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幕後幫主 文 / 古龍
木鵬塢在大鵬峰下。
這裡的老大是木鵬王。
木鵬王擅使飛鵬刀、鵬王柞,還有九九八十一支連環飛鵬鏢。
在綠林,木鵬王威名顯赫,等閒之輩;絕不敢招惹他。
不少成名高手,一方豪傑,先後挑戰木鵬王,結果都慘敗收場。
可是,歲月無情,時間能改變一切。
木鵬王現在雖然不算老,但卻健康遠遜從前。
他在病危之中。
暴雨如狂徒,佔據了整片大地。
大鵬峰下,忽來惡客。
惡客不是一人,而是有若一隊雄師。
他們全是身懷絕頂武功的武林人。
木鵬塢第一座關卡,在不足半頓飯時光之間,就被徹底摧毀。
柳青鵬接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抓起一桿鐵槍,帶著二十八個弟兄,飛馬衝了出去。
柳青鵬是木鵬王門下的大弟子,據說,他己盡得師父真傳,一桿鐵槍更是使得出神人化,相當厲害。
當他策馬飛奔出去的時候,第二座關卡也陷入苦戰之中
負責把守第二座關卡的、是呂自鵬。
呂白鵬是柳青鵬的小師弟,很年輕,年方二十。
柳青鵬一面策馬狂奔,一面怒叫道:「誰敢到木鵬塢撒野?」
話猶未了,一顆腦袋沖天般飛起,鮮血直射向柳青鵬身上。
柳青鵬突然全身一陣痙攣。
他的小師弟,竟然給一個白衣人,一刀砍掉了腦袋。
他面如土色,倏地翻身下馬,挺搶就向那人心窩戳去。
「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師弟?」柳青鵬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叫。
白衣人冷冷一笑:「你記著了,我叫鄧初!」
「鄧初!」柳青鵬怒吼:「你這狗養的——」
他彷彿瘋了。鐵槍比雨點更急,一下子就把鄧初迫退五步。
鄧初雖退,臉上卻猶帶笑容:「你是木鵬王的弟子?」
「你也記著了,我叫柳青鵬!」
「木鵬王的大弟子?」
「正是!」兩三句說話問,鄧初又向後退了一丈。
柳青鵬越攻越快,也越攻越急。
可是,太急太快,往往難免有錯。
他忽然覺得背後一涼,再看看胸膛,竟然有一截刀鋒,從他的衣襟刺了出來。
刀鋒全是血,他的血。
鐵槍已墜地。
柳青鵬回頭一望,看見了一張陰森的臉。
「你……你……」
「我叫潘天星,」這人盯著他,冷冷道:「我的刀還在你身上,快還給我。」
柳青鵬咬牙怒道:「我欠你一把刀,但你卻欠木鵬塢一條命!」
潘天星冷笑道:「你說錯了,不是一條命,而是十三條,你是第十三個死在我刀下的人!」
鄧初獰笑,突然上前,在柳青鵬的背後拔出那刀。
「老潘,再干幾十個,索性把木鵬塢的所有的兔崽子都殺得乾乾淨淨!」
柳青鵬倒下,木鵬塢大勢危急。
就在這時候,一個灰袍人,手提巨桿,怒喝策馬奔來。
「木鵬王!」潘天墾接回刀鋒,倏地大笑:「看他這副樣子倒不像是有病!」
木鵬王冒大雨而來,他全身上下衣裳。都已濕透。
他的心也冷透,但血卻沸騰!
「青鵬,白鵬!」他發出了淒厲的嘶叫聲。
鄧初桀桀一笑:「你要見他們,那容易得很!在死城門,早已為你而打開!」
木鵬王鬚眉皆豎,疾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鄧初曬然一笑:「鄙人鄧初。」
潘天星道:「在下姓潘來自天山。」
「天山雙絕!」木鵬玉面如紙白,忽然咳嗽兩聲。
他背後手下有數十人,其中最驍勇善戰的是「神力金剛」班平。
班平再也忍耐不住,掄起八尺大刀,宛如飛將軍般從天而降,怒砍鄧初天靈。
鄧初一聲怪笑,輕移腳步,閃開這一刀。
班平卻一聲不發,大刀著著進逼,看來已搶儘先機。
但木鵬王的手心卻在發冷。
他已看出,班平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只要鄧初反擊,一刀就可以殺了他。
「速退!」木鵬王叱道。
但班平已殺得性起,木鵬王的命令,他完全沒有理公。」
也許,他根本就聽不見。
突聽一聲裂帛!
班平再砍一刀。
這一刀砍在地上,入地兩尺。
但鄧初的刀,卻已沒人了他的胸膛!
木鵬王的眼睛已變成了血紅色。
「班平!」
班平已不會回答。
木鵬王揮巨杵,帶著滿臉悲憤之色衝出。
鵬王柞怒揮。
一人立刻倒地。
可是,倒在地上的卻不是敵人,而是木鵬王自己!
木鵬王真的衰弱了。
在盛怒中,他拼盡一口氣,也要與敵人周旋到底。
可是,敵人還未動手,他己倒下。
擊敗他的不是天山雙絕:而是病魔。
木鵬王一倒,義氣幫氣焰更盛。
鄧初、潘天星率領著逾百幫眾,一直闖入木鵬塢總壇重地。潘天星殺性大起,見人就殺,不留活口。
鄧初怪笑:「估道木鵬塢中人,皆是銅澆鐵鑄,誰料卻都是豆腐!」
他意氣風發。
但就在他說完「豆腐」兩個字的時候,額角忽然中了一劍!
鄧初的笑容已僵硬。他吃了一劍,卻連敵人的樣子也沒看清楚。
他急轉身,沒有人。前後左右。也沒有。但他的額角還在流血,那一劍莫非自天上而來、
想到這裡,不再遲疑,手握利刀,身形躍起八尺,向總壇上的橫樑斬去。
一刀斬出,鄧初的心又向下沉。
橫樑上果然有人。
但他這一刀才斬出去,那人已像鬼魅般落下。
這一刀自然斬空。
但他已知那人就在自己腳下,這一驚實在是非同不可。
憎急之下,忙以刀鋒砍在橫樑上,趁勢借力,身子再拔高三尺,整個人縮入承塵之上。
他見機極快,連他自己都不禁暗讚一聲:「幸好老子機警!」
誰知心念未已,屋頂突然塌下,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向他迎頭刺下來,鄧初大吃一驚。
他做夢也想不到,就在這短短一瞬間,那人居然已繞出屋外,從屋頂發難!
這是什麼身手?仍然是那人!仍然是那一把劍!他再要閃避,但屋頂上漫天劍影,他根本無法看得清楚,哪一劍才是實招。
等到漫天劍影驟然消失後,鄧初只有一個感覺。
喉嚨很涼。死神來了。
潘天星沒有親眼看見鄧初怎樣死。
因為他也同樣不妙。
木鵬塢看來己沒有還手之力,但卻忽然在練武廣場上,遇上了一個人。
司馬縱橫。
「是你?」潘天星盯著他。
司馬縱橫道:「不錯,是我,司馬縱橫。」
潘天星又盯著他腰間的刀。
「獵刀是好刀,你不配用它。」
司馬縱橫道:「我知道我不配,但到現在還不想把它放棄。」
潘天星道:「不捨得?」
司馬縱橫道:「不是不捨得,而是身負重任,倘若丟了,實在無面目見它的上一代主人。」
潘天星道:「齊拜刀只是個呆子,想不到你比他更呆幾分。」
司馬縱橫道:「也許你沒說錯。」
潘天星道:「你說自己身負重任,那是什麼任務?」
司馬縱橫道:「它是獵刀,老刀匠游老前輩鑄造它,就是要獵殺江湖敗類的性命。
潘天星問道:「我算不算是江湖敗類呢?」
司馬縱橫道:「這點你自己該心中有數。」
潘天星獰笑道:「可惜,無論我是不是江湖敗類,現在被獵殺的是你,而不是我!」
說到最後一句,司馬縱橫已被義氣幫的人包圍著。
但練武廣場外,卻又同時出現了一群人。
一群憤怒的武林好漢!
好漢堂有好漢。
岳無淚雖然傷了,布大手雖然砍斷了一隻手,但他們的兄弟仍然有頑強的鬥志,誓與義氣幫群邪決戰到底。
岳無淚和布大手沒有來。
但卻有一人,擔負起了他們的任務。
那是葉雪璇。
葉雪璇是大幻教教主。
大幻教教主來了,大幻教的高手當然也不在遠。
但他們另有任務。
他們其中一半,坐陣於坐龍山館,而另一半,則在靈蛇堡嚴密防守。
大家都有個共同的目標:決不讓義氣幫的人得償所願,他們已惱恨來的太遲。
木鵬王不戰而亡,每個人的心頭都是那麼憤怒,那麼沉重,看見這等陣勢,潘夭星的自信減少了一大半。
他東張西望,他在等一個人。
上官寶樓。
除非上官寶樓隨後趕來,增派援手,否則這一仗恐怕凶多吉少了。
但上官寶樓沒有來,來的只是一群憤怒的好漢。
潘天星吸口氣,忽然對司馬縱橫說:「司馬大俠,你能不能放過我這一次?」
司馬縱橫一怔。
他想不到這人剛才還是凶巴巴的,忽然間卻會向自己討饒。
他的心腸並不硬。他己在考慮著,但潘天星卻忽然大喝一聲,向左狂衝,接著刀光亂舞,好漢堂立刻有兩個人倒下去。
他只希望殺出一條血路,並不是真的向司馬縱橫求饒。
司馬縱橫勃然大怒:「哼!你跑不掉的。」
但他只是說出這句話,潘天星已身形起落,遠去十丈之遙。
司馬縱橫窮追。
但潘天星卻忽然停了下來。
一個很美麗的女郎,正在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找死!」潘天星一聲大喝,一刀就砸向這女郎的頭頂上。
這時候,他已不知道何謂「憐香惜玉了。」
颯!刀勁真不弱。但這女郎卻以一把長劍,接下了他這一刀。
刀劍相碰,潘天星居然虎口一麻。
他的臉色變了。
他以為一刀就可以解決這女郎,想不到她卻是一頭雌老虎。
而這麼一折騰,司馬縱橫已經在他身後。
潘天星又驚又怒道:「你們一起上來罷!」
司馬縱橫盯著他,目光尖銳如針:「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沒有動手。他相信葉雪璇己可把這兇徒解決。
潘天星不相信自己會敗在這個女人的劍下。他認為,剛才自己是太輕敵了。
現在,他不再大意,全神貫注運勁於刀鋒上,看準了才出手。
葉雪璇目光冷酷如冰。
她似乎要看看,潘天星到底是怎樣出手的。
忽然間,「颯」一聲,劍已刺出。
葉雪璇的劍!
潘天星沒有動。
而他全身的內力,卻已貫注在刀鋒之上。
他這一刀若砍出去,聲勢一定是很嚇人。
可是,他錯了。
葉雪璇根本就沒有等待他這一刀。
——管你這一刀如何厲害,我先刺你一劍再說!
潘天星居然在葉雪璇刺出那一劍的時候,怔了一怔。
——你竟敢比我更早發招?
——這豈非送死?
他的想法,看來似乎很幼稚。
但在真正高手看來,他的想法卻又並無不對之處。
可是,理論歸理論,理論並不一定可以決定戰果。
雖然潘天星這一怔的時間,絕不會比眼睛眨動的時間更長久,但這已鑄成了大錯。
葉雪璇的劍鋒,已無聲無息地沒入了他的咽喉。
義氣幫果然向坐龍山館動手。
但他們卻不是先動坐龍山館,而是先偷襲木鵬塢。
木鵬塢受創不輕。
只是,潘天星和鄧初,也在這一役中陣亡。
強援已到,木鵬塢總算沒有被澈底摧毀。
但木鵬王、柳青鵬和呂白鵬之死,已使木鵬塢為之元氣大創。
坐龍山館又如何?
坐龍山館,三日無事。
靈蛇堡也沒有敵人來犯。
岳無淚、布大手傷勢已無大礙,不瘋道士曾中迷魂香之毒,現在也已完全清醒過來。
第四日清晨,有消息傳來,上官寶樓已赴開封。
鐵風師問葉雪璇:「你相信嗎?」
葉雪璇冷笑,搖頭說道:「布堂主不在開封,好漢第十分堂兄弟也己有大半到此,他去開封有什麼用?」
鐵鳳師道:「他若不去開封,今去何處?」
葉雪璇道:「紫氣玉樓!」
鐵鳳師道:「不錯,他最大的目標,本來就是紫氣玉樓。」
葉雪璇道:「他對先師遺留下來的東西,極感興趣。」
鐵鳳師道:「你師父怎麼會有那許多武功經書的。」
葉雪璇道:「這是他老人家的一種嗜好。」
「嗜好?」
「不錯,就像有人喜歡搜集古玩,珠寶、名書一樣。」
「但是這些經書,各門各派都視為至寶。」
「先師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取每一部經書,手法都不相同。」
「偷之哉?」
「偶然也會來這一手的,例如少林的武功秘笈,就是他潛入藏經閣盜取口來的。」
「少林派知道,豈非……」
「他們恐怕現在還不知道。」
「為什麼?」
「先師盜走秘笈後,三日後又重上少林,再入藏經閣。」
「食髓知味!再愉一次?」
「不,先師在這三日之內,己偽造了另一本看來完全相同,甚至內文也一模一樣的假秘笈,他把假秘笈放回原處,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好主意。」鐵鳳師拍案叫絕。
但他想了想,忽然又用力地搖搖頭:「這主意雖然不錯,但卻不嫌大多餘一點嗎?」
葉雪璇微微一笑:「在別人的眼中看來,的確是多餘一點,因為少林根本就不知道秘笈是什麼人盜走的,他一走了之,恐怕一百年後少林派的僧侶還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她略停頓一下,接道:「但先師卻認為,在少林寺負責管藏經閣的僧侶,都是好和尚,他不想這些好和尚背黑鍋,所以就替他們遮掩一下。」
鐵風師笑道:「這倒是妙人妙事。」
葉雪璇道:「數十年來,先師收藏了不少武學奇書,這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鐵鳳師道:「難怪上官寶樓為之垂涎三尺。」
葉雪璇道:「所以,他遲早必攻紫氣玉樓。」
鐵鳳師道:「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還逗留在這裡?」
葉雪璇道:「目前,紫氣玉樓已有足夠的防禦力量。除非義氣幫全力施為,集中所有精銳高手向它進攻,那才會有危險。」
鐵鳳師道:「又豈知義氣幫不會在這時候調動精銳高手,全力一拼?」
葉雪璇道:「那必須要等待消息。」
「等待消息?莫非……」鐵鳳師眼睛陡地大亮,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原來你也學會了這一套!」
葉雪璇淡淡一笑:「戰場無父子,下手不容情義氣幫本來就是大幻教心腹大患,倘若不預早在對方陣中布下臥底,又怎能達到『知己知彼』的地步。」
鐵鳳師忽然歎了口氣:「果然巾國不讓鬚眉,將來無論是誰能娶你為妻,都是莫大的福頭。」
葉雪璇「嘎」的一聲:「你病了?無緣無故,神經病發作啦?」
鐵鳳師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就當我剛才神經瘋發作好了。」
匆匆又三天。這三天以來,鐵鳳師和葉雪璇都在靈蛇堡中作客。
靈蛇堡主卓碧君是個女中豪傑,葉雪璇叫她卓姑姑。
卓姑姑很疼愛雪璇。葉雪璇要什麼,她就給她什麼。
幸好葉雪璇已不是小女孩子,否則一定會被寵壞。
這一天,天氣很好,卓碧君忽然神色緊張地,把葉雪璇拉一旁。
「屠真的身份已被揭破,上官寶樓將他殺了!」
葉雪璇的臉色一陣發白。
屠真,就是她在義氣幫布下的臥底。
「這可不妙!」葉雪玻神色深重:「我還在等待他的消息。」
卓碧君道:「上官寶樓這一著也是錯了,他本不該殺屠真的。」
葉雪璇點點頭,道:「我若是義氣幫幫主,就會利用他來傳送假消息。」
卓碧君道:「從這一點看來,上官寶樓並不像是一個智勇雙全的人物。」
葉雪璇道:「但義氣幫能稱霸一方,他又豈會是個庸錄之輩。」
卓碧君道:「十天之前,屠真曾有一信送到坐龍山館,說義氣幫真正的幫主,並不是上官寶樓而是另有其人!」
葉雪璇道:「那信箋,我也看過了,但姑姑,你相信嗎?」
卓碧君道:「屠真精明能幹,絕對不會空穴來風。」
葉雪璇道:「但他卻無法知道,那真正的幫主是誰?」
卓碧君道:「只是,我們現在已無暇顧及這一點。」
葉雪璇黛眉一皺,道:「我也許該回去了。」
「回紫氣玉樓?」
「嗯,」葉雪璇點點頭,道:「姑姑認為怎樣?」
卓碧君道:「不太好。」
葉雪璇道:「為什麼不好?」
卓碧君道:「紫氣玉樓易守難攻,義氣幫就算要打它主意絕不容易得手。」
葉雪璇道:「姑姑之意,莫非想趁義氣幫高手未曾匯聚一起之前,將他們個別擊破。」
卓碧君點頭道:「正是這樣!」
葉雪璇道:「可是,屠真已死,我們根本不知道義氣幫的形勢,己調動到什麼情況。」
卓碧君道:「事在人為,屠真雖死,但我們在義氣幫裡面還有另一個屠真。」
「另一個屠真?」
「不錯,那是龐老教主的巧妙安排,除了我之外,誰都不知道。」
「他是誰?——
「東方木!」
「東方木也是我們的人?」
「想不到罷?」卓碧君面露微笑。
葉雪璇歎了口氣:「真想不到!」
卓碧君道:「這些年來,他受盡了不少委屈,而且還被正派中人仇視,追殺,真難為了他!」
葉雪漩道:「他有沒有消息送來!」
「現在沒有,」卓碧君皺了皺眉,道:「但今天晚上,何無缺會來。」
「何無缺是誰?」
「東方木每次傳遞訊息,都是派他送來。」
「希望他今天會帶來一個好消息。」
午夜的星光,看來特別燦爛。
一個黑衣人,騎著一匹馬,風馳電掣的來到靈蛇堡。
堡門很快打開。
這黑衣人立刻就進入了靈蛇堡地牢的秘室裡。
他就是何無缺。
他已帶來了東方木的情報。
卓碧君和葉雪璇一起看東方木的信。
信上寫得很簡單,只有兩行字:「初一渡湖,高手已聚集於瑤州!」
瑤州城內,共有五間客棧。
其中規模最宏大的,是瑤北園。
瑤北園位於城北,佔地廣闊,內有園林景色,美不勝收。
這裡的房錢,酒菜價目,當然也比其他四間客棧昂貴,但光顧者卻還是大不乏人。
世間上錙銖計較的人固然不少,但揮金如上的豪客,也有很多。
這一天瑤北園的房子,全都已租了出去。
在天字第二十八號房裡,住的是一對老夫婦。
他們從人住瑤北園之後,就很少從房裡走出來,甚至連吃飯也在房裡。
沒有人覺得奇怪。
這世間上,不喜歡到處逛的老人,實在很多。
人老了,就不大想動,但卻沒有人知道,這對老夫妻究竟有多老。
瑤北園真熱鬧。
這裡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固然不在話下,連只管吃喝的店堂,也是座無虛設,高朋滿座。
而這些座上客,幾乎全是帶著武器的江湖人。
他們三五成群,七八個圍上一桌,似乎這裡一堆,那裡一撮,界限分明。
這時候,在天字二十八號房子裡,有一扇窗戶是半開著的。
從這房子裡,可以很清楚看見店堂裡的人全部情況。
那對老夫婦,正在低聲談話。
「看見了沒有,果然聲勢不弱。」
「秦州五鬼。湘北三怪。崆峒絕命僧,還有綠林八妖、黃河神魔……」
「這群兇徒,初一就要渡湖,殺人紫氣玉樓?」
「絕不能輕視他們。」
「何況,在這幾天之內,還陸續有高手趕到,一旦全部匯合,誰能抵擋?」
「所以……」
「所以我們必須先發制人,趁敵人還沒站穩陣腳,就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就在瑤北園下手?」
「為顧全大局這是不得已之舉,而且這樣總比讓他們殺人紫氣玉樓好得多。」
「姑姑,你有信心嗎?」
「最主要看你。」
「我明白了。」
這一對老夫婦,原來是葉雪璇和卓碧君的化身。
他們在暗中監視義氣幫的行動。
東方木的消息看來不假。
義氣幫已聚師於瑤州,準備作出致命的一擊。
店堂內,幾乎全是義氣幫的天下。
但那上官寶樓,卻沒有現身,他有什麼計劃,他要怎樣進攻紫氣玉樓?
還有一天,就是初一。
瑤北園內,暗濤起伏,殺機重重。
除了瑤北園外,其餘四間客棧,也己客滿。
住客有商旅、鏢局中人、郎中、相士、秀才。
但實際上,他們卻是身懷武功的一流好手,都是義氣幫中人。
他們將會在初一那一天,渡湖進襲紫氣玉樓。
卓碧君很擔心。
她不斷的催促大幻教,一定要先發制人。
葉雪璇言聽計從。
卓碧君首先率領靈蛇堡高手,混入瑤州城。
她已約定,在午晌時份,分從東西兩路,攻入瑤北園。
她從東方攻入。
葉雪璇則在西方,率領大幻教高手攻入瑤北園。
據卓碧君手下調查顯示,在瑤北園居住的,全是義氣幫的精銳高手。
只要把這一群高手解決,其餘四間客棧的人,都不足為慮。
己是午晌。卓碧君還是按兵不動。
她在等葉雪璇首先攻人瑤北園。
但過了很久,西方仍無異動的跡象。
卓碧君神色陰冷,一言不發。
忽然間,她看見了一個人。
司馬縱橫。
她不由怔住。因為根據約定,司馬縱橫該和葉雪璇,在西方攻人瑤北園去。
但這時候,司馬縱橫卻在東方出現。
她不禁為之臉色微變。
司馬縱橫很快就已來到了卓碧君的面前。
「葉教主為什麼還不動手?」卓碧君間。
司馬縱橫盯著她,目光冰冷:「她沒有來。」
「胡說,這豈是可以開玩笑的?」卓碧君的臉色很不好看。
司馬縱橫搖搖頭:「幫主,我並不是跟你開玩笑。」
「幫主?」卓碧君忽然笑了:「你在叫誰?」
「是你,卓幫主!」
「我?幫主?」
「是的。」
「為什麼我會是卓幫主?」卓碧君的聲音有點奇怪。
「沒有你,上官寶樓根本就不能把義氣幫發展到今天這種氣候,」司馬縱橫冷冷地說:「你擅於故佈疑陣,但卻大小覷了葉大小姐。」
卓碧君目光一寒:「她怎麼沒來?」
「當然沒有來,」司馬縱橫的目光也同樣冰冷:「她知道,你這位卓姑姑,是在故意分散大幻教的實力,而義氣幫渡湖。進攻紫氣玉樓,也不在初一,而是今天,就是現在。」
卓碧君臉上的肌肉彷彿一陣抽搐:「她怎會知道的?」
「葉大小姐並不愚蠢,你一直慫恿她在瑤北園下手,她己知道你不懷好意。」
「何以見得?」
「因為她太瞭解東方木這個人,他絕不會是什麼正人君子,更絕不會是你派到義氣幫的什麼臥底!」司馬縱橫冷笑道:「但你卻大說此人的好話,這已令她疑雲大起。」
卓碧君冷冷道:「單憑這一點,又怎能說我就是義氣幫的幫主?」
司馬縱橫乾笑一聲道:「你帶她來到瑤北園,手法相當高明,你是要她產生一種錯覺,以為義氣幫的精英高手,都已來到了這裡,從而使她下定決心,率師襲擊此地。」
卓碧君的臉色很不好看,冷然無語。
司馬縱橫略停一下,接著又說:「但這一著,你也犯了一個錯誤。」
卓碧君冷冷道:「我錯在哪裡?」
司馬縱橫道:「你不該趁葉大小姐睡覺的時候,偷偷的去會見上官寶樓。」
卓碧君突然全身一陣冰冷:「她……她沒有真的睡覺?」
司馬縱橫冷笑道:「她對你早生疑竇,又怎會真的入睡?你一直沒有暗殺她,只因為你根本看不起這個年輕的女教主,認為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卓碧君咬了咬牙,恨恨的說道:「本來,我早就該殺了她的。」
司馬縱橫道:「可是,你的自信心太強了,你以為葉大小姐一直都在你股掌之中。」
卓碧君臉色鐵青:「她既然知道我與上官寶樓暗中有所來往,為什麼還不對付我?」
司馬縱橫道:「放長線,釣大魚。」
卓碧君瞳孔收縮:「她要在我完全失敗的時候,才向我報復。」
司馬縱橫道:「不能算是報復,你一向都是表現得很痛愛她。」
卓碧君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顯然心中又驚又怒:「她不來,也還罷了,為什麼你又會在這裡跟我說這許多廢話!」
司馬縱橫搖搖頭,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絕非廢話。」
卓碧君盯著他,目中己露殺機。
「你真愚蠢。」
「怎樣愚蠢法?」
「她若帶著大幻教的高手到此,今天必死,因為她絕不會提防到,我這個卓姑姑才是真正的殺她的人,但現在她不來,倒是閣下,反而巴巴的趕來送死!」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殺氣。
司馬縱橫卻是面色不變,淡然道:「就算她來,也絕不會死,因為她早已懷疑你,而且也證實了你就是義氣幫的真正幫主,至於在下,你能殺得了,不妨千刀萬剮,任悉尊便。」
卓碧君冷冷一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司馬縱橫道:「連自己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立足。」
「好狂妄!」卓碧君哼了一聲,突然下了一道命令:「殺了他!」
立刻有八個武士圍了上來,向司馬縱橫展開狂風暴雨般的襲擊。
卓碧君卻掉頭而去。
司馬縱橫大笑道:「你現在才趕去仙女湖,恐怕已經太遲了。」
在瑤北園,卓碧君早已布下重重機關,準備把大幻教的精英高手一網打盡。
而另一方面,義氣幫也已同時大舉出動,進攻紫氣玉樓。
在卓碧君的計劃裡,現在紫氣玉樓正是實力最空虛的時候。
上官寶樓一定可以很輕鬆的就完成任務。
但現在情況已變。
葉雪璇沒有上當,上當的是卓碧君自己。
這真是八十歲老娘,給三歲孩童絆倒了。
午晌時份,仙女湖畔,突然悄悄的出現了一群人。
人數逾百,來的全是一流好手。
湖畔無舟。
但這群人居然連小舟也己帶備,放入湖中。
瞬息間,十來艘小舟已渡湖。
默默渡湖。
最後的一艘小舟,站著一個紅袍人。
他容貌不凡,衣飾華麗,手裡握著一把鑲寶石的長劍。
江湖上認識他的人很多。
他就是上官寶樓!
紫氣玉樓外,焦四四與高六六都已等得很焦急。
焦四四仰望天色,道:「該是時候了,義氣幫的混蛋為什麼還沒來?」
高六六道:「敢情是吃完午飯之後才來罷!」
焦四四冷冷一笑:「拚命之前,切忌吃得太飽,否則會肚子疼。」
高六六道:「用手一搓就不疼了。」
焦四四道:「這是笨人的笨法子。」
高六六一瞪眼:「你在罵誰?」
焦四四道:「俺沒有罵人,只是等那群兔崽子等得不耐煩了。」
高六六道:「誰叫你等?你大可以上床睡覺!」
焦四四冷冷道:「咱們朝夕苦練刀法,等的就是這種時機,倘若人人拚命,自己睡覺,又與豬何異?」
高六六道:「原來師兄不像豬。」
焦四四道:「當然不像。」
高六六道:「但不像豬又像什麼?」
焦四四道:「像獅虎!」
高六六哈哈一笑,道:「豈非也是禽獸嗎?」
焦四四大怒:「俺揍扁你!」
高六六臉色忽然一變:「且慢!」
焦四四道:「你害怕了?」
高六六道:「伯你的灰孫子,只是你要打架,看來大大有人奉陪了。」
焦四四怒道:「你在放什麼屁?」
高六六伸手向仙女湖一指:「師兄,你瞧瞧!」
焦四四忙向湖心望去。
一望之下,笑了起來:「妙極!義氣幫的混蛋終於來了!」
他倆摩拳擦掌,擺出急先鋒的姿態。
鐵鳳師卻忽然在他們的身邊出現:「怎麼啦,什麼事這樣高興?」他笑瞇瞇的,盯著這一對師兄弟。
焦四四伸手一指:「瞧,這群飯桶來了!」
「他們是飯桶、
「不錯,他們是飯桶中的飯桶,且看俺大發神威,把他們打得屎滾尿流,落花落水!」
鐵鳳師歎了口氣:「可惜他們來的不是時候。」
高六六一怔:「什麼意思?」
鐵鳳師道:「因為這時候,咱們剛好有兩位高手沒空,不能奉陪。」
焦四四咧嘴一笑道:「不成問題,咱們就算少兩個人,巴足可以打發他們有餘了。」
高六六也搶著說:「那兩位高手既然沒空,當然不能奉陪,倒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事,忙得連打架都要錯過?」
鐵鳳師微微一笑:「因為他們今天還沒有練過刀,所以,他們的師父要他們馬上先苦練,不得偷懶!」
焦四四點點頭:「對!不練好刀法,又怎樣跟敵人拼博?」
高六六卻苦著臉:「這兩位高手是不是一個姓焦,一個姓高?」
鐵鳳師目露讚賞之色,點頭笑道:「六六,你是漸漸變得聰明了。」
焦四四一怔。他想了半天,忽然怪叫了起來:「不!俺不練刀!六六也不練刀,咱們要……」
「你們要怎樣?是不是要一拳打扁我的鼻子?」一個蒼老而宏亮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背後響起。
兩人同時嚇了一一跳,連腿都軟了。
「師父……」
「弟子不敢。」
來的正是怪刀神翁郝世傑。
他冷冷一笑,道:「這一仗,你們只有送命的份兒,還不快到後山練刀?」
焦四四苦著臉,忽然說:「師父,你疼愛咱們,咱們是知道的,只是,咱們跟你老人家已學了二十年的刀法,只學不用,未免是……」
「混帳,還不退下去!」郝世傑陡地疾喝。
兩人面面相覷,正在退下,鐵鳳師卻忽然說:「且慢。」
郝世傑一怔,他盯著鐵鳳師道:「你不是要他們作戰罷?」
鐵鳳師點點頭:「晚輩正是此意。」
郝世傑沉吟半晌,說道:「你認為他們行嗎?」
鐵鳳師道:「不一定行,但也不一定不行。」
郝世傑忽然一笑:「鐵老弟,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他拍了拍他的肩膊:「這兩個不成材的東西,就交給你了。」
說完,轉身進入紫氣玉樓。
焦四四呆了一呆,問鐵鳳師:「師父他怎麼了?」
鐵鳳師悠然一笑。
「你們可以跟義氣幫的人作戰,但必須跟隨在我的左右,而且必須聽從我的命令。」
焦四四。高六六兩人大喜,齊聲說:「遵命!」
小舟已泊岸。
上官寶樓揮劍下令:「殺,絕不留活口!」
他雖然年紀不算大,但卻很在有儀。
群魔齊聲呼喝,氣勢宛若奔雷。
己有十幾人,搶先湧向紫氣玉樓。
「嗨!」
突聽一聲巨喝,一人彷彿從天而降,雙臂伸出,阻攔著這十餘人。
他只有一隻手,就是布大手!
「你們統統滾回去?」他已復原,嗓子又像從前般宏亮。
兩個青衣漢子,一左一右,已越眾而出。
「你就是好漢第十分堂堂主?」左邊一人冷冷的笑道。
「好說,正是布某!」布大手嚴厲的目光,瞪了他們一眼:「何方鼠輩,報上名來!」
左邊的漢子冷冷一笑:「你家少爺彭亮、彭飛!」
布大手嘿嘿笑道:「你就是『鴛鴦金環』彭亮?」
「不錯。」彭亮伸手向身邊那人一指:「他是『穿腸刀』彭飛!」
彭飛冷然道:「你現在知道了,是不是想挾著尾巴逃走?」
布大手左手一揚,大笑道:「老子雖然只有一條臂,但殺爾等無名小卒,已是綽綽有餘。」
彭氏昆仲互視一眼,兩人的眼睛裡都露出憤怒的神色。
在江湖上,他們已闖出了一番事業,又怎能算是無名小卒?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暴喝,同時出手。
「鴛鴦金環」疾劈布大手天靈,「穿腸刀」急刺布大手胸腹。
這是義氣幫進攻紫氣玉樓的第一戰。
而在此同時,義氣幫已在上官樓的指揮下,向四方八面滲透過去。
這絕不是一個兩個人,三幾位高手的戰爭。
這是規模龐大的襲擊行動。
大戰立刻爆發。
焦四四、高六六也在劇戰之中。
他們很興奮。而這也確是他們磨練身手的好機會。
上官寶樓抱著極大的信心而來。他已把義氣幫的潛力,完全顯露出來。
幫中有不少高手,都是名震一時的黑道魔頭。他們都有極厲害的武功,臨陣搏鬥的經驗,尤其豐富。
大幻教既已出師瑤州,此地防禦力量必然大為削弱。
這一戰,不勝何待?
義氣幫聲勢洶洶,一上來就已大佔優勢。
布大手苦戰彭氏昆仲,雖然他武功比這兩人為高,但卻只有一手,而且又是以一敵二,漸漸已有不支之勢。
鐵鳳師本欲出手相助,但卻又丟不下焦四四和高六六兩人。
這對師兄弟雖然拼勁可嘉,刀法也著實煉得不錯,但敵人實在太厲害,倘若沒有鐵鳳師在旁出手幫助,他們早已掛綵。
幸而郝世傑已來了。他的金刀已送給岳無淚,現在,他拿著的是一柄鐵刀。
這柄大鐵刀,甚至比他的金刀還更沉重,招式施展開來,也別具一番威力。
他是著名的「怪刀」。
彭飛是刀法大行家,但一遇上了這位「怪刀神翁」,就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郝世傑的刀法不但快,而且招式怪異無常,正是「穿腸刀法」的剋星。
布大手這才鬆一口氣。
而那邊廂,上官寶樓遇上了邵南青。
邵南青冷冷一笑:「我們已經交過手了,對嗎?」
上官寶樓點了點頭:「是的。」
邵南青道:「老朽不服氣,還想再向你討教幾招!」
上官寶樓冷冷道:「我現在只想殺了這裡每一個人,縱然倚多為勝,也在所不計。」
已有四個劍客,在他的身旁越出。
「殺了這老頭兒!」上官寶樓一揮手,四把劍立刻就同時向邵南青疾刺過去。
邵南青面無懼色。
他哈哈一笑:「好一句倚多為勝也在所不計,只是,這一次你們的人數,絕不會比我們多,只會比我們少!」
上官寶樓的臉色忽然變了。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不應該出來的人,正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盯著自己。
那是一個銀袍麗人——葉雪璇!
葉雪璇突然會在這時候出現在紫氣玉樓!上官寶樓心中一涼。他不知道怎樣出了岔子。
但很明顯,這位年輕的女教主,沒有上當。
她本該在瑤北園的。然而,她卻在這重要的時刻,突然出現。
她在這裡,大幻教的精銳高手當然也沒有在瑤州城,這是怎麼一回事?
義氣幫本已佔著絕大的優勢,每個人都以為這一仗,必可大獲全勝。
但葉雪璇的突然出現,立刻使形勢為之逆轉過來。
大幻教中高手,蜂誦而出。
群雄也越戰越勇。甚至重傷初癒的岳無淚,也奮勇作戰,擊斃義氣幫七八人。
郝世傑大叫:「殺得好!」
他和布大手,早已解決了彭氏昆仲。
東方木在混戰之中,也不知道給誰背後刺了一刀,氣絕身亡。
焦四四、高六六在鐵鳳師庇蔭之下,居然也頭頭是道,連殺數人。
上官寶樓臉色灰白。他狠狠的盯著葉雪璇:「你怎會在這裡?」
葉雪璇冷冷一笑:「我為什麼不會在這裡?你以為我會在瑤北園嗎?」
上官寶樓木然。
葉雪璇又道:「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用劍殺了我,第二:用劍殺了自己!」
她的說話很絕。對於絕情的人,她是絕不會心腸軟弱的。
上官寶樓冷然一笑。他當然不會自殺。而且,他也不相信,自己會敗在這個女人的劍下。
寧靜的仙女湖,已變成血腥之地。
卓碧君騎著快馬,帶著手下,急奔而來。
她必須在上官寶樓未曾完全失敗之前,趕到紫氣玉樓。
上官寶樓絕不能敗。他若敗了,也就等於是卓碧君敗了。為了要培養上官寶樓這麼一個人,她已費了十五年時光,她已不可能再花十五年時間,來做這一件事。
湖畔還有一艘小舟。
卓碧君急渡湖。
但她到了湖心的時候,司馬縱橫的聲音在後面傳了過來。
「卓幫主,你現在才趕去,未免是太遲了。」
紫氣玉樓內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卓碧君心頭一冷。她已聽不見那些激烈的打鬥聲。
打鬥己停止!
是誰勝了?
會是上官寶樓嗎?
卓碧君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很厲害。
她沿著一條小徑,不斷的向前走。
只有死人,沒有活人。
她看見了彭氏昆仲。
他們活著的時候,神氣十足,但死後卻和兩條死狗沒有什麼分別。
她臉色灰白,進入紫氣玉樓。
樓下有小廳。廳中幾明窗淨,但地上卻已有不少血污。
她總算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站立著的人。
「寶樓!」卓碧君驚呼。
上官寶樓沒有回答。
他是倚牆而立的。
卓碧君走過去,輕輕一推。
他立刻像塊木頭般仆倒下去。
卓碧君的手冰冷如雪,
「寶樓!」她嘶聲狂叫、
「他已死了。」廳外總算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卓碧君怒瞪著眼,憤然回頭。
那是鐵鳳師。
「是你殺了他?」她尖叫著說。
鐵鳳師搖搖頭:「不是我。」
「不是你又還會是誰?除了你,誰有這麼快的劍法?」
鐵風師緩緩道:「你該想得出來。」
「是葉雪璇?」
「不錯,是她。」鐵鳳師輕輕的歎了口氣:「你為什麼一直都輕視了她?是不是因為你親眼見她長大,不願相信她現在已比你更強?」
卓碧君淒然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我真的不相信,她會比我強,她能擊敗我!」
鐵鳳師淡淡道:「世間上每一個人,每一天都不停地改變,有些人變得快,有的人變得慢,但無論快慢總會改變的。」
卓碧君說道:「她以前還只是個小女孩!」
鐵鳳師道:「但她現在己可以擊敗江湖巨梟,包括上官寶樓和你這位卓姑姑在內。」
卓碧君神色慘然:「一直以來,我只是忘掉一個人。」
「龐老教主?」
「是的。」
「你以為他逝世了,紫氣玉樓的一切,就該落在你的手上?」
「難道我的想法錯了?」
「當然錯了,而且錯得厲害,錯得要命,」鐵鳳師沉聲道:「據在下所知,龐老教主生前待你不薄,三番四次為你擊退強敵,沒有他,你早就死在靈蛇堡裡!」
卓碧君無言,她不能反駁,因為鐵鳳師說的都是事實。
鐵鳳師緩緩地接道:「你若然還有點良心,就應該匡扶葉大小姐,讓她把大幻教發揚光大,除魔衛道,但你卻並非這樣,反而要設計陷害她,這算是知恩圖報嗎?」他義正辭嚴,卓碧君居然給他罵得羞慚滿面。
就在這時候布大手和岳無淚也來了。
岳無淚近來屢戰屢敗。但他卻因失敗而變得更堅強、更勇敢。
他現在才知道,只有在失敗後還能挺起胸膛面對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漢。
布大手就是真正的好漢。
岳無淚一直都想知道,當年是誰向布大手施用迷魂術。
但布大手卻不肯說。想不到,這時候卓碧君卻在岳無淚的面前,跪了下來:「你殺了我罷」
「為什麼要老夫殺了你?」
「因為我對不起布大手,也對不起你的女兒。」
岳無淚臉色陡地發白:「是你向布大手施展迷魂木的?」
卓碧君大聲說:「不錯!是我!」
岳無淚目注布大手:「為什麼你不肯說?」
布大手歎了口氣:「十年前,我曾在長安城內大醉,結果給長安三霸追殺,身受重傷,險些命喪黃泉。」
岳無淚一怔:「這又與卓碧君有什麼關係?」
布大手目注著卓碧君,道:「是她及時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岳無淚呆住。
卓碧君慘笑一聲:「不錯,我曾救你一次,但也害了你一次,這件事,算是拉平了罷!」
岳無淚勃然道:「但倩倩又怎樣?」
卓碧君道:「就算我欠她的好了。」
岳無淚怒道:「你打算怎樣償還?」
卓碧君淒然一笑,忽然嘴角吐血。
血竟是慘綠色的。
鐵鳳師歎息一聲:「自作孽,不可活,她已把一支毒針,悄悄插入掌心裡。」
慘烈的一戰,總算結束。
大幻教還能在江湖上屹立。
郝世傑很高興。他對司馬縱橫說:「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女娃娃,不,這位葉大小姐,看來不怎麼樣,但卻比她的師父還更精靈,老夫真的佩服的五體投地!」他說的是衷心話。
高六六也咧嘴一笑:「不錯,俺在江湖上打滾這許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厲害的女人!」
焦四四瞪了他一眼:「莫非你已忘了小師妹?」
高六六哈哈一笑:「小師妹算什麼?她只不過像冰花糖,甜甜的辣不起來。」
焦四四一怔:「你真不怕小師妹?」
高六六笑道:「怕她作甚?俺就只當她是……」
就在這時候,背後有人輕拍她一下。高六六回頭一望,笑容差點沒變成大哭。
「師妹……你怎麼也來了?」他舌頭一伸,突然「噗通」一聲,跳入湖裡。
司馬縱橫悠然一笑,看著雲雙雙。
雲雙雙鼓起了腮:「你們現在都只顧說葉大小姐了,還會想起我嗎?」
司馬縱橫吃了一驚:「別把我也算在一起好不好?」
雲雙雙叉著腰:「你們這些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郝世傑眉頭一皺,忍不住說:「這是誰說的?」
雲雙雙悶聲不響,忽然跑到湖邊,把高六六揪了起來。
高六六忙道:「是我說的!是我說的!男人嘛,都不是好東西……」
眾皆哄然大笑,連小師妹也為之忍俊不禁。
焦四四卻忽然叫道:「啊呀,有人要愉跑啦!」
高六六向湖心一瞧,也大叫道:「他們是不是要私奔了?」
湖水碧波蕩漾,一艘小舟遠蕩而去。
舟上兩人,不是鐵鳳師和葉雪璇,又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