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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劍 風雲客棧 文 / 古龍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一)

    黃昏。

    石板大街忽然出現了九個怪人,黃麻短衫,多耳麻鞋,左耳上懸著個碗大的金環,滿頭亂髮竟都是赤紅色的,火焰般披散在肩上。這九個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容貌雖不同,臉上卻全都死人般木無表情,走起路來肩不動、膝不彎,也像是殭屍一樣。他們慢慢的走過長街,只要是他們經過之處,所有的聲音立刻全都停止,連孩子的哭聲都被嚇得突然停頓。

    大街盡頭,一根三丈高的旗桿上,挑起了四盞斗大的燈籠。

    朱紅的燈籠,漆黑的字!

    「風雲客棧」。

    九個赤髮黃衫的怪人,走到客棧門前,停下腳步,當先一人摘下了耳上金環,一揮手,「奪」地,釘在黑漆大門旁的石牆上。

    火星四濺,金環竟嵌人石頭裡。

    第二個人左手抽起肩上一束赤髮,右掌輕輕一削,宛如刀鋒。

    他將這束用掌緣割下來的赤髮,繫在金環上,九個人就又繼續往前走。

    赤髮火烙般在風中飛捲,這九個人卻已消失在蒼茫的暮色裡.就在這時,暮色中卻又馳來八匹健馬,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密雨敲窗,戰鼓雷鳴。

    馬上人一色青布箭衣,青帕包頭,腳上搬尖灑鞋,繫著倒趕千層浪的綁腿,一個個全都是神情驃悍,身手矯捷。

    八匹馬在風雲客棧門前飛馳而過,八個人同時一揮手!

    刀光如閃電般一亮,又是「奪」的一聲響,海碗般粗的旗桿上,已多了八柄雪亮的鋼刀。

    刀柄猶在不停的顫動,柄上的紅綢刀衣「呼」的一聲捲起。

    八匹馬卻已看不見了。

    暮色更濃,大街上突又響起了一陣蹄聲,彷彿比那八騎馳來的更急更密。但來的卻只有一匹馬。

    一匹白馬,從頭到尾,看不到絲毫雜色,到了客棧門前,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大家這才看清馬上的人,是個精赤著上身的虯髯大漢,一身黑肉就像是鐵打的。這大漢收韁勒馬,看見了門側的金環赤髮,也看見了旗桿上的八把刀,突然冷笑了一聲,自馬上一躍而下,左右雙手握住了兩條馬腿。只聽他吐氣開聲,霹靂般一聲大吼,竟將這匹馬高高的舉了起來,送到門簷上。

    白馬又一聲長嘶,馬鬃飛舞,四條腿卻似已釘在門簷上,動也不動。

    虯髯大漢仰天一聲長笑,灑開大步。轉瞬間也已走得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匹白馬孤零零的站在暮雲西風裡,更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長街上已看不見人影,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

    風雲客棧中寂無人聲,本來住店的客人,看到這一枚金環,八柄鋼刀時就早已從後門溜了。

    那匹白馬卻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西風裡,就像是石頭雕成的。

    這時靜寂的長街上,忽然又有個藍衫白褲、面容清矍的中年文士,施施然走了過來,神情彷彿很悠閒,但一雙眸子裡卻閃著精光。

    他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到客棧門前,抬頭看了一眼,長歎:「好馬!端的是好馬,只可惜主人無情,委屈了你了。」

    他背負著的手突然一揚,長袖飛捲,帶起了一陣急風。

    白馬受驚,又是一聲長嘶,從門簷上躍下。

    這中年文士雙手一托,竟托住了馬腹,將這匹馬輕輕放在地上,拍了拍馬腹,道:「回去載你的主人來,就說這裡有好朋友在等他。」

    白馬竟似也懂得人意,立刻展開四蹄,飛馳而去。

    中年文土隨手拔下了門側的金環,走入客棧,在旗桿上一拍,八柄鋼刀立刻同時落了下來。

    中年文土長袖又捲,已將這八柄刀卷在袖裡,沉聲道:「掌旗何在?」

    客棧中突然掠出一條瘦小人影,猿猴般爬上旗桿,一轉眼間已在桿頭。

    桿頭上立刻有一面大旗飛捲而出。

    雪白的旗幟上,繡著條張牙舞爪的烏黑長龍,彷彿也將破雲飛去!

    (二)

    夜。

    無星無月,雲暗風高。

    院子裡卻是燈火通明,還擺著一桌酒。

    中年文土正在曼聲低吟,自斟自飲,忽然舉起酒杯,對著院外一株大榕樹笑了笑,道:「久聞苗幫主有江海之量,既已來了,為何還不下來共飲一杯?」

    榕樹濃蔭中,立刻也響起了一陣夜梟般的怪笑聲,一條人影箭一般射下來,落在地上,卻輕得像是四兩棉花。

    這人獅鼻闊口,滿頭赤髮,耳中卻戴著三枚金環,人已落下,金環還在不停的「叮噹」作響,正是赤髮幫的總瓢把子,「火焰神」苗燒天。

    他一雙眼睛裡也彷彿有火焰在燃燒著,盯著這中年文士,沉聲道:「閣下可是青龍會中的公孫堂主?」

    中年文土長身抱拳,道:「正是公孫靜.」苗燒天夜梟般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大笑道:「果然不愧是青龍會的一號人物,好亮的一雙招子。」

    突聽馬蹄聲響,如密雨連珠般急馳而來。

    苗燒天兩道火焰般的濃眉皺了皺,道:「小張三也來了,來的倒真不慢。」馬蹄聲突然停頓,一人朗聲笑道:「青龍老大的約會,江湖中有誰敢來慢了的?」朗笑聲中,一個人已越牆而人,一身雪白的急裝勁束,特地將衣襟敞開,露出堅實強壯的胸膛,卻比衣裳更白。

    苗燒天一挑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白馬小張三,幾年不見,你怎麼反倒越長越年青,起長越漂亮了,老苗若有女兒,一定挑你做女婿。」

    白馬張三淡談道:「你就算有女兒.也沒有人敢要的。」

    苗燒天瞪著眼道:「為什麼?」

    白馬張三道:「像閣下這副尊容,生出來的女兒也一定好不了哪兒去。」苗燒天瞪著他,瞪了半天,道:「今天我們是專做買賣的,要打架也不必著急。」白馬張三道:「要喝酒呢?」

    苗燒天大笑道:「那就越急越好了,來,咱們哥兒倆先來敬公孫堂主三杯。」公孫靜笑了笑,道:「在下酒量不好,不如還是讓在下先敬三位一杯。」苗燒天又皺了皺眉,道:「三位?「只聽對面屋脊上一人笑道:「河東赤髮、河西白馬既然都已來了,趙某怎敢來遲?」

    苗燒天道:「太行趙一刀?」

    他已用不著再等人回答。

    他已看見了一柄雪亮的刀,快刀!

    沒有刀鞘。

    雪亮的刀就插在他的紅腰帶上。

    青布箭衣,青帕包頭,一條腰帶比苗燒天的頭髮還紅,恰巧血紅的刀衣相配。公孫靜目光卻像是他的刀,刀一般從他們臉上刮過,緩緩道:「青龍會發出了十二張請貼,今夜卻只到了三位,還有九位莫非不會來了?」

    趙一刀道:「好,問得乾脆。」

    公孫靜道:「三位不遠千里而來,當然不是來聽廢話的。」

    趙一刀道:」的確不是。」

    苗燒天獰笑道:「還有那九位客人,至少已有三位不會來了的。」

    趙一刀道:「六位。」

    苗燒天道:「青竹幫、鐵環門,和太原李家來的人是我做了的。」

    趙一刀道:「十二連環塢、長江水路、和辰州官家拳的三位朋友半路上忽然得了怪病,頭痛如裂,所以……」苗燒天道:「所以怎麼樣?」

    趙一刀道:「他們的頭現在已不痛了。」

    苗燒天道:「誰替他們治好了的?」

    趙一刀道:「我。」

    苗日天道:「怎麼治的?」

    趙一刀道:「我砍下了他們的腦袋。」

    他淡淡的接著道:「無論誰的頭被砍下來後,都不會再疼的。」

    苗燒天大笑,道:「好法子,真痛快。」

    白馬張三忽然道:「萬竹山莊和飛魚塘來的兩位前輩,只怕也不能來了。」苗燒天道:「哦?」

    白馬張三道:「他們都已睡著,而且睡得很深沉。「苗燒天大笑道:「妙極,那裡睡覺不但涼快,而且絕不會被人吵醒。」

    白馬張三淡淡道:「我對武林前輩們,一向照顧得很周到的。」

    趙一刀道:「該來的人,想必都已來了,卻不知青龍會的貨在哪裡?」

    公孫靜微笑道:「好,問得乾脆。」

    趙一刀道:「堂主專程請我們來,當然也不是為了要聽廢話的。」

    公孫靜慢慢的點了點頭,道:「的確不是。」

    趙一刀道:「堂主是不是想著先聽聽我們的價錢?」

    公孫靜道:「現在還不急。」「趙一刀道:「還等什麼?」

    公孫靜道:「這批貨我們得來不易,總希望出價的人多些,出價才會高些。」苗燒天瞪眼道:「堂主還要等人?」

    公孫靜道:「莫忘記本堂主還有九位客人要來,閣下卻只做倒了八位。」苗燒天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公孫靜笑了笑,道:「是個頭既不疼,也不會睡著的人。」

    苗燒天冷笑道:「老實說,這批貨赤髮幫已勢在必得,無論再有什麼人,也一樣沒用。」

    白馬張三冷笑道:「青龍會做生意一向公道,只要赤髮幫的價錢高,這批貨自然歸赤髮幫-苗燒天厲聲道:「莫非你還想搶出價?」

    白馬張三道:「否則我為何要來?」

    苗燒天霍然長身而起,瞪著他,耳上的金環又在叮叮作響。

    突聽車轔馬嘶,一輛六匹馬拉的華麗大車,停在門外,四個挺胸凸肚的彪形大漢,跨著車轅,一躍而下,躬身拉開了車門。

    過了半響,才有個面白無鬚,癡肥臃腫的白胖子,喘著氣從車廂裡走出來,還沒有走到三步路,已累得氣喘如牛。

    他身後還有個又高又瘦的黑衣人。像影子般緊緊跟著他,一張焦黃的臉,兩隻眼睛凹了下去,像個癆病鬼,但腳步卻極輕健。腰上掛著對銀光閃閃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對弧形劍。

    這種外門兵刃不但難練,而且打造也不容易,江湖中使這種兵刃的人一向不多,能使這種兵刃的,十個人中就有九個是高手。

    苗燒天、趙一刀、白馬張三,三雙銳利的眼睛立刻盯在這對孤形劍上。

    白馬張三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人是誰?」

    公孫靜道:「蘇州萬金堂的朱大少。」

    白馬張三道:「他的保鏢呢?」

    公孫靜微笑道:「只怕是個保鏢的。」

    白馬張三沉吟著,霍然轉向趙一刀,道:「他是不是從你那條路上來的?」趙一刀道:「好像是。」

    白馬張三道:「他的頭怎麼不疼?」

    趙一刀道:「他就算頭疼,我也治不了。「白馬張三道:「為什麼?」

    趙一刀淡淡道:「他的頭太大了。」

    朱大少已經坐下來,卻還是不停的擦著汗,喘著氣。

    他一共也只不過走了三十步路,看來卻像是剛爬過七八座山似的。

    那黑衣人也還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後,寸步不離。一雙鷹爪般乾枯瘦削的手,也始終末離開過腰畔那對奇門弧形劍。

    他深凹的漆黑眼睛裡,帶著種奇特的嘲弄之意,彷彿正在嘲笑著眼前這些人,為什麼要來白跑一趟。

    風雲客棧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苗燒天耳上的金環猶在叮噹發響。

    白馬張三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悄悄的將自己敞開的衣襟拉緊了些。

    趙一刀卻在看著桌面上的酒杯沉思,心裡彷彿有個很大的難題要他來下決定。沒有人說話,因為彼此之間都充滿敵意。

    公孫靜顯然很欣賞他們這種敵意,長長鬆了口氣」微笑著道:「四位從不相識,都必也已彼此聞名,用不著我再引見了。」

    苗燒天道:「的確用不著-白馬張三道:「我們本就不是來交朋友的。」苗燒天斜眼盯著他,道:「就算本來是朋友,為了這批貨,也不是朋友了。」白馬張三冷笑一聲道:「苗幫主一向是個明白人。」

    苗燒天也冷笑了兩聲,道:「現在人既已到齊,貨呢?」

    公孫靜道:「當然有貨的,只不過……」苗燒天道:「只不過怎麼樣?」公孫靜道:「青龍會做生意,一向規規矩矩,講究的是童叟無欺,現金交易。」苗燒天道:「好!」他一拍手,那九個麻衣赤髮的怪人,就已忽然自黑暗中出現,每個人手裡都提著麻布包袱,份量顯然不輕。

    這時門口已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虯髯大漢雙手各舉著個大鐵箱,一步步走了進來,黑鐵般的肌肉一塊塊凸起,每一步踩下去,地上就立刻多出個很深的腳印。公孫靜微笑道:「金環八牆,白馬嘯風,在下一見,就知道赤髮九傑和金剛力土都已來了。」

    白馬張三道:「莫忘了還有急風八刀。」

    趙一刀終於抬起頭笑了笑,道:「河東赤髮,河西白馬,全都財雄勢大,太行快刀怎麼敢來爭鋒,這批貨,咱們兄弟就算放棄了。」

    苗燒天仰面狂笑道:「好,趙老大才真的是明白人。」

    他笑聲忽然停頓,目光火焰般盯著朱大少,沉聲道:「卻不知萬金堂的少主人意下如何?」

    朱大少的喘息總算已停止,正在凝視著自己的手,就好像一少年在看著他的初戀情人的手兒一樣。

    可是他還是回答了苗燒天問他的話,他反問道:「你在問我什麼意思?」苗燒天道:「哼。」

    朱大少道:「我沒有意思,我一向很懶得動腦筋。」

    苗燒天面子上已出現怒客,道:「沒有意思?有沒有金子。」

    朱大少道:「有。「苗撓天迢:「帶來了多少?」

    朱大少道:「你想看看?」

    苗燒天道:「這裡一向講究的現金交易。」

    朱大少道:「你已經看過了。」

    苗燒天道:「在哪裡?」

    朱大少道:「我說出來的話就是現金。」

    苗燒天的臉沉了下來,道:「所以你說多少,就算多少?」

    失大少道:「不錯。」

    苗燒天道:「我若出價十萬,你就說十萬另一百兩?」

    朱大少道:「你果然是個明白人-苗燒天的目光。忽然移向那對弧形劍。那九個麻衣赤髮的怪人,已悄悄展動身形,將朱大少包圍。

    朱大少卻還是在凝視著自己的一雙手,好像世上除了這雙手外,已沒有任何值得他看的東西。

    突聽「叮」的一聲,金環相擊,苗燒天的手己向弧型劍抓了過去,他的出手快而準。他從末想到還有一雙手比他更快,一雙肥胖而保養得極好的手。

    他的手還未搭上弧形劍,這雙手已忽然間將耳上的金環解下來。

    金環相擊,又是「叮」的一響。

    苗燒天凌空翻身,退出兩丈。

    黑衣人還是影子般貼在朱大少身後,一動也不動。

    朱大少還是凝視著自己的手,只不過手裡卻已赫然多了對金環。

    白馬張三的臉色也變了。

    趙一刀看著面前的酒杯,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白馬張三道:「什麼意思?」

    趙一刀道:「他就算頭疼,我也治不好的。「白馬張三也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不錯,他的頭實在太大了。」

    公孫靜面上又露出微笑,緩緩道:「既然大家都已帶來了現金,現在已不妨去看貨了。」

    苗燒天眼睛裡佈滿紅絲,瞪著朱大少。

    朱大少卻悠然逍:「不錯,還是先看貨的好,也許我還未必肯出價哩。」他將手裡的金環放在桌上,掏出雪白的絲中,仔細的擦了擦手,才慢慢的站起來,道:「請,請帶路。」

    公孫靜道:「請,請隨我來。」

    他第一個走向客棧,朱大少慢慢的跟在身後,彷彿又開始喘氣,黑衣人還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現在白馬張三總算已明白他眼裡為什麼會有那種奇特的嘲弄之色了。他嘲笑的並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因為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保護著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來保護。

    (三)

    苗燒天走在最後,手裡紫緊的抓著那對金環,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本已不該來的,卻非來不可。

    那批貨就像是有種奇怪的吸力,將他的腳一步步吸了過去。不到最後關頭,他絕不肯放棄任何機會的。

    地道的入口,石像般站著兩個人,以後每隔十幾步,都有這樣兩個人站著,臉色陰沉得就像是牆上的青石一樣。

    石牆上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青龍會據說有三百六十五處秘密的分壇,這地方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地道的盡頭處,還有道很粗的鐵柵。

    公孫靜從貼身的腰帶裡,拿出一大串鑰匙,用其中三根,打開門上的三道鎖,防守在鐵柵後的兩個人才將這道門拉開。

    但這道門卻還不是最後的一道門。

    公孫靜面帶著微笑,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能到得了這裡這裡的守衛並不是很難對付的人,但無論誰到了這裡,再想往前就很難了。」

    朱大少道:「為什麼?」

    公孫靜道:「從這裡開始,到前面的那扇石門之間,一共有十三道機關埋伏,我可以保證,世上能闖過這十三道理伏的人,絕不會超過七個。」

    朱大少歎了口氣,道:「幸好我絕不會是這七個人其中之一。」

    公孫靜笑得更溫和有禮,道:「你為什麼不試試?」

    朱大少道:「以後我說不定會來試試的,但現在還不行。」

    公孫靜道:「為什麼?」

    朱大少道:「因為我現在活得還很有趣。」

    從鐵柵到石門其實並不遠,但聽過公孫靜說的話之後,這段路就好像立刻遠了十倍。石門更沉重。

    公孫靜又用三把鑰匙開了門。

    兩尺厚的石門裡,是一間九尺寬的石屋子。

    屋裡陰森而寒冷,彷彿已到了古代帝王陵墓的中心。

    本來應該停放棺材的地方,現在卻擺著個巨大的鐵箱。

    打開這鐵箱,當然至少還需要三把鑰匙。

    但這三把鑰匙還不是最後的三把,因為大鐵箱中還有個小鐵箱。

    朱大少又歎了口氣,道:「就憑這種防守之嚴密,我們也該多出些價錢才是。」公孫靜微笑道:「朱大少的確是個明白人。」

    他捧出那小鐵箱,打開。

    他溫和動人的微笑突然不見了,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嘴裡被人塞了個爛柿子。鐵箱竟是空的,裡面只有一張紙。

    紙上只有九個字:「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四)

    石室中陰森而寒冷,公孫靜卻已開始在流汗,黃豆般大的冷汗一粒一粒從他蒼白的臉上流下來。

    朱大少看著他,目光中溫柔得就像是看著自己的手時一樣,柔聲道:「你一定知道的。」

    公孫靜道:「知…知道什麼?」

    朱大少道:「知道是誰在謝你。」

    公孫靜雙手緊握,突然轉身衝了出去。

    朱大少歎了口氣,喃喃道:「看來他的確是個好人,只可惜好人據說都活不長的……」「假如世上真的只有七個人能闖過這十三道埋伏,是哪七個人呢?」

    「其中至少有一個人是絕無疑問的,無論你怎麼算,他都必定是這七個人其中之一。」「這人是誰?」

    「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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