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三章 吃癟 文 / 古龍
鐵燕雙飛是他們的同伴,是他們同時脫離魔教的最親密的戰友。
可是因為他們已經斷了一隻手。
斷了手並不就此殘廢了,他們還有一隻手,仍然是可以排進當今武林榜上的前十名之內。
然而他們卻受到了處決。
處決的原因,並不僅是因為他們的武功不濟了,最重要的是他們跟那位姑娘有了糾紛。
金獅、銀龍他們現在的地位,絕不在任何一位掌門人之下,然而他們對那個女子,何以會如此恭敬呢?
當然,那個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門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松也知道,他們之所以對她恭敬,絕不是因為她的家世。
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奇妙的關係,為了保全她,他們才處決了鐵燕夫婦。
他們對自己人都如此,對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松更不敢想像了。金獅淡淡地道:「柳若松,聽說你是個聰明人?」
柳若松最近已經學得十分謙卑了,在這個時候,他更是十二分的謙卑,彎下腰深深地鞠躬道:「不!晚輩實在是個很愚蠢的人,專門做些愚蠢的事。」
銀龍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蠢的人,還不至於太不可救藥。你認識我們是什麼人?」
柳若松道:「晚輩不認識。」
銀龍笑道:「你自然也不認識姑娘了?」
柳若松道:「什麼姑娘?晚輩沒見過有位姑娘。」
銀龍滿意地道:「好!笨人的記憶力不好,見過的事立刻就會忘記,但是老夫現在告訴你的話卻必須記住。」
柳若松忙道:「是!晚輩一定牢牢記住。」
銀龍點頭道:「好!老夫的話很簡單、很好記:一、你沒來過這裡。二、你沒看見過人。三、滾。」
柳若松連個屁都沒敢放一個,轉身就走,不過才走幾步,卻又被一個如雷般的聲音喝住了。
那是金獅的吼聲:「站住!回來!」
柳若松乖乖地回去:「前輩還有什麼指示?」
金獅道:「你是怎麼找到此地的?」
柳若松頓了一頓才道:「晚輩有幾個朋友,他們對連雲十四煞略有所聞,所以晚輩能找到。」
金獅冷笑道:「你的運氣實在很好,因為從今後江湖上已經沒有連雲十四煞了,所以你還能活下去。以後你最好少交那種朋友,有時候朋友太多也會倒霉的。」
柳若松只有稱「是」。金獅又道:「不過有兩個朋友你卻一定不能放棄,必須要經常跟她們在一起。你知道是哪兩個嗎?」
柳若松很想裝傻的,但是他知道沒有用,如果等到對方提醒他時,很可能又要倒霉了。
因此他乾脆老老實實地道:「晚輩知道。」
「是哪兩個人?」對方似乎還不放心。
「是師母賜給晚輩的兩個終身不離的膩友。」
金獅哈哈地大笑起來:「你果然聰明,難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條命。不錯,就是這兩個朋友,不過柳若松,你這次出來,卻把她們給摔掉了,她們一定會很不高興,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若松的臉上立刻呈現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來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個問題,現在被提了起來,就像是一隻被綁上了嘴的狗被人踩住了尾巴。
痛楚徹心,想叫又叫不出來。
金獅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是個很夠朋友的人,跟那兩個朋友相處很融洽。」
柳若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個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的表面上卻不敢,十分恭順地道:「請二位前輩慈悲,晚輩永誌不忘。」
金獅點點頭道:「好!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擔待,那兩個朋友對你不告而別的事不會追究了,不過以後你若是再犯一次,她們就不會饒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現良好,她們可以聽你的,你懂得這句話嗎?」
柳若松這時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皺的臉,來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連忙恭聲道:「謝謝前輩。」
誰都可以聽得出,這是一種真心的感激。
是什麼原因使得柳若松如此感激呢?
說起來誰也難以相信,那兩個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兩個嬌滴滴、一把能捏得出水來的女孩子。
柳若松回到家裡,她們已經一陣風似的湧了上來,親親熱熱地擁著他,一個伸手去脫他的衣服,另外一個已經湊在他耳邊道:「死人!這幾天你死到哪兒去了?也不言語一聲,害我們好想念你。」
柳若松這次居然敢挺起腰幹來說道:「別煩,我已經趕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給我洗個澡,然後你們給我走遠些,別吵著我,讓我好好地睡一覺。」
兩個女孩子都為之一怔,四隻手同時伸了出去,輕輕一搭,已經扣住了柳若松的關節要穴。柳若松儘管已經作了防備,卻仍然被扣個正著,他不能不承認,這兩個女人在制男人時實在有一手。
他連忙叫道:「在我胸前懷裡,給你們帶了點東西。」
春花笑道:「你總算還有良心,記得我們倆。」
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來的卻是一顆金製的獅子,口中卻銜著一個白色的繡球。
繡球不過像粒黃豆大,她拿下來,居然一捏就碎了,裡面還有一張字條,她看了一遍後,冷笑道:「你這次運氣不錯,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顧。」
說話時已經放開了手。柳若松神氣地一挺胸膛道:「他說你們今後一切都要聽我的。」
秋月笑笑道:「這個家裡你是主,少夫人已經把我們賜給了你,我們不是一直都聽你的嗎?」
柳若松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說的意思還不只這些,他要你們完全部聽我的。」
春花笑道:「他是這樣告訴你的嗎?」
柳若松道:「當然了,不信可以問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問,老人家在手令上寫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柳若松忙問道:「手令上怎麼說的?」
春花笑道:「只說我們要聽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著上床的時候,我們不能強迫你。」
「就只這一句話?」
春花一板臉道:「就是這一句話,你就該謝天謝地了,否則今天我們就會活活地拆了你!記住,今後你也就是有那一點權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記住,其他的地方你仍是要聽我們的,如有違反,你的報應更慘了。」
柳若松幾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這點權利?」
秋月冷冷地道:「當然了,那老傢伙的地位不比我們高,他又怎敢命令我們?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點權利而已。」
柳若松本來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處一想,卻又不覺得奇怪了。
如果那個曾化身為玉無瑕的女孩子能使兩個老傢伙如此恭敬的話,那麼目前這兩個女的說她們的地位與金獅、銀龍是平行的話也不足奇了。
他們之間一定有一條無形的線在連通著,組成了一種神秘的關係。
柳若松突然興趣增濃了,他要探出這種神秘的關係。如果能有所發現,那必然是一個震驚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這個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線索,她們的地位如果與金獅、銀龍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熱水,讓他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輕鬆的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龍虎大補丸狠心吞了兩顆。
那是他從一個下五門的採花賊那兒得來的秘藥,雖然傷身體,卻十分有效。
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只有在她們兩個人高興的時候,她們才肯吐露一點實話。
而要使她們高興,實在是件很費力的事,但是為了要得到那個秘密,他也顧不得了。
藥力發作時,他叫道:「春花、秋月,你們進來。」
兩個女的都進來了。柳若松雖是坐在床上,但是仍然很明顯地他是處在那一種狀態中。
柳若松笑道:「上來吧,你們還裝什麼蒜?」
在平時,他不用開口,她們已經一擁而上,可是今天卻怪了,兩個女孩似乎換了個人,完全無動於衷。
秋月冷冷地道:「對不起,柳大爺,我們不侍候。」
柳若松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雖然有權利拒絕我們的要求,卻沒有權利叫我們陪你上床。」
秋月的話卻更冷酷了:「以前我們是看得起你,才讓你得點好處,哪知道你倒端起來了,以為我們當真要巴結你不可。」
春花的手指乾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松,瞧你這副德性,姑奶奶們瞧得上你已經是你祖上積德了,你居然還敢挑剔。憑姑奶奶們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好,今後咱們公事公辦,不談私情,誰也別惹誰。」
柳若松沒想到她們會說翻臉就翻臉,而且開口說起話來又尖又利,倒是弄得呆了。
兩個女的罵完之後回身就走,柳若松忍無可忍,從床上飛身而起,撲向二女的身後。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為連番失利,弄得人人都欺負他,已經憋足了一肚子的氣。
在丁鵬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盡奚落倒也罷了。
在金獅、銀龍面前,他也勉強能忍下去。
可是在這兩個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癟,這未免太沒有混頭了,何況柳大爺並不是能受氣的人。
他的動作疾若脫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這兩個女的居然也不簡單,就在他人快要撲到的時候,一個身軀輕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輕輕一轉。
沒有出多少力,只不過利用他自己的衝力,把他的去勢掉了個頭,使他從空中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個更缺德,在他屁股上按了按,柳若松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來,痛得眼淚直往下落。
這時候,他對那個給他藥的傢伙,真恨不得搠上兩刀才能洩恨。
恨那個藥為什麼那麼靈,到了這該死的時候,還不能收掉藥性。
在平常的時候,摔這一下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在那種要命的時刻,就算只有自己的體重,頂著硬地板撞這麼一下,那種痛楚也能使人發瘋。
柳若松沒有發瘋,只小過那一剎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雙手緊緊地接著,翻來覆去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像條死狗似的躺著直吐氣。
他的臉上已經佈滿了眼淚跟鼻涕,他卻提不起一點勁來擦一下。
但是最慘的卻是那藥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極為亢奮的狀態中。
更惡劣的是那兩個女的在摔倒他之後,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裡去了。房子就在隔壁,她們進屋後也沒有關門,柳若松仍然可以看得見。
看她們脫了衣服互相摟抱著,「咯咯」地蕩笑著:「希奇什麼!沒有男人,姑奶奶一樣能找到樂子。」
柳若松只感到一股從所未有的衝動發自體內,使他鼓起最後的一般子勁兒,握緊了拳頭,狠狠地一拳擊去。
擊向自己的下體。
這一拳頭打得很重。
痛得他發出了一陣乾嘔,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部吐了出來。
這一拳打得也很毒。
使得繃緊的肌膚扯裂而流出了鮮血。
柳若松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陣金星飛舞,人就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經拾掇得乾淨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想是包紮過了。
春花、秋月都在床前,春花托著一個小盅,秋月則把他輕輕地托了起來道:「柳爺醒了,我們剛給你燉好了一盅銀耳湯,你趁熱吃了吧。」
柳若松冷冷地道:「不敢勞駕,我當不起二位如此侍候。」
春花把一匙銀耳自己先試試冷熱,才餵進他的嘴裡,笑著道:「柳爺,對不起,我門只是跟你開開玩笑。等你好了之後,一切部唯命是從,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又是誰的命令?」
「沒有人,是我們心甘情願的,我們發現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個能夠對自己下這種狠心的人,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柳若松差點又要掉下眼淚。
天知道他為了這點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這個玉無暇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呢?」
這句話是丁鵬問的。
現在他們已經在車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雲坐在對面。
在聽過青青敘完了她們的故事後,丁鵬問出了這一句話。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這麼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身子。」
「比你還好看?」
青青的臉略紅了紅,但還是點頭道:「比我好看多了。雖然我們都是女人,雖然我心裡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
小雲也不禁紅著臉,有點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顆黑色的痣,在潔白的肌膚上,像是具有一種妖異的誘惑力,吸引住我的眼睛,竟然捨不得把眼睛移開。」
丁鵬卻陷入沉思地問道:「一顆痣,一顆黑痣,像黃豆般大小,長在肚臍下面左側兩寸的地方?」
「是啊,爺,你見過這個女人?」
丁鵬笑了起來道:「我沒見過玉無瑕,可是見過這樣一個女人,肚子上長著這麼一顆痞。」
青青連忙問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
丁鵬道:「也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不過我認為沒有你好看。」
青青噓了一口氣道:「那一定不是玉無瑕了,否則你不會說這句話的。」
丁鵬道:「哦?」
青青坐起一點,認真地道:「我絕不誇張,只要你看過她,就會知道她比我好看十倍。」
丁鵬道:「可是我看過的那個女人,跟你比起來,我覺得差遠了。你即使不比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
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無瑕,只是湊巧兩個人都生著一顆痣而已。」
丁鵬一笑道:「這自然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機會不太多。」
「你認為她就是玉無瑕?」
丁鵬道:「我沒有這麼說,但是我認為她可能是玉無瑕。」
青青搖頭道:「絕無可能。」
丁鵬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她比我美得多。」
丁鵬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你。」
青青的臉紅了:「郎君,你只是說著使我高興而已。」
丁鵬一把抱起她,親了一親,笑道:「青青,我也許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絕不會騙你。我不知道那個女的是否就是玉無瑕,但是我即使看見了王無瑕,也不會認為你不如她的。」
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睛有問題。」
丁鵬道:「我的眼睛絕沒有問題,倒是你們的眼睛有問題。」
「我們的眼睛有問題?」
「是的,你們看一個人的美觀,只從表面上來判斷;我看一個女人,卻還要看透她的內心。一個女人如果內心是邪惡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卻只看見邪惡的地方。」
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緊一點,丁鵬也抱她更緊一點,小香與小雲只有把頭轉向窗外,裝作沒看見。
默默地過了一陣,青青問:「那個女子是誰?」
丁鵬道:「是一個我認識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個地方,一定交情很深。」
丁鵬笑道:「你跟玉無瑕之間的交情也很深嗎?」
青青道:「那不同,我們都是女人。」
丁鵬道:「我認為沒什麼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脫成那樣子的。」
青青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說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並沒有認識多少女孩子。」
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她們的臉一點都不像。」
丁鵬道:「一個善於化裝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裝成很多樣子。」
青青很驚詫地道:「怎麼可能呢?」
丁鵬道:「你若是對她瞭解深入一點,就知道這是非常可能的」又默然片刻,青青道:「你要去找她?」
丁鵬笑了,道:「青青,你最可愛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還沒有說出口,你已經知道我心裡想做的事了。」
青青歎了口氣道:「我大概打消不了你的意思。」
丁鵬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證實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證實了,我也請求你不要傷害她。」
丁鵬道:「為了她劫持你這件事,我不會傷害她,因為玉無瑕也沒有傷害你,可是我若查出她還做過其他的惡事,我就不會饒她。」
青青道:「無論如何,她只是個女孩子,不會做大多的壞事的。」
丁鵬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麼才能決定的。」
「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應該受到懲罰。有了那樣一個父親,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諒。」
馬車在一條岔路上停下來。
青青跟小雲下了車,小香仍然留在車上。
丁鵬在車上探出身來道:「青青,從這兒,你們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青青道:「我曉得,我也不是輕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後我會小心的。」
丁鵬點點頭又道:「青青,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護你,反而給你惹來很多危險。」
青青又道:「那不怪你,事實上這些麻煩還是我給你引來的,因為你的刀……」
丁鵬道:「以前是為了這柄刀,現在則是為了我的人了。現在所有一切的麻煩,都是對著我這個人而來的。」
刀雖可怕,但畢竟是人的。
在一個可怕的人手裡,刀才可怕。
圓月彎刀雖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鵬的手中,才能發揮出它從所未有的威力。
丁鵬的人已經超過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個吃過圓月彎刀虧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在找尋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當丁鵬帶著這柄刀出現時,他們忘記了他的刀,卻把注意力放在這個人上去了。
以前,他們心心唸唸想毀了那柄刀,現在卻是想毀了這個人。
只是丁鵬是很不容易毀的。
因為他落落寡合,沒有人能夠跟他攀上交情,就沒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陰謀就施不上。
最危險的人,往往是經常出現在身邊的人。
丁鵬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的身邊只帶了小香跟阿古兩個人。
這兩個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無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沒下陷阱來陷害他,這也太難了,無論哪一種陷阱,都很難擋得住他的神刀一揮。
丁鵬瞭解這一點,別人也瞭解這一點。
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試過。
望著青青和小雲走遠了,丁鵬才對揮鞭出發的阿古說出了四個字:「神劍山莊。」
阿古是個很好的夥伴。他從不說話,也不會問問題,一個命令下來,他只知道執行。
但是小香卻大為震驚。
車子在跳動著,她仍然忍不住問道:「公子,原來你懷疑玉無瑕就是神劍山莊的謝小玉,那怎麼可能呢?」
丁鵬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問了。
她本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討厭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雖然她是非常地想多說幾句的。
那輛豪華的車子停在神劍山莊前的河邊。
因為出現得很突然,莊中來不及作任何準備,所以那條華麗的畫舫也沒有放過來。
丁鵬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們就在河邊的碼頭上靜靜地等著。
他們似乎很有耐性,但是神劍山莊裡的人卻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謝小玉,更是急得直轉。
幸好她並沒有急多久,謝先生就悄悄地到她身邊,悄悄他說了兩句話。
謝小玉的臉色稍寬了一點,走進另一間秘室,裡面已有兩個老者。
他們雖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隱約間,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銀色的底子。
謝小玉一進來,兩個老人都站了起來:「姑娘好。」
「金伯伯,銀伯怕,你們來時看見丁鵬的車子了?」
金獅點頭道:「看見了,事實上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我們在路上聽說丁鵬的車子往這條路上走,我們就急急地趕來了。」
謝小玉皺眉道:「丁鵬突如其來,不知道是否為了玉無瑕的事?」
銀龍苦笑道:「誰知道呢?不過可能性很大,因為他連家都沒回,中途就跟青青分手上這兒來了。」
謝小玉道:「他怎麼會知道的呢?那個柳若松實在該死,不該留下他的活口。」
金獅道:「這絕不會是柳若松洩漏的,他離開我們後,一直都在被監視中,沒有跟外人接觸過。」
謝小玉道:「那還有誰呢?此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銀龍道:「如何洩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絕不可能是柳若松,他心中對丁鵬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丁鵬的。」
謝小玉歎了口氣道:「可是丁鵬來了。」
銀龍想想道:「他的來意還不知道,也許他不是為了玉無瑕的事情而來。」
謝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沒有理由再來。」
兩個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銀龍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風。」
「什麼?銀伯伯,您要出去見他?」
銀龍道:「不錯,我去聽聽他的口氣,也想試試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夠天下無敵。」
金獅連忙道:「老二,那太危險了。」
銀龍笑道:「也沒什麼。聽人家說得他有多神,已經超過了昔日的老鬼,我不去試一下,實在難以相信。」
金獅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鐵燕兩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斷臂,有許多人在場目睹。」
銀龍冷笑道:「這倒不是我吹牛,使鐵燕兩口子一刀斷手,你我也有這個本事。」
謝小玉道:「銀伯伯縱然要會他,也不必揀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呀。」
銀龍笑道:「正是此時此地,老朽去會會他才有用,必要時你把一切都推在老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與姑娘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別人知道。」
金獅道:「老二,你一定要去,我也攔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銀龍道:「我知道,我們最防範的人不是丁鵬,而是那個老鬼,而且丁鵬對我們也沒有仇,他好像對老鬼的事還不知道。」
謝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
銀龍笑道:「那就讓他保持那個想法好了,我們也不必去說穿他,這對我們有益無害。他上次不殺鐵燕夫婦,今天想必也不會殺我,因為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兩口子。」
金獅道:「老二,總之,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如果發現不是敵手,犯不上逞能,趕緊溜好了。」
銀龍點點頭去了。金獅道:「我也要走了,跟著去看看,見識一下丁鵬那無敵的一刀。」
謝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對銀伯伯好像很關心。」
金獅道:「我們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關心的。」
謝小玉本來想問:「你們跟鐵燕夫婦也是多年的搭檔,怎麼下得了狠心,置他們於死地的?」
可是話到口頭,她忍住沒問。她知道過去那一堆人、那許多事,其中內情的恩怨糾紛錯綜複雜,不是任何一個人理得清的,即使是當事人也未必見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懸案如果揭開了,就是武林中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當然連帶著也要傷害到很多人。
別的不談,她謝小玉本身就是一個謎。
她是神劍山莊天下第一神劍謝家三少爺謝曉峰的女兒,這由於謝曉峰自己都沒否認,由著她住進了神劍山莊,似乎已經確定了。
神劍山莊有著赫赫的俠名,被武林中人視為聖地,可是這位女主人的一切卻又充滿邪意。
不僅如此,她還是一群殺手的女首領,是一個叫玉無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與昔年魔教中的兩大長老金獅、銀龍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
她的背後究竟有什麼秘密呢?
這個答案似乎沒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時間長短之分,遲早,秘密總會被人發掘出來的。
丁鵬仍是坐在車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腳下,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這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永遠是那麼嬌弱可愛的,任何一個男人,只要有這樣一個女孩子擁在身邊,彷彿已經擁有了整個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只要有她在身邊,男人可以忘記妻子,不要情人,因為她給人的是一種超越塵世的感受。
她是一個女人,但是她卻能給男人一種昇華的情慾,她給人的滿足是純心靈的。
只有兩種男人,才會在她的身上興起情慾之思。
一種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無視於她的靈性所在。
另一種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的靈性之後,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女性的魅力。
丁鵬自然不是一個粗俗的男人。
但丁鵬也不會是一個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擁在懷中時,居然興起了一絲綺思。
那不是情慾的衝動,他只想把這個滿體芳香的女孩子脫光了衣服抱在懷中,把鼻子湊在那嬌嫩的肌膚上,直接地聞一聞那種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種情景。
也許在那之後,他還會再做些什麼,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湧起的卻只是一個念頭。
一個很美的、無邪的、不過在別人看來卻是很香艷的念頭。
正因為這是一個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就不很神聖的念頭,所以丁鵬才感到時與地的不對。
只不過丁鵬是個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個念頭,立刻就會將之實施:「阿古,把車子調頭,找個地方歇下,我們明天再來。」
現在不過是中午,距離明天還早得很,既是明天還要來,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為從這兒到最近的市鎮,乘車子也要走一個時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個最忠實的僕人,他只接受命令,從來也不問為什麼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轉了車頭,驅車向來路行去。
那四匹駿馬在他的操縱下,已經非常地馴服了。
它們每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種良駒,乍然用來拉車子,還有點不習慣,也有點不甘心。
時日一久,它們已能習慣了,而且也能表現得非常優秀,配合得非常和諧。
當它們開始奔馳時,八條前腿同時舉起,也同時落地,八條後腿同時跟進,把車子拉得像飛一般的前進。
四匹奔馬拉著一輛沉重的大車子,在行進時要想停下來是很困難的事。可是它們在奔出百來丈則時卻停了下來。
阿古並沒有控制它們,是它們自己停下來的,八條前腿舉空之後,它們居然控制住自己沒往下落的後腿,一連向前跳了幾下,以抵制住車子的衝力,使車子停下來。
因為路中心站著一個人。
一個銀色衣裝、戴著銀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飄著銀白色的長衫,因此,可以知道這是一個男人,一個老人。
這些馬匹並沒有訓練過見人要停的習慣,有了阿古那樣一個御者,實在不需要那種訓練了。
如果是個來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長鞭可以在馬匹衝到對方之前,把他捲起來放到路邊去。
有一回前面有個老頭兒,騎了一頭發了性子的草驢,賴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讓。
阿古的車子衝到,長鞭一卷,連人帶驢都安放在一邊去了。人驢安然無恙,倒是旁邊目擊的路人嚇昏了兩個。
假如是存心找岔擋路的,阿古一鞭橫掃過去,任何障礙也都排除了。
可是這個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駿馬自動卻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動。
這個人實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紋風不動,可是他身上卻有股無形的、懾人的威力透射出來,使人不敢冒犯他。
丁鵬的手玩弄著小香的柔髮,這已經成了他一種習慣,坐在車子裡的習慣。
車子乍停,小香拾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驚呼出聲:「銀龍長老!」
丁鵬卻仍然在卷弄著那一綹柔髮,漫不經心地說:「是昔日魔教中的銀龍?」
小香點點頭。丁鵬再問道:「鐵燕雙飛跟他是一夥的?」
小香又點點頭,卻低聲道:「他在四大長老中排名第二,比鐵燕夫婦高得多了。」
丁鵬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呀,他們好像都背叛了魔教。」
小香點頭道:「是的。他們跟金獅長老,都跟五大門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門戶,把魔教擊潰了,否則魔教的勢力也不會消亡得這麼快。」
丁鵬道:「昔日魔教的作為,當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嗎?」
小香囁嚅地道:「這個……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
丁鵬道:「沒關係,你說好了,照你的意思說,你認為他們如何?」
小香道,「我出生的時候,魔教已經淪亡了,所以我並不清楚,但是根據後來的聽說,魔教的一些作為,的確是招致天怨人怒。」
丁鵬道:「那麼他們叛教倒是順天應人了?」
小香道:「不過據婢子後來的瞭解,內情又並非如此,魔教的教規雖然與中土不完全相同,但是他們卻很有紀律,不准隨便殺人的。」
「那又為什麼惹得天人共憤呢?」
「那是因為魔教的教主在參練一種新的武功,閉關參修,把教務交給他們去處理。他們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聲譽日降,成為武林的公敵。等教主功成出關,他們為了怕教主降罪,又出賣了教主,跟五大門派串通一氣。」
「這麼說來,作孽的是他們了?」
「據婢子的瞭解是如此了。」
「五大門派難道不知道嗎?」
「這個不清楚,但是教主閉關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他們把責任推在教主頭上,造成有口莫辯之勢。」
丁鵬點點頭:「五大門派的掌門人約了謝曉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連山。」
「是的。要不是謝曉峰,五大門派的掌門人縱然聯手,也不是教主的敵手。」
「謝曉峰似乎是個很講理的人?」
小香道:「謝大俠並不明內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釋。」
丁鵬道:「為什麼他不肯說明呢。」
小香道:「那時他並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個叛變了,縱然對他們的作為不滿,卻也不能把罪過推在下屬的頭上,他原是個高做的人。」
高做的人,也是勇於負責的人。
丁鵬的臉上已經現出了一絲敬意,抱起了他的刀,跨下了車子。
車上的阿古似乎已為老人的威勢所屈,一動都不動,但是丁鵬卻很從容,沒有受到影響,只笑了一笑問道:「剛才我們在車上的談話,你聽見了沒有?」
「老夫的耳朵並不聾。」
「小香的敘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銀龍道:「武林中的事,很難用公平來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來辯解,但口舌之爭是最無聊的事。」
丁鵬道:「很好,痛快,痛快!閣下不失為一個梟雄。」
銀龍一笑道:「我是來領教你的刀的,同時也想問你一句話,教你刀法的人是誰?現在何處?」
丁鵬道:「在你之前,鐵燕雙飛也問過,他們在斷手之後,情願一死來換取這個答案。」
「老夫的情形不一樣,老夫的手還好好的。」
丁鵬道:「你用什麼武器,可以拿出來了。」
銀龍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罷,老夫就以空手領教。」
丁鵬等他說完了這句話,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銀龍看著刀勢過來,端然不動,直等刀鋒到了他面前一丈之處,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後退。
丁鵬沒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車上。
銀龍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聲:「好快的一刀!」
說完這句話,他的人自頭頂分裂成了兩片。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