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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又見花僧 文 / 古龍

    驀聞山頂傳來一陣急促的鐘聲,打斷趙子原的沉思,趙子原心知必有變故,心子怦怦直跳。

    武當三子面面相覷,無心呼道:

    「有人夜闖本山道觀……」

    無意神色一變,道:

    「難道又是他來了?」

    無心道:

    「如果是他,近幾日觀中嚴防,管教他不得好走!」

    趙子原微微發怔,不知三子口中所指的他是何人,他雖則好奇心重,卻也不好多問。

    大離真人朝趙子原道:

    「貧道等須得盡速趕回道觀,這位道友請自便吧。」

    趙子原道:

    「在下正有事求見貴掌教,便請道長帶路如何?」

    天離真人皺眉道:

    「掌教天石真人近日不見外客,道友還是請回……」

    趙子原道:

    「在下欲見天石掌教,為的是一件十分緊要之事,既然千里迢迢趕來武當,焉能就此折回?」

    山頂鐘聲時斷時續,天離真人面露惶急之色,道:

    「道觀警訊不斷,恕貧道沒有閒工夫多說,道友請吧。」

    言罷一揮手偕同無意、無心轉身就走,趙子原情急道:

    「我要稟告貴掌教的是,有關一把斷劍的事,道長依然不睬不問麼?」

    這一句話當真比他說上千言百句尤要有效,大石真人身軀一震,霍地頓住足步,回首低聲道:

    「斷劍?你也知有關斷劍的隱秘麼?」

    趙子原雖不明白對方所提到的隱秘是什麼,但見武當三子六道眼神齊盯住自己,只好重重點一點頭。天石真人道:

    「隨貧道走……」

    三子連袂展開輕功而行,趙子原急步跟上,走了一程,到山腰處向左一彎,前面矗立著一方巨石,鐫刻著三個大字:

    「解劍巖」

    無意身形銷緩,朝跟隨在身後的趙子原望了望,道:

    「喂,你隨身帶著兵刃沒有?本派一些繁瑣鳥規矩真多,武當道士都當得厭煩透了,像在解劍巖要來客解劍一事,便令我煩不勝煩,偏偏掌門人又命我主管其事,……」

    趙子原露出會心的一笑,心道眼前這無意果然不是做道士的料子,偏就他投入武當並且排名三子之內,將來在道貌岸然的武當耆宿熏陶之下,不知會變成何等模樣,那將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而他在當著長輩天離真人之前,居然毫無忌憚,放所欲言,亦令趙子原平添不少好感。趙子原括頭道:「區區並沒有隨身帶劍的習慣。」

    無意哈哈大笑道:

    「如此最好,倒省去不少麻煩。」

    四人風馳電掣朝山頂馳掠而去,漸漸一大幢道觀露了出來,簷牙高啄,高可丈餘,道觀前面圍著一堵儲紅土牆,兩支大石柱中夾著二扇銅門,那銅門此刻已然大開,急促鐘聲便是自門內傳出。

    奔人觀門,只見觀中燈火照耀如同白晝,左右人影幌幌,大殿兩側列立著兩排道士,個個手持長劍臉上肅然。

    趙子原暗道武當果然已有戒備,那夜闖本山之人不審是何許人物,竟使得這大下數一數二門派如斯勞師動眾,深夜鳴警?

    天離真人著趙子原在大殿稍候,反身步人內廳,須臾,陪著一個身著青袍的老道人快步走將出來。

    那老道人面貌刮匕一股清越之氣隱隱呼之欲出,正是武當一門之尊掌教真人天石——天石真人神色沉重已極,朝趙子原略一稽首,道:「施主有何見教?」

    趙子原躬身抱拳,隆重的行了一禮,道:

    「小可趙子原,此來為的要向道長稟告一事,此事與貴觀所收藏的一把斷劍有關……」天石真人灰眉一皺,道:「施主遠道光降,便是為了這個麼?」

    趙子原心底下忖思對方突然皺眉的緣故,半晌始道:

    「據小可所知,貴觀與嵩山少林寺都收藏著有這麼一把斷劍,少林寺那把寒月劍已經失去,剩下這裡二把繁星斷劍,若道長不未雨綢纓,先做預防措施,只怕也就靠不住了……」

    天石真人沉聲道:

    「鄙派及少林各收藏有一支斷劍之事極為隱秘,施主怎生得悉?」

    趙子原道:

    「不瞞道長,小可乃是無意中聽到他人談話,從而獲知。」

    天石真人雙目一睜,發出間閃神光,道:

    「有謝施主前來報警,你可以走了——」

    趙子原怔道:

    「小可決非故作聳聽之危言,道長必須將把繁星斷劍妥為收藏,否則……」

    天石真人沉下嗓子,道:

    「繁星斷劍早在五日之前被人竊走了!」

    霎時趙子原全身有若觸電,神智整個為之麻木,愣愣地立在當地,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以少林、武當聲譽之隆,輩出之高手人材,以及門禁之森嚴,居然先後遺失掉寺觀內所收藏的物事,來人身手之能,誠令人匪可想像了!

    這會子,殿外足音凌亂,快步走進一個背上斜插長劍的中年道人,逕自行至天石真人面前站定。

    那中年道人似乎輩份甚高,僅對著掌教天石真人微微稽道作禮,在天石耳旁低聲了幾句話。

    天石真人神情霍變,瞧了趙子原一眼,道:

    「趙施主請在殿中歇一下,貧道要出去瞧瞧——」

    身子未見作勢,已到了觀門之處,那等輕身功夫,趙子原瞧得心折不已,心想對方到底是一派之掌門,從他的驚人身法卻可略窺其餘功夫之全豹。

    眼見武當三子跟隨在天石真人後頭掠出觀門,那中年道人揮一揮手,上百道士魚貫走出大殿,僅留下兩名持劍道士守住殿門。

    趙子原睹狀暗暗不解,忖道:

    「武當縱有警訊,那中年道人亦不該盡調所有弟子出殿,這樣一來,不是成了內防空虛的狀態麼?我若是敵人,只要略施金蟬脫殼之計,便能兵不血刃,順利潛入內殿暢所欲為……」

    才想到這裡,大殿側門當口無聲無息飄落一條人影,那人東張西望一會,露出滿意得一笑,邁步而入!守在大殿正門的兩名道士霍然一驚,出聲喝道:「什麼人?」

    手中長劍一掄,雙雙疾攻而至。

    那人冷笑一聲,雙掌翻飛,分向左右斜劈出去,兩名道士劍猶未到,便自應掌飛開丈許之外,屍橫於地。

    趙子原見來人一出手便解決了二名道士,心中駭然,他定睛一望,那人一身奇裝異服,赫然是來自漠北的狄一飛!

    狄一飛這刻也自發現了趙子原,一怔道:

    「姓趙的,你在武當純陽觀裡幹啥?」

    趙子原反問道:

    「你呢?」

    狄一飛冷冷道:

    「狄某一向討厭別人多管閒事,憑你也夠資格質問於我麼?」

    趙子原見識過對方的狂傲性子,是以絲毫不以為忤,道:

    「狄一飛,數日前武當為人竊走一把斷劍,可是你幹的?」

    趙子原續道:

    「我知道姓狄的你周旋於甄定遠與武嘯秋二人之間,左右逢源,有何圖謀且不去管它,你先後偷走少林、武當二把斷劍,敢問居心何在?」

    狄一飛臉上訝異之色一掠即逝,道:

    「現在狄某可莫有工夫與你絮聒了,你要是識相便乖乖站開一旁,若敢多管狄某行事,那麼我可不顧時間緊迫,也得先把你擊斃再說!」

    趙子原一想,心知對方果是趁著武當弟子盡行抽調出關的空檔摸進來,以狄一飛的武功,自己雖非其敵手,支持上百來招想必沒有問題,目前自己正在應善於利用這種牽制之力,以俟掌教真人回轉。

    狄一飛更不遲疑,振身掠向內殿,趙子原遙遙跟在後面,見狄一飛繞過迴廊,轉入右側一間內室。

    趙子原隨之閃身進去,只見內室佈置十分簡樸,但窗明几淨,使人有出塵之感,想來即是掌教真人的居處。

    視線觸處,那狄一飛正伸手拿取壁上懸掛著一支劍鞘,口裡發出「嘿」「嘿」陰笑之聲。

    趙子原喝道:

    「狄一飛,你鬼鬼祟祟潛入武當掌教居處,非偷即盜,適為趙某撞見,豈能不加過間。」狄一飛眼凶光,道:「姓趙的,你是嫌命長了!」

    唰地躍起,雙掌交錯連發兩掌,掌力虎虎,有若開山巨斧,筆直向趙子原當胸擊到。

    趙子原時料他會出手,左手一橫,方待發出內力封迎,炬料狄一飛掌力看似驚人,其實卻只是虛招而已,趙子原內力才發,他掌勢陡地一收,反手一把抓住壁上那支斷劍,身形騰空竄將出去。

    一道清越的聲音喝道:

    「退回去!」

    人影一閃而止,室門當口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股雄渾無恃的內力宛若長浪裂岸而湧,趙子原距離較遠,猶感到呼吸窒悶,身上衣袂進飛欲裂,不得不屏息運功相抗,方能支持得住。

    他心下一凜,放眼望去,那狄一飛已被迫退回來,門口立著神定氣閒的天石掌教——。

    天石真人雙目之中不怒自威,緊緊注視著狄一飛,道:

    「施主,放下你手裡那一隻劍鞘!」

    狄一飛不在意地笑一笑,道:

    「道長好深厚的功力,想是天石掌教親自來到了。」

    天石真人見對方有意顧左右而言他,並未依言將劍鞘丟下,當下冷冷一笑,沉聲說道:

    「施主你不要玩花樣,貧僧一出手立刻要你鬆手放下劍鞘,你想試上一試麼?」

    狄一飛道:

    「掌教真人好說了。」

    他望了天石真人一眼,心中倒相信了大半,天石真人掌武當一門,武功之高,已人當代宗師之流,狄一飛雖然對自己一身功力自負得緊,卻也忍不住心中之緊張,全神貫注於敵方的動作。

    正當此時,驀然一聲厲嘯起處,騰空屬引不絕,霎時間狄一飛面色一變,態度大是慌亂。

    天石真人瞠目大喝道:

    「施主,貧僧叫你放下劍鞘!」

    這幾字乃是貫足真力而發,直震得整座內室簌簌而動,狄一飛心子一陣震盪,忽然旁側人影身形一片模糊,右手肘脈為人一擊中的,五指一鬆,「卜」一響,劍鞘脫手落到地上!

    嘯聲漸趨高揚,在夜空中裊裊迂迴,久久不去,狄一飛無心久留,再也顧不了脫落地上的劍鞘,拔身向前疾衝。

    武當三子適於這刻闖了進來,無意喝道:

    「道友留步——」

    三子迅速在室門當口立成倚角之勢,看情形狄一飛已是插翅難飛。

    嘯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一聲長笑亮起,一條人影自屋宇上縱落,他身形之疾,即連天石掌教亦只感到眼前一花,至於趙子原則一點也瞧不清切。

    那人冰冷的聲音道:

    「出家人豈可迫人大甚,一飛快衝!」

    武當三子不約而同一個旋身;出掌發難,孰知那條人影左右閃動,完全沒有固定的位置,三子掌力悉未奏效。

    「嗆啷」一聲,天離真人已抽出了腰間長劍,那人身形依舊不停,口中只是嘿嘿冷笑不絕。狄一飛大吼道:「讓開!」

    拔足一衝上前,天石掌教竟不攔阻,三子又為那後到之人所牽制,霎時狄一飛便如飛魚一般一閃而出,與後到那人躍上屋頂,並肩疾掠。去勢迅比天際流星,轉眼已失去了影蹤……。

    無意望著對方三人身形瞬息即沒,噓了一口氣道:

    「今晚他們來的人可真不少,先前那兩個打頭鋒韃子只在道觀前面幌了一下,便匆匆逸去,敢情是誘敵……」趙子原心念一動,脫口道:「兩個靴子?」

    無意點點頭,道:

    「那二人一身奇裝異服,顯然來自長城之外,貧道聽他倆彼此稱呼叫什麼暖兔,烘兔,名字倒是奇怪得緊。」

    他在掌教真人面前,言語已不敢如先時那般放肆粗魯,但他生性毫無遮攔,一下子扳起臉孔說話,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但趙子原可沒有心緒注意及此,暗忖:

    「那暖兔,烘兔不是日前我在陝甘道上碰到的兩個蒙古漢子麼?當時他倆言談間隱隱透露出系奉土蠻可汗之命,入關興風作浪,如何卻與狄一飛搭上一路了?足見姓狄的來歷大有問題……」

    天離真人道:

    「那最後來到之人是誰?掌教心中可有端倪麼?」

    天石真人略一尋思,道:

    「早先貧道聽到那陣嘯聲時,本已猜出那人身份,後來瞧見他的輕功身法,就莫能肯定了。」

    天離真人道:

    「那人一身輕功的確令人難以捉摸,依我之見,即使以輕身功夫聞名天下的百粵羅浮世家,比起此人恐怕亦有不逮。」

    提起輕功,趙子原卻又想起一件往事。當日黑巖三怪的老二卜商、老三堪農遇害於鬼鎮荒園,那埋伏於古宅的哈金福便看到一條鬼魅般的人影,據說速度之快,使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後兩人的輕功身法都高絕如斯,總不會說是個巧合了。

    門外響起步履聲音,那中年道人匆匆忙忙走將進來,環目往四下一掃,道:

    「敵人退走了?」

    天石真人微微頷首,道:

    「清風師弟,適才你人觀報警後,卻又到哪裡去了?貧道以為有你守住大殿,故以放心出觀應敵,不想你竟輕棄職守,以致敵人連斃本門兩名弟子,一直闖入內室,幸得這位趙施主仗義出手,牽制了他的時間,貧道又及時趕回,這才沒有讓他得手……」

    那中年道人清鳳道長支吾道:

    「是我一時疏忽,在見到大殿外邊有可疑的人影一閃後便貿然追了出去,想不到會讓敵人乘虛而入,掌教恕看。」

    趙子原暗暗皺起眉頭,忖道:

    「據我當時在殿中所見,那清風道長分明不是出殿去追什麼可疑的人影,他為何要向掌教真人說謊,抑且天石掌教似乎對他頗為容忍,倒不知是何緣故?」

    他沉思不得解答,只覺事態愈來愈形複雜,幾乎無法整理出一點頭緒來,乾脆不再多想。

    天石真人俯身自地上拾起那把劍鞘,道:

    「那一口敵人竊走繁星斷劍時,遺略了劍鞘未嘗取去,今夜他去而復返,目的就在這一把劍鞘了。」

    天離真人道:

    「斷劍即已被他們得手,因何尚如此重視劍鞘,敢情其中必有古怪!」

    趙子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朝天石真人道:

    「小可斗膽,可否叩問道長一事?」

    天石真人道:

    「施主有話但問無妨。」

    趙子原道:

    「聞說貴觀與少林寺所收藏的斷劍系受一人之托,不審此事可真?」

    天石真人臉色驟變,道:

    「此說施主從何得聞?」

    趙子原避開不答,逞道:

    「如果傳聞屬真,道長能不能見告那相托之人是誰?」

    天石掌教與天離真人彼此對望一眼,天離真人肅聲道:

    「施主問過少林方丈了沒有?」

    趙子原道:「小可尚未到過嵩山少室。」

    天離真人道:

    「這就是了,若施主以此問題問少林方丈,他也不會予你任何回答的,但望施主莫要強人之所難……」

    趙子原大感失望,道:

    「道長此言何意?」

    天離真人眼望著天石真人,意思是此道問題必須由掌教親自回答了,天石真人雙目微瞌;道:

    「二十年之前,鄙派及少林開始分別收藏繁星、寒月斷劍時,彼此有個默契,即不許將有關斷劍的事透露出去,實在說,貧道雖為一派之掌門,卻也作主不得。」

    一旁的清風道長忽然插口道:

    「道友你苦苦追問這個,莫非與斷劍有何關係牽連麼?」

    趙子原凜道:

    「於小可本人,於天下武林,關係均極重大!」

    清風道長神色一陣劇變,道:

    「道友說得未免太過嚴重了,區區幾把斷了半截的劍子,何值如許重視。」

    趙子原不以為然,道:

    「斷劍關係之重大,小可亦是直到近日方始領悟出來——」

    說到此地,腦際靈光突地一閃,默默對自己道:

    「清風道長話裡是說的,『幾把』斷劍,而不說二把,難道他也知曉斷劍不只二把之數麼?」

    青鳳道長道:

    「統而言之,目下斷劍既已失去,再談此事就沒有甚意義可言了。」

    趙子原道:「不會沒有意義的,斷劍雖已失去,還有這一把劍鞘清風道長沉著臉色,半晌無語。

    天石掌教像是被人提醒了什麼似的,望了趙子原一眼,視線落到手中所持的劍鞘上面,低聲說道:「對了,還有這只劍鞘……」語聲一歇,喃喃低念道:

    「秋寒依依風過河,英雄斷劍翠湖波……」

    天離真人不安地道:

    「掌教真人,有何事不對麼?」

    天石掌教恍若未聞,只是一個勁兒喃喃低語:

    「秋寒依依風過河,英雄斷劍翠湖波……」

    趙子原身軀一震,想起幾天前,自己才聽到甄定遠當著香川聖女之面,念過這首不知所云的詩,不禁一臉茫然。

    天石掌教一直怔怔望著手裡斷劍出神,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趙子原道:

    「道長,小可尚有一言請教。」

    天石真人擺擺手,阻止他續說下去,他兩指夾住劍鞘的頂端,另一手使力一旋,「剝」的一響,手中居然多出了一隻劍鞘,趙子原仔細一瞧,原來劍鞘裡頭還有一面夾層,經天石真人用力旋動,將裡層劍鞘拔出來了。

    裡層拔出之際,飄落一張紙片,室中諸人齊地一怔。

    清風道長疾步上前,將紙片拾起,天石真人皺眉道:

    「拿過來。」

    清風道長稍一躊躇,終於將紙片遞與天石。

    趙子原忍不住好奇心動,將臉湊近一看,許是經過多年,那張紙片已經變成黃色,上面寫著幾行潦草的字跡:

    「九月既望,時交四更,殘月斜掛,余突聞蹄音及馬嘶聲由遠而近,余居處遠僻,深夜何來夜騎?頗怪之,及聞敲門聲響,往開,門外杏無人影。遂返室,猶覺殘燈無焰影幢幢,一連三夜均是如此,莫非鬼魂作祟為怪邪?」

    趙子原只瞧得心子怦然而跳,不知不覺手心已是直冒汗漬。

    清風道長道:「無頭無尾,這是誰寫的?」天石真人噓了一聲,道:

    「別作聲,我們先看完它——」紙片上繼續寫著:

    「第四夜,風雨大作,又有夜騎至,余出而觀之,週遭仍杳無一人,惟泥地為雨水淋濕,蹄印凌亂,沿馬跡而行,至一荒墳,遂見一白衣騎士駐馬於一座墳塚之前,磷火繞繚於近處,恍似返家之遊魂,白衣騎士見余趨至,舉手招之,余方舉步上前,墳墓中突發寫到這裡,紙片生似為人撕去一半,下面再無字跡。

    趙子原一顆心子幾乎要跳到腔口,失聲道:

    「鬼鎮!……紙片上所寫的地點是鬼鎮,及鬼鎮近郊的墳塚!」

    剎時室內五人十道目光不約而同盯視住趙子原,趙子原只若未覺,細細咀嚼著紙片上的留字,忽然地隱隱覺得整件事情似乎有一條脈跡可尋了,然而那事件的前因後果,他依舊思之不透。天石真人沉聲道:「施主見過相同的紙片留字麼?」

    趙子原道:

    「在鬼鎮荒園古宅裡,小可見到一具棺木上刻著這幾個字——」

    清風道長插口道:

    「棺木上鐫字與紙片可是完全相同?」

    趙子原搖頭道:

    「不然,那棺木上只刻了『九月既望,時交四更,殘月斜掛,余突聞——』幾個字,較紙片上留字少了許多,系為人以金剛指力鐫刻上去,以小可之見,生似要留與某一個人觀看——」

    清風道長輕咳一聲,道:

    「趙施主,你沒有看錯麼?」

    趙子原下意識望一望清風道長,瞧見對方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迅速轉過眼瞳,說道:

    「小可所瞧,千真萬確,並無捏造一言半句。」

    說出這話時,倏然又有一道奇異的想法自腦海升起,好像自己已在迷濛中摸著了另一個線索。

    他衝著天石真人抱了抱拳,道:

    「道長請恕打擾之罪,就此告別。」

    倒行三步,退出內室,身形一掠而起。

    天石真人呼道:

    「施主稍候——」

    然而趙子原已經去遠,這時殘月已斜,層層疊疊的彤雲在天頂聚攏,朦朧灰暗的夜色平鋪四周,空山靜悄悄,只有尖銳的晚風像流水般呻吟喧嘈著……

    踏著淡淡的月色,趙子原翻過後山,循著一條小道直掠而去,不一刻便遠離大觀,下到武當山腳。

    他腦際思潮仍自翻湧不止,默默地沉思著:

    「武當之行,出乎意料的竟是大有收穫,雖則斷劍已被竊走,但我只要找出此事的來龍去脈,大半疑團和便可迎刃而解了。」

    想起適才在武當山上的諸般遭遇,心忖:

    「那黑巖老大厲向野臨終之際,不是連吐了兩句『鬼鎮荒園』麼?看來我只要再走一趟鬼鎮,必能獲得不少新的線索。」

    心中想著,足下不知不覺踏上了通往鬼鎮的道路。

    這日黃昏,趙子原來到了一座小鎮,估計距離鬼鎮約莫還有三日腳程,幾天來他馬不停蹄竟日趕路,身心疲憊非常,正須好好歇息一番,於是他在小鎮集街角,找了一家「悅來客棧」投店落腳。

    這悅來客棧門面不大,但前廳的酒樓倒還寬敞,趙子原一個人據了一張抬子,叫了酒食用起晚點來。

    正吃喝間,小店大門來了一名背插長劍的中年道人,趙子原無意中瞥了一眼,來者竟是武當清風道長!

    那清風道長環目在店裡四掃,視線從趙子原身上掠過,氣度相當沉穩,逕自走到臨窗桌旁落座。

    趙子原心子平空一緊,忖道:

    「清風道長顯然有意跟蹤我而來了,一路上我全然不曾有所警覺,未免太疏忽了,不審他用意何在?」

    那清風道長分明已注意到了趙子原,卻裝作沒有瞧見,向店小二叫了幾樣小菜素食,低首進食。

    趙子原心想與其悶在心裡,倒不如拿言語試他一試,遂站起來,衝著清風道長拱了拱手道:

    「想不到又在此地遇見道長,真是巧之又巧了。」

    清風道長面上毫無任何表情,道:

    「巧極,的確巧極。」

    趙子原道:

    「道長若不嫌棄,請移駕過來同席如何?」

    清風道長沉吟道:

    「毋庸打擾了,再說貧道也正在等候一人……」

    言猶未盡,驀然店門外面傳來一聲佛號。

    那一聲「阿彌陀佛」甚是沉重有力,店中諸人俱是一震,不自覺中止進食,舉目望去。

    只見一名身著灰色袈裟,肩上扛了一把方便鏟,模樣顯得邪裡怪氣的大和尚,正站在門檻之外!

    趙子原驚疑不定,心中忖道:

    「這不是那自稱花和尚的僧人麼?怎地他也來到這裡了?」

    斜眼望那清風道長時,卻見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花和尚。

    花和尚一步跨過門檻,繞經幾張檯子,緩緩走到清風道長桌前,順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清風道長雙目微瞌,道:

    「和尚剛剛到麼?」

    花和尚道:

    「貧僧接到你傳人通知,便匆匆趕來——」

    趙子原聞言,心中已有了譜,心忖:

    「好戲開始上場了,原來他們兩人還是預先約好在此會面的,我得格外注意才是……」

    花和尚拍掌大呼道:

    「夥計,來兩斤燙過的白干,再做幾樣魚肉小菜下酒!」

    店伙大大一怔,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嚅囁道:

    「大……大師點的什麼?請再說——再說一遍……」

    花和尚怒道:

    「兩斤白干老酒,魚肉酒菜,你沒聽清楚麼?酒菜送遲了,當心我把這家鳥店砸掉!」

    那店伙幹活已久,應付過各色各樣的旅客,但出家和尚公然呼點酒肉,卻還是第一次碰到,他經驗頗豐,情知越是行徑奇特的客,越是不能輕易得罪,忙唯唯喏喏而去。

    店裡聚然來敢一僧一道聚在一處,本來就夠醒人耳目了,此刻再經花和尚一陣吆喝,一眾酒客的視線都落到這一桌來。

    花和尚眼簾一掀,露出兩道凶厲寒芒,往四下一掃,眾人生生打了個寒顫,齊然收回目光。

    清風道長冷冷道:

    「幾年來,你那大酒大肉的嗜好依然未改。」

    花和尚裂嘴笑道:

    「除色字一關,吃、喝、賭,貧僧是一日都離不得的,道長你知我甚深,又何必故作譏嘲之言。」店伙將酒菜端來,花和尚擎起一杯酒飲了一口,罵道:

    「拿這種娘兒們淡酒與貧僧喝,你酒店不要開了麼?」

    一甩手,將滿杯之酒潑在地上,酒杯打得粉碎。

    店伙陪著笑臉,換過一罈老酒,花和尚滿滿倒了一杯,舉觥一飲而盡,弧了抵嘴唇,連呼道:「過痛!過癮!」清風道長冷然道:

    「酒多誤事,你還是少飲一些的好。」

    花和尚舉起袈袖抹去嘴邊酒漬,道:

    「笑話,區區一罈老酒豈能把我醉倒。」

    清風道長沉聲道:

    「那話兒你帶來了沒有?」

    花和尚道:「帶來了。」他朝清風道長一眨眼,大聲道;「牛鼻子,咱們已有許久未嘗聚頭,今日得好好幹上一揚,別一別苗頭……」

    說著伸手人懷取出一付紙牌,攤開擺在桌面。

    趙子原心道:

    「我道花和尚話語中所謂幹上一場指的什麼?原來是又要賭牌了,難道他居然毫不避諱,當著一眾酒客前,大喇喇與清風道長斗葉為戲麼?奇怪的是,清風道長才間到他帶來『那話兒』沒有?分明意有所指,花和尚即取出那一付紙牌做什麼?」

    清風道長道:

    「你又手癢了不成?貧道便陪你賭一付牌也罷。」

    花和尚開始砌牌,手法甚是乾淨俐落,一撒骰子,道:

    「黑槓三點,四五加翻,倒霉,你先掀牌——」

    清風道長正待伸手拿牌,花和尚一把將他按住,道:

    「且慢,你拿什麼下注?」

    清風道長笑道:

    「便賭一罈老酒怎樣?」

    花和尚點點頭,忽然壓低嗓門道:

    「掀第二十六張——第二十七張紙牌……」

    趙子原心念一動,那花和尚雖然已將嗓子放低,但因他坐在鄰坐,加以運功用心竊聽,故以仍然聽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呼道:

    「果然有鬼——」

    敢情花和尚與清風道長乃是故意借斗牌為戲,以瞞人耳目,其卻實在暗地裡傳遞訊息,或進行某項交易陰謀,那花和尚既然指示清風道長掀翻第二十七張紙牌,可見那一張紙牌必有古怪。

    趙子原想到這裡,眼睛更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清風道長的掀牌動作。

    清風道長若無其事地數了數牌張,然後抽出其中一張紙牌放在手裡,旁人不明就裡還以為他在點妥紙牌的數目,但趙子原心中可就有譜了,——那清風道長拿到手裡的正是第二十七張紙牌!

    清風道長瞇起眼睛,注視手中那張紙牌的牌底,口裡不時發出「嗯」「嗯」「嗯」「嗯」之聲。

    趙子原遠足目力自旁側望去,遠遠只能瞥見牌底好像寫了數行黑字,旁邊還畫著有一幅圖,那圖樣竟與一座墳塚有幾分相似!

    霎時他像是為人劈頭打了一棒,暗忖:

    「若果那張紙牌牌底所畫的,居然真是一座墳塚的圖樣,事情就大有溪蹺了,因為劍鞘夾層所藏那張紙片上的留字,亦曾提到墳累的字眼,兩者不可能僅僅是個巧合吧?」

    清風道長仔細看了許久,將那張紙牌放回原處。

    花和尚低聲道:

    「再翻第四十五張紙牌——」

    清風道長略一頷首,再度數起牌數來,接著又抽出其中一張以手遮住牌面,湊近眼前觀看。

    趙子原可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動了,他眼珠一轉,腦中已有了計較,當下長身立起快步走到僧道兩人這一桌前面,衝著花和尚拱了拱手,朗聲道:

    「大師別來無恙。」

    花和尚一言不發,只是自鼻孔中重重哼了一聲。

    趙子原逕道:

    「記得前番見面,大師與小可尚有一場牌局未了,今日機緣湊巧碰上大師,又值大師賭興正高,咱們正好繼續那一場未完的牌局花和尚神色微變,道:

    「來日方長,咱們賭牌的機會多的是,你急什麼!」

    趙子原笑笑道:

    「清風道長與大師既是舊識,玩牌的機會才比我更多著哩,區區委實技癢不已,來個喧賓奪主,哈哈,道長請先讓小可一局!」

    毫不客氣一伸手,就將清風道長手心那「第四十五張」紙牌取了過來,清風道長未防及此,一時大意之下,手中紙牌竟被對方攫走。

    趙子原裝作不甚在意地掀開牌底,忽然清風道長冷哼一聲,道袍輕輕一拂,趙子原才拿到的那張牌,猶未來得及過目,竟然又被捲到了清風道長的袍袖之中……

    清風道長冷笑道:

    「道友,你是白費心機了。」

    趙子原呆了一呆,道:

    「道長不讓區區參加牌局麼?」

    花和尚哼一聲道:

    「少在咱們面前耍花招了,你想瞧這張底牌的內容是也不是?」

    趙子原敷衍道:「在下只想賭這一付牌。」花和尚道:

    「拿你一命作賭麼?」

    趙子原道:

    「賭命亦未嘗不可,只要有相當的代價。」

    花和尚正待說話,倏然他整個人宛若觸了電一般渾身一顫,雙目圓睜,再看清風道長時亦是如此!

    趙子原循著他倆的視線望去,但見店內黑暗的角落,坐著一個像是不勝酒力俯在桌面上,身穿一襲白布衣衫的人,在他前面桌平置著一隻長劍,劍柄上一絡黃色的劍穗迎著店吹迸的夜風微微飄動。

    花和尚夢吃似的喃喃道:

    「那把劍子,那把劍柄上的黃色劍穗……」

    清風道長皺眉道:

    「你,你怎麼了?」

    花和尚低喃道:

    「那把劍柄上的黃色劍穗……不錯,就是他了!……」

    清風道長神色不覺變得肅穆許多,道:

    「是他?和尚你沒有認錯麼?」

    花和尚道:

    「錯不了,我記得清清楚楚,錯不了。」

    那白衣人伏在桌面,竟似已經醉倒,俄頃,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一拍桌面高聲喊道:

    「店伙!看帳!」

    趙子原下意識瞧了那白衣人兩眼,只覺他面貌陌生得緊,壓根兒未曾見過,倒未十分在意。

    那白衣人隨手丟下一塊銀錠,抓起桌上長劍,蹣跚往店外行去。

    花和尚面色陰晴不定,低道:

    「牛鼻子,跟蹤下去。」

    清風道長朝鄰座的趙子原努了努嘴,沉聲道:

    「這小子呢?」

    花和尚尋思一下,道:

    「他跑不了的,咱們處理了這一樁後,再轉來對付於他。」

    兩人長身立起,大步走出店門。花和尚猶自不斷叮嚀:

    「跟得遠一,點,莫要敗露形跡。」

    趙子原打從心底冷笑一聲,暗道:

    「我何不也跟上去瞧個究意。」

    心念既決,遂匆匆付了賬,出得客店,見那白衣人已走出一段路,一僧一道並肩緩步,遙遙跟在後面。

    出得鎮集後,愈走地形愈形荒落,那人始終漫步行著,不時還低哼著小調,生像未發覺背後有人躡蹤。

    而花和尚及清風道長一心追蹤前面那人,竟料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倆的背後還有趙子原在跟著。

    天黑下來後,路上已無其他行人,趙子原心道:

    「前頭那人腳步漸行增快,也許就要施展輕功了。」

    抬頭之際,果見那白衣人身子一提,頃忽裡一條白影有如風馳電掣般急速前奔,一幌眼已在遠遠數丈之外,趙子原歎道:「好快的身法!」

    一僧一道立時加快足步、連袂追了上去,趙子原也即疾奔而前,跟了一程,前面地勢漸陡,分出數條岔路。

    追到岔路當口,業已失去那白衣人及一僧一道的蹤影,趙子原空自奔跑了大半天,居然連人都追丟了,不禁垂頭喪氣不己,無奈只有悻悻步回鎮集,回到悅來客棧要了一間客房,便歇息下來。

    趙子原一人坐在房中,調息運氣,藉以恢復適才奔波勞頓。

    他體內一股真氣衝上泥丸,下達四肢百骸,徐徐運行了十八周天,頓時疲備盡去,精神矍爍暢快。

    這一次運氣,趙子原不意發覺自己內蘊功力大力增長,許是爾來多次與人動手過招,體內潛力逼發,內力亦隨之大增,還有就是他業已能夠完全發揮自己的師門心法之精髓,此一發現,頓使他心底升起莫名的興奮。

    子夜過後,趙子原猶在吐吶運氣,門窗上倏地傳來兩聲細微的剝啄聲響,他江湖經驗已豐,心知必有夜行人光臨,當下連忙吹熄燭火,身子一振,有若輕煙一般破窗疾閃出去——就在趙子原出到窗外的同時,客棧院落突然出現一人,此人乃是由屋頂縱落,輕得一如落葉飛絮,不聞絲毫聲息。

    趙子原定睛一望,只見那一身道袍的武當清風道長,穩似泰山般屹立在他的面前——

    趙子原情不自禁露出訝然之容,並非為了對方去而復返,而是竟然沒有見到花和尚與他在一起的緣故。

    清風道長沉聲道:

    「施主隨我來!」

    不待趙子原回答,便自轉身朝客店外頭奔去。

    趙子原無暇多慮,亦自拔足跟上,那清風道長腳程甚疾,經過鎮集街道時,毫不減緩速度,趙子原足下輕功完全施展開來,方不致落後。

    來到鎮郊一座山坡上時,清風道長聚然停下身來,回身道:

    「施主可知貧道招喚你到此的目的麼?」

    趙子原見他目光陰鷙,語氣不善,不覺退了兩步。

    他緩緩說道:

    「正要請教。」

    請風道長嘿嘿一笑,道:

    「這裡注定了是你葬身之地,是以貧道引你至此。」

    趙子原在鎮集小店裡,乍一見到清風道長露面時,便已猜知對方乃衝著自己而來,因此之故,此刻聞及清風道長之言,並不如何感到意外。

    他故作不解道:

    「在下何時得罪了道長?」

    清風道長冷笑不語,只是往前逼近了兩步。

    趙子原復道:

    「花和尚今午不是與道長一道追縱那白衣人麼?緣何只有道長一人回轉?」

    清風道長冷冷道:

    「凡事你都要追究到底,這正是你致命之處。」

    趙子原道:

    「然則道長所以欲對在下不利,是為了我曾到過武當山的緣故了?」

    他見清風道長並未否認,續道:

    「待在下想一想,我首次在純陽觀與道長朝面,當時便隱隱感覺到道長行徑奇特,後來在內室之中,天石掌教不意取出劍鞘夾屋所藏的紙片,你,我及武當三子都同時在場……」

    清風道長打斷道:

    「敢情你已領悟到紙片上留字所提及的地方是何處,是以立刻兼程趕往,這座鎮集是通往鬼鎮必經之地呢。嘿!嘿!」

    趙子原岔開話題,道:

    「敢問道長與天石掌教如何稱呼?」

    清風道長征道:

    「他是貧道的師兄。」

    趙子原道:

    「道長心性行事,皆和天石掌教迎然有異,不過這也難怪,有時為了利害不同,莫說是師兄弟,即如兄弟骨肉也會見利忘義,做出種種卑劣之事,哦,自然我說的不是道長你……」清風道長神色一變,道:「說得俐落,但你也未免太過武斷了。」

    他雙目精光陡射,反手一抽一抖,「嗆啷」一響,背上長劍已到了他的手中。

    趙子原吸一口氣,道:

    「在下差點忘記再問道長一句話,說過之後,再行動手不遲。」

    清風道長道:

    「可是有關紙牌之事?」

    趙子原道:

    「道長實系有心之人,花和尚在客店裡藉口與道長斗葉為戲,交給道長兩張紙牌,其實……」

    話未說完,清風道長猛然沉臂出劍,去勢快得出奇,劍鋒推到時發出嗡嗡聲響,有若狂風捲簾,趙子原一愣之下,胸口已被對方劍尖抵住。

    清風道長眼色陰晴不定,忽然抖手將劍尖自趙子原胸口移開。

    趙子原錯愕列甚,道:「道長是存心戲弄於我麼?」

    清風道長高聲道:

    「說來施主或許不會相信,那兩紙牌已為貧道做了手腳,置放於施主落腳的客房床上,你回去一找便能夠找到。」

    趙子原更覺糊塗,正在思忖要不要折身趕返客棧瞧個究竟,忽然身後傳來一道極為低微的聲息,似是有人輕輕歎了一口氣,聲音響起之處,近得就在五丈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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