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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回  含淚訴哀曲 棲燕小樓  極憤刃親仇 祭祖神壇 文 / 古龍

    正忖思至此,忽聞藍劍虹一聲驚叫,同時他所乘的健馬,也發出一聲慘厲長鳴!

    姚宗鴻等聞聲大驚,不約而同地勒馬停馳,往發聲之處一望,只見藍劍虹連人帶馬摔在地上,小俠雖然因輕功絕俗,加以機警過人,應變夠快,沒有摔傷,但健馬兩隻前足,業已齊膝折斷,血流如注,在地上翻滾慘嘶……!

    原來藍劍虹所乘健馬,雖是百毒教中重金所購良駒,但由於在這道路崎嶇的峰巒間奔行,加以速度過快,一腳失足,前面雙蹄陷入一道山石縫中,一時間無法拔起,又難及時收住急衝之勢,致前足雙雙折斷,摔在地上,遭此意外不幸。

    姚宗鴻等見藍劍虹馬折雙腿,無座騎以代步,正在憂愁不知如何是好?玉書俏郎范青萍靈機陡然一動,俏目望著劍虹哂然一笑,道:

    「此去紫霞觀尚有一峰一谷之隔,藍兄的馬受重傷不能行走,何不與小弟並騎烏龍捲風靈駒!」

    韋倩在教中即已看出范青萍蓄意暗中傷害藍虹,芳心不禁一震,正想阻止他與玉書俏郎一駒雙騎,免遭其害,但純實忠厚的藍小俠哪裡會想到這些,已然飄身躍上了烏龍捲風靈駒,坐在范青萍的身後。

    天性陰狠的范青萍見藍劍虹毫不思索的躍上自己馬背,暗裡一聲冷笑。正要放轡奔馳,藍小俠突然想起一事,急道:

    「范兄,請稍待!」

    話聲中以極快的手法撥出金龍寶劍,正要躍下馬背,一眼瞥見自己所騎,脫已折斷雙腿,在地上翻滾慘鳴的健馬,業已不動,氣絕死去!心中不禁一陣難過,緩緩把寶劍納入鞘中,徐徐坐正身子,一聲淒然長歎,道:

    「范兄,咱們走吧!」

    原來,藍劍虹不忍心看曾為自己代步千餘里,現今已折斷雙腿的健馬,痛得在地上滾輾淒嗚,受此活罪,心想:

    人與畜牲靈智雖然不同,但肉體的感受,卻是一樣,長痛不如短痛,死去總比活受罪好得多……是以,想下馬將它一劍刺死!

    哪知他剛一行動,那可憐的馬兒已然死去,於是,他只好傷感至極的一聲歎息,催范青萍放轡前行。

    幾人一陣縱騎急奔,已下高峰,來到另一山峰的半峰間,翻過此峰,再過迷靈谷,即是青陽峰了。

    藍劍虹正自暗喜,眼見親仇就要得以雪報,武林魔障得以消除,突然發現一道斷崖,橫攔住去路!

    斷崖兩岸,相距不過一丈五六,以幾人所乘良駒,全都可以一縱即過,尤其是范青萍的烏龍捲風靈駒,更是不稍費多大氣力,即可飛曳而過,安然到達彼岸。

    孰料,玉筆俏郎范青萍就乘此飛越斷崖的機會,陡然起了殺心,烏龍捲風靈駒前面雙足,剛好到達崖邊,用力縱起,欲以後面雙足一蹬之力,飛縱過去,但聞范青萍猛然一聲怪吼,用力一勒韁繩,烏龍捲風靈岣不自覺的猛一昂首,頭上股下,身子在空中懸的筆直!

    蓄意殺人的范青萍,自己當然早已有了準備,雙手緊抓韁繩,有了攀拿的依托,自是不易身離馬背,掉下崖去。

    可是坐在他背後的藍劍虹,卻就大不相同,在變起突兀,毫無所覺的剎那,想探臂抓住范青萍的衣角,以挽救危至眉燃,即將粉身碎骨的橫禍,哪知一抓竟未抓著,一個身子已溜出馬背,往崖下墜去!

    就在他身若垂石,急往下落之時,忽聽一聲淒厲慘叫,起自崖頂!

    藍劍虹究竟是個超人之人,心機沉穩,臨危不亂,雖聽那聲慘叫異常奇特,但心中並未驚亂,目睹壑底,業已如飛迎上,相距那些看來足以令人洞腹穿胸,粉身碎骨的嶙峋嵯峨尖銳怪石,不過二三十丈高下時,陡然憶起得自金龍秘笈中的一式絕世輕功「飛龍縱門」!

    一旦憶及,立即施為,猛一吸氣,硬將一口真氣納入丹田,緊接著把頭一抬,身子在空中一晃,一個原本是頭下足上垂直而下的身子,硬旋轉了過來,變成了頭上足下。

    適才所納一口真氣,因扭轉身子而消耗完畢,隨即又一吸氣,納之丹田,一長身形,右腳尖點在左腳面上,人就如一隻升空雲雀,快如電奔,斜往上飛,直到接近崖壁間的奇籐異樹,才將真氣倏往外吐,身子輕飄飄的落在崖壁間一株伸空松樹枝權之上,始免慘死崖底橫禍!……

    自他憶及飛龍縱門的絕學輕功,到施展完畢,安然落在壁間伸空松樹枝權之上,不過是剎那工夫,就在他腳落松枝剛剛站穩,一團巨大黑影,已由他身前電洩而過,垂直急下,眨睛之間,已跌落壑底,靜靜的躺在一片嶙峋尖銳的怪石之上!

    他低頭往過於底一望,不禁大吃一驚,慘然的叫了聲:「范兄!」隨著星目中湧出一股熱淚,喃喃自語的接道:「若是他一人乘坐烏龍靈駒,所負重量有限,寶馬定可安然躍越斷崖,達到彼岸,為了帶著我,馬兒不負重荷,致遭此不幸,人馬全都墜落壑底,陣己亂石之上,此事我當遺恨終身矣!」

    自己遭人陷害,險些碎骨粉身,含恨泉下,還莫然不知,反說是自己害了人家,一個人忠厚老實到這種程度,實在是令人不敢相信,同時使人感覺到他不是老實,而是傻……

    他垂首望著慘死谷底的玉筆俏郎范青萍和烏龍捲風靈駒流了一陣眼淚,才施展絕世輕功,緩緩沿著崖壁,藉奇籐異樹攀登,游上崖頂。

    已經縱騎飛過斷崖的姚宗鴻,易蘭芝,韋倩,妙空,見藍劍虹安然上了崖頂,全都面露喜色,迎了上去,易蘭芝關切至極地溫語問道:

    「真把我們嚇死了,虹哥哥,你身上沒有受傷吧!」

    藍劍虹殘淚猶存的望著她搖搖頭,道:

    「我沒有受傷,只是范兄死得太慘了,我心裡非常難過!」

    韋倩聽的一震,問道:

    「你難過什麼?」

    劍虹道:

    「因為我不殺伯仁,伯仁確因我而死!」

    韋倩更感到有些漠然,輕搖蓮步,走近身前,微皺柳眉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藍劍虯道:

    「若是他一人乘坐良駒,寶馬定能輕而易舉的躍過斷崖,何至遭此橫禍,就是因為我與范見並騎,增加了馬的負擔,它無力躍縱過去,才使范兄與烏龍捲風靈駒慘死壑底!」

    韋倩聽他竟作如此解釋,不禁仲面一笑,笑聲奇特,入耳驚心,藍劍虹一震,急道:

    「你笑什麼?」

    韋倩滿面冷憫,雙日深注劍虹,道:

    「我笑你太傻,玉筆俏郎范青萍為了想謀奪你身懷的所有寶物,早已有蓄殺你之意,在我教中,若非我洞悉其奸即時出手將他逼退,恐你早已葬身在百毒敦中的黑色圍牆地穴中了,他眼見青陽峰即到,若不乘機殺你,他的願望將會成為泡影,所以乘馬越斷崖之際,猛然一勒韁繩,使靈駒身體懸空垂直,你事先不知其陰謀,當然毫無防備,只要你溜出馬背,哪裡還有生理,想不到他毒汁未能得成,反陪了自己一條性命,和一匹蓋世良駒,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哦——」藍劍虹聽得劍眉微皺,只輕哦了一聲,並未答話。

    姚宗鴻見他神情,好是對韋倩的一番話,疑信半參,忙邁上一步,道:

    「韋姑娘所說,全是真的,剛才小弟一人走住最後,看范青萍的毒辣行動於韋姑娘所說,正相符合,待小弟要下馬施救時,已經是來不及了,不但藍兄已往壑中墜落,就是范青萍也因你溜出馬背之後,馬兒身子失去重心,頭往下一栽,同時前面兩隻要踏斷崖彼岸的腳猛的踏空,就這樣連人帶馬,直壑底,因果循環,咎由自取,我們且不管他,快越這迷靈谷,上青陽峰去吧!」

    「哦——」藍劍虹又輕哦了一聲,仍未說話,只是呆呆的望著壑底,許久之後,才一聲淒歎,於姚宗鴻並騎,帶著易蘭芝,韋倩,妙空,從李小紅口中所說的迷靈谷走去!

    走至這座高若百丈的峰頂,藍小俠突然想起了李小紅所說迷靈谷的詭秘奇險,他傲骨天生,不個未為李小紅的話所畏怯,反而豪情勃發,轉面望著易蘭芝朗聲一笑,道「芝妹,迷靈谷已在我們足下,我倒要看看赤靈妖道在這谷中耍了一些什麼把戲!」

    話聲剛落,四匹健馬已並排停立在峰頂如刀切般的斷崖邊!

    藍小俠坐馬上,俯首仔細打量壑下,不禁劍眉雙蹙,俊面之上,也略為變了顏色!

    原來這迷靈谷的形勢,果然奇險,峰頂之下的壑壁,幾乎削立如砥,不但毫無突石,樹木,籐蔓之屬,可以借力,且峭壁間滿生既肥又滑的苔蘚,尤其那滿谷雲霧,騰騰如蒸,令人目力再好,也難透視丈許開外的景物!

    崖壁雖陡,苔蘚雖厚,但藝高膽大的藍劍虹仍有自信,憑藉一身所學罕世輕功,可以附壁而下,所憂的只是姚宗鴻,易蘭芝,韋倩,妙空四人,是不是也能隨著自己游壁而落!

    他正在沉思,姚宗鴻忽然從馬背上跳下,慨然說道:

    「迷靈谷果然詭秘絕險,但我們豈能因見凶壑而心生膽怯,我相信憑我們幾人輕功,緩緩附壁而下,直入壑底,當無問題。」

    稍頓語氣突然變得低沉,接道:

    「但所懸憂的只是,游至半壁間遇有什麼怪異蛇蟲之類,伺極突出,倒是極難防禦?」

    藍劍虹道:

    「立壁如削,寸草不生,我想縱有靈異蛇獸也難立足,萬一遇到,我們當可用兵刃聯手抵敵,姚兄適才所說很對,我們決不能因見深谷凶險而生膽怯,走,咱們下去吧!」

    語華,躍下馬背,雄心百丈,豪情勃發的一聲朗笑,氣貫週身,功聚雙掌,俯身貼壁,雙掌倒附壁上苔蘚,緩緩往下滑落。

    這進易蘭芝,韋倩,妙空也都下了健馬,跟著藍劍虹施展「壁虎游牆」功,徐徐往下移落,為了怕半途遇變,姚宗鴻游在最後,以便護衛三個女人。

    人人霧中,反覺比霧外看得略為清楚,但最多也不過僅能看到一丈五六尺遠近。

    五人徐徐往下滑落,在云云南封霧鎖中估計尺度,至少已滑落有廿丈左右,游在最前面的藍劍虹突然一眼看到丈許之處被蒙迷雲霧籠住的崖壁間,一顆金光爍爍的巨大蛇頭,長信吞吐,雙目奇瞪望著自己伺伏不動!

    藍劍虹心中大赫,暗道:

    凶谷之中雲霧蒸騰,丈餘之外即難辨清景物,但以這顆巨大的蛇頭來推測,怪蟒最少也有三四丈長,尤其金鱗內爍,定是奇毒無比!

    想至此,趕忙納聚真氣,四肢緊貼峭壁,暫時停住身子,一面翻手拔出背上背著的金龍寶劍,一面用「傳音入密」神功,練氣成絲話聲越過韋倩,易蘭芝,妙空三人,傳向行在最後的姚宗鴻的耳邊,低低說道:

    「姚兄,我們果然遇到怪異巨蛇攔住去路,得小心對付!」

    姚宗鴻聞言,心頭一凜,俊目凝神往前面注視一陣,但只在一片白茫茫的雲霧中,隱隱若若的看到藍劍虹一個附壁不動的身影,並未發現有什麼巨大怪蛇?

    原來他們五人成一條直線滑落,他於藍劍虹之間,挾有韋倩,易蘭芝,妙空三人,相距劍虹即已有了一丈好幾,在藍劍虹前面丈許開外的雲霧中發現巨蛇,他自是無法看的清楚?

    他本是個極易衝動之人,雖然只聞劍虹所說,並未看到真實情形,但已忍耐不住,曲肘拔出腰間所配銀笛,準備應變!

    忽然,眼前飛起三點寒光,掠過劍虹,蘭芝二人頭頂,快逾電閃般,直向怪蟒擊去!

    這突發的暗器,不禁使藍劍虹,姚宗鴻同時大吃一驚,劍虹在暗自埋怨,是哪個這樣膽大,身處峭壁險境,竟先向尚無意向我們侵襲的毒蟒挑戰,看來巨蛇定被激發凶性,要向我們報復了!

    哪知,事情並不於他所想像的那麼嚴重,怪蟒竟靜寂如前,只是把一顆巨頭貼在壁上,瞪目望著幾人,不住吞吐它那血紅長信,未髮絲毫凶威?

    藍劍虹一面感覺到異常有怪,想是發出暗器並未擊中那畜牲,否則哪有如此太平。一面轉過頭想看看是誰吃了虎肝豹膽,竟敢自尋死路?

    他剛剛轉過面,韋倩右臂業已揚起,正待再發出暗器擊退毒蛇。

    藍劍虹急喊道:

    「倩妹,快住手,這畜牲既無傷害我們之意,又何必要激發它的凶性,替自己找來麻煩?」

    原來三個女人之中,以韋倩的武學成就最高,藍劍虹用傳音入密神功,向姚宗鴻所說的話,她不但全都聽到,而且那條金鱗怪蟒,也早已被她發現。

    她生長在百毒教中,對含有巨毒的蛇獸,見識已是不少,一見那顆金光閃爍的巨大蛇頭,立刻認出這是一條罕見的奇毒無比的金鱗毒蟒,不要說被它咬到,就是被它口中噴出來的毒霧襲中,也要奇毒浸肌,循血攻心,死於非命,何況自己心愛的虹哥哥又是一馬當先,毒蛇若要對自己這些人有所不利,虹哥哥自是第一個葬身蛇腹……

    心念轉此,真情激動,聽劍虹對姚宗鴻把話說完,接著揚玉腕,打出三枚百毒鋼鏢,想擊退毒蛇,免劍虹身遭不測。

    哪知,平日百發百中的手法,此時施來,卻一枚也未擊中,氣極之下,又揚玉臂,待打出第二次三枚百毒鋼鏢,忽聽藍劍虹急聲阻止。

    藍劍虹的話,她一向是唯命是從,於是,把業已揚起的玉臂徐徐放下,但掌中扣著的三枚百毒鋼鏢,並未放入鏢囊,仍就扣在手中,似待應付突然之變,只是秀目滿含關顧深情的望著劍虹,說道:

    「金鱗怪蟒絕毒無比,虹哥哥我們務要小心!」

    話猶末了,凶谷中響起一聲奇厲鶴唳,緊接著雲霧一陣狂湧,彷彿有物在排蕩雲霧,向自己翻湧而來!

    藍劍虹等正自驚奇,一支白羽巨鶴,已排雲蕩霧,斂翼飛來!

    這支巨鶴,要比普通的大出四倍,鶴頂紅冠如火,貼著峭壁盤空飛舞。

    那時在壁間的金鱗巨蟒,一見白鶴,立即把三丈餘長的身體盤成一團,上身挺立伸空,蛇頭微仰,長信吞吐比前更急,隨著飛舞空中的鶴身旋轉。

    突然,白鶴雙翅一收,朝毒蛇電撲下擊,毒蟒發出一聲怪嗚,張口噴出一團紫色毒霧迎去。

    那巨鶴似乎很怕金鱗大蛇口中噴出來的毒霧,立時巨翅一扇,閃避開去,然後追逐在毒霧周圍,發出聲聲厲嗚。

    這一鶴一蛇足足斗了有一杯熱茶的工夫,那金鱗大蛇口中所噴毒霧,已越噴越稀,幾次要趁巨鶴振翅閃避毒霧之時,乘機逃走,但巨鶴靈巧異常,只要大蛇挺立的上身一收,立時又收翅迅猛撲下,毒蛇逃走不得,只好繼續挺身迎敵!

    藍劍虹看那巨鶴,似是要把這金鱗大蛇啄死,心中暗道:

    蛇鶴同棲谷中,想必定是赤靈妖道所蓄養,但何以要自相殘殺?莫非適才那金鱗毒蟒,未向我們侵襲而激怒了主人,特派白鶴來將它處死?

    小俠猜測,果然未錯,正想至此時,忽聽谷中響起一一陣極為憤怒的話聲,喝道:

    「玉玄,不快把那背叛我的畜牲啄死,還跟它游鬥個什麼?」喝音凶而厲,好像是從深淵中發出,鱗音的波浪撞著巖壁而迴盪著!

    話剛說完,那金鱗毒蟒全身陡然暴起箭一般向巨鶴撲去,大口盆張,紅舌內動,巨鶴聽主人厲喝,又見毒蟒沖襲擊自己,也頓發凶威,左翅閃電斜撲下去,雙爪猛向蛇頭七寸要害抓去,一迎一撲,勢子奇快,鶴,蛇稍一交接,巨蟒發出一聲淒厲怪鳴,全身已離峭壁,在空中一陣絞騰,向谷底落去!

    巨鶴奉主人之命,處死了毒蛇,得意的發出一聲長唳,然後長頸一伸,振翅直線上升,在藍劍虹等五人頭頂丈餘處盤旋飛舞,雙翅展開,足足有五尺大小。

    藍劍虹等全是深山巨峰上長大,見過不少怪異巨鳥,但像這種大白鶴也還是初見。

    藍劍虹見它長啄如鋼,利爪似鉤,生怕這畜牲要向自己幾人撲襲,趕忙將手中的金龍寶劍一緊,貫注全神戒備,哪知巨鶴盤飛一陣,直向谷底蕩霧排雲飛去!

    蛇死鶴杳,幾人才鬆了一口氣,藍小俠轉回過頭,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姚宗鴻已自先開口,道:

    「藍兄,眼前是蒸蒸難過的雲霧,下面是無以探測的深壑,尤其看到剛才那場令人心驚的蛇鶴之鬥,谷中定還不知道潛伏了多少奇禽猛獸,我們這樣游壁滑落,若再遇凶禽惡獸,恐怕不會再像這次平安的了!」

    藍劍虹也感覺到這迷靈谷內,果然詭異絕倫,奇險無比,若繼續施展壁虎游牆輕功緩緩落下,恐難安然到達谷底,但千里迢迢趕來,目的就是要上青陽峰,誅魔戮凶,挽救武林劫難,可是到青陽峰,就必須要經過這迷靈谷,谷中如此凶險,一時之間,到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就在他聽了姚宗鴻的話,自己又思考一番,覺得進退維谷,一籌莫展之際!

    忽聽前面兩丈左右的一片濃雲中,響起兩聲淒厲猿啼!

    猿啼入耳,藍小俠猛然想起李小紅臨去時所告訴他的一首詩,第一句就是「雲蓊聽猿愁」!

    這首詩是迷靈谷中的絕大秘密,猿既能在自己身邊不遠之處放聲淒啼,這畜牲自有落腳之地,它既然有地落足,那麼人當然亦可容身……

    想至此處,心中頓悟,李小紅念她女主人,對我一片癡情,故臨行時告以谷中機密,這機密想必使我們安然通過迷靈谷,到達青陽峰,不禁欣然!

    於是,他俊目凝神,往猿啼之處望去,但猿聲雖然入耳,卻未發現猿的蹤跡?

    失望之餘,適才那欣然之色頓斂,雙眉微微一皺,發出一聲輕歎!

    歎聲未絕,忽然在一陣雲氣蒸騰以後,瞥見右前方兩丈開外,隱隱現出一座寬若兩尺的石橋!

    雲氣略一變幻,跟著便濃厚又起,藍劍虹哪肯放棄過這剎那良機,存心捨命一拼,轉面向姚宗鴻等說道:

    「快隨我來!」緊隨著四肢一鬆,又足猛蹬峭壁,一式「巧燕穿雲」,向適才發現的那座石橋縱去!

    韋倩,易蘭芝,妙空,姚宗鴻一一依言,各展奇妙輕功隨藍小俠縱去。

    人落橋上,果然看到一隻高可及人的黑色巨猿,站在石板小橋的另一端,望著藍劍虹等點了兩下頭,一轉身在小橋之上往前走去。

    藍劍虹見巨猿意態友善,不禁心頭一寬,以為它是前行領路,帶著自己通過迷靈谷,達到彼岸,是以無形中對那蜱女李小紅也生了不少好感。

    五位當今武林中特秀奇葩,跟在巨猿之後走了若十餘丈遠近,走在最前的藍小俠,突然目光瞥處,發現左面霧影狂湧,彷彿有物在排激雲霧,向自己襲來!心頭方覺不妙,一條左臂已感一陣透骨奇寒!

    他行走在一條窄窄的石橋之上,還手既已不及,閃避更是無處,自是奇險絕倫!

    忽然,他想到得自金龍秘笈中的絕世輕功「葉舞秋風」身法,在萬分無奈之下,傚法施為,一提真氣,身形向右面縱起八尺,不等勢盡,雙學蓄勁往後一拂,一個身子,就同風舞黃葉般,在空中飄舞了半個圈圈,仍舊雙足落在原地。

    腳落石橋尚未站穩,第二陣陰冷勁氣,又已襲到,藍劍虹一面是為勢所近,不得已再度提氣飄身,依樣葫蘆的故技重施,凌空飛舞半圈,落在橋上!

    他這次雙腳落在石板上橋之上,站穩身子,卻未見意料中的第三陣陰寒勁風襲來,正覺奇怪?

    忽見從小樹前面,迷濛的霧影中,走出一個身著灰袍,年若七十,面色紅潤,長眉垂目,銀鬚飄胸,背插長劍的老道,袍袂飄搖的走到相距藍劍虹六七尺處停步,冷冷發話道:

    「貧道常一嵐,奉命以玄陰透骨掌迎接嘉賓,藍小俠果然奇才,但你不必徒恃輕功,狡猾閃避,敢不敢硬接貧道這最後一掌?」

    話聲剛落,袍袖揮處,一股比適才兩次強烈何止一倍的透骨寒風,排雲蕩霧,向藍劍虹當胸湧至!

    藍劍虹仰天一聲太笑,急聚神功,一招「童子拜佛」劈空掌恰好與常一嵐的玄陰透骨掌,凌空互撞,一震而開,但兩個人全都是足未移步,只是上身微微搖動,扯了一個平直!

    常一嵐嘿嘿一笑,並未曲膝,人已退隱到濃霧之中,傳出一陣深沉話聲說道:

    「名傳遐邇的藍小俠,功力確實不俗,不妨再往前走看看!」

    藍劍虹聞言,未予理會,轉面望著呆立橋上的姚宗鴻、韋倩、易蘭芝、妙空微微一笑,道:

    「我們走吧!」

    語畢,也不待他們答話,當先依舊順著石板小橋,向前走去,但心中卻提高了警覺,一雙神目不住向前面及兩側掃視,以防再有偷襲?

    幾人又走了若半盞熱茶工夫,足下所踏石橋,突然有了變化,橋面比前窄小了一半,寬不及尺,不要說遇上敵人,無法和人動手搏鬥,就是行走也覺困難奇險,同時霧氣益濃,前後左右,一片白茫,宛若置身虛無世界!

    藍劍虹見環境如比險惡,心中不免有些微微發慌,略一停步,回頭向姚宗鴻等說道:

    「環境越來越險,我們不但要特別留心,且距離不能過遠,霧氣過濃,一旦失散,就無法找到,何況這魔谷之中,步步驚險,刻刻懾魂!」

    姚宗鴻等尚未來得及答話,但聞濃霧之中「刷」的一聲輕響,一柄寒光奪目的長劍,撥開濃霧,現出一個身軀修偉,穿件黑布道袍,並以黑布蒙頭,僅露炯炯雙目之人,走到距離藍劍虹若五尺,止步巍然卓立!

    藍劍虹目閃神光,注視來人一陣,覺他雖然頭上蒙有黑布,面目無法可辨,但身材氣概,好似極為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此人?

    他正在暗地奇怪,猜疑,蒙面人把手中寒光電掣的長劍,當胸一橫,朗聲喝道:

    「藍劍虹,別仗著身懷絕技,逞鋒炫能,頑強使氣,賈觀主大德召人,念你一表人才,聰明機智,加以他的愛徒沈姑娘對你一往情深,不忍教你魂斷寶谷,碎屍擂台,所以命我攔在不歸橋中,相勸於你,望你能及早回頭,退出迷靈谷,免遭橫禍,不瞑九泉!」

    藍劍虹見對方語意神情,兩皆狂傲,不由得怒火千丈,暗道:

    不歸石橋,寬不及尺,我到要看看他在這石橋之上,能耍出一些什麼把戲,同時要乘隙扯下他的蒙頭黑布,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遂連軒劍眉,狂笑答道:

    「武林中人,講究的是行仁仗義,鏟強戮惡,挽救生靈,數十年來,崆峒派在江湖中,惡跡昭彰,斑斑事例,勿容隱諱,我藍劍虹等此番千里關山,遠來青陽峰,就為的是要見識你們那樹惡江湖,自居武林霸主的賈雲亭,看他究竟有何高絕之學,橫行不羈……」

    藍劍虹昂然答話,尚未盡意,蒙面怪人已氣的全身顫抖,五臟俱裂怒喝一聲:

    「住嘴!」從蒙面黑布兩個洞穴中露出兩道驚恨目光,在藍小俠面上掃了一圈,繼道:

    「我乃是一番好意相勸,想不到你忠言逆耳,且肆意侮辱我派掌門,我看你真是太過膽大包天,自取死路!」

    話聲一落,劍光微掣,一招「撥雲見日」,手法快異絕倫的,向藍劍虹右眼點到!

    對方剛一動手,藍小俠便自警覺,此人氣穩神凝,招勢沉疾,哪敢輕敵,趕忙吸胸提氣,飄退五尺,順勢挫腰反手拔出金龍寶劍,一聲冷笑道:

    「閣下劍術精奇,定是崆峒派中各位甚高人物,但何以要用黑布蒙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未及答話,藍小俠耳邊卻響起韋倩極低的聲音說道:

    「這人好熟悉,如果我記的不錯,虹哥哥你務要小心才是……」

    話音未絕,蒙面怪人已冷哼一聲答道:

    「我以黑布蒙面是為了……」

    為了什麼?尚未說出口長劍寒光電閃,又是一招「撥雲見日」,朝藍劍虹當胸刺到!

    但這一招「撥雲見日」之中,卻暗藏著「冷風寒月」「雁落沙洲」,以及「蛟龍戲水」三式,霧影中劍花朵朵,威勢駭人。

    蒙面怪人不僅在一招之中,把三式絕學,迴環並發,而且身形有似流水行雲般,在不歸橋左右凌空騰躍,劍光排霧如山,冷電森森,硬把一位從不輸人的藍小俠,逼得無可奈何的又後退了六七步,到了韋倩身邊!

    蒙面怪人見劍虹被自己絕招所迫後退,幾與韋倩並肩而立,卻不再追,曲肘橫劍護胸,大聲笑道:

    「玄陰劍法舉世無敵,崆峒威名震武林,藍劍虹你若再不知難而退,可別怪我手出無情了!」

    藍劍虹聽他幾次說話的聲音,發覺此人,不但身材氣概頗熟,就連語音也不陌生,皺眉片刻沉思,驀然想起一人,遂橫劍當胸,緩步上前。連聲冷笑,並試探性的問道:

    「閣下適才所說,你以黑布蒙面是為了……為了什麼?你雖未說出,但我能猜想得出,你是為著做了一件虧心之事,怕見不得我們之中的一人是麼?」

    稍頓,忽然提高嗓門,朗聲喝道:

    「朋友,你是不是姓陳?」

    蒙面怪人聞言一震,喝道:

    「崆峒派中,誰不叫我一聲駱副壇主,誰姓過陳來!」

    藍劍虹正待答話,忽覺背後響起身形飄忽之聲,轉面一望,韋倩像一朵浮水白蓮,從他右側躡空飄過,落在他身前,手指蒙面怪人喝道:

    「你是姓陳,你是百毒教派在惡狼坪巡山了哨的頭目陳文龍!」

    蒙面怪人似怕韋倩,在她戟指說話之時,連連向後退了一步,待她話聲一落,遂仰天一陣長笑,笑聲中轉身往不歸橋盡頭走去,眨眼之間,身形隱沒在沉沉濃霧之中……

    韋倩一拔背上背著的長劍,就要追去,劍虹探臂一把攔住,說道:

    「此人言行氣概,雖極像陳文龍,但我們究竟沒有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尚不能斷然認定姚是他,等我們到了紫霞魔觀,真像即會明白,又何必急在一時呢?我們還是探著緩緩往前走吧,我想一過不歸橋,可能就是青陽峰了。」

    凡藍劍虹所說的話,韋倩無不遵行,於是納劍入鞘,轉過頭對易蘭芝、妙空、姚宗鴻微微一笑,道:

    「那麼,我們走吧!」

    五個人在寬不及尺的不歸橋上又走了一盞熱茶工夫,尚未走到小橋的盡頭,但霧氣卻愈來愈濃,濛濛霧氣中,這小橋尚不知道有多長多遠?

    為了怕再有崆峒派中的攔路高手突襲,五個人無不警覺異常,眼觀四處,耳聽八方的謹慎至極的繼續往前走去。

    忽然一陣陣涓涓流水之聲,挾在濃霧中傳來,藍劍虹心頭一動,立即想到李小紅臨去時所說那首詩中的第二句:「霧郁聞水流」!心想:

    人在橋上,能聽到橋下流水之聲,這橋面離水面當然不會太高,且流水涓涓,聲音長細,橋下自然也不會是什麼深川巨澤,可能是一條小溪?

    想至此處,涓涓流水之聲,已在腳下,再看前面,不歸橋已如刀切而斷,因為濃霧蒸騰,斷橋之處,究竟有無去路不得而知?

    前面既無去路,藍劍虹不得不停住腳步,俯首沉思「霧郁聞水流」這句詩的意義何在?

    他原本是極為聰明的人,加以十餘年前,誤食一株方自出土的稀世神果金龍參,增加了他不少靈智,何況入谷廿丈即遇上一場看來令人毛髮皆豎的蛇鶴之鬥以後,突聞兩聲猿啼,因而使他想到詩中的第一句「雲蓊聽猿啼」,就由這句詩,導引他們上了不歸小橋。

    因此,他俯首沉思片刻之後,頓時悟出,這「霧郁聞水流」自然也是有路可行的去處!心頭一喜,對李小紅更是倍生好感,若不是她說出這谷中機密,在這雲霧蒸騰的凶谷之中,再有膽量,有本事,也無法找到可行的路線,以達到青陽峰!

    姚宗鴻、韋倩、易蘭芝、妙空,見他木然而立,俯首沉思,不知他在想什麼,大家都感到有些奇怪,遂同地緩步圍近劍虹跟前,不約而同的一齊問道:

    「你在想什麼?」

    藍劍虹從沉思中醒過來,望著四人一蕩淺笑,道:

    「我在想,前面既無去路,咱們總得找出上青陽峰的路徑,橋下流水涓涓,想必是條小溪,我們何不冒險步下,也許可以覓到一條上魔峰之路。」

    姚宗鴻等聞言一怔,宗鴻正要說話,尚水及開口,藍劍虹又道:

    「由我一人先跳下去,如無凶險,安然落在溪中或溪流兩岸,我即輕嘯為號,要你們下來!」

    語畢,也不待他們答話,雙臂一伸,一式「燕子穿雲」,投入騰騰霧氣之中。

    縱入霧中,便自看清,自己猜測不謬,不歸橋下果然是條寬若兩丈的小溪,涓涓溪流,澄清見底,小溪的兩岸綠草如菌,奇花似錦,自己一沉丹田真氣,像片舞風落葉,輕飄飄的落在小溪右邊綠草如茵的溪岸之上,隨即日凝神光一掃四周,但見小溪向東蜿蜒延伸,不知有多遠,兩邊溪岸,若四丈外是兩道對峙峭壁,因為霧氣過濃,抬頭只見一片茫茫,也不知道這兩岸對峙的峭壁有多高,只聽到陣陣陰寒谷風,送過來陣陣松樹搖晃發出來的沙沙樹葉之聲!

    藍劍虹一聽這沙沙樹葉之聲,登時想到那詩中第三句:「鳳鳴兩岸葉」,心中更是高興至極,遂仰天一聲輕嘯,然後喊道:

    「姚兄,你們下來吧!」

    喊聲落下不久,沉沉霧氣之中聯翩飄落下來韋倩、易蘭芝、妙空、姚宗鴻。幾人落在藍劍虹跟前,同時笑意極為愉快地說道:

    「橋下果然是條小溪,而且景物幽美極了!」

    易蘭芝稚氣未脫,一派純真,一見溪岸滿生綠草奇花,登時高興得跳起來,一人當先往前跑去,一面笑說道:

    「好美的景物啊!真是另個一番天地!」

    妙宗鴻見易蘭芝天真活潑得像只小麻雀,心中更是愛之至極,不禁脫口說道:

    「蘭妹不堪景物撩人,竟高興的這個樣子!」

    藍劍虹起初尚未注意,聽姚宗鴻這樣一說,不禁心頭一震,大聲喊道:

    「凶谷危壑,險阻重重,蘭妹不可大意,要留心,我們還是走在一起吧!」

    喊聲在谷底迴盪,半晌不絕於耳,但易蘭芝已跑出兩三丈開外,一個跳躍生姿的極美倩影,已隱沒在濃濃霧氣之中。

    谷中雖然極為凶險,隨時都可能有崆峒派的高手或毒蛇猛獸出現攔住去路,但藍劍虹等幾個膽大包天的年青男女,卻因身懷絕技,仗著藝高人膽大,一邊瀏覽景物,一邊沿著小溪往前行走。

    一盞熱茶的時間過去,霧氣漸漸稀薄,景物與愈覺奇麗,只見小溪兩邊對峙的峭壁,色凝翠玉,晶瑩透明,碧光耀目,宛如置身琉璃世界!

    藍劍虹雖然見過百毒教中那奇異石洞中的寶光景氣,但與現在的天然奇景相比,可就差得多了,不禁揚眉一笑,歎道:

    「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誰會想到這數百丈深的凶壑之中,竟會有這樣一片奇美天地,若非親目所睹,縱是聽人說起,也難相信!」

    猛然一聲輕歎,從前面花草地上傳來!

    藍劍虹聽出這是師妹易蘭芝的聲音,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轉面向姚宗鴻急道:

    「師妹定是遇到什麼?我們快去!」

    這聲輕歎,姚宗鴻、韋倩、妙空自是也已聽到,正在驚奇,藍劍虹已轉面說話,自己當然不好再說什麼,四個人同時加快腳步,急往前奔。

    奔了若廿丈左右,溪岸比前稍為寬朗,一塊縱橫五方丈大小的溪岸花草地上,滿種著高若兩尺左右不知名的小樹,易蘭芝盤膝坐在小樹中央,仰面凝神沉思,神態甚為癡呆,藍劍虹等離她就不過是兩丈左右,她卻是身外無物似的毫無所覺!

    藍劍虹心知有異,一個箭步躍近小樹林邊,正想衝入,忽聽妙空喊道:

    「虹弟弟,不可涉險,快停步!」

    妙空在說話的當兒,藍劍虹心中也猛然一動,警覺到不可莽撞,趕快收住腳步,然後緩緩退至妙空身旁,目注易蘭芝,道:

    「看樣子蘭芝師妹似是被困在這片小樹叢中,不能出來!」

    妙空臉色異常凝重的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藍劍虹復又說道:

    「恩師悟玄子不但武功精絕,而且精通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門之術,我在師門習藝之時,即已漂學了一些,蘭芝師妹當時雖未和我在一起學藝,但我相信恩師定也將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門之術傳授了她,縱然這些小樹林是按八卦易理排成陣式,照理說也難困得住她?」

    藍劍虹雖天資聰慧,旦對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門之術未能深悟,不知其中奧秘,所以適才所說的話,近乎有點幼稚!

    要知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門之術,乃是武學中最為深奧難悟之學,極難精通,別說是年紀輕輕的易蘭芝被困在這八卦易理排成的陣式中,根本無法出來,就是那年逾古稀身懷絕世武學的悟玄子,一旦被困陣中,一時之間,也未見得能出得了!

    妙空武學雖不及藍劍虹,但一行男女五人之中,以她最為沉著穩重,做事心細如髮,所以,一路之上,她都很少說話,不到事迫無奈之際,她決不多言。

    她此次伴劍虹由百毒教直來到崆峒,佐其掃穴梨庭,匡扶武林劫難,一方面自然是奉了恩師冰面女尼之命,一方面卻是她對藍劍虹的一番傾心癡戀,樂與伴他來此,為他賣命!而且一路之上,對藍劍虹的一切,都無不格外關心。

    易蘭芝被困陣中,她眼見藍劍虹急成這個樣子,她當然芳心不忍,但自己對這八卦易理之學,也不精通,一時之間,真是愛莫能助,只好俯首不答!

    藍劍虹見自己把話說完,妙空姊姊依舊是眼波凝注,眉宇籠愁,俯首不答,心中甚覺奇怪?

    但易蘭芝被困陣中,情勢極為嚴重,情勢已不容許自己再有時間來詢問妙空,究系為了什麼?轉面向那片小樹叢中望去。

    倏見蘭芝師妹挺身躍起,似在一邊想著什麼?一邊卻不由自主的在樹叢中左轉右回想找出路,但轉來轉去,總是在原地一丈方圓之處打轉,始終走不出那一丈方圓的地方!

    有時候眼看她快到小樹林邊,只要再多走十幾步就可以出來,但易蘭芝卻突然轉身,又往中央走去!

    藍劍虹一見這情形,心中大急,聲喊道:

    「蘭芝,你再走幾步,就可以走來了!」

    他的喊聲雖然很大,易蘭芝卻是渾然不覺,連頭也不回一下,逕往中央走去!

    到了中央,復又原地坐下,雙膝一盤,仰面又是一聲長歎,這歎息之聲,站在林外的藍劍虹、韋倩、妙空、妙宗鴻卻是聽得很清楚。

    平日聰慧絕倫的藍劍虹,此刻卻是急得六神無主,轉面一掃眾人,只見妙宗鴻等,無不目露愁光,雙眉緊鎖,呆呆的望著盤膝坐在小樹林中央的易蘭芝出神!

    突然靈機一動,被他想出一個極為蠻幹的笨辦法,伸出左手數點小樹,共有八八六十四株,易蘭芝被困的地方正是樹叢中的正中央,若把一面小樹砍去,其陣效用自失,師妹不是就可以脫困出來了嗎?

    伸手數樹及心念轉動之間,早已翻手拔出了背在背上的金龍寶劍,正要揮劍朝第一株矮樹砍去,忽聽小溪左面的峭壁間飄得過來一陣幽淒無比。聽來令人不寒而慄,像是鬼魂泣訴般的話聲,說道:

    「虹弟住手,這樹陣迥異一般五行奇術,金龍寶劍雖隱有神威,也非藉它砍倒幾株樹林,就能破得此陣,救出蘭芝妹妹……弟多情人……姊雖永冥陰司……亦當竭力以助……」

    聲雖然淒幽至極,且還有些模糊不清,但藍劍虹卻能清楚的聽出,這是為了自己一時疏忽,害她含恨慘死白鳥谷的冰茹姊姊的聲音!心中不禁倏起一陣絞痛,收回正要朝一株小樹砍去的金龍寶劍,淚若泉湧的一轉身,朝小溪對面的峭壁間,悲聲大喊道:

    「茹姊姊,茹姊姊……你……」

    喊聲未絕,谷中突然狂風大作,呼嘯的勁風,吹得谷中草木齊飛,一時間天翻地覆……

    藍劍虹、姚宗鴻、韋倩、妙空雖然全都身懷絕世武功,但亦被這狂風吹得雙目難睜,立身不住,頓時感到了一陣迷惘,迷惘中略有所覺,自己身子有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飄蕩……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幾個人的神智才漸漸清醒過來!

    藍劍虹首先睜開眼睛,見易蘭芝安祥地躺在自己身旁,而且所躺著的地方,像是一片軟綿綿極為柔和的細沙,心頭不禁一震!忙一挺身站起,俊目流波四週一陣搜望,那對峙的峭壁和小溪不見,眼前是一片碧波如鏡大湖,自己和姚宗鴻等,就是躺在這湖邊的沙灘之上……

    適才那蓊雲郁霧也已消乾淨,萬里無雲的蔚藍夜空,高掛著一輪玉盤似的明月,照著相距自己若十餘丈外停泊湖邊的一隻孤舟!原來他們在迷靈谷中,已經有了大半天的時間,這時已是夜晚了。

    藍劍虹一見這情景,自然而然的想到李小紅所說那首詩中的最後一句:「明月照孤舟」!心中暗道:

    所謂迷靈谷中的絕大機密:「雲蓊聽猿愁,霧郁聞水流,風鳴兩岸葉,明月照孤舟」,是指引入谷之人一條由入谷起,到達青陽峰的一條路徑!

    想罷,遙目一望,果見那威懾武林的魔窟,就在湖的那一邊,月光照在魔峰上一片如雲巨屋,發出閃爍的清輝,那自然就是紫霞觀了!

    他心中一陣高興,轉面低頭正要喊醒尚躺沙灘上的姚宗鴻等,他們業已先後從地上站了起來,而且人人的面上都顯出一種疑惑之色!

    姚宗鴻上前兩步,與藍劍虹並肩而立,一聲輕歎說道:

    「藍兄,剛才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

    這一句話又觸動了藍劍虹心靈上的傷感,輕輕的點了一下頭,慘然一聲長歎,道:

    「茹姊姊陰魂顯聖,使蘭芝妹妹安然脫險,我真不知應該如何感謝她才好!」

    站在他身旁的易蘭芝聽的呆了一呆,漠然問道:

    「虹哥哥,你在說什麼?」

    藍劍虹知道她被困入那小樹陣中時,人已立即失去靈智和知覺,對所發生的奇險經過,當然一點不知,於是,把適才她圖在那小樹奇陣中,邱冰茹陰靈顯聖,使起一陣狂風救她出險的經過詳細的告訴了她。

    邱冰茹生前,與易蘭芝就極要好,如同親生姊妹,邱姑娘慘死五台山白烏谷,易蘭芝曾揮涕流淚,哀不自牲,如今聽虹哥哥說出這番極險而且極怪事情的經過,一顆純稚的心,就像是被萬箭穿過,秀目之中,頓時滴落下幾顆淚珠,聲音淒低地說道:

    「茹姊姊不但生前對我好,就是死了也沒把我忘記,我真感激,只要我這次不埋骨青陽峰,將來定重去白鳥谷,朝那石佛,虔誠膜拜那疼我,愛我的茹姊姊……」

    說到最後,更是難以抑制內心的悔痛,俯下頭把一雙手掌掩住面孔,吞聲抽泣,溫熱的淚水,從指縫中透出,滴落在沙灘上!

    妙宗鴻見她哭成這個樣子,心中難過已極,想上前勸慰幾句,礙於藍劍虹在旁,他雖然傾心癡戀著易蘭芝,但他是一個受過良好教養的人,除了私心傾慕之外,對易蘭芝從未有過逾越的言語和主動,於是,他對藍劍虹望了一望,示意他去勸易蘭芝。

    藍劍虹雖然會意,但他此刻心情,亦是酸楚已極,而且異常紛亂,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來安慰這位自己極為疼愛的師妹!

    可是,目前除了自己能使蘭芝不哭之外,又有誰呢?於是,他收斂了一下自己紛亂的心情,低聲對易蘭芝說道:

    「蘭妹,事情已經成了過去,又何必再傷心呢?強敵當前,我們要振作些才是,你看,湖的那邊就是紫霞觀,眼看我們就可以力除群魔,匡扶武林劫難了,我們應該高興才對,湖邊有孤舟,我們就乘此孤舟,立即過湖闖上峰去!」

    果然,他想像的不錯,除了他以外,沒有一人能使易蘭芝不哭。

    藍劍虹的話說完,易蘭芝把埋在雙掌中的頭,點了一點,然後從自己肋下,扯出一塊淡綠絲絹,擦乾眼淚,聲音卻仍是極為淒婉的說道:

    「那麼我們上那小船蕩過湖去吧!」

    幾人到了小船跟前,走在最後的妙空,突然喊道:

    「慢著!」隨著翻手拔出長劍,一飄身躍到船上,秀目在船舷中掃了一陣,然後轉面對岸上的劍虹等,微微一笑,道:

    「快上來吧!」

    藍劍虹一面跨步上船,一面笑道:

    「孤舟無蓬,妙空姊姊還怕惡道派了埋伏麼?」

    妙空點點頭,船雖無蓬,但艙內盡可埋伏敵人,我們此番攻山,是以寡敵眾,且是孤軍深入,一切還是謹慎些好。

    幾句話說得頗有道理,不但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藍劍虹、姚宗鴻、易蘭芝、韋倩四人,說得無言以答,且對她心思謹密,都感到十分佩服。

    小舟之上,雖然無蓬,但帆槳具全,藍劍虹扯起布帆,妙宗鴻雙手運槳,月光下小舟如箭,不過頓飯工夫,已到達青陽峰。

    五個人棄舟登陸,各人整了整勁裝和兵刃,準備登峰。

    在他們想來,這惡名滿天下的紫霞觀所在地青陽峰,定有極嚴戒備,尤其崆峒掌門道人賈雲亭,已知道他們今夜攻山,更會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峰上佈滿了巡值的道人!

    所以,登陸之後,即整整勁裝,背妥兵刃,以便隨時應變,並由藍劍虹前行領路,姚宗鴻走在最後。

    哪知,事情大出他們意料之外,從峰腳一直到紫霞觀觀門前,不但沒有見到崗哨,連巡山的道人也未碰到一個,雖至虎穴龍潭,卻如入無人之地。

    到了這座宏偉的觀門之前,五個人不約而同的抬頭望望那橫匾上「紫霞觀」三個斗大金字,不禁全都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

    這座惡名聞天下的魔觀五十年來,一直震懾武林,凡是江湖上無分黑白道上的人物,對它無不畏懼萬分。

    幾人目凝神光,向觀門外四周打量了一陣,見確無異樣,藍劍虹首先模了摸背在背上的長劍,縱身一躍,忽的凌空而起,落在那觀門左側的紅色圍牆上。

    放睛向裡望去,但見一片連綿的屋脊,靜寂沉沉,毫無聲息,不要說沒有一個巡更值夜的道人,就連燈光也沒有,這座震懾武林的魔觀,竟是如此毫無一點戒備?

    藍劍虹站在牆頭,看到這種情景,心中不免有點犯疑起來,心想:

    「適才在迷靈谷中,已遭赤精道人常一嵐和那蒙面怪人攔阻,掌門人賈雲亭自然是知道我們今晚定然犯山,但何以毫無戒備呢?

    莫非妖道們在施什麼惡計?表面看去絲毫沒有戒備,其實暗地裡滿是埋佚,只要一動手,立即群起圍攻,想一下就把我捉住?

    否則,就是賈雲亭見我們都是年青人,料想我們不會有多大怍為,是以,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故而來個閉門不理,如果這老魔頭真有這樣的想法,那他就真是自找死路了!」

    想至此處,心中不禁得意萬分,正要轉面叫姚宗鴻等飛上牆頭,越牆而入。

    突然,兩扇巨大的鐵葉觀門,呀然一聲打開,一個年若一十三四歲,長得唇自唇紅,眉目清秀的道童從門墾緩步走了出來。

    往兩扇鐵葉觀門呀然一響之際,藍劍虹已自警覺不妙,微一挫腰,以奇快的身法,飄落圍牆,與妙宗鴻並肩而立,見開門而出的竟是一位稚齡道童,不禁一怔!

    道童一張勻紅挺俊的小面上,泛起稚氣可掬的笑容,雙目轉動,掃了五人一眼,問道:

    「哪位是藍相公?」

    藍劍虹聽道童指名相問自己,不由得又是一怔,但外表卻裝作極為平靜地答道:

    「在下就是藍某!」

    道童又轉動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星眸,在藍劍虹身上,仔細的打量了一陣,笑道:

    「果然漂亮,怪不得師姊要思念成疾,呻吟床第了,掌門師尊為了不使她再過度傷心,加重傷勢,乃順從她的意思,把『金沙擂台』,改為『祭祖神壇』,適才家師見牆頭有人影晃動,便知是幾位貴賓駕臨觀外,故特命小道開門躬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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