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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四章 兒女胎 文 / 古龍

    白燕神情十分認真的又說道:「我不生男的,你要知道我只能生女的。」

    芮瑋心知無影門以女子傳接,他不希望生個女兒接傳不大正派的無影門倒盼是個兒子,想到這裡,啞然失笑:「怎麼當真認定起來,她不可能就一次懷了孕。」

    當下道:「別說這些啦,你不是神仙敢斷定懷孕了,你到底願不願意替我取出攝魂針?」

    白燕笑道:「攝魂針早化啦?」

    芮瑋哈哈笑道:「你當我小孩子麼?不願意替我取出就說個不行,何必誑我,我知道攝魂針一旦取出你就不能再控制我。」

    白燕搖頭道:「你真是多心,現在咱們身處如此,終身再難分離,還說什麼控制不控制,再說你我關係已如此,就是我不能控制,你捨得拋棄我?」

    芮瑋暗道:「這可說不定,你我關係並非正常,我不能為此把你當做永不分離的妻子,有一日能夠脫離此地,咱們各奔前程,沒有什麼捨不捨得的問題。」

    他這想法固然絕情,然而沒有情感的結合遲早會有破裂的一天,何況他們那次關係只是野合,談不上雙方結合,屆時真有脫離困境的一日,他芮瑋做得到的。

    白燕接道:「追魂針、失魂針、攝魂針,一入人體,皆都不用一

    個時辰化於體內,針用筋粉做成,雖然堅硬遇熱蝕化,而無絲毫損害。」

    芮瑋冷冷笑道:「我不相信,絕不相信,絕不相信,既是無害豈能追魂、失魂又攝魂?」

    白燕微笑道:「這三種作用並非針之作用而是一種藥餅的作用。」

    芮瑋驚道:「是那黑色的小餅嗎?你你……不是說,它是解針毒的解藥?」

    白燕道:「不是,小黑餅共分三種,一種叫追魂餅……」

    芮瑋搶道:「另二種就叫失魂餅、攝魂餅、是不是?」

    白燕頷首道:「三種餅因人而定,我……我沒給你眼前兩種,而服那最後一種,它服下後只產生一種作用,於服者的身體並無害處。」

    芮瑋大笑道:「多謝你沒給我前兩種,使我現在能夠活的好好的,可是在下卻希望乾脆服了前一種,一月後一死了之倒是好點。」

    白燕幽怒道:「我給你服攝魂餅無損你性命,難道不比一月追魂餅好?」

    芮瑋冷笑道:「與其生著不自由,還是死了的好。」

    白燕幽怨更增道:「難道伴在我身邊就不自由了?」

    芮瑋冷酷地望著前方,不言不語,不說話即是默認。白燕一聲歎道:「你也不必擔心我會纏著你啦,香囊已失,只等我身上所塗的香味,三日消失,只怕要我纏著你,你也不屑一顧如避蛇蠍似的逃避我。」

    芮瑋故作不知道:「香囊有那等重要嗎?」

    白燕點了點頭:「那香囊內裝著長青的長葉,此時長在深山頂峰,甚難尋找,用它浸水塗在身上你一聞即可解那攝魂針之毒。」

    芮瑋,「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我若不聞女香葉之香,攝魂餅毒發三日難熬羅?」

    白燕道:「也不盡然,除了聞女香葉可抑製毒發外,尚有一種解藥卻可根本解了攝魂餅之毒。」

    芮瑋不慌不忙,故作鎮靜道:「什麼解藥,你現在有麼?」

    白燕道:「有是有的……」

    芮瑋道:「咱們身處此境,你大概不會再吝嗇賜我那解藥吧?」

    白燕雙手一張道:「既到這地步,我當然不會吝嗇,可惜……可惜……」

    芮瑋接問道:「可惜什麼?」

    白燕急道:「所有解藥與裝女香葉的香囊全部失蹤了!」

    芮瑋優道:那……那怎麼辦,莫非你要看我三日後毒發後的可憐象?」

    白燕道:「屆時不得已還有一法可暫解毒發。」

    芮瑋道:「什麼法子?」

    白燕遲遲道:「此法……此法……施來對你……對你……」

    芮瑋冷冷道:「對我十分不利是不?」

    白燕點頭道:「不但對你身體十分不利,而且令你難堪的很

    芮瑋聞言知道那法定然污穢得很,當下毫不考慮道:「你不用說了,那法既損傷到我自尊,不施也罷。」

    白燕急道:「可是除此處,再無法解你三日後毒發的痛苦。」

    芮瑋道:「那痛苦我能想像得到,就似吸慣毒品一旦不吸而毒癮大發,其痛苦非常難忍是不?」

    白燕應道:「確實難忍,在某方面更勝毒癮大發的痛苦。」

    芮瑋冷笑道:「我知道了,三日後我且忍它一忍,不能忍時再請你幫忙罷。」

    白燕心想:「你決不能忍的!」她算定三日芮瑋一定要求自己施法解救,但見芮瑋堅決自信之態,不再多說,等三日後依法解毒就是,現在再說芮瑋也難相信。

    芮瑋忽又道:「要忍到何時攝魂餅之毒才能解呢?」

    白燕道:「一日不服解藥,其毒一日難解,你要忍可得忍它直到服下解藥那天為止。」

    芮瑋道:「那是什麼解藥,其配方如何能夠相告麼?」

    白燕道:「配方甚難,此時此他說給你聽等於白說,以後再說吧。」

    芮瑋欲待追問,只見白燕站起身來走去,心知再問徒然,她不存心說,不問也罷。

    他向另方走去,回到自己的洞中。

    倆人隔著深潭,遙遙相對。

    白燕時時向芮瑋這方投視,芮瑋卻一眼也未曾望過去,如老僧入定垂目端坐,他坐像肅穆,內心卻思潮萬千,遠非僧人清淨無思,他在想:高莫靜為什麼不准自己接近她?」

    「四照神功練是不練?」

    「今後如何生活下去?」

    他想的很多,目前的問題沒有想完,想到將來,將來毫無頭緒;又回憶到過去,過去的種種湧入腦際,簡直雜亂無章……

    絕谷底陽光不易照射到,日頭才落已然黃昏,白燕忽然走來,雙手各持一尖長的木枝,一隻上叉著數尾肥魚,另只上叉著幾條黑鼠肉,皆都烤得油黃味香。

    芮瑋聞到香味才想到坐了一下午,抬頭道:「你看我盡坐著胡思亂想,也不弄點吃的。」

    白燕笑道:「吃,你不用擔心,一日三餐到時我會弄來,你只管享受現成。」

    芮瑋搖頭道:「這怎麼好意思,不是一日二日,長久下去,難道部享現成?」

    「白燕嗔道:「有什麼關係,弄吃的本是女人的事,男人對這方面用不著費心,再說食物來源,潭裡、地上到處皆是,俯拾即有,我不過加以燒烤罷了,沒什費事的地方,你何必計較於心。」

    芮瑋固執道:「不行,你今天弄給我吃,明天我弄給你吃。」

    白燕噗嗤笑道:「你偏要如此,好罷,明天我來享受現成,今天你安心吃吧。」放下兩隻木叉,轉身回去。

    她不再癡纏芮瑋,芮瑋本擔心,見她就此離去,心中大悅,拿起叉著魚肉的木叉正要咬食,忽然想起高莫靜。

    她孤苦一人獨居潮濕的巖洞內以覃菌為食,這生活怎麼說都太苦了,她也該享受魚肉的味道啊。

    ——念至此,芮瑋把木枝上的魚肉全部撕下,見潭邊生著張張浮在水面上的荷葉,撈折幾張將魚肉包起,塞好在懷內。

    沿著舊路,芮瑋潛水來到高莫靜的居處。

    他道明來意,高莫靜並無謝意,冷冷問道:「四照神功看了嗎?」

    芮瑋笑道:「沒看,別談這個,魚肉還有點溫熱,乘熱吃罷。」

    高莫靜伸手道:「丟過來。」

    芮瑋本意送過去,怕她申斥,無奈只得飛丟過去。

    高莫靜接到手中,雙手握緊用力丟出。只聽「花啦」水響,全已拋落水裡,緩緩下沉。

    芮瑋驚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高莫靜冷峻道:「我自有菌類可食,不用你費心我吃的問題,有時間不能在四照神功上用心嗎?」

    話裡頗責怪芮瑋為了弄食物來而荒廢了用功的時間,芮瑋心想:「這那我弄的,我一點沒吃留來給你,丟了太可惜了。」

    他望著魚肉沉得沒了影兒,咬著嘴唇,極力忍下上升的飢火。

    高莫靜冷笑道:「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捨不得東西被我丟了?」

    芮瑋笑道:「確實捨不得,你要知道是那位白小姐弄的,我沒吃拿來給你吃,你這一丟,連我也吃不到了。」

    高莫靜聽他不吃送來,心裡頗為感動,臉上卻不流露一點心裡的意思,冷冷說道:「食物既不是你弄的,這大段時間做什麼來著?」

    她根本不去問白小姐的來歷,也不問芮瑋怎麼和她相識的,彷彿在她心中不存著白燕此人。

    芮瑋低著頭道:「我坐了一下午,也胡思亂想了一下午。」

    高莫靜板著面孔道:「你為什麼不看那四照神功,不屑看嗎?」

    芮瑋咋著嘴道:「在下怎敢小看舉世無匹的武學,你這麼說貶低了四照神功的價值。」

    高莫靜道:「你既看重它,為什麼不即參研?」

    芮瑋笑道:「慌什麼,遲看早看不都一樣。」

    高莫靜冷哼道:「你當四照神功易學嗎?不早下工夫要想習會它,想也別想,豈不知學越高深的武學需要的功夫也越厚嗎?」

    芮瑋道:「這個我知道,但請問縱然我早下了功夫學它,學會了又如何?」

    高莫靜道:「學會了那天,你才有資格去對抗太陽門。」

    芮瑋「哈」地一笑道:「不錯,再問,在下什麼時候能夠出此絕谷?」

    高莫靜一怔,久久不語。

    芮瑋微笑了笑,又道:「我說早一刻學晚一刻學沒什要緊,就是不學又幹得了什麼大事?」

    高莫靜忽道:「此處當真是絕地,出去不了?」

    芮瑋道:「你若不信出去一看即知。」

    高莫靜沉吟好一陣,歎道:「人的命運不能逆料,你認為不能脫離此境,打算終老此地,我卻認為不出年把,你定能脫此大困。」

    芮瑋笑道:「姐姐依何根據,作此推算?」

    高莫靜正色道:「此時言之過早,芮瑋,我問你到底打算學不學四照神功?」

    芮瑋道:「我答應你學,當然會學,雖然我知道學來無什大用

    高莫靜截口道:「武學一道等於求知,求一知何問它有無什用,君不見下游之魚尚知力爭上游麼?」

    芮瑋笑道:「好了,姐姐不要教訓了,我此去即練四照神功,當做修心養性的功課好不好?」

    高莫靜不假顏色道:「那快去,記住沒事不要來。」

    芮瑋問道:「怎麼叫有事,怎麼叫沒事?」

    高莫靜道:「有事即是練四照神功有所疑問,否則你要來,莫怪我下逐客令。」

    芮瑋歎道:「我倘若一年不來,你就一人獨居此地一年。」

    高莫靜厲聲道:「你就是十年沒有疑問,十年不來,我也不會感到獨居之苦,請吧。」

    她那意思在告訴芮瑋,我高莫靜再孤苦也不需你芮瑋來安慰我。

    芮瑋討了個沒趣,心情落寞地離去,三天過去。

    這三天來白燕暗暗觀察芮瑋,芮瑋不是練劍即端坐洞內練氣,奇怪,芮瑋的神情三天來沒有絲毫不舒的變化。

    白燕越來越奇怪,最後幾乎不相信自己之所見,然而事實很明白,他芮瑋沒有毒發不能忍的現象。

    第四天,白燕怒氣沖沖走來。

    芮瑋正打完坐,笑道:「你早。」

    白燕道:「姓芮的,我有句話問你,你要老實說來。」芮瑋一聽語氣不妙,陪笑道:「小姐請問。」

    白燕大聲道:「我那盛女香葉的香囊在你那裡,是不是?」

    芮瑋知道再騙她決難相信,但白道:「在,我以前騙你,其實早被我揀到。」

    白燕氣得渾身發抖,戳指道:「你……你……為什麼騙我……你……你為什麼不還我?」

    芮瑋站起來,一揖陪禮道:「我既知那女香葉的功能,對我一日不可少,怕你索回,所以騙你卻私自收藏,以便日日聞它以解攝魂餅之毒。」

    白燕忍住被騙的屈辱,緩聲道:「收在我處,我不會不給你聞,有什麼兩樣?」

    芮瑋道:「這不大方便,我認為藏在我處比較好點。」

    白燕見他沒有還的意思,怒氣漸升伸手道:「我的東西還我。」

    芮瑋為難道:「你告訴我完全解去攝魂餅之毒的方子,即還你。」

    白燕杏眼圓睜道:「我假若不說呢?」

    芮瑋吶吶道:「在……在下……只好據此香囊為己之物了……」

    白燕大聲道:「你記得影子賣我的條件麼?」

    芮瑋頓時冷汗滴滴沁出,心知白燕一提賣影子的條件,只要一聲命令,自己就得乖乖雙手奉上香囊,他打定主意不還,又不能當面背棄誓言,只怕白燕再一開口,為難萬分。

    卻見白燕歎了口氣,搖頭道:「世上事唯有……唉!勉強不得

    話未完,含著無限幽怨走去。

    芮瑋吁口長氣,幸虧白燕未再發施命令索來香囊,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暗忖:白姑娘,你要原諒我,我不得不騙你,實在你已騙我在先。

    白燕的確騙了他,說那攝魂針有毒而騙他服下真正有毒的攝魂餅,這也是無影門的手段,不讓你直接知道中毒,還當她買影人好心,以藥餅解去毒針之毒,其實卻讓你心甘情願的服下毒餅,終身控制在她手中。

    白燕忽又回轉道:「女香葉每日要以血水養浸一個時辰才不致枯萎,香囊你好好保存,卻不要忘了潤澆,不然枯萎就發不出香氣而來抑制攝魂餅毒發。」

    芮瑋一聽到此言,大感激道:「多謝指點,白……白燕……我……我」

    白燕轉身道:「你不必說感激我的話,我知道你心中喜歡別人不喜歡我,趕明兒咱們各自生活,免得我在你眼前討厭,若你再需要我時,希望你不要以買影人看我,而當……」

    這下面的話自有「情人待我」幾字了,她白燕說不下去,姍姍而去。

    芮瑋好幾次想喚住她,卻終是忍下心腸不言不語。

    此後他倆人未再相見,隔著深潭一個在那邊生活一個在這邊生活,雖是處在同一地點,卻似隔著兩個世界。

    他們好像心中有默契,一個不過潭這邊,一個不去潭那邊,有時偶然一望,遙遙相對,只能看到對方模糊不清的影子。

    芮瑋先前日子還注意白燕在潭那邊的生活,日子一久,沉浸在海淵八劍的玄妙中:迷醉在四照神功的神奧中而忘了對面還有一人,也忘了瀑布後巖洞中的高莫靜,專心致力於這兩大武學上。

    谷中歲月難計,轉瞬十月的時光如飛而逝。

    這十月芮瑋武學大有進展,海淵八劍已得神髓,四照神功也練得滾瓜爛熟,可惜神功對本身並無多大長進。

    唯在輕功上獲益頗多,致於內力毫無增長,彷彿那四照神功練後,只能收輕身體之妙,別無多大用處。

    他還懷疑四照神功練得不對,哪有幾月功夫就能熟透的道理,高莫靜從小一練十幾年,自己只花幾月功夫,怕是走錯了路子。

    其實他練的毫無不對之處,以他目前的底子學任何功夫短時間內即可融會貫通,四照神功雖然深奧,幾月下來亦被他揣摸透徹了。

    唯因四照神功要以童子身煉,並且那童子需絕頂資悟才可以練成,一旦練成就是不學武術已成武聖,這是天下任何奇妙的功夫練成後的都沒有現象。

    月形門代代相傳,四照神功練成後功力已到凌波渡虛的地步,天下再無敵手,舉手投足間可破天下任何武功。

    誰想到這神功只讓位女子練成了,她就是高莫靜,高莫靜絕代資才,又自幼習練才被練成。

    倘若芮瑋也是童子身,可能練成也說不定,可惜他已非童子身,妻子娶了,兒子也有了,那還是什麼童身呢?

    縱然如此芮瑋把四照功揣摸透澈,業已大有幫助,只是他目前不知道罷了,僅知在輕功比以前高了。

    這一天芮瑋正在以自制的木劍練習海淵八劍,忽然微聞呱呱兒啼聲。

    聲從對面傳來,芮瑋想到對面住著白燕,一算時光,不由怔住。

    一刻另聲兒啼,加入先前哭個不停的兒啼中。

    芮瑋又驚又喜,喃喃自語:「兩個,兩個,雙胞胎……雙胞胎

    凡是為人父母當知道自己的孩子是雙胞胎時,其感受與單胎大是不同。

    芮瑋一想自己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欣喜莫名,拔腳越過心中定為界線的深潭,飛奔至白燕洞前。

    他喜極而顫道:「白……白燕,男的還是女的?」

    洞裡深處彎了進去,外面看不到白燕與孩子的身影,只聞兩個嬰兒的哭聲,卻不見白燕回話。

    芮瑋急得大聲問道:「告訴我,是不是男的?」

    仍不見白燕回話,他站不住了,一腳踏進洞裡想去一手抱一個相似的孩子。

    白燕弱聲道:「你……你……不准進來。」

    芮瑋笑道;「我是孩子的父親怎麼進去不得。」

    白燕道:「孩子不是你的。」

    芮瑋一楞道:「不是我的是誰的了?」

    白燕忽然輕泣道:「孩子有母無父。」

    芮瑋傻兮兮道:「你別說笑話啦,天下那有無父的嬰兒?」

    白燕位聲重道:「為父不良,有等於無……」

    芮瑋聽到白燕在哭,歎道:「你何必傷心,我不知你當真懷了孕,否則你十月懷胎期間,我那有不照顧你的道理呢?」

    白燕抽搐道:「你……你……說的好聽……」

    芮瑋想抱兒子,發急道:「我若知你懷孕不來照顧,不得好死!」

    白燕實在氣他,怒道:「你好死、橫死干我何事,去,去,去!」

    在此情形下,芮瑋唯有陪小心道:「白燕,你生我什麼氣啊?」

    白燕位聲才停,又哭了起來:「我配什麼生你氣,你根本沒將我這種女人放在眼中……」

    芮瑋哀聲自怨道:「我知道我不對,怎麼說也該過來看看你,不該視同陌路,把你當不相識人般……」

    白燕哭得厲害起來:「就……就……不相識的人,在這絕境下也會過往相探,像……像你……」

    芮瑋猛拍腦袋自責道:「我不對,我不對,天下再絕情的人也不會一隔十月未來看你,白燕,你原諒我,說句良心話,我實在常常想來看你的,只因我在努力練兩種功夫,以為你生活很好,沒空過來探看。」

    他想哄白燕高興好準自己進去看兒子,其實他何曾想來看過白燕,若不是兒啼聲,再過一年他也不會想起,兩種神功早已將他迷得什麼都忘了。

    白燕顯非易騙的女人,哭泣中格格笑道:「良心話,好個美麗的良心話,我不是小孩子!你真的常常想我,會一來只問是男是女,不問我產後安危嗎?」

    芮瑋不想女人心細若斯,啞口無語以對。

    白燕大概越想越傷心,哭個不停。

    芮瑋情急下自個刷了兩記耳光道:「我無情無義,白燕,念在夫妻之情,請原諒我。」

    白燕一聽「夫妻」兩字,停泣道:「誰和你是夫妻了?」

    芮瑋見機可轉,抓著重點道:「生米煮成熟飯,你我雖未成婚,夫妻的關係卻是誰也不可否定的。」

    白燕冷道:「倘若我沒有替你生孩子呢?」

    這句話實令本對她無情的芮瑋難於回答。

    白燕自嘲道:「就算我這女人下賤,對不對?相公?」

    芮瑋正覺難堪,最後「相公」兩字提起他精神,笑道:「白燕,你就饒饒我,讓我進來看你們母子好嗎?」

    白燕仍是不饒他道:「那敢當,我沒那大的福份,勞你大駕來看我,只是孩子有福……」

    芮瑋以為話講通了,咳了一聲道:「我進來了。」

    白燕冷然道:「不行,請止步轉回。」

    芮瑋急得跺腳道:「你怎麼還不准我進去,唉!唉!」

    白燕想像得到芮瑋值得同情的急態,心一軟說道:「不是我仍不准你進去,此地污穢,且等我收拾乾淨後明天再來。」

    芮瑋等不得道:「那有什麼關係,我來幫你收拾,你千萬別勞動,產後切忌動彈至少睡上幾日。」

    白燕斷然道:「誰要你來收拾,一個男人也不怕這等髒事,快走,快走,叫你明天來就明天來,不聽話永遠不准你來了。」

    最後句話頗有嚇阻作用,芮瑋戀戀不捨地回到自己這邊。

    這一天,芮瑋忙著採集食物,心想白燕產後需要補一番,只見他走遍絕谷各地,找尋珍貴的食品。

    第二天絕早,芮瑋抱著大堆食物重來白燕洞前。

    只見白燕斜躺在黑鼠皮製成的厚氈上,靠著軟綿綿的皮毛枕,身上掩蓋不知她那裡弄來的白裘皮。

    地方雖小又光線不亮,卻收拾得十分潔淨,亮無污穢之感。此時白燕雖沒塗上女香葉的香料,但因芮瑋身上帶著香襄,不再聞到因攝魂餅毒仍在的原故而對年輕女人特別嗅黨的臭味。

    白燕稍瘦了點,氣色很好,不像生產後女子應有的衰弱,這或許內功的關係,生產雖大量失血,卻不影響太大。

    倆人相見,含笑點頭,芮瑋搓著手彎腰站著,頗為尷尬。

    倒是白燕先打破沉默,說道:「你不是要看你孩子麼,快來看嘛,你不知她長得好可愛幄。」

    說著側身抱過睡在裡邊的嬰兒,放在外面皮裘上,那嬰兒白胖胖的全身圍著獸皮製的圍巾,只露臉在外,眼睛緊閉睡得很熟。」

    芮瑋歡喜的摸摸這邊摸摸那邊,掛著說不出有多高興的笑容道:「是女的吧?你看多像你。」

    白燕輕嗯道:「女的愛不愛?」

    芮瑋抱起來,笑得合不攏嘴,應道:「當然愛,我一見就愛極了,還有一位呢?」

    白燕臉色微微一變:「哪……哪裡還有一位!」

    芮瑋笑道:「你還瞞我,我聽得清清楚楚,兩個哭聲雙胞胎兒,快遞過來讓我這手再抱一個,看他們倆人相像到何種程度。」

    白燕連連搖首道:「沒……沒有,只有這一個,你聽錯了,那來兩個哭聲,你一定聽錯了。」

    芮瑋以為她故意藏著,笑容仍掛道:「好白燕,我這耳朵還能聽錯麼,就是十個嬰兒一齊哭,我也能分辨是誰的哭聲啊!」

    白燕大聲道:「跟你說沒有就沒有,你不信自己看!」

    掀起蓋著的白裘皮,裡面再沒多個嬰兒,除此外洞裡無他可藏之處。

    芮瑋驚得一退道:「不是你藏的,那另個嬰兒何處去了?」

    白燕急得幾乎在吼道:「你怎麼還是不信,要跟你說多少次呀?」

    芮瑋「彭」地跌坐,眼望巖壁,茫茫自語道:「不對,不對,我昨晚做夢還是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男的比較像我,女的比較像你,他們一忽兒長大了變成你我,卻一忽兒又不見了……」

    白燕聽著聽著,眼淚泉湧而出。

    芮瑋沒注意白燕在流淚,接著道:「我昨天聽到哭聲,那哭聲辨得出一個男嬰一個女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做了男的像我女的像你的夢,奇怪夢做的好好的,怎麼忽然不見了呢?」

    芮瑋望向白燕驚道:「你哭什麼,莫非……莫非那男嬰夭折了

    白燕心知芮瑋耳朵聽到的決不會輕易被騙,掩面輕位道:「不錯,本是一對男女雙胞胎,那……那男的果然比較像你……」

    芮瑋道:「女的一看就比較像你,我的夢做的真靈,他們忽然不見了敢情暗指某種不幸……」

    白燕位聲更大,嗚咽道:「男嬰生下來就不對,延至昨天夭折……我怕你難過……所以沒跟你說實話,其實……其實你就只當一個嬰兒,死了那個,不……不必放在心上……」

    芮瑋傷心地搖頭道:「我不能不放在心上,男的像我,他死了就等於死了我,告訴我,他的屍體在哪裡?」

    白燕結結巴巴道:「我……我……埋了……」

    芮瑋道:「埋在什麼地方,我要挖出來看看。」

    白燕驚道:「你發什麼神經,死了的嬰兒挖出來做什?」

    芮瑋「唉」聲歎道:「我不能兒子死了一面未見過,見過了心安,再親手將他安葬。」

    白燕慌亂道:「我……我沒把他埋在上裡,而是埋在潭裡……

    芮瑋臉色斗變,怒道:「什麼!你……你把我兒子丟到潭裡餵魚本?……」

    白燕見芮瑋發怒,更是慌張道:「這……這有什麼關係,嬰兒才出夭折,不算**……何必費心埋葬……」

    芮瑋忽然手中女嬰朝白燕身邊一丟,女嬰叭的大哭起來,白燕好生憐惜的抱著她,哄道:「乖乖,別哭,別哭,爸爸壞,爸爸摔痛了你……」

    芮瑋怒容不減道:「你不把我兒子當人,我也不把你女兒當人!」

    說完,怒氣沖沖走去。

    白燕叫道:「你到哪裡去?」

    芮瑋大聲回道:「撈我兒子!」

    白燕急叫道:「撈什麼,有什麼好撈,回來!回來!」

    芮瑋根本不理,轉瞬奔到潭邊。

    此潭既廣又深不見底,想在其中撈個嬰兒屍體談何容易。

    芮瑋費了數個時辰毫無所見,長時間泡水累得芮瑋人倦皮皺,恍若老了十來歲,十分難看。

    他喪失再找屍體的信心,坐在潭邊,望著碧綠的潭水,尋思:

    「潭裡怪魚無數,吾兒屍體一定被它們吃了。」

    又想:「昨天還聽男嬰的哭聲嘹亮,怎麼隔了一夜就夭折?」

    他頗懷疑男嬰夭折的可能性,再想白燕的神態可越思越是難過,突然飛躍入潭,見到游魚一掌劈去,潭魚只被他掌勁帶到,頃刻魚肚翻白一一死去。

    他每劈一掌,叫道:「你們吃了我的兒子,你們吃了我的兒子

    彷彿把潭魚當作殺兒兇手,以此一洩鬱積胸中的悶氣。

    不會兒只見潭面上翻著無數條魚,魚若有靈,當歎哀哉!

    芮瑋手劈酸了,氣也洩了,忽地向瀑布後潛去。

    他想起高莫靜,立生傾吐一訴的願望,十月來他本過得平靜無憂,今日一變,寂寞、空虛、憂愁、鬱悶全湧心頭,不找知心人傾吐一番,實難忍受。

    雖然高莫靜對他冷淡,但在目前他認為高莫靜就是自己的知心人,白燕雖為自己生了孩子,對她仍是陌生不識。

    升上瀑布後的水面,只見高莫靜容貌如昔,安健無恙,她的容貌本是創傷滿佈,想已遵守雙方約定用七葉果研碎覆面,故而恢復舊貌。

    高莫靜端坐不動,聞聲有異,問道:「誰?是不是芮兄?」

    由芮大哥改喊芮兄,十月時光把她與他之間劃一道鴻溝。

    芮瑋道:「姑娘,是我。」他也喊不出「姐姐」這稱呼了。

    高莫靜道:「你來做什麼,莫非練四照神功有疑問嗎?」

    芮瑋道:「不,四照神功練的順利無礙,並無不解之處。」

    高莫靜冷冷道:「那你來做什麼,我不是說過有事來,無事免動尊駕!」

    芮瑋歎道:「有事不一定非要關係到四照神功,我另有他事而來。」

    高莫靜注意問道:「什麼事?」

    芮瑋坐下道:「我來找我的兒子。」

    高莫靜神色一動,奇道:「你的兒子!此地你又哪來兒子的?」

    芮瑋將其中因果從賣影說起直到今天為止,所有細節一一詳述,他不當本人遭遇說出,而當故事講述,說故事講來方便,許多尷尬的地方本難細述的,也毫不猶豫他說出來。

    高莫靜也當故事聽,一聽不響地靜聽著,芮瑋講完,她仍默默不語。

    芮瑋傾吐後心中暢快多了,高莫靜這位最佳聽眾,令他越說越多,說到最後沒話說,才停下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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