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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八章 魔心眼 文 / 古龍

    芮瑋雙膝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

    小老頭伸手要扶他起來,芮瑋道:藥王爺,我求你一件事。」

    小老頭藥王爺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定將你毒傷止住,世上能救你毒傷者,不只我一人。

    芮瑋搖頭道:「你別管我,求求你去救那失心女。」

    藥王爺道:她是瘋子,我救他做什?」

    芮瑋慘然道:你不救我,我一點也怪你,求你看在大師伯的面上,救救那失心女。」

    藥王爺道:你如此關心那失心女,她是你什麼人?」

    芮瑋咬著牙道:她是我妹妹。」

    藥王爺驚訝一聲,快步追上失心女,點住她的穴道,挾臂下疾奔回來。

    這出步追趕、點穴、趕回,一連串的動作如閃電,道上除了芮瑋外竟無一人看得清楚。

    芮瑋目送藥王爺挾進藥鋪,至此心神一鬆,眼前發黑,跪也跪不住,伏身摔倒地上,昏死過去。

    摔倒另旁的林瓊菊,急叫:大哥,大哥……」

    她以為大哥死了,再無生意,但她麻穴被點,動彈不得,只有瞪著大眼望著身旁的芮瑋,眼淚一滴滴淌下。

    藥王爺安置失心女,重又自藥鋪緩緩走出,驀色地看到芮瑋昏倒路旁,心神一震,快步走上。

    他把一脈便知菏緯尚未死去,暗中歎口氣,喚道:「小老鼠,怎麼讓客人昏倒咱們店前,快扶進去。」

    小夥計快步跑出,用盡力氣抱起芮瑋,藥王爺裝著無事道:「慢慢走,別把客人摔著了。」

    說著頭也不回,伸手解開身後林瓊菊的麻穴。

    林瓊菊翻身站起,呼道:「還我大哥……」就待追上小夥計搶下芮瑋。

    藥王爺低聲斥道:「不要魯莽,你大哥沒死!」

    林瓊菊驚喜道:「真的?」

    藥王爺嗯了一聲,慢步走進藥鋪,林瓊菊安下心來,抹去淚痕跟在藥王爺身後。

    來到屋裡,藥王爺神情嚴肅地和林瓊菊道:你要救你大哥,得乖乖聽我的話。」

    林瓊菊含著淚笑道:「老前輩儘管吩咐。」

    藥王爺歎口氣,道:「姑娘,你別高興,我只能救你大哥數月性命,在這數月時間內,你們另想他法,不然毒再發時,必然無救。」

    林瓊菊臉色頓時黯然道:「前輩就不能救人救到底,一次將我大哥身中巨毒解去?」

    藥王爺搖頭道:「我要救早就救了,倘若你大哥中的是別種毒物,不用你求,唉!可惜偏偏是這……」

    說到這裡,又搖了幾下頭,歎道:「總之,我當年發過誓不解你大哥中的那種毒,你再怎麼樣的求我,我也不能答應!」

    林瓊菊茫然問道:「為什麼?」

    藥王爺道:「其中原由唉!還說他做什,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咦!小老鼠怎麼還沒將應用東西帶來?」

    話剛講完,小老鼠走進,苦著臉道:「大老闆,那口缸我們三個也抬不動。」

    藥王爺搖頭罵道:「真是飯桶,這點事也辦不成!」

    匆匆走出,不一會兒單手平舉一口巨缸進來,那缸足有一人高,容積甚大,盛滿水一家人吃它十來日也吃不完。

    他身後陸續走進三位夥計,每個提著兩大罐醋,放下缸,藥王爺催促道:快去打水,快去打水。」

    三位夥計你來我往,打來水就往那口巨缸內倒,個個累得滿頭大汗才將缸內盛到一半清水。

    藥王爺又催促道:「快搬柴、搬磚!」

    等到磚柴都搬來後,藥王爺砌好磚,搭成一個臨時用的灶,將盛著半缸水的巨缸安放灶上,再將醋倒缸內。

    林瓊菊看著藥王爺忙得不亦樂乎,這時忍不住問道:「幹什麼啊?」

    藥王爺道:你別閒著,幫著生火,快,得快!」

    林瓊菊剛將火頭升起,藥王爺抱著芮瑋,快手快腳的將芮瑋的衣服脫個一乾二淨,林瓊菊看得清楚,不由羞著她滿臉通紅。

    柴一添進灶內立時火光熊熊,藥王爺舉起光溜溜的芮瑋往缸中一放,芮瑋昏迷中坐到缸內,水面恰齊頸上。

    林瓊菊看得迷迷糊糊,藥王爺又催道:快煽煽火,快煽火!」

    林瓊菊好像中了催眠術,手中果然煽起火,煽到幾下,驚叫道:

    「不行呀,要把大哥煮壞了!」

    藥王爺板著臉,正色道:「要救你大哥,火越大越好。」

    聽到這話,林瓊菊加快煽火,不會兒火勢熊熊。

    火勢最大時,但聽灶內火聲洪洪直響。

    藥王爺道:「好啦,好啦,注意著加柴,別讓火頭小了就成。」

    林瓊菊停下煽火,藥王爺遞給她兩瓶藥,說道:「等到水快滾了,就把你大哥抬出來……」

    林瓊菊一想大哥光著身子怎好意思將他抬出來,不由低垂粉頸,沒心再去聽藥王爺說什麼?

    藥王爺叫道:「暖!你好好聽呀!不聽水滾了把你大哥煮熱了,可不玩的!」

    林瓊菊暗中咬牙道:「大哥已是自己的丈夫,還怕羞什麼?」

    當下泰然抬起頭來,注意聽藥王爺說話。

    藥王爺咳了一聲,接道:「搶出來後,那黑瓶子裡的藥餵他兩匙;那白瓶子裡的藥幫你大哥全身拭抹,可別忘了,否則再放在缸內煮時,真要把你大哥煮壞了!」

    林瓊菊一聽要幫大哥全身拭抹白瓶子裡的藥,芳心抨抨亂跳,但為大哥著急,忍著心跳問道:「這樣把大哥煮幾次啊?」

    藥王爺道:「—天三次,最少要煮三天,記著每天要換—缸醋水,三天後你大哥的性命便可保數月。」

    林瓊菊聽他話意要自己一個人弄,問道:「前輩要去何處?」

    藥王爺道:「我不去那裡,但這幾日內我要醫治那失心女,你大哥只有你一個照顧啦!夥計們粗手粗腳幫不上忙。至於換水的事,叫他們做,別客氣。」

    林瓊菊微點螓首,但想到此後三日,仍忍不住心發跳,臉發紅。

    藥王爺見—切交代清楚,走進內房。

    林瓊菊一面加柴一面看著缸內,一個時辰後缸內蒸氣絲絲冒出,知道水快滾了,當下盡力按住要跳了的心,伸手把赤裸裸的芮瑋提出。

    將芮瑋安放榻上,倒出一匙黑瓶子裡的藥水,卻見他昏迷不醒,不知如何餵下大哥這匙藥水。

    想到大哥往日服待自己傷勢時,柔情頓生,將藥水含在口內,閉著眼兒,吻著芮瑋暗送過去。

    兩匙藥水喂完,不禁遲疑起來,拿著白瓶子呆呆癡想,竟忘了給芮瑋全身抹藥。

    忽聽房外一人道:「小姐,飯萊來啦!放在什麼地方?」

    林瓊菊頭一回見是小老鼠,趕忙取條毯子蓋著芮瑋下身,紅著臉道:「就放在桌上,待會吃。」

    小老鼠提著兩份萊飯,放下一份,另份送進內房,出來時,道:

    「小姐有什麼吩咐儘管叫我小老鼠做。」

    林瓊菊道:知道啦!隔段時間再進來收拾。」

    小老鼠躬身告退。

    林瓊菊怕時間耽擱太久,不得已暫時摒下女兒羞赧,倒出白瓶子裡的藥水,著手替芮瑋全身拭抹起來。

    頓飯後拭抹完畢,其實做這差事並不累,但卻把林瓊菊累得香汗淋漓,敢情心裡太緊張把汗累出……

    林瓊菊定下心來又將芮瑋放回缸內,加好了柴,坐到桌旁,眼望桌上豐盛的飯菜,雖覺肚中早餓了,卻總無心去吃。

    隨便劃了兩口飯,就去注意燒水的情形,小老鼠輕悄悄走進,先去內房收出飯盤,再將桌上幾乎原封末動的飯菜收好,帶出房外。

    一天三次,到第二天最後那次,林瓊菊將芮瑋抬出時,聽他發出低微的呻吟聲,芳心大喜,忙著放在榻上,就給他餵藥,抹身。

    一切停當,林瓊菊揩去額頭上汗珠,正要喘口大氣,忽見芮瑋睜開眼來道:菊妹,可麻煩你了……」

    林瓊菊臉上紅霞立時滿佈,她適才以為芮瑋尚在昏迷中,卻不知芮瑋呻吟時就醒來了,但覺自己全身赤裸不好意思睜開眼來,任由林瓊菊服待完畢,才敢睜眼。

    林瓊菊羞赧中,雙手蒙著臉道:大哥好壞,大哥好壞……」心想:「你醒來了,還裝著不醒我親口給你餵藥,不是成心享受嗎?

    芮瑋歎口氣道:你這樣服侍我,我永不忘懷……」

    林瓊菊放下手,正色道:咱們之間還說什麼忘懷不忘懷,大哥難道沒服侍我嗎?」

    芮瑋問道:藥王爺呢?」

    林瓊菊道:昨天就進內房醫治那個失心女。」

    芮瑋望著屋頂,喃喃訴禱:「謝天謝地,有藥王爺醫治,她一定會好的……」

    林瓊菊低聲問道:「她是誰呀?真是大哥的妹妹麼?」

    芮瑋轉過頭來,道:「你還記得天池府裡的事嗎?」

    菏緯曾將離開黑堡後的遭遇一一告訴林瓊菊,林瓊菊記得清楚,點頭道:「大哥的事,我怎會忘記。」

    芮瑋道:『我跟你說的那位與我相像的天池府大分子,你也記得嗎?」

    原來自離開摩霄峰後,芮瑋為使林瓊菊心中認識簡召舞,以便將來促進他們的婚姻,常提在天池府的經歷,一提到天池府就講簡召舞比自己的好處。

    林瓊菊道:「你常常說他,我怎會不記得,只是我總有點不信天下會有和大哥完全相像的人。」

    芮瑋道:「你將來見到他就會信了,那失心女就是他的妹妹簡懷萱。」

    林瓊菊驚呼道:「啊!她既是天池府裡的千金小姐,怎會流落到這般地步?」

    芮瑋大歎一聲,滿面戚容道:「我也不知何故……」

    說著連連輕歎,顯出心中極端零亂。

    林瓊菊見大哥悲傷,強作笑容道:你向藥王爺說失心女是你妹妹,莫非以為酷似她哥哥,心中不覺也以為她是你妹妹?」

    芮瑋微微一怔,道:「藥王爺問我,我隨口道來,其實我在天池府假裝大公子,簡懷萱不知喊我大哥,我當然也就把她當作妹妹了。」

    林瓊菊道:「天下難有相像之人,簡召舞真的完全像大哥,竟連家裡的親人也分辨不了,我想……我想……他一定和大哥有血統關係?」

    芮瑋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祖籍山西,簡召舞祖籍金陵;兩地相距千里之遙,一北一南那會發生血統關係啊?」

    林瓊菊笑道:「大哥真傻,地方能隔得住情感嗎?就是相距再遠的地方,人也能去的,彼此只要相親相愛,何處不能相會?」

    芮瑋道:「這麼說,莫非簡召舞也是我父親的兒子,才會長得與我一般無二?」

    林瓊菊紅著臉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也許你們是孿生子,生下來後被分開,簡召舞則被天池府收養……。

    芮瑋接口道:「不會,不會,簡召舞年齡比我大三歲,我與他決不可能是孿生子;你說可不可能他就是我父親的兒子?」

    林瓊菊的臉更紅了,她心中隱隱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但想到芮瑋父親風流成性才會和簡召舞的母親生下簡召舞,這種事讓她女兒家去想,怎能不令她臉紅。

    芮瑋腦際忽然想到在天池府禁地見到的那位長髮掩面的黑衣女,她不是長的也和自己相像嗎?莫非她是自己的親人?

    想到這個可能胸口一熱,要知黑衣女救了他兩命,—次在逃出綵衣教後憩息的湖畔;一次求史不舊救野兒的小五台山上。

    這兩次相救使芮瑋對黑衣女產生特殊的感情,暗中早已把她當他愛護自己的長輩一般,現下想她的面貌,果有親人的可能,不由令他越想越癡了。

    林瓊菊見他癡呆想的樣子,暗吃一驚:「大哥是個死心眼,莫要讓他越想越糊塗。」慌道:「大哥,大哥……」

    連喚了好幾聲芮瑋才震醒,問道:「什麼事?」

    林瓊菊道:大哥別想啦,天下也有巧合的事,天上的流星有時還會相撞,人和人無故相像也有的。」

    以前芮瑋從未去想黑衣女、簡召舞和自己相像的原因,這時想到就好像在心上打個結,解也解不開,暗忖:「巧的事自然有的,但那有三個相像而無原因,未免太巧合了,何況黑衣女每年去祭簡召舞父親的墳墓,她又怎知入天池府禁地的路線,其中一定有個極大的秘密在內,可是這個秘密誰知道呢?」

    芮瑋腦際一直在轉:「誰知道呢?誰知道呢?……」想得很久,漸感疲倦,不覺昏睡過去。

    朦朧中被推醒,耳聽林瓊菊叫道:「大哥,大哥,起來吃飯。」

    芮瑋道:「什麼時候了?」

    林瓊菊笑道:「天早黑了,大哥睡的真熟,睡了兩天還沒睡飽嗎?」

    芮瑋問道:「藥王爺出來沒有?」

    林瓊菊搖頭道:「汲出來☆話也沒聽他說一句。」

    芮瑋奇道:「或許病情複雜需要一段時間醫治,咱們不要打擾他。」

    芮瑋嗯了一聲,林瓊菊忽聽他腹中咕魯一響,不禁噗哧一笑,芮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肚子好餓。」

    林瓊菊道:「也該餓啦,你睡了兩天粒米末進,快起來吃飯。」

    芮瑋動了一下,沒有起來,林瓊菊笑道:快起來呀?」

    芮瑋搖頭歎道:「我起不來。」

    林瓊菊急道:「怎麼起不來?」

    芮瑋道:「我全身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林瓊菊哦了一聲道:「對啦,藥王爺說要煮三天,敢情不煮二天,大哥便動彈不得,那我餵你吃飯,你好好躺著。」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小老鼠換了一缸醋水,燃著柴火,林瓊菊喚醒芮瑋道:「大哥能動嗎?」

    芮瑋歎道:「還是不成。」

    林瓊菊輕咬櫻唇,紅暈雙頰,說道:「我抱你放在缸內。」

    芮瑋身上僅蓋毯子一條,慌的雙手按著毯角道:「等會,等一會林瓊菊又咬著櫻唇,默然無語的呆坐床邊。

    一時倆人感到很尷尬,這時芮瑋神智清醒,總覺光著身子要她把自已放在缸內十分難以為情。」

    過了一刻,林瓊菊毅然抬頭道:「我已是大哥的人,大哥還怕什麼羞?」

    說著伸手抱芮瑋,芮瑋心想:「已被她服侍兩日,要是再說什麼,反而弄得雙方難堪。」當即放開毯角,任由林瓊菊來抱自己,忽聽一聲女子輕歎從窗外傳來。

    芮瑋身體一震,大聲問道:「是誰?」

    雖然林瓊菊已服侍過芮瑋兩天,業已習慣,但她女兒家矜持心最重,等她要抱芮瑋時,臉已通紅,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這時聽芮瑋大聲喝問,低聲道:「這裡除了小老鼠外,不會有旁人進來。」

    芮瑋道:「我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在窗外歎息。」

    林瓊菊歎道:「大哥胡思亂想,那裡還會有別的女子來到這裡。」

    芮瑋語氣肯定的道:一定有的,而且那聲音聽來甚為熟悉。」

    林瓊菊幽幽說道:「大哥又在想高姑娘了。」

    芮瑋聽她怪自己因想野兒而生幻覺,誤聽窗外有人歎息,便不在說話,心裡卻想:『那決不是野兒的聲音,會是誰呢?」

    這一天過去,林瓊菊對芮瑋更加親熱,芮瑋見她這般服侍自己,自然而然消除彼此間的隔閡,也就不拘形式。

    本為被活死人用內家真氣逼聚雙掌的毒素,因三天的煮蒸,再加上藥物治療被散發全身。

    此時芮瑋雙掌恢復原來的膚色,毒素雖然散發全身,但被三缸荊水吸收,毒素散去大半,存在他體中的毒素暫時不足為害。

    翌日醒來芮瑋已能坐起,行動雖不方便,但有林瓊菊照顧,又過三天芮瑋已能行動自如。

    這天早上起來,芮瑋道:今天是第七天了,藥王爺怎麼還不出來?」

    林瓊菊道:我問小老鼠,小老鼠說藥王爺整天呆坐房內並沒醫治簡懷萱。」

    芮瑋奇道:「那簡懷萱可在房內?」

    林瓊菊正待答話,房內一聲輕咳,只見藥王爺緩步走出,芮瑋迎上前道:「前輩辛苦了。

    藥王爺搖頭歎道:「我在房內苦思七日仍想不出治好你妹妹的法子。」

    芮瑋見他臉頰深陷,顯是七日苦思十分艱苦,心想:「他的確用盡心力,難怪小老鼠說他呆坐房內。」

    當下心平氣和道:那她的瘋顛沒法治嗎?」

    藥王爺道:「你妹妹現在已不瘋顛了。」

    芮瑋大喜道:『那不是痊癒了嗎?」

    藥王爺一聲唱歎道:「你跟我進來。」

    芮瑋隨著藥王爺走進內房,裡面共分兩間,前面一間存書數千冊顯是書房,後內一間與書房一簾相隔。

    簾子掀開只見簡懷萱仍著那套襤褸的白綢衣褲坐在床沿,面向門。

    芮瑋見她安靜地坐在那裡與常人無異,七日前的瘋顛狀態已失,欣喜的上前晚道:「懷萱,懷萱,你還認識我嗎?」

    簡懷萱那雙明亮動人的睜子並沒因人進來而稍稍轉動,芮瑋的呼喚對她不起一點反應。

    芮瑋一步步地走到她身前,聲音淒涼地道:「懷萱,你還認識我嗎?」

    簡懷萱一語不發,忽地站起身來,走過芮瑋的身邊,直向門簾那邊走去,芮瑋以為她不願理會自已,問道:「你大哥好嗎?」

    簡懷萱走到門簾旁又走回來,芮瑋心喜道:「上次一別,咱們快兩年沒見面了。」

    簡懷萱走到床窮轉身又走向門簾;就這樣走來走去直走了十數趟才又待到床沿邊,仍是一語不發。

    芮瑋呆楞地看著簡懷萱的行動,見她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臉上無絲毫表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轉向藥王爺望去,藥王爺苦笑道:「第一天我就治好她的瘋顛,但這六日來除了吃飯睡覺處,她就這樣走來走去,問她什麼話也不答。」

    芮瑋道:「是她不願意說話麼?」

    藥王爺搖頭道:「我苦思七日才得到一個結論……」頓了頓又道:

    她根本不能說話。」

    芮瑋驚道:「為何不能說話?」

    藥王爺道:「她沒有心,當然不能說話。」

    芮瑋大搖其頭道:「她好好活著,怎麼會沒有心,前輩說笑吧!」

    藥王爺一本正經道:「瘋顛症並不難治,但她不但瘋顛,而且失了心,瘋顛雖治好了那失去的心卻仍未找回……」

    聽到這怪話,芮瑋暗暗好笑,但他見藥王爺神情嚴肅,想笑也笑不了來,暗忖:「天下還有找心的道理嗎?」

    藥王爺繼續在說:「七日來我一直想不透她不說話的原因,後來想到一人才恍然大悟,那人精通一種魔心眼的邪術。

    只是那人早已隱跡江湖,所以我才沒想到她,說起此人你決不會知道,但你還記得那日看熱鬧的群眾叫你妹子失心女麼?」

    芮瑋道:「因為懷萱瘋顛中一路在叫:『我的心,我的心,我在心在那裡?』才被人叫她失心女。」

    藥王爺道:「你知道她為什麼說這種話?」

    芮瑋道:「人在瘋顛中說的話自然古里古怪,那會真的失了心,失心的人決不能活。」

    藥王爺神情詭秘的道:但被魔心眼看過的人,就以為真的心失律了,那人施術時一定說:『你的心丟了。』……」

    芮瑋忽然想到原氏兄弟對自己施術時說:你感到疲倦了,你要睡了。」說完此話自己果然感到極欲大睡一場,莫非懷萱也中的此術?

    當即道:「魔心眼可是催眠術,那人可就是一對瘦長的老頭,長的一橫一樣,叫做原氏兄弟?」

    藥王爺搖頭道:「魔心眼之術迷住人心竅的能力遠過催眠術,要是你妹子中的是催眠術,我早已將她治好。」

    芮瑋已信藥王爺的話並非荒誕,大是著急道:「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不能教懷萱終生無心呀!」

    藥王爺道:「懷萱真是你妹妹麼?」

    芮瑋道:「不是,她是天池府的後裔,名叫簡懷萱,但我待她如真的妹子一般,求求前輩想法救她一次……」

    藥王爺道:「世人稱我聖手如來藥王爺,皆以為我百病能醫,其實世上怪症特多,我並非都治的。」

    停了一下,又道:「我認識簡藥官……」

    芮瑋道:「那更好啦!她是簡藥官的曾孫女,看在她曾祖父的面上,前輩開恩救她一救。」

    藥王爺不悅道:「我能治還會不治……」忽想起芮瑋的毒勢自己確實能治卻不去治,難怪這時他不信自己的話,臉色頓緩,道:「你身中之毒我曾發誓不解,否則我一定將你治了,但簡懷萱的失心症我的確不能治。」

    芮瑋回頭見簡懷萱仍靜坐床沿,想她本來多麼活潑可愛,如今似白癡般,忍不住心酸道:「難道就讓她這樣的過一生?……」

    藥王爺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芮瑋接道:「對啦,我去找原氏兄弟解此邪術。」

    藥王爺道:「那沒有用,以原氏兄弟的能耐無法解得了魔心眼。」

    芮瑋道:「那施術之人到底是誰?」

    「他沒有名字,記得只有個怪號,叫做三眼秀士,聽說他收了對孿生子做徒弟,大概就是你說的原氏兄弟,你要去找他才有希望治好簡懷萱的失心症。」

    芮瑋道:找到他後,如何才能治好懷萱的失心症?」

    藥王爺道:「三眼秀士只要再施術時對她說:「你的心找到了,就在你身上。」她就會忘了存在意識中那句:『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那裡?』而立時痊癒,恢復常態。」

    芮瑋道:「除此外再無他法可想嗎?」

    藥王爺道:「魔心眼是天下至邪的攝魂術,醫術中無法可治,唯有找會魔心眼之術的人來治,決無他法可想。」

    芮瑋歎道:「三眼秀士會輕易施救嗎?」

    藥王爺道:「有一個法子能使他一定施救。」

    藥王爺道:「三眼秀士嗜武成性,你傳他一套武功,他就會施救簡懷萱。」

    芮瑋道:「那我就去找三眼秀士。」

    說罷走到床旁牽起簡懷萱的纖手,簡懷萱也不反抗,乖乖的站起,芮瑋仍不死心,問道:「懷萱,你認識我嗎?」

    簡懷萱的眼睛直直望著前面,一轉也不轉,臉上的表情好似木刻一般,一絲變化也看不出。

    芮瑋長歎一聲道:「天涯廣際無邊,到那裡去找三眼秀士!」

    藥王爺道:你找到原氏兄弟,想來就可找到三眼秀士。」

    芮瑋問道:「前輩,晚輩的性命尚能活多久?」

    藥王爺道:「半年內你能找到解藥還來得及。」

    芮瑋道:「半年內找不到解藥呢?」

    藥王爺黯然道:「那時毒再犯時勢同烽火,一燒不可收拾。」

    芮瑋苦笑道:可是再無活命的希望?」

    藥王爺默默無語,芮瑋茫然的呆立一會,牽著簡懷萱的手向外房走出,走到門簾旁,回頭道:「半年內晚輩找不到三眼秀士,托人帶回懷萱,屆時,要求前輩帶她去找三眼秀士,前輩可願答應?」

    藥王爺歎道:「我與她曾祖父相交一場,此事定然義不容辭。」

    芮瑋道:那我就放心了。」

    正要掀簾而出,藥王爺大聲道:「等一下!」

    趕上前來,從懷中掏出一本黃皮書卷,遞到芮瑋手中道:這本書你拿著。」

    芮瑋接下一看,只見封皮上寫「扁鵲神篇」四字,下書「黃山野叟珍藏」六個端端正正的小宇。

    扁鵲是戰國神醫,醫術通神,名傳後世,但他的神術卻不見傳下,芮瑋陡然看到此書心神一震,心知這本《扁鵲神篇》是醫家至寶。

    藥王爺道:這本書借給你半年,半年內你能讀通此書,自能配出一方解藥,解去你身中巨毒。」

    芮瑋大喜,感激萬分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藥王爺冷冷道:「你現在別太高興,半年內你能不能讀通還在未知之數,縱然讀通配出解藥是你自己的運氣,與我毫不相干。」

    芮瑋道:「我有一事不解,前輩可願告我?」

    藥王爺道:「什麼事?」

    芮瑋道:「前輩心慈如佛,為何不願解去晚輩身中之毒?」

    藥王爺當先走出門簾,來到書房,藥王爺道:「你坐下,我講一個故事你聽。」

    芮瑋恭敬坐到一側,則把簡懷萱安坐桌旁,簡懷萱坐下後便不動彈。

    藥王爺仍然站著,好一會突然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位奇人因見當世惶惶不安避世而出,在他避世時收了兩個棄兒為徒。

    「二十年後兩位棄兒長大**,各個皆向那奇人學了一身本領,他倆隨同師父在荒山中長大,彼此間的友愛不下手足之情。

    「奇人命他徒兒出道行世,於是這兩位兄弟分開行道江湖,這一別十年匆匆而逝。」

    「到了第十一年師兄弟遵師父之命重回荒山,報導十年行道江湖的經歷,但他倆人來到山上,他們的師父早已去世三年了……」

    說到這裡藥王爺臉上露出極端淒側悲搶的神情,芮瑋暗忖:「不知那兩位師兄弟誰是藥王爺?」

    藥王爺接著又道:師兄弟痛哭一場後跪在他們師父墳前各敘十年的經歷,十年變化很大,那師兄已成家立業,在江湖上博得極大的名頭,師兄弟各有專長本無上下之分,唯因師弟相貌醜陋,走到那裡都不受歡迎,自慚形穢,以致十年來毫無成就,年已三十餘卻連個妻子也討不到。」

    芮瑋心中隱隱覺到那個師弟就是藥王爺,心想:「世人俗見,以貌取人,藥王爺長得矮小猥瑣便不受歡迎,其實空有堂堂儀表無才學又有何用。」

    藥王爺迷憫地望著芮瑋道:「要是他有你這般像貌,十年的成就再也不下他師兄,但……唉!……」

    這聲歎息道出他心中的憤慨,芮瑋想安慰他一番,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藥王爺搖搖頭接道:「那師兄知道師弟的情況,為他師弟的遭遇深抱不平,就在師父墳前安慰師弟,師弟十年未嘗一日有人關懷過他,得到師兄的安慰激起幼時手足之情,不禁抱著他師兄大哭。

    「這一哭十年來的寂寥孤寞一掃而空,與他師兄長談了一日一夜,彼此的友愛更增一層了。

    「他們師父有個忠誠的老僕,為了等候那對師兄弟交待主人最後遣命,三年不敢離山,師兄弟祭過翅乙他交給他那師兄兩本奇書,一本是武學奇書,另一本就是扁鵲神篇,並留言說:『黃山一派冀望大弟子發揚光大。』「那師弟見師父把光大本門的壯舉全交給師兄,當時雖末表示出絲毫不忿,心裡卻埋下師父不公的恨種!

    「要知黃山一派武學與醫術雙絕於世,那師弟心想:自已練武的資質雖大大不及師兄,就是秉承師爺的醫術也是好的,那知他師爺一樣也不傳給他,實令他傷心不已……」

    芮瑋心裡好像為藥王爺難過,暗忖:要是我是那師父的話,決不如此不公。」

    又想:藥王爺既末秉承他師父的醫術,為何如今反而博得聖手如來的名頭,扁鵲神篇又怎的到他手中?」

    藥王爺續道:師兄弟在山上伴著師墳居留一月,下山時師兄邀那師弟到他家中去住,那師弟並無去處,心想:住在師兄那裡,總比一個人流落江湖,過著孤單的生活。

    「到了他師兄家裡,只見他師兄置下很大的產業,鄰人見到他師兄莫不禮敬有加,那師弟看著好生羨慕。

    「更且他師兄有個既賢淑又嬌美的妻子,那師弟見到他師嫂不但羨慕,妒嫉心卻由此而起,心想:自己有這麼個妻子,就是短命而死也是好的。」

    芮瑋聽到這裡,暗暗歎息,尋思:「藥王爺有這種念頭,住在他師兄家裡糾紛焉能不生?」

    藥王爺癡癡的看著芮瑋,芮瑋見他神情,好生奇怪,心想:「我臉上有什麼好看的,莫非有東西在上面?」

    舉袖拂面,又用力揩拭一陣,藥王爺看到芮瑋突然的舉動,自知失態,慌忙道:「你臉上沒什麼,是我想起那師嫂,不由看得呆了。」

    芮瑋道:「我像那師嫂?」

    藥王爺怔怔道:「像極了,像極了,越看越像……」

    芮瑋暗暗好笑「怎麼又碰到一個與我相像的人?藥王爺喃喃道:

    「奇怪,奇怪?……」

    芮瑋問道:「前輩,什麼好奇怪的?」

    藥王爺道:「沒什麼,沒什麼,哦!那故事我說到什麼地方啦?」

    芮瑋心想:「那師弟明明是你,你既然當故事講,我也只好將故事聽啦。」回說道:「說到那師弟十分嫉妒他的師兄。」

    藥王爺道:「那師弟本不欲長住,但已來到不住幾日給他師兄面上太不好看,只有忍著妒嫉心住下。

    「這一住倒住了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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