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解答 文 / 古龍

    lt;gt;每個人都要呼吸，所以每個地室一定都有通風的地方。就因為這個地室也有通風的地方，所以無十三的屍體才會腐爛風化。將一根巨大的毛竹竹節打通，從地面上通下來，就是這地室的通風處，他們聽見的聲音，就是從通風口裡傳下來的。lt;gt;剛聽見的時候，他們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然後，他們又聽見一個人用一種驚訝的口氣問：「演戲？誰在演戲？演什麼戲？」lt;gt;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他們每個人都很熟悉，立刻就聽出他是馬如龍。他在跟誰說話？lt;gt;「當然是我們兩個人在演戲。」lt;gt;「你不是無十三？」lt;gt;「我當然不是，」這人笑道：「明明是你花了五千兩銀子要我來扮這個角色的，你還裝什麼糊塗。」lt;gt;「是我叫你來扮無十三的？」馬如龍顯得更驚訝。lt;gt;「當然是你。」lt;gt;「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lt;gt;「因為你要別人都認為你是天下無雙的大好人，所以要我來扮一個天下無雙的大壞蛋，要我去殺人，讓你去救人，讓別人都能親眼看見你的英雄氣概。」lt;gt;「那些人難道不是你殺的！」lt;gt;「當然不是我。」這人笑道：「我有什麼本事殺人？是你收買了他們的同伴，先故意做成混亂，讓他們在混亂中乘機出手暗算，再讓你這位波斯奴乘機斬斷他們的頭顱，我只不過是個傀儡而已。」lt;gt;「跟你去拆房子的那些人呢？」lt;gt;「他們當然也是你的人，天馬堂有錢有勢，什麼事辦不到？」lt;gt;這人笑道：「我實在不能不佩服你，你居然能假造出那麼樣一個故事，硬說死谷裡有黃金，你實在是個天才。」lt;gt;馬如龍不說話了。lt;gt;這人又笑道：「更妙的是，我手上明明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你卻能製造出一個專門打石子的機筒，叫我藏在袖子裡，把那些黑石頭一個個打出來，讓別人都認為我的手力很強勁。」lt;gt;又過了很久馬如龍才問：「難道你根本不會武功？」lt;gt;「雖然會一點，可是跟你們連比都不能比。」lt;gt;「那麼你怎能聽見我們在那雜貨店裡說的話？」lt;gt;「我聽見了什麼？」這人道：「你們說的話，我連一句都沒有聽見。」lt;gt;「那時候在外面的人不是你？」lt;gt;「當然不是我。」lt;gt;「不是你是誰？」馬如龍問。lt;gt;「我怎麼知道是誰？那時候外面根本沒有人說過話。」這人道：「這齣戲都是你安排的，其中的巧妙我怎麼會知道？」lt;gt;他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現在這齣戲總算已經演完了，那位大婉姑娘和那個老和尚都在山洞裡，你趕快把他們帶走吧，這一來你不但可以扮一次英雄救美的角色，連你那個對頭老和尚都會佩服你，感激你一輩子。我只不過收了你五千兩而已，如果你有良心，就應該再多……」lt;gt;他的聲音忽然停頓。就在他聲音停頓的同一剎那間，只聽「卜」的一聲響。然後就沒有聲音了，什麼聲音都沒有了。lt;gt;地室中也沒有聲音，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一個字。馬如龍是他們的朋友，現在居然做出了這種事，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也不知過了多久，俞六才長長歎息：「想不到他居然會是個這麼樣的人。」lt;gt;這真是誰都想不到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找到了這地室，聽到了那些話，他們定然要被他騙一輩子。幸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現在總算已真相大白。lt;gt;鐵良天忽然說道：「有件事我還是不明白。」lt;gt;「那件事？」lt;gt;「那個假冒無十三的人既說聽不見我們在雜貨店裡說的話，那時我們聽見無十三的那些話，是什麼人說出來的？」lt;gt;「如果我猜得不錯，一定是本來就在那雜貨店的人。」俞六沉思著道。lt;gt;「可是那時雜貨店也沒有人開口。」lt;gt;「有些人不開口也可以說話。」lt;gt;「那些人？」lt;gt;「會腹語的人，」俞六說：「我見過這種人。」lt;gt;「不錯。」鐵震天恍然道：「我也見過這種人，可以用肚子說話，你明明見到聲音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其實卻是從他肚子裡說出來的。」lt;gt;他歎了口氣：「難怪那時我就覺得他說話的聲音很怪，而且說話的人就好像在我耳朵旁邊一樣。」lt;gt;「你猜不猜得出這個人是誰？」lt;gt;「當然是王萬武，」鐵震天道：「絕對就是他。」lt;gt;「為什麼？」lt;gt;「他本來根本不必去自投羅網的。」鐵震天道：「他到那雜貨店去，為的就是要去故弄玄虛，讓我們相信無十三有非人所及的神通，讓我們相信那個無十三就是真的無十三。」lt;gt;「所以他後來才會被殺人滅口。」lt;gt;鐵震天冷笑：「這種人本來就應該是這種下場。」lt;gt;馬如龍應該得到什麼樣子的下場呢？lt;gt;「我們到上面去等他，」鐵震天握緊雙拳：「我們看看他還有什麼話可說。」lt;gt;他正想拉俞六一起走，一直投有開過口的謝玉侖忽然道：「等一等。」lt;gt;「還等什麼？」lt;gt;「我有樣東西掉在這裡了。」謝玉侖道：「我一定要找到才能走。」lt;gt;她怎麼會有東西掉在這裡的？掉的是什麼？lt;gt;她居然真的掉了東西在這裡，掉的是三顆珍珠，好像是從一串珠鏈上斷落的。lt;gt;她在門旁邊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lt;gt;鐵震天和俞六都覺得很奇怪，郡忍不住要問：「這是你的？」lt;gt;;gt;「你的東西怎麼會掉在這裡？」lt;gt;謝玉侖的回答更令人吃驚，「因為我到這裡來過。」lt;gt;鐵震天和俞六都怔住，怔了很久，才能開口：「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來幹什麼？」lt;gt;「來找我的舅舅。」lt;gt;「你的舅舅？」鐵震天失聲問：「無十三怎麼會是你的舅舅？」lt;gt;「他是我母親的嫡親兄弟，怎麼會不是我的舅舅？」lt;gt;謝玉侖歎息著，接著道：「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因為碧玉山莊從來都不准男人逗留，就算是我們的嫡親骨血都不例外，男孩子一生下來就要被遠遠送走。」lt;gt;現在鐵震天才知道無十三為什麼要叫無十三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當然難免悲傷憤怒，所以自稱無父無母，所以一心要找到碧玉山莊去，為自己爭一口氣。只可惜他還是敗了。現在鐵震天也明白，為什麼碧玉夫人破例留下了他的性命？怎麼會知道他有四十顆牙齒？lt;gt;謝玉侖道：「我母親雖然將他放逐到死谷來，可是並沒有忘記這個兄弟，所以才會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也，所以我才下決心要來找他。」lt;gt;「你既然早就知道他已經死了，當然也早就知道那無十三是假的。」lt;gt;「不錯。」lt;gt;「你為什麼不揭穿他的陰謀？」lt;gt;「因為我要乘這個機會找出暗算我舅舅的兇手，」謝玉侖道：「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lt;gt;只有暗算他的兇手，才知道他已經死了，才敢叫人冒充他。lt;gt;謝玉侖道：「所以我只要能查出這陰謀是誰主使的，就能查出兇手是誰了。」lt;gt;俞六也不禁長長歎息：「你一定想不到兇手就是馬如龍。」lt;gt;謝玉侖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盯著他，過了很久才一個一個字的說：「你錯了。」lt;gt;「我錯了？什麼事錯了？」lt;gt;「兇手不是馬如龍，」謝玉侖說得極肯定：「絕不是。」lt;gt;「不是他是誰？」lt;gt;謝玉侖盯著他很久，眼睛裡竟彷彿充倆了悲憤怨毒：「是你！」她指著俞六：「兇手就是你！」lt;gt;俞六笑了。「你一定是在說笑話，可惜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lt;gt;「這個笑話當然不好笑，因為根本不是笑話。」lt;gt;「你真的認為我是兇手？」lt;gt;「找本來也想不到是你的，」謝玉侖道：「幸好我碰巧知道一件別人都不知道的事。」lt;gt;「你知道什麼？」lt;gt;！我知道俞五沒有弟弟，」謝玉侖道：「絕對沒有。」lt;gt;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接著道：「因為俞五碰巧也是我的舅舅！」lt;gt;鐵震天又怔住，俞六居然還在笑！lt;gt;「就憑這一點，你就能夠證明我是兇手？」lt;gt;「這不能，」謝玉侖道：「幸好大婉也碰巧看到一樣她本來不該看到的事。」lt;gt;「什麼事？」lt;gt;「她看見你殺了王萬武！她親眼看見的。」lt;gt;俞六終於笑不出了。lt;gt;謝玉侖道：「那時候我沒有讓她揭穿你的陰謀，因為那時侯我們還不知道你是誰。」lt;gt;俞六忍不住問道：「現在，你已經知道？」lt;gt;「現在我已經知道，你計劃這件事，為的只不過是要陷害馬如龍，」謝玉侖道：「因為你知道大家漸漸都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都漸漸相信他不會做出那種事，所以你才想出這計劃陷害他。」lt;gt;她忽然問鐵震天：「你知不知道誰最想害他？」lt;gt;鐵震天當然知道，毫不考慮就回答：「邱鳳城。」lt;gt;「是的，」謝玉侖道：「當然是邱鳳城。」lt;gt;她指著俞六，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他就是邱鳳城！」lt;gt;這個「俞六」居然又笑了。lt;gt;「你已然好像全都知道了，我好像也不必再否認。」他居然說：「不錯，我就是邱鳳城。」lt;gt;謝玉侖歎了口氣：「這倒真是一件讓人想不到的事，連我都想不到你居然這麼痛快就承認。」lt;gt;「還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lt;gt;「什麼事？」lt;gt;「我也是無十三唯一的一個徒弟。」lt;gt;他真的是。他從小巴有野心，稱霸天下的野心，可是他也知道就憑邱鳳城家的銀槍，是沒法稱霸天下的。有一次他在無意中聽到了無十三的故事。lt;gt;「他實在是個奇人，」邱鳳城道：「他的身世奇，遭遇奇，我實在被他迷住了，想盡千力百計，終於找到死谷來，碰巧那時侯，無十三也正想收個徒弟，為他出氣。」lt;gt;無十三真的收了他這個徒弟，把一身本事都教給了他。無十三的本事不止一種。lt;gt;「挖洞的本事也是他教我的，」邱鳳城道：「奇門遁甲，消息機關，使毒易容，這些本事無一不通，無一不精。」lt;gt;「為什麼你要殺他？」lt;gt;「我的行動他處處要限制，他的本事我卻已學全了，」邱鳳城居然又笑了笑：「我不殺他殺誰？」lt;gt;「你不但殺了他，也殺了和你齊名的杜青蓮，沈紅葉，而且將馬如龍也引入死路，你已經應該很滿意了，」謝玉侖又問：「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lt;gt;「因為你說的不錯，我的確已發覺你們慚漸開始信任他了。」邱鳳城也不禁歎息：「馬如龍的確是個很不簡單的人。」lt;gt;「其實你什麼事都不必做的，我們根本找不出你的破綻，抓不到你的證據。」謝玉侖也歎了口氣：「只可惜你太聰明了一點。」lt;gt;「太聰明了一點也沒什麼不好，你們找不找得到我的證據都一樣。」lt;gt;「一樣，怎麼會一樣？」lt;gt;「因為你們反正都已經快死了。」邱鳳城忽然問：「你們知不知道剛才那「卜」的一聲響是什麼聲音？」lt;gt;「好像是刀鋒砍進脖子上的聲音。」lt;gt;「是誰的脖子？誰的刀？」lt;gt;邱鳳城自己回答了這問題：「如果你們認為是那個冒牌無十三的脖子，你們就錯了。」lt;gt;「哦？」lt;gt;「脖子是馬如龍的脖子，刀是彭天高的刀。」邱鳳城又解釋：「彭天高就是那波斯奴，也就是彭天霸的弟弟，他的刀法遠比彭天霸的高得多，只可惜他是庶出的，她的母親是個波斯女奴，所以地永遠都不能接受五虎斷門刀的道統，彭家的萬貫家財，他也只有看看。」lt;gt;「所以他才會被你說動，做你的幫手，而且替你殺了彭天霸。」lt;gt;邱鳳城微笑點頭承認，卻忽然改變了話題。「無十三活著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他，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邱鳳城道：「我實在想不到他最想要的居然是一床棉被和一盞燈。」lt;gt;「你當然替他送來了。」lt;gt;「我替他送來了最好的棉被和最好的燈，燈芯油也是最好的，只有最後一次是例外。」lt;gt;「最後一次你送來的是什麼？」lt;gt;「是摻入了迷藥的燈油和燈芯。」邱鳳城笑道：「迷藥當然也是最好的，就是你們剛才在不知不覺間也被迷住了的這一種。」lt;gt;他笑得非常愉快。可惜笑的並不長。忽然間，「叮」的一響，桌上的燈滅了，門外卻有一點火光點起。閃動的火光下已經出現了一個人，一個他認為已經永遠看不見的人。他又看見了馬如能。lt;gt;馬如龍是和大婉，絕大師，一起出現的。他們當然沒有死，大婉的被擄，也是她和謝玉侖安排好的圈套。lt;gt;謝玉侖最後才告訴邱鳳城：「我故意對大婉說那些話，故意讓你聽見，讓你認為我要報復，」她說：「當然我又故意去找馬如龍，給你機會，其實那時我早已解開大婉的穴道。」lt;gt;大婉淡淡接著說：「所以你們聽見刀鋒砍在脖子上的聲音時，刀確實是彭天高的刀，脖子也是他的脖子。」lt;gt;尾聲邱鳳城當然得到了他應該得到的制裁，絕大師遠赴崑崙絕頂去面壁思過，鐵震天和馬如龍痛飲了三日之後，就在一個有風有月的寒夜飄然而去，不知所蹤。lt;gt;江南俞五依然領袖江南武林，玉大小姐依舊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大婉和謝玉侖呢？她們和馬如龍的結局應該是種什麼樣的結局？lt;gt;幾年之後有人在江南碰到了馬如龍，據說身旁還多了二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其中一個當然就是謝玉侖，但另一個是否就是大婉呢？沒有人知道。只是她的神韻和大婉為何如此神似呢？lt;gt;「全書完」l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