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人在江湖（一） 文 / 古龍
酷暑難耐，遺風赤裸著上身，雙目微闔，似睡非睡地靠在城牆根上乘涼。
酒意闌珊，十來個衣裳襤褸的年輕人也紛紛放下了酒杯，大眼瞪小眼地望著遺風。這幾個人都是在西城混的痞子，幾個月前遺風剛剛被攆出鎮遠鏢局時，路遇他們，其中幾人見遺風衣著還算光鮮，卻孤身一人四處流蕩，便想要在遺風身上刮點油水，沒想到幾個回合下來卻被遺風打了個人仰馬翻，鼻青臉腫。他們其中一個綽號叫「猴子」的痞子腦筋轉的快，見遺風身手不凡，連忙拽著其他幾個人拜倒求饒，幾句甜言蜜語之後竟然拉遺風入了伙。
「風長老，明天的約會我們到底去不去啊？東城龍老大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啊。」那個叫「猴子」的尖嘴猴腮的混混兒終於耐不住了，滴溜溜地轉著眼珠子說道。
「***，我們『歡樂幫』是在西城混的，和東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干，他龍老大憑什麼約我們去拜他的山門。我看他是沒安好心，是想把我們引進他們的地盤，來個一窩端。」
「沒錯，半年前他的手下在酒樓調戲一個賣唱的女娃子，被歐大哥路見不平一頓暴打，我估計他是要報那次的一箭之仇。」
「去你的，胡拽什麼，什麼一箭之仇，歐大哥什麼家什都沒用，只憑兩隻拳頭便打得那小子找不著北了。再說，那件事不是已經被咱們西城的杜老大擺平了麼？杜老大還直誇郝老大做的好，還要請我們兄弟喝酒呢。對了，這次我們也叫上杜老大，看他東城老龍敢把我們怎麼樣？」
「媽的，那杜老大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坑蒙拐騙什麼都干，而且早就想把我們兄弟收編了，去找他幫忙，那不跟耗子給貓送禮一樣嗎。」
「乾脆，我們明天就是不去，就躲在西城，他龍老大勢力再大也不一定敢直接過來惹事吧。」
「去你***，你就算是躲在耗子洞裡也沒有人惦記你，可風哥現在是西城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你丟得起人，風哥可丟不起人。我們『歡樂會』也丟不起這個人。」
幾個混混兒見有人開頭了，便也七嘴八舌地爭辯起來。
「都他***給我滾一邊涼快去，別有譜沒譜地都在這裡瞎咧咧，去是不去風少自有主意。」被稱為「歐大哥」的歐劍聽得心煩，揮手斥罵道。
歐劍是這一夥混混兒的頭，他祖居洛陽，祖上都是洛陽一帶有名的鐵匠，據說是春秋時期鑄劍大師歐冶子一脈後裔。歐劍祖輩居住在洛陽城外，歐劍的父親更是平日深居簡出，以打造、修理農具謀生，從不鑄煉刀劍兵刃，和武林中人絕無糾葛。但歐劍的脾氣稟性卻與父輩絕然不同，他自小就喜好舞槍弄棒，而且性格豪爽，喜歡打抱不平。他父親在世時還能夠約束他一些，可等父親辭世後，他便每日在洛陽城內外遊逛，結交三教五流的狐朋狗友，以武會友。不到一年的光景便將父親留下的微薄家產敗壞得一乾二淨。歐劍索性不再回家，聚集了幾個小混混，自立門戶，號稱「歡樂幫」。
歐劍雖然沒有正式拜師練過功夫，但憑著自小打鐵錘煉出的筋骨，加上這幾年交朋訪友東拼西湊學到的幾手功夫，身手卻也不凡，尋常五六個漢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猴子」幾個人和他遺風廝拼的時候他卻沒有在場，遺風入伙後二人第一次見面，歐劍便硬要和遺風比試一場，遺風有意立威，以追命所授的「太祖長拳」幾次擊倒了歐劍，歐劍大為折服，執意要將「歡樂幫」老大的位置讓給遺風，遺風堅辭不受，最後還是「猴子」機靈，給遺風安了個「神風長老」的頭銜，和幫主平起平坐方才了事。
「歡樂幫」雖然有名有號，大大小小加起來也只有二十餘人，在魚龍混雜的洛陽混混兒圈子裡只能算是個小蝦米，會裡的成員大多是無家無業、衣食無著的年輕人。這夥人平日裡靠收取附近十餘家商舖的保護費過日子，可歐劍卻實在不是個在黑道混日子的主，面黑心軟，哪家商舖要是手頭緊一時交不上保護費只要和他說上幾句好話，掉幾滴眼淚，他便良心發現，心血來潮的時候說不定還會搜囊刮袋地倒貼上幾兩銀子，弄得幫會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成了名副其實的「窮歡樂幫」。西城裡勢力較大的幾家幫會覬覦他們的地盤已久，幾次趁機想要吞併了他們。也幸虧歐劍急公好義的性格深得幫內兄弟和保護範圍內商舖的，才得以支撐到現在。
遺風加入「歡樂幫」後，對幫內的瑣碎事情不聞不問，只是在兩次與其他幫會爭鬥中局勢危急時才出手，其中一次更是獨自一人將包括號稱「洛陽五虎」的趙氏五兄弟和「五虎堂」十餘名堂眾全部擊傷，十餘人均被「震旦匕」割斷腕脈，雖不致死卻使其有生之年再也無力動武。
自那一戰後，遺風和「歡樂幫」在洛陽城內名聲雀起，各大幫會紛紛示好，連一向在洛陽東城發展勢力的大佬龍行天也派人來，約請遺風明日到府上赴宴。
混混們見歐劍發火了，都不想惹火上身，紛紛躲到蔭涼的地方胡侃去了。
「這幫小子就會幫腔起哄，關鍵時候沒一個能拿得出檯面的。」歐劍見混混們乖乖地避開了，有些自滿地笑了笑，轉向遺風說道：「風少，明天的事你自己做主。去，哥哥陪你一起去。若是不去，哥哥便陪你一起喝酒。至於什麼『歡樂會「的名頭，哈哈，本來也沒有什麼好聽的。」
「多謝劍哥的好意。」遺風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明天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用不著勞煩劍哥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最多讓小遊子給我帶個道就行了。」
「兄弟，你可千萬大意不得，你來洛陽時間還短，有些事情還不瞭解。那龍行天可不是個一般人物，雖然比不上『四大公子』勢大權重，可也是跺一跺腳，東城就得晃悠的主。」歐劍見遺風滿不在乎的樣子，不僅有些擔心。
「是啊，那個龍老大是個老狐狸，他不僅心黑手辣，而且陰險奸詐，笑裡藏刀。前幾年洛陽來了個小伙子，武功相當了得，據說是崆峒派的高手，不知什麼原因和龍行天發生了衝突，龍老大手下的四大金剛都被他打傷了。龍老大見勢不妙，便派人去請那個小伙子，說是要擺酒給他賠罪。可是第二天那個小伙子的屍體便在西城外被發現了。」躲在一旁的「猴子」插嘴說道。
「哈哈，我又不是什麼高手，用不著他龍老大這麼煞費心計。」遺風仍是滿臉的不在意，他知道，只有去赴明天的鴻門宴，才能真正地進入洛陽黑道的圈子，這是他江湖生涯的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