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七章 空有意 文 / 古龍
高莫靜坐在閨房中,心思不寧,她在想芮瑋現在是不是在看四照神功,果如芮瑋所料,高莫靜這一著是留芮瑋的殺手鑭,她心想:「只要他看下去,不怕他明天會走,記得十歲那年,無意中打開母親的嫁妝盒子,裡面用油紙包著這本絹冊,好奇之下打開一讀,竟被迷住,十年來無一日不沉迷其中,致力苦練,他是武學之士,那更要被迷住了。」
她打好算盤,明天為芮瑋佈置好一間舒舒服服的房間,讓他好好研究四照神功,她相信芮瑋從此不會再離開自己,也不會要去找二妹了。
正想著,只見門外閃進一個人影,是他!
芮瑋冷漠地從懷中掏出那本絹冊遞還給高莫靜說道:」我不能接受這貴重的禮物,你拿回去吧。」
高莫靜被芮瑋冷漠的態度刺傷了心,聲音苦澀地道:「你看了沒有,不妨看看?」
芮瑋冷笑道:「我怕一看,從此走不了啦,所以沒看。」
高莫靜歎道:那你知道裡面記載的是四照神功啦?」
芮瑋點了點頭,高莫靜接道:你能忍住不看,可見我再也阻止不了你,好吧,明天你走吧,但望你將來能夠找回二妹,與她花好月圓。」
芮瑋道:「我在此先為告辭,將來找到莫野,再來見你。」
高莫靜忍住心痛,搖手道:你走吧!」
芮瑋嘴唇動了動,見她下逐客令,轉身欲去。
高莫靜忽又道:你有什麼話要問我?」
芮瑋轉回,抱拳道:我想向你打聽一件關於那本絹冊的事。」
高莫靜「哦」了『聲,道:什麼事?」
芮瑋道:那絹冊第一頁上面三字『月形門』,你可知代表什麼意思?」
高莫靜道:這是百年前獨樹一幟的派別,如今已被遺忘,該派以月形為記,凡是出身該派的弟子,都有一個暗記。」
芮瑋大喜道:可是胸前有個半月形的青記?」
高莫靜奇道:你怎會知道?」
芮瑋說出在葫蘆島底的奇遇,高莫靜驚聲道:那無名老人名叫萬不同!」
芮緯驚喜道:萬不同!哈哈,無名老人,晚輩打聽到你的姓名,你泉下有知,安息吧!」
高莫靜笑道:倘若萬不同果真泉下有知,根本不用你打聽,他向閻羅王問好姓名,連身世都清楚呢。」
芮瑋道:他要我打聽身世,我只知道他的姓名,還不知身世,倘若身世知道更好歹。」
高莫靜笑道:「是你要知道,還是他要知道?」
芮瑋道:當然是他要知道。」
高莫靜忍住笑聲,問道:你知道後如何告訴他呢?」
芮瑋搔了搔頭,傻笑道:只有等死後,到泉下去告訴他了。」
高莫靜道:萬不同的身世我知道,他要你打聽身世並不是要知道自已是誰,他根本不可能再知自己是誰了,他頭腦雖然往事不復記憶,卻知有個仇人把他害到葫蘆島,他留下那本玄龜集就想找到的人,學會上面的武功,打聽清楚他的身世後,好替他報仇。」
芮瑋聽她說得有理,擊掌道:「對,他的仇人是誰,我有責任替他報復。」
高莫靜笑道:為什麼你有責任要替他報仇呢?」
芮瑋道:我第—個發現他的遺言,雖然我沒有得到那本玄龜集,只要我知道他仇人是誰,—定義不容辭,替他報復。」
高莫靜正色道: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替他報仇?」
芮瑋道:不錯,但有個原則,他的仇人要是個壞人我才能替他報復。」
高莫靜道:人的好壞很難斷定,你既有心替萬不同報仇便是月形門的傳人,因為他的仇人就是月形門的世仇太陽門。」
芮瑋喃聲道:太陽門?又一個奇門派別。」。
高莫靜道:我這本四照神功應該給你了。」
芮瑋道:我不要,我說過不接受這貴重的禮物。」
高莫靜冷笑道:「你以為我還非要送給你麼?月形門的世仇太陽門,你既然要替月形門報仇是月形門的弟子,是月形門的弟子,本門之物還不收麼?」
芮瑋怔了怔,只見高莫靜將那本絹冊遞過來,芮瑋想了想,接到手中,高莫靜正色道:「此後你不但身負父仇,妻仇,還要加上一樁師門之仇!」
芮瑋苦笑道:仇!仇!仇!我這—生都是報不完的仇!」
高莫靜道:月形門最後一代掌門是萬不同的父親,如今月形門忘而復振,你就當現今月形門的掌門吧。」
芮瑋笑道:好,我是月形門的掌門,但你學了四照神功,也是月形門的弟子,今後你要聽我這掌門的命令。」高莫靜—怔,隨即笑道:「我本來就願意聽你命令嘛。」
芮瑋一聽話要走題,慌道:「萬老前輩如何會被放逐到葫蘆島,甚至被重傷得記憶喪失?」
高莫靜道:「這個我不清楚,我在油紙包中看到一封遺書,是萬不同父親留下的,上面勸他兒子醒悟,說他所戀的後母實是太陽門派來臥底的,有意盜取月形門的秘術,也就是那本玄龜集。
「我向母親打聽才知這密封的油紙包是祖先傳下來的嫁妝,遇到萬不同此人時就交給他。
「我本來想不通為什麼母親不知道祖先姓萬,只知道將油紙包將來交給萬不同,現在我想通了,萬不同死在葫蘆島底,再也無法將油紙包交給我,而這嫁妝傳女不傳男,幾世後,那受嫁妝的女子不知變了幾姓。」
芮瑋笑道:你母親姓高,這嫁妝給你就又變了一姓,更不知母親的第幾代姓萬了,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麼傳女不傳男,這本珍貴的秘笈為什麼不傳給萬家自己的兒子呢?」
高莫靜道:兒子不肖啊!其實世上男人壞的多,還是傳給女兒好。」
芮瑋心想不要再開玩笑了,正色道:說正經的,到底怎麼回事?」
高莫靜道:那姓萬的掌門前妻只生下一男一女去世,男的就是萬不同,到萬不同長大,那掌門娶了一位年輕的妻子,這妻子卻是
太陽門的弟子,太陽門與月形門素為世仇,卻總無法勝過月形門,於
是想用美人計騙取月形門的武功。
「可惜這月形門有個怪規矩,武功傳男不傳女,那年輕的妻子不
能學到月形門的武功,於是就誘惑萬不同,想叫她盜取月形門的秘
策,同她私奔。
「萬不同經不起誘惑,竟然背叛父親,與後母私奔,並把月形門
的武術總鑒玄龜集盜走。
「那萬掌門得知兒子大逆不道,一氣病倒床上,後來查知還是自
己不好,娶的年輕妻子竟是太陽門弟子。
「他知道事情真相後便不怪兒子,臨死將月形門傳子不傳徒的四
照神功交給女兒,叫她遇到萬不同要他好好練上面的神功,不要讓
太陽門欺負月形門後繼無人。
「但那掌門的女兒再也未遇到他的兄弟,也未聽說他的兄弟死亡
的消息,月形門失了掌門,一直被太陽門欺負、一代不如一代,迄
今月形門大概是完全消滅了。
「直到那掌門的女兒去世仍不能確定兄弟死了沒有,她怕萬家的絕世傳不到萬家的手中,所以把那包著四照神功以及那掌門留給萬不同遺書的油紙包,規定為祖傳嫁妝,好將來遇到萬不同或是他的後代,交還給萬家的人。
「可是她那知萬不同早死了,根本也沒後代傳下。」
芮瑋歎道:「我想無名老人可能是被他父親的後妻打傷,而棄至葫蘆島!」
高莫靜道:不!我猜想是他自己逃到葫蘆島,可能他也發覺私奔的後母志在覬覦玄龜集,但等他發覺已被太陽門弟子包圍,他在氣急懊悔之下,被太陽門重傷,也許他還有能力逃亡,乘一葉扁舟逃走,以致飄流葫蘆島,沉落葫蘆島底。
「等他在島底醒來,一因重傷功力喪失,二因心理作用記憶跟著喪失,但他那本玄龜集未被太陽門奪去,他不知不覺以為無意中發現,從頭練起,卻不知那本玄龜集是他家傳的秘笈。
「等他功夫練成,記憶卻不能恢復,直到臨死也不知道。」
芮瑋聽的暗暗點頭,心想她一番剖析如同日見,此女頭腦非比尋常,難怪她在十歲就能看懂四照神功,而練成功了,不知自己去練,要多久才能練成功?
高莫靜道:你要替無名老人萬不同報仇,那仇人便是太陽門,等你練成功四照神功,便可去尋仇。」
芮瑋搖頭道:這太陽門想來和月形門一樣,滅亡了,否則我怎麼從未聽說世上有太陽門一派。」
高莫靜道:月形門如今有了兩位傳人,它該亡而未亡,太陽門沒聽說有何不幸,那是更亡不了的,敢情隱居塞外,也說不定,當等太陽門再出現江湖時,我想江湖一定有番大亂,那時你這月形門掌門不但要報世仇,也要主持正義了。」
芮瑋笑了笑,說道:我發覺你不但聰明而且富於幻想。」
高莫靜被贊,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道:你好久沒練四照神功,我看就在這裡開始練吧!」
芮瑋哈哈笑道:我不上這個當,你要我做月形門掌門,勸我替月形門報仇,不錯,我答應替無名老人復仇,可是他現在並無仇人,縱然有仇人,我可以用自己的武功,不—定非要練四照神功不可,我看這本絹冊還是你保管吧。」
芮瑋將那絹冊放在桌上,毫不留戀吧,走到門口,回首道:對啦,月形門掌門還是你真正的月形門弟子當的好,再見啦,明天不再告辭。」
高莫靜眼眶一紅,又哭了起來,她一番心計父落空,暗道:瑋郎,瑋郎,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求我的。」
第二天起來,琴兒服侍芮瑋盟洗時,問道:你今天決定要走,有沒有跟老爺講?」
芮瑋懊惱道/昨夜離開你小姐那裡,順便向伯父說過,那知伯父不允許我走,硬要我留住此地,可是那怎麼可以,我今天要偷離此地,倘若問起,你就說我不告而別。」
琴兒忽然歎道:「你知道老爺為什麼要留你不放,又為什麼不拿別人來服待,偏命小姐和琴兒來服侍你嗎?」
芮瑋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要走誰也留不了。」
琴兒哼了一聲,道:這個我知道,就是天皇老子也留你不住,但我要告訴你一點,老爺留你的意思是要把小姐嫁給你,你知道麼?」
芮瑋—怔,慌忙道:這怎麼可以,野兒失蹤我怎能和她姐姐成婚?」
琴兒歎道:「就因為野兒失蹤找不回來了,老爺見你和野兒相好,念你是故舊之子,一個女兒失蹤即想把另一個女兒嫁你,那知你這呆子不知消受,偏要找那找不回的二小姐。」
芮瑋沒想到高伯父要收自己為婿之意,一時呆住了,細想伯父和自己幾次談話,果然有意把高莫靜嫁給自己。
只聽琴兒又道:「老爺見你受傷抬來就有這個意思,所以命小姐親自服侍你,好教你倆人先有個認識,那知咱們小姐已經願意,你卻跟木人石心一般,偏要走,跟你說二小姐找不回來,你還不信
芮瑋截口道:你怎麼也說野兒找不回來,到底什麼原因?』,
琴兒歎道:「什麼原因,你自己去想。」
芮瑋急得額頭青筋暴跳,大聲道:我想不出來,你跟我說!」
琴兒冷笑道:「我琴兒雖然身份微賤,卻不怕威嚇。」
芮瑋低聲下氣道:「好琴兒,我向你賠禮,告訴我到底什麼原因?』』
琴兒歎道:你要找的二小姐,就住在二奶奶
那裡……」
芮瑋—聽大喜,外衣不穿,飛奔而去。
他直向玉掌仙子的居處奔去,心想:原來野兒就佐在家裡,他
們為什麼咒她,說她再也找不回來了,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