞道:「諸般事項,俱有人掌管,此時用不著你,只後面歇息罷。」遂派家人引他到後面安排歇處。

    才打發走「我來也」僕人又報,前莊王老爺差人送了百十根杉條,六十竿毛竹,三百領葦席,一百條棕繩。世貞叫賞來人一兩銀子,又喚管事人來,吩咐在門首扎七間傍棚,僕人遵吩咐去了。

    待廳內只剩下母子二人,老夫人愁淒淒歎道:「自歸喪那日,但凡知已親戚,都派人送了孝帖兒,只有你姑媽家不僅沒有來人,連個書信也未有,眼見幾日就要發送出殯,敢怕等不得了。」世貞勸道:「敢怕是路途不便,來得遲些。母親不必勞神,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老夫人只不肯信,含淚歎道:「你那姑父,平日便勢利得很。,如今咱家這般光景,已沒些好處與他,敢怕沾著連著,於他家沒半點益處,倒落個罪犯眷屬,恐怕不認這門親了。」偏巧正說之時,有人來報:「昆山姑老爺家有書信來。」

    世貞一聽,便知正如母親所說,姑夫家恐怕不肯來人了。只將書信敷衍一番。

    待展開書信看時,卷首竟不署名,只寫道:「書奉太倉亡兄恭人尊嫂夫人門下:

    聞兄邊守失事,購禍身亡,而今靈歸故里,心甚欠然,姑舅至親,雖遣人喪報鼓盆之歎,因賤體欠安。但恨不能一吊為悵,奈何,奈何,伏望以禮節哀。可也。

    昔時令郎世貞因繼盛殯葬生事,而假省親之名避禍至蔽所,吾曾以人事應酬之事曉之以理,私囑再三,奈何其狂妄氣高,充耳不聞,反暗圖珍藏,攜有婿之女私逃,已壞名教,及至蘇州,又屢屢生事,亂於私娼,禍於知府,致使愛女失蹤,珍畫流落,禽獸之舉,聞之心寒,乃至一意孤行,自露丹青始未,嚴紙索求,又以贗品逛詐,轉恨亡兄,乃以御邊失事遭劾生禍,皆逆子胡為,禍本此成矣!今子不孝以阱禍於父,兄即身亡,修書以寄悔恨之情;逆子不肖,無怪絕情永世不相見!

    世貞見他惡語傷人,看罷不由大怒,將書信廝個粉碎,擲於地上道:「苟且之人,不如雞狗,只知有奶便是娘,可卑,可歎。」老夫人問道:「卻是為何,敢是不認這門親了?」

    世貞道:「正是。」

    老夫人歎息一聲,問來人道:「你送孝帖去時,姑姑說些甚來?」

    那人道:「我送帖去時,姑姑聽老爹不在時,哭得死去活來,兄弟長,兄弟短,直叫人心酸。欲待來時,只是姑老爺不肯,托小人捎了這書信來。」

    老夫人賞三錢銀子,打發他去了。正說話時,報本縣知縣李恩成、,縣丞任正寬、主簿牛善明、典史夏良雲都湊了份子,穿孝服來祭奠。慌得王世貞忙穿孝衣,靈前侍候。原來這太倉知縣李恩成,居官清正,為人甚是謙恭、王抒得勢之時,本素無來往。聞他為官忠義,因與嚴嵩結仇遭害,敬他是忠臣,故穿孝來弔祭。眾人勸他:「王公雖是忠良,因嚴嵩與他為仇,恐嚴家父子知道又要遷怒,不如送些禮的好。」李恩成歎道:「一死一生,乃見交情,一貴一賤,真情乃見。

    若他是個貪贓枉法之輩,便是官居一品,勢焰熏天,只不高攀他門第。因他是個忠心報國的忠臣,遭此橫禍,正當惜他,雖說素無交往,豈可因患難而棄之!便是嚴賊生怒,我原無意求仕進,便去掉頭上烏紗,在所不辭。」遂著孝衣,坐轎前來。

    待到門前下轎,迎至裡面,知縣等四人扶衣掬帶,先到靈前上香,打了個問尋,然後與王世貞廳內敘禮,道:「王公忠心報國,為人謙恭,今為奸人所害,可傷,可歎。」世貞道:「如今奸人弄權,盡害忠良,豈止家父一人。早有夏言、沈鏈、楊繼盛等先父而亡,死而流芳,死何足借,今世貞乃罪身扶靈,敢勞大人親臨。」李知縣道:「兄言差矣!從來人臣為國鋤奸,天下敬重,恩成不才,卑微之職,恨生時不曾相交;今雖來遲,我自當盡我的本分。如因敬忠良而遭陷,亦無所顧忌。」世貞見他正氣浩然,肝腸磊落,甚是敬重,置酒席盛情款待。席間李知縣問道:「兄長自是官身,日後將何為?」

    世貞道:「如今棄官奔喪,已絕仕進。便布衣鄉里,把酒論詩,自當其樂也。」

    李知縣道:「令尊捐軀報國,可謂生為人傑,死為鬼雄。奈何世態炎涼,朝中哪個顧恤。若兄長果真居家,你我之交,來日方長,府中之事,我自當盡力。」

    世貞感泣拜謝道:「家父若知兄長垂念,雖在九泉,也自感激不荊」」二人話語投緣,相互敬重,飲至夜深,酒席方散,留四人府中歇息不題。

    次日,李知縣四人告辭起身而去。走時不久,又有永恩寺長老領眾僧來唸經。

    世懋不在,同陰陽先生往墳上破土,近晚方回。忙亂一日,晚間打發眾僧散了。

    次日,又準備酒菜桌面一應所用之物,使人莊上前後搭棚,請發喪起棺人來,至晚方散,俱不題。

    次日擇定時辰起棺,眾賓客皆來靈前弔唁,內外親戚都來辭靈燒紙,哭聲動地。送殯喪者填街塞巷,鞭炮響時,花喪鼓樂齊鳴。先由永恩寺僧官來起棺,鼓板響,指揮抬棺人上肩,頓時滿街哭聲四起。世貞、世懋,著重孝跪迎棺木啟動,執旌幡痛哭起身,棺木隨後,大街上觀看的人山人海,果然一場大殯!

    世貞、世懋重孝扶樞,女眷乘轎子緊跟棺後。約行二里到山下,早有人打銅鑼銅鼓,吹響器,迎接殯到。隨後又燒冥器紙錢,痛哭一場,方才下葬掩埋。

    回到府中,備置酒飯,賞些銀兩打發各項人役散了,又拿帖兒回謝李知縣眾人,俱不在話下。又在廳中安靈,桌上佈置牌位,世貞、世懋在廳中伴靈宿歇。

    一日三餐,俱備酒飯供奉靈位,恰似與父同吃。兄弟二人逐日談論詩文,老夫人叫他內裡去宿,只是不肯。

    不說世貞料理喪事,只說那嚴家父子害死王仔以後,畏恐世貞暗裡算計害他,早派人暗地裡跟蹤,欲將他親近之人盡行查獲。又仍惦記那畫兒,料定那畫兒不在京中王府,定是私藏故里,或在至親手中,故暗裡派人查尋。

    這裡世貞應酬喪事,哪邊早有差人密訪得他應酬交往之人,所做之事,盡稟與嚴嵩父子。

    嚴嵩聽差人報信,哈哈笑道:「好笑這輕狂奴才,自恃名重才高,只與老夫作對,今日叫他嘗到了與我作對的滋味,須知虎口之須,焉能拔得。」又問道:

    「參加喪禮的人多否?」

    差人道:「滿街鄰里,親朋摯友,全去弔祭,又請和尚唸經,出殯之時,人山人海哩。」嚴嵩笑道:「這便好了,我要讓天下之人,個個曉得我是惹不得的!哪個與我作對,便是王抒的下場。」又問道,「辦喪之日,還有什麼人與他來往?」

    差人道:「奴才在他門前扮作貨郎,察得仔細。只有一偷兒,藏匿他家,只不見動靜。另有太倉李知縣與他交往甚密,昆山姑老爺家雖使人送信,卻不見人來。」

    嚴嵩都記在心,只疑慮道:「姑舅至親,卻如何不去奔喪,想其中定有緣故。

    昔日蘇州知府在密信中道,那畫兒正是他傢俬,果是那畫兒不在王府,真本必在他的府上。我一向只逼那王抒,如何把他漏了!今日卻放他不過。」嚴篙立刻行文蘇州府衙,令將那愉兒、太倉知縣並昆山顧老兒一發拿下不一日行文到蘇州府,那徐知府見為干爺效勞機會到了,真個是磨拳擦掌,恨不得立刻邀功買寵,立刻派巡捕去拿人。

    那巡捕先來昆山顧府,如狼似虎,一擁而入。

    家人慌忙入內稟道:「老爺,大事不好了,現有蘇州府衙闖入院裡,想是來拿人了。」那顧瓊自恃與徐知府系舊交,一向過從甚密,哪裡肯信,喝道:「奴才休得胡說!想是知府老爺請我赴宴,也未可知。」慌忙整頓衣冠,出廳迎接。剛到門首,見巡捕入院趕來,慌忙賠笑道:「老夫因家事忙亂,一向不曾拜望知府大人。今差官來此,有何事相邀?請入內稍坐用茶。」那巡捕也不答話,大喝一聲拿人,噹啷一聲,將他銬了。那顧瓊此時才驚慌起來,面如黃紙,絆絆磕磕說道:

    「爾,爾等休得無禮,待見,見過知府大人,我自,自有話說。」那巡捕惡狠慣了,哪個聽他羅咳,啪地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喝道:「老狗不服麼?待爺爺先教訓你。」啪得嘴角淌出血來。

    那壽兒正自讀書,聽得院裡喧嚷,趕來看時,那領頭巡捕又喝道:「休教這小狗才跑掉,一併拿了。」

    這裡捉人時,早有幾個役從闖入內室,翻箱倒櫃,犄角旮旯搜了起來。驚得那內室婦人丫環驚亂嚎叫,老夫人驚恐昏厥在地。那班役從亂翻一遍,不見那《清明上河圖》,便盡將私藏畫兒胡亂捲了,又掠得金銀珠寶私下掖入腰包。直把個顧府攪成一鍋粥,方才押人去了。

    次早,徐知府升堂,那顧瓊仍道將他錯拿,拱手施禮道:「大人何事呼喚老朽,只恨這班奴才無禮,竟將老朽拿來。」那徐知府冷冷一笑,翻臉只不認他,拍聲驚堂木喝道:「你私通犯官,暗造假畫誆騙相爺,可知罪麼?」

    顧瓊道:「老朽雖與犯官王抒是姑舅至親,只因惡他與相爺做對頭,向是不曾往來;便是那犯囚殯葬,老朽自道他罪有應得,便寫書信與他絕交,也委實不曾去得。」徐知府惱怒喝道:「大膽老兒,前時那王世貞來蘇州省親,在你家居住多時,乃是本官親眼所見,怎道一向不曾往來?如此狡辯,不打時如何肯招。」一聲喝時,早有兩廂衙沒將他拖下,棍棒如雨落,直打得他鮮血淋漓,慘叫不絕。

    徐知府又道:「講,如今那畫兒在哪裡?」

    那顧瓊心下有苦說不得,忍氣說道:「前時那小畜牲拐騙小女並那畫兒私逃在外。老朽曾求告大人多次查訊,至今杳無下落,大人自是知曉。」徐知府冷笑一聲道:「你暗裡放他二人攜畫私逃,明裡又故意請本官與你察訪,便是本官,也被你耍弄了,著實可惱,不用重刑,料你不招!來人呀,重刑伺候。」兩廂衙沒,又取夾棍將他夾了,才用刑幾下時,他忍受不過,遂胡亂招供。徐知府取了供詞,又命他畫押,遂取大枷枷了,下在獄中。

    那顧府只求為他脫禍,不借蕩盡家產,屢使家人重金賄贈。那徐知府只將金銀收下,只不肯放他出獄。

    且說太倉知縣李恩成,雖無意仕途進取,為官甚是清正,立法極簡。審理詞訟任你有錢有勢的來請托,他概不容情。雖是撫上,卻對百姓極好。余閒之時,或與鄉里賢土大夫對詩飲酒,或偕德高望重父老訪民風於田野,所以百姓敬仰,便是蘇州府衙中,也多有與他相好者。及至徐知府密受嚴嵩旨意,捉拿於他,早有人通鳳報訊。恩成聞之,仰天大笑道:「我又無罪,何須他拿?我自到他門上說個明白,隨他發落罷了!罷我官時,送與他印;要我命時,給予他頭;獨留耿耿我心,奉與子民,雖死無憾也。」是日大擺宴席,遍請縣衙一干人員,一一敬酒話別,吩咐後事。眾人無不垂淚。酒罷封好印匣,高懸於衙門首。自己換中衣便服,托烏紗帽立於門首階台,只等巡捕到來。是時全城哄動,填街塞巷來看他。

    待巡捕到時,人群哄動起來,有人喊道:「老爺無罪,拿不得人。要拿只拿狗官去。」也有人喊道:「哪個敢動李老爺,便砸斷他的狗腿。」又有一幫縉紳圍住巡捕,打點銀兩,為他開脫。

    巡捕只要拿人,哪裡肯聽!衝開人群,向衙門直撞。一時百姓大怒,擁動起來,團團圍定巡捕,真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只呼喊成一片,那巡捕哪裡動得半步!竟自慌亂起來。

    李知縣見此光景,深感百姓情義。卻又畏恐事態鬧大收不得場,反牽累百姓受害,於是跪下哀告眾人道:「恩成不才,有何功德於眾位鄉親?眾鄉親若是憐惜恩成,當不得難為諸位巡捕,他們是受命而來,與我無冤,若與他們過不去時,反是害我了!鄉親若賞我臉面,當受我三拜。」眾人見知縣跪倒,也撲通撲通跪倒一片,道:「大人請起,有何吩咐,小人們不敢不從。」李知縣道:「鄉親美意,無非要保全恩成官職,如今做不得忠良,如何與你們謀利?身為父母官,與百姓做不得主時,留之何用。」說罷將手中烏紗帽先自遞給那領頭巡捕,道:「你們持我這紗帽,可以回府交差了,恩成決非食言之輩,待我辭別鄉親,隨後便來。」這原是李知縣為巡捕所使脫身之計。那巡捕心下會意,又見他如此磊落,心先軟了,倒有些惜他之意,如何不允?接過他手中烏紗帽,先自去了。

    那李知縣見巡捕去遠,辭別鄉親,也隨後趕去。自有那熱心之人,見李知縣步行,雇了一頂軟轎。李知縣再三推讓道:「我原本受貶,如何敢坐轎顯威風。」

    只不肯依。眾人抬轎跟隨而去。

    到得蘇州府衙,那徐知府見百姓只不肯散,恐處置不妥,激起民變,不敢過分難為他,又見他自請解官,遂順水推舟,行書稟與嚴嵩父子,將他革職為民了事。

    那徐知府將李知縣革去官職,百姓暗裡只是痛罵,明裡卻敢怒而不敢言。不想此事,激惱了一人,你道此人是誰?正是神偷「我來也」。

    且說「我來也」閒居在世貞家中,終日無所事事。一日不偷,閒得手癢;兩日不偷,閒得心癢;三日不偷,恰似魂都丟了,再忍不得。他原本是義氣而來,聞王抒遇害,只要幫世貞報仇,住得日久。見沒機會,先自煩了。又見蘇州府衙抓人,受害者都是與世貞往來親密之人,益發惱怒。又恐自己再住長時,又給他家生事,於是也不告別世貞,夜裡自溜了。

    「我來也」自是好腿腳,隆冬寒夜,幾十里路,不待天明,已自趕到蘇州城來。街上黑得正厲害,冷得也厲害,絕無人跡。摸到府衙牆外,聽聽無動靜,掏出隨身個索兒,只輕輕一丟,便掛在牆上,兩手攀住繩索,翻身潛入院來。尋到馬廄,點一把火燒將起來。頓時火光沖天,喧鬧之聲四起。

    知府衙門中人全被驚醒,提桶端盆趕來救火,閤府亂糟糟亂成一片。徐知府驚慌失措,起身看時,「我來也」早趁機潛入他屋內,一應物件不取,單拿了他烏紗帽兒出來。待皂役把火救滅,只燒得馬廄兩間,查點物件,也並不少什麼。

    直待徐知府欲坐衙時,尋他烏紗帽不見。心裡正詫異間,聽得門首嘈嚷,出去看時,見一群人聚集衙前,個個仰起脖兒,掐指點點。徐知府抬頭望去,卻見自己那烏紗帽,正在旗桿頂尖,一時惱羞成怒,喚衙役驅散人群,取下烏紗帽看見明晃晃一把尖刀,插在烏紗帽正中,刀尖上懸一紙條,上面寫道:

    平白害人,連連作孽,取帽代頭,以示警戒。若累無辜,罪加一等,三日之內,與你放血。要捕我時,只在府界,他日進京,尋你干爺!

    下面署名:我來也。

    徐知府看罷,驚出一身冷汗,心裡罵道:「好個不死的狠賊,我未捕他,他反倒我衙中生事,又用刀來嚇我;不知幾時偷我鳥紗帽,果是手段厲害。我若捕拿他時,恐人未捕到,他卻前來害我性命;若不將他捕拿,難免被人恥笑。躊躇半晌,只拿不定主意。正是:神偷巧計戲鳥紗,果將貪賊心昨煞。三魂未定方寸亂,不識此身是誰家。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下回待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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