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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九章 危機一發間 文 / 古龍

    每隔一條路,溪水中就有些豬羊牛馬,叫你喝不得溪水。

    沈浪不急不緩地走著,就像是在遊山玩水似的,從頭到腳,也看不出他有絲毫著急的樣子。

    朱七七伏在他肩上,昔日那豐潤美麗的櫻唇,如今早已乾裂,昔日那光亮靈活的眼睛,如今已滿佈血絲。

    但就在這乾裂的嘴角,仍掛著一絲歡愉的微笑,就在這充血的眼睛裡,仍閃動著幸福的光。

    只要在沈浪身旁,她已別無他求。

    熊貓兒卻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道:「沈浪,你究竟想怎樣?」

    沈浪微微一笑,忽然自懷中取出件東西,他捏緊拳頭,指縫裡似有銀光閃閃,卻瞧不出究竟是什麼。

    熊貓兒又忍不住問道:「這是……」

    沈浪微笑道:「你猜猜這是什麼?」

    熊貓兒搖頭道:「我猜不出。」

    王憐花冷笑接口道:「此時此刻,沈兄居然還有心情叫人猜謎語,捉迷藏,這倒真是天真的很,可愛的很。」

    沈浪也不理他,微笑道:「你可曾瞧見我用過暗器?」

    熊貓兒道:「從未見過。」

    沈浪道:「所以,你們便以為我不善於使用暗器,是麼?」

    熊貓兒一時也猜不透他是何用意,唯有點頭道:「嗯。」

    沈浪大笑道:「你錯了,想我沈浪自髫齡學武,無論輕功劍術,輕功硬功,那一樣不是天下一流的高手,焉有不通暗器之理。」

    熊貓兒聽見他居然自吹自擂起來,這當真是從來未有的事,沈浪笑的得意揚揚。

    熊貓兒唯有苦笑道:「不錯不錯,我……我錯了。」

    朱七七嫣然道:「他行事光明正大,自然不屑以暗器傷人。」

    沈浪笑道:「這倒有些道理,但也不太對。」

    熊錨兒苦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吧。」

    沈浪大笑道:「我不願使用暗器,只因我所用的暗器大過狠毒。」

    熊貓兒道:「哦……」

    沈浪揚了揚手,道:「這就是我素來不肯輕易施展的暗器。」

    他的手一揚,指縫間的銀光更亮。

    熊貓兒道:「這……這究竟是什麼暗器?」

    沈浪微笑道:「這暗器叫做『九天十地,搜魂神針』,無論是誰,只要沾著一點,半個時辰中便要全身潰爛而死,普天之下,再也無藥可救。」

    王憐花冷冷道:「你這種暗器只怕未必只有你沈浪會用。」

    沈浪笑道:「但這暗器還有一樣最厲害的地方。」

    王憐花道:「哦……」

    沈浪道:「說來別人也許不信,這暗器委實已近通靈,本身已有搜魂的魔力,此刻,只要我的手一揚……」

    他忽然抬頭瞧了瞧樹木梢頭,又瞧瞧叢石後,緩緩接道:「這『搜魂神針』脫手飛出後,對方無論躲在多麼隱密的地方,也休想能躲得了。」

    熊貓兒動容道:「世上真有這樣的暗器?」

    沈浪笑道:「我說話幾時騙過你。」

    他又瞧了瞧樹梢石後,大聲接口道:「你若不信,我立刻就可以讓你瞧瞧。」

    話猶未了,樹梢頭,花叢中,甚至遠處的假山岩石後,立刻有十餘條黑衣人影掠出,連滾帶爬,飛也似的逃了。

    沈浪大笑道:「你瞧我這暗器如何,還未使出,也將躲著的人嚇走了。」

    熊貓兒笑道:「果然不錯,奇怪的是,世上有這樣厲害的暗器,我居然連聽都沒有聽人提起過,不知你可以讓我瞧瞧麼?」

    王憐花應聲道:「在下也正想開開眼界。」

    沈浪沉吟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瞧的。」

    朱七七忍不住笑道:「你就讓他們瞧瞧吧。」

    沈浪笑道:「最想瞧的,只怕是你,是麼?」

    朱七七紅著臉垂首道:「嗯。」

    沈浪目光四下一轉,微笑道:「讓你們瞧瞧,想來也無妨……」

    他緩緩攤開了手掌,掌上哪有什麼暗器。

    他緊緊捏著的,只不過是錠銀子。

    熊貓兒怔住了,道:「這……這……這……是什麼?」

    沈浪微笑道:「這不叫『搜魂針』,這叫做『嚇人針』。」

    熊貓兒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

    朱七七拍手嬌笑道:「我早該想到,世上哪有像他說的那種暗器,我早該想到這不過只是說著唬人的。」

    熊貓兒笑道:「但這『唬人針』,倒的確比世上任何暗器都要厲害,別的暗器至少也得要使出來,這『唬人針』連使都不必使,別人已被嚇跑了。」

    朱七七笑道:「但這種『暗器』,除了沈浪又有誰能使得出來……若是我使出來,就一點也不可怕了。」

    王憐花歎道:「此計雖妙,但你我反正已無路可走……反正已是跑不了的,縱然將這探子嚇跑,又能如何?」

    熊貓兒笑聲漸漸停止,終於又笑不出來。

    快活王皺著眉頭,彷彿已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他剛端起酒杯,便瞧見十餘條黑衣大漢,像是一群被狐狸驚散了的兔子似的,狼狽逃了回去。

    這些大漢一個個俱是神色驚惶,快活王面色也變了,拍案道:「混帳,誰叫你們回來的。」大漢們仆地跪了一片,惶聲道:「啟稟王爺,只因那……那沈浪……」

    快活王動容道:「本王還未出手,沈浪難道敢先向你們出手?」

    那為首一條大漢伏地道:「他……他的暗器……」

    快活王皺眉道:「沈浪居然也使了暗器?他使的是什麼暗器?」

    那大漢道:「屬下還不知道。」

    快活王厲聲道:「為何還不知道?」

    那大漢囁嚅道:「他……他還未使出……」快活王大怒道:「他暗器還未使出來,你們這些無用的混蛋就逃了麼?你……你們居然還有臉回來見我?」那大漢以首頓地,慘然道:「若等他暗器使出,屬下們只怕就不能活著回來見王爺了。」

    快活王拍案道:「放屁……簡直是放屁!」

    那大漢道:「他那暗器叫做『九天十地,搜魂神針』,暗器本身已有神通,屬下等無論躲在哪裡都休想能躲的了。」快活王皺眉道:「九天十地搜魂神針?你怎會知道?」

    那大漢道:「屬下聽他自己說的。」

    快活王怒喝道:「為什麼?你可知道這活只不過是沈浪故意說來嚇你們的,普天之下,哪有這種見鬼的暗器?」

    那大漢以首頓地,額上已流出了鮮血道:「這話若是別人說的,屬下等自然不信,但沈浪……沈浪他……」

    快活王道:「你們就如此怕他。」

    那大漢顫聲道:「屬下……屬下等委實……委實有些怕他。」

    快活王氣得臉色鐵青,冷笑道:「很好,沈浪呀沈浪,你輕描淡寫幾句話,居然就將本王設下的埋伏嚇退了,但你還是跑不了的。」

    他瞧著案頭的沙漏,一字字道:「你可知道本王在這快活林外,還伏下了最後一著棋,一百八十張百石強弓,正在那裡靜靜地等著你哩。」

    他厲聲狂笑道:「沈浪呀沈浪,你根本就無路可走!否則本王又怎會放你。」

    朱七七拉著沈浪的手,道:「咱們立刻就可以逃出這快活林了,快走吧。」

    王憐花苦笑道:「出了這快活林,雖然也未見得就能逃走,但至少總比留在林中好得多,計算時間咱們的確還可以出得去。」

    沈浪緩緩道:「咱們不出去。」

    王憐花皺眉道:「不出去?難道還留在這裡?」

    沈浪道:「不錯,咱們只有躲在這快活林裡。」

    王憐花失聲道:「為什麼?」

    沈浪微笑道:「你難道真的想不通這道理?」

    王憐花冷笑道:「這若也有道理,那麼世上的道理也免大多了。」

    沈浪沉聲道:「縱虎容易擒虎難,快活王若非算準你我必定無法逃脫,若非早已十拿九穩,又怎會讓咱們走?」

    王憐花道:「這好像是廢話,你好像已說過二十次了。」

    沈浪也不理他,緩緩接道:「此人能成大業,行事必定十分謹慎,縱然知道我等體力已不支,還是不會放咱們走出這快活林的。」

    王憐花道:「他既然已將咱們看成唯一的強仇大敵,行事自然不敢有疏忽……」

    說到這裡,他語氣中再無譏消之意,失聲道:「呀,不錯,他絕不讓咱們走出這快活林,他必定另有佈署。」

    沈浪道:「在這快活林外,他必定另有埋伏,致命的埋伏。咱們若不能出林,也就罷了,只要出林一步,只怕就……」

    朱七七失聲道:「那咱們該怎麼辦呢?難道就這樣被困死在這快活林不成?」沈浪沉聲道:「而今你和我唯一的生命,便是先在快活林中尋一個隱密之地,躲藏起來,等到天黑之後,再設法逃出去。」

    王憐花歎道:「只是這快活林中,又怎會有咱們的藏身之處?」

    熊貓兒也忍不住接口道:「此刻這快活林處處都可能是陷阱,處處都可能有埋伏,咱們又到哪裡去尋個安全之處?」

    沈浪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算準了這快活林中還有個安全之處,所以才將那些探子駭走,叫他摸不清咱們究竟要往哪條路去。」

    王憐花道:「這附近的探子雖已被駭走,但前面說不定還有暗卡。」沈浪道:「咱們不往前走,往後退,原路退回……方才咱們已走過的路,路上的暗卡必定早已撤銷,只因快活王絕對想不到咱們會往後退的。」

    朱七七道:「但……但咱們究竟要退到哪裡?」

    熊貓兒道:「究竟是什麼地方才是這快活林中唯一的安全之處。」

    沈浪微笑道:「你們跟著我走,自然就會知道了。」

    王憐花仰大歎了口氣,道:「但願你算的不錯,現在咱們剩下的只怕已不足半個時辰了。」

    快活王筷子蘸酒,在桌上劃著。

    他劃的是炔活林的地圖,口中喃喃道「沈浪現在正在這裡……這裡從第十二道暗卡到第三十道暗卡都已被他駭退,他必定要由這條路繼續往前走……」

    他忽然拋去筷子,沉聲道:「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這三道暗卡還在麼?」

    一條大漢恭身道:「在!」

    快活王叱道:「為何到此刻還未有消息報來?」

    那大漢道:「屬下不知。」

    快活王厲聲道:「林中暗卡,是誰調派的?」

    他身後一條勁裝少年搶步而出,恭身道:「乃是弟子調派的。只見他英俊強悍,護心銅鏡上有個」三「字,正是急風三十六騎中的第三騎。快活王道:「此刻外面還有幾道暗卡?」

    急風第三道:「除了第五至第十二道暗卡已覆命交差,第十二至三十道暗卡被駭退之外,此刻還有十四道暗卡在外。」

    快活王道:「你派在哪裡?」

    急風第三騎道:「這十四道暗卡俱都在此林的最外面,沈浪等一行人若想出林,無論他走到哪條路,都必定會通過這十四道暗卡所在之地。」

    快活王喝道:「你能確定?」

    急風第三騎道:「弟子已將圖中地勢全都仔細衡量過,絕不會錯。」

    快活王道:「既是如此,怎地至今還未有消息報來?此刻所剩時間已不多,他萬萬不致留在原地不動,他只要往前走便不該無有消息。」

    急風第三騎沉吟道:「也許,沈浪已走不動了。」

    快活王怒道:「放屁!他爬也要爬的。急風第三騎道:「莫非沈浪已出手將暗卡拔了去?」

    快活王厲聲道:「時間未到之時,他怎敢先出手?只要他一出手,本工也可提前出手了,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動的。」

    急風第三騎垂首道:「是。」

    快活王拍案道:「你還不快去查個明白?」

    急風第三騎道:「是!」連退七步,轉身掠去。

    快活王瞧著面前的沙漏,恨聲道:「沈浪,你能往哪裡去,你還能往哪裡去?本王就不信你能逃得出這天羅地網,除非你能插翅飛出去。」

    過了還不到盞茶時分,那急風第三騎便已掠回,他雖然極力作出鎮靜之態,但仍掩不住神色間之驚惶。

    快活王不等他來到面前,便已急急間道:「到底是怎麼回來回事?快說?」

    急風第三騎恭身道:「他……他竟未往前走,難道他竟真的在原地?」

    急風第三騎道:「弟子也曾到那裡窺探,沈浪並未在留在那裡。」

    快活王變色道:「他到哪裡去了?」

    急風第三騎垂首道:「看來,他好像失蹤了。」快活王大怒道:「混帳!失蹤,他難道有隱身法?他難道真的插翅飛了出去?」

    急風第三騎道:「弟子本也不信,但……但到處瞧了一遍,確實沒有瞧見沈浪的影子,他也竟似突然從地上消失了。」

    快活王怒喝道:「豈有此理,世上那有這樣的事。」

    急風第三騎囁嚅道:「但……但他明明……」

    快活王拍案道:「混帳,住口!」

    急風第三騎垂下頭去,再也不敢說話。

    快活王身後一個少女忽然道:「他即沒有往前走,會不會往後退了。」

    快活王道:「往後退?難道他要自投死路不成!難道他……」

    突又一拍案子,失聲道:「呀,不錯!以沈浪之聰明,必已想到不能往前走,是以他才駭退了附近的暗卡,正是要往後退。」

    急風第三騎忍不住道:「但……但他怎敢……」

    快活王厲聲道:「他自然算準了後路的暗卡必已撤銷,他自然算準了本王想不到他會往後退的。」

    他緊握雙拳,重重捶著桌子,恨聲道:「這廝委實惡魔,本王縱橫天下數十年,委實從未遇見到像他這麼厲害的對手,竟能令本王也錯算一步。」急風第三騎道:「但他縱然後退,又能退到哪裡?」

    快活王冷笑道:「他自然先要找個隱密之處躲起來。」

    急風第三騎道:「但在這快活林中,他又能躲在哪裡。」

    快活王厲聲狂笑道:「正是如此,他躲不了的。他縱然躲在地下去,本王也要將他挖出來,他若能活到明天,本王就算他本事。」

    他戛然頓住笑聲,喝道:「急風第一騎何在?」

    一個英悍少年應聲搶出,恭身道:「在!」

    快活王道:「你與九,十兩騎,率領九人前往聽濤館一帶搜索,若是發現沈浪等人的行蹤,暫時且莫出來,立刻以旗花火箭報來。」

    急風第一騎道:「遵命!」

    他揮了揮手,立刻有十一人隨他快步而去。

    快活王喝道:「急風第三騎何在?你與十一、十二兩騎,另率九人,前往松香館一帶搜索,只要發現沈浪……」

    這武林梟雄委實在曠代之才,此刻雖在憤怒之中仍是調度從容,片刻間便將屬下弟子分成十二隊,每隊十二人,分作十二路搜查,快活林中每分每寸的土地,都絕無遺漏之處。

    這十二隊俱是久經訓練的英悍少年,應命之後,立刻便走了個乾淨,絕不浪費絲毫時間。

    這十二隊若再找不出沈浪的下落,世上只怕就再也沒有別人能找得出了——沈浪難道真的飛上了天去。

    快活王坐鎮當地,指揮全局,一有消息,便可趕去,正如蛛網中央的蜘蛛,快活林仍有一百八十名強弓手在埋伏著,縱是飛烏,也難渡過,這當真可說是天羅地網,滴水不漏。

    快活王仰天長笑道:「沈浪呀沈浪,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裡去?」

    長笑聲中,犬吠之聲不絕,那急風第三騎牽著四條獅虎般的狼狗,直奔沈浪方才走過之處。

    快活王拊掌道:「就憑本王這幾條神大的鼻子,你也是躲不了的。」

    沈浪突然拉著朱七七躍入那小溪,溪水並不深,僅淹沒了他們的漆頭,沈浪拉著朱七七連連縱身,口中輕叱道:「下來,都下來。」

    熊貓兒毫不遲疑,立刻跟了下去。

    王憐花想了想,歎道:「沈浪行事果然周密。」

    朱七七卻忍不住道:「好好的路不走,為什麼要在水裡跑。」

    沈浪沉聲道:「方纔我等走過地方,都難免留下氣息,這氣味人雖聞不到,卻難逃過久經訓練的狼狗鼻子,是以我等唯有在水中行走,才能逃過獵犬的追蹤,人一入水,縱有氣味,也被水流沖走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當真什麼事都被你想到了。」

    只見沈浪全力縱躍,口中突然輕輕叱吒,將溪水中那些豬牛犬馬,趕著和他們一齊前走。

    朱七七奇道:「你這又是在於什麼?」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立刻就會明白了……快活王只怕再也不會想過,他用來氣咱們的牛羊犬馬,反而變做咱們脫走的工具。」

    朱七七更奇怪,皺眉道:「脫走的工具,這是什麼意思?」

    沈浪再不說話,卻將那些畜牲往岸上趕,馬跑得最快,狗跟在後面,羊次之,牛又次之,肥豬蹣跚地留在最後。

    沈浪突然抱住了朱七七,飛身而起,躍在豬背上,微一借力,躍上牛背,再由牛背躍至羊背。

    熊貓兒與王憐花自然也學著他的模樣,等到沈浪躍上馬背時,距離那溪水已有七八丈了。

    沈浪騎在馬上又奔出七、八丈,翻身躍下,將馬遠遠趕走,牛羊豬狗也盲目地跟著馬遠遠跑開。

    朱七七道:「究竟是在幹什麼呀?」

    沈浪道:「獵犬到了溪畔,氣味突然中斷,他們自然會想到咱們已躍人水中,自然要到對岸繼續追蹤,但這樣一來,他們便再也追不著了。」

    朱七七拍手笑道:「這麼絕的主意,真虧你想得出。」

    只見四面林木扶疏,月光掩映,前面一棟精緻的屋字,紅欄綠瓦,畫廊曲折,碧紗窗裡,靜悄無人。

    熊貓兒失聲道:「這……這不是快活王住的地方麼?」

    沈浪道:「正是。」

    熊貓兒道:「咱們難道……難道要躲在快活王住的屋子裡。」

    沈浪道:「正是。」

    熊貓兒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沈浪道:「自然不是。」

    熊貓兒著急道:「決活林裡地方很多,咱們為何偏偏要躲在這裡。」

    沈浪道:「只因這地方是快活林中唯一安全之處。」

    熊貓兒道:「安全之處?……這裡能算絕對安全之處?……快活王隨時隨刻都可能回來,咱們……」

    沈浪沉聲截口道:「他絕不會回來的。」

    他此刻已走入了快活王的屋子,熊貓兒也只得跟去,口中仍追問道:「你怎知道他不會回來?」

    沈浪道:「咱們突然失去下落,他能安心回來休息麼?此刻他們的搜索。必定密如蛛網,快活王就是那蛛蜘,必定要坐鎮中央,蛛網上有響動,他才好立刻趕去,他左右親近的人,自然全都跟著他,在沒有抓到咱們之前,他們是絕不會回來的,此刻之快活林中,想來也唯有這問屋子是空的。」

    熊貓兒道:「但……但他們……」

    沈浪笑道:「他們暫時也絕不會到這裡來搜索,因為他絕不會想到咱們竟躲在這裡,這就是人類心理的弱點。」

    熊貓兒道:「但……但萬一他們想到了呢?」

    沈浪道:「他們在別的地方都搜索不著的時候才會想到此處,但若要將這偌大的園林都搜索一遍,至少需要三個時辰。」

    他一笑接道:「所以,他們縱然要來這裡,至少已是三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所以,咱們在這裡,至少還有三個時辰是安全的。」

    熊貓兒道:「這……這還是太冒險。」

    沈浪道:「不錯,這的確有些冒險,但咱們此刻反正已無路可走,只有行險僥倖了,這終究是比較安全的路。」

    熊貓兒苦笑道:「有時你小心的像個老太婆,有時膽子卻又大得嚇人。」

    王憐花悠悠道:「這就是我唯一佩服沈浪之處。」

    朱七七笑道:「原來你也有佩服沈浪之處的,你到底還是說了良心話了。」

    沈浪忽又一笑,道:「咱們躲在這裡,還有樣好處。」

    熊貓兒道:「什麼好處?」

    沈浪笑道:「此刻這快活林中,只怕只有這屋子還有食物,因為快活王本是個講究飲食的人,而且自己吃的東西,也絕不會有毒。」

    他早已在四下搜索,說到這裡,他雙手一舉,手裡奇跡般出現了一杯美酒,一大盆干脯水果。

    朱七七幾乎忍不住要歡呼起來,嬌笑道:「沈浪,你真可愛極了,你簡直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快活林裡很靜,非常靜,數百人在林中搜索竟沒有發出絲毫聲息,只有偶爾可以聽見幾聲犬吠。

    快活王已有一個時辰多沒有說話了,他不說話,別人誰敢出聲。

    暮露四合,天色漸暗,大地間充滿了肅殺之氣。

    快活工突然一拍案子,厲聲道:「蠢才,幾百個人找四個人都找不到,還活著做什麼。」

    又過了摸約一個時辰,已沒有一人再敢瞧快活王的臉,他眉目間的殺氣,委實令人膽寒。

    這時,才見到那急風第一騎,垂頭喪氣地走回來——其餘十一人都遠遠跟在後面,不敢過來。

    快活王厲聲道:「還沒有找到麼?」

    急風第一騎伏地道:「弟子幾乎已將『聽濤館』四周每一寸地都翻了過來,但……但實在找不到沈浪那廝的影子。」

    快活王重重一拍案子,怒道:「無用的東西!」急風第一騎跪在地上,再也不敢站起。

    過了半晌,急風第二騎也回來了,也是面色如土。快活王道:「你也沒有找到?」

    急風第二騎伏地道:「弟子幾乎已將……」

    快活王大怒道:「你幾乎已將『松香館』四周每一寸地都翻過來了,還是找不著那廝的影子,是麼?」

    急風第二騎頓首道:「是。」

    快活王怒喝道「混帳!你們非但一樣的無用,連說話也是一樣的胚子。」

    急風第二騎嚇得頭都不敢抬起。

    於是急風第三騎、第五騎……全都回來了,黑壓壓跪了一地,誰都不敢抬頭,只因他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找不著沈浪的影子。」

    快活王連聲大罵道:「混帳!沒用的東西。」

    急風第三騎最後牽著獵犬回來,臉色更難看。

    快活王道:「人沒有用,狗總該有些用吧。」

    急風第三騎伏地道:「弟子牽著它們一路追到溪旁,但……」

    快活王冷笑道:「沈浪比你們聰明的多,他想必下水去了。」

    急風第三騎道:「是。」

    快活王喝道:「但對岸呢?他們總要上岸的。」

    急風第三騎道:「大黑,二黑在對岸嗅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有嗅出來。」

    快活工怒道:「放屁!沈浪難道借水遁走了不成?」

    急風第三騎五體投地,不敢出聲。

    快活王怒聲道:「混帳!全都是混帳!偌大的四個人,你們競會找不著他,沈浪又非鬼怪,難道竟真的突然從地上消失了不成。」

    急風第一騎伏地道:「弟子等委實已將這園中每個地方都搜索過了,縱然在園中遺落一根針,弟子們自信也可找到。」

    快活王道:「既是如此,為何找不著沈浪……」

    他冷笑一聲,接道:「只怕你並沒有……」

    說到這裡,目光一閃,話聲突然頓住。

    急風第一騎接著說道:「此刻園中剩下一個地方還未搜索,那便是在王爺的寢宮。」

    快活王突然跳起來,怒吼道:「你早就想到了,是麼?」

    急風第一騎顫聲道:「弟子……弟子……」

    快活王喝道:「你為何不早說?」

    急風第一騎道:「弟子本想不到沈浪會……」

    快活王怒道:「蠢才!他自然要躲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蠢才,你為何不早些說出!」

    他不怪自己未想到,反怪別人不早說,其實,在他方纔那種情況下,他屬下有誰敢在他面前說話。

    但急風第一騎哪敢辯駁,唯有連連以首頓地,道:「弟子該死,弟子該死……」

    快活王喝道:「此刻還不快去,還等什麼?」

    沈浪等人都已睡了一個多時辰,他們誰都已倦極,累極,但在這種情況下,有誰能真得睡得沉。

    但饒是如此,他們的體力還是恢復不少,尤其是沈浪,他看來更是精神煥發,就像是自己睡了三天三夜似的。

    朱七七伏在他懷裡,就像只小貓似的,簡直不想走了。

    那熊貓卻是坐立不安,終於問道:「咱們什麼時候闖出去?」

    沈浪微笑道:「莫要著急,再等等。」

    只聽窗外犬吠之聲不絕,但卻似乎在很遠的地方。

    熊貓兒歎道:「奇怪,他們真的都沒有往這邊來,這麼多人,競沒有一人想到這裡麼?」

    沈浪笑道:「這只因快活王太厲害的緣故。」

    朱七七「噗哧」笑道:「他被你騙了,還算厲害。」

    沈浪沉聲道:「快活王素來自恃才幹,他才幹確實也不錯,是以他平日行事,一向獨斷獨行,根本用不著別人進言。」

    朱七七道:「不錯,他實在是個獨夫。」

    沈浪道:「但這次,他卻終於有了疏忽,只因為這是他自己住的地方,人們對於自己身邊的事,都是最容易疏忽大意的,越是聰明才智之士,越是如此,是以有些人日斷萬機,絲毫不亂,卻常常忘記自己的鞋襪在哪裡。」

    朱七七笑道:「你對於每種人的心理卻瞭解得很,有時我實在奇怪,你也是一個人,為什麼懂得的就比別人多。」沈浪一笑,接道:「若是別人有了疏忽,他手下的人必定會加以提醒,但快活王素來獨斷獨行,別的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說話。」

    朱七七歎道:「我真該去告訴他,一個人無論多麼聰明,絕不如一百人加在一起那麼聰明的,每個人都難免有疏忽的時候,有時只要疏忽一次,就已夠糟了。」

    沈浪笑道:「所以常言說得好,三個臭皮匠,終是勝過一個諸葛亮。」

    熊貓兒道:「但……但那些人為什麼連一個過來瞧瞧的都沒有呢?」

    沈浪微微笑道:「沒有快活王之命,誰敢闖入他的寢宮。」

    熊貓兒拊掌笑道:「不錯,只因他太厲害了,所以才害了自己,這樣看起來,一個人還是莫要太過厲害才好。」

    說到這裡,窗外突然奇異的靜寂了。

    方才窗外雖也很靜但總是還有些風吹草動,有些犬吠聲,此刻,卻突然靜得有如墳墓。

    夜色已深,月光自窗外照進來,照著沈浪的臉。

    沈浪面色微變,一躍而起,道:「現在,他們搜索已過,想必立刻就要到這裡來了,咱們走。」

    朱七七、王憐花立刻掠了出去。

    熊貓兒目光一轉,突然自案上拿起毛筆,醮飽了墨,在那雪白的粉牆上,寫下了八個大字:「多承招待,感激不盡。」

    寫完了,似乎意猶未盡,又在旁邊加了行小字。

    「只可惜酒太少了些。」

    淒涼的月色,靜靜的照著這死一般的園林,照著樹木,花叢,照著那精緻的亭台樓閣,山石流水。

    每一株樹木,每一片花叢,每一處亭台樓閣的陰影中,都似乎潛伏著眼睛看不見的危機、陷阱。

    朱七七輕輕喘息,悄聲道:「咱們此刻往哪裡去?」

    沈浪悄聲道「等到我一說『去』字,熊貓兒與王憐花立刻帶著你繞過那旁的小亭,直奔那花神祠後的巖洞去,但卻切莫要入洞太深。」

    朱七七駭然道:「那花神祠?那巖洞?但……但快活王不是在那裡麼?」

    沈浪微微一笑,道:「快活王忽然想起咱們可能在這裡……甚至是必定在這裡,自要立即趕來,他對於自己這疏忽,必定十分羞怒,而羞怒之下,一定會動員所有的力量,絕不會再將主力留在那邊,所以……」

    他歇了口氣,接道:「那邊縱然有人留守,憑你們三個人的力量也可對付得了,那裡離此甚遠,你們動手時縱有響動,這邊也聽不見。」

    朱七七道:「但別的地方……」

    沈浪截口道:「別的地方都不如那地方的地,第一,那地方終是較為隱密,可以藏身之處也比別的地方多。」

    朱七七想了想,道:「不錯。」

    沈浪道:「第二,那裡已是快活林的外圍,出路較多,在這黑夜之中,咱們隨時都可以尋找機會衝出去。」

    朱七七熊貓兒,齊聲道:「不錯。」

    沈浪道:「第三,快活王雄才大略,究竟非常人可比,他雖將全力撲來這裡,但對別的地方,也不會輕易放過。」

    他沉聲接道:「據我猜想,他必已將屬下分為十隊至十五隊,其中至少有一半要撲來這裡,另一半大概要分成扇形在園中搜捕,隨時以旗花火訊與主力聯絡,是以除了那花神祠後的巖洞外,園中到處都是危機。」

    這次連王憐花也點頭道:「不錯,快活王方纔的疏忽,是他自己的住所,此刻的疏忽必定就是花神祠後的巖洞。」

    熊貓也點點頭道:「不錯,我若是快活王,也不會留意到那花神祠後的巖洞的,因為他自己剛從那地方離開。」

    沈浪道:「咱們此刻正是要以己之心,度人之意,一定要把握住快活王的心理,咱們這一戰才有致勝的機會。」

    朱七七已默然許久,此刻突然道:「但……但你萬一算錯了呢?」

    沈浪道:「這一戰已是咱們的生死之戰,咱們都已將性命作為賭注,咱們的生死正是要決定於一念之間。」

    他仰天長歎一聲,接道:「是以咱們計算只要有絲毫錯誤便得將性命輸給別人,這場賭本不會公平,但咱們卻又偏偏非賭不可,別無選擇。」

    他說完了話,大家俱都不禁沉默了下來,每個人的心情俱都十分沉重,熊貓兒仰首望天,喃喃道:「以生死為賭博,以性命為賭注……嘿!好一場豪賭。」

    王憐花道:「沈浪呀沈浪,但願你莫要算錯,你是錯不得的,你賭的非但是你自己的生死,咱們三個人也將性命押在你一邊了。」

    沈浪苦笑道:「我但願你們莫要將性命押下,只是……」

    朱七七突然道:「你說……你是說我們三人去那巖洞?」

    沈浪道:「不錯!你們三個人。」

    朱七七道:「你!……你呢?」

    沈浪道:「我留在這裡。」

    朱七七駭然道:「你留在這裡?為什麼?」

    沈浪道:「你我若一齊去,獵狗立刻便要追蹤而至,是以我必須留在這裡,將獵犬引開,你們在那裡等我。」

    朱七七花容失色,道:「但……但他們的主力都已來了,那快活王又那麼……那麼厲害,你一個人留下,豈非有危險了麼?」

    沈浪道:「雖然危險,但卻是勢在必行。」

    朱七七一把抱住了他,顫聲道:「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下,絕不能。」

    沈浪柔聲道:「莫耍孩子氣,乖乖的,在那邊等我。」

    朱七七跺腳道:「不……不……不……」

    她熱淚盈眶,抬著頭瞧著沈浪,顫聲道:「求求你,你至少該讓我陪著你。」

    沈浪輕撫著她柔軟的頭髮,緩緩道:「你陪著我,只會增加我的危險,你願意增加我的危險麼?」

    朱七七淚流滿面道:「但……但你若萬一……」

    沈浪道:「我若萬一遇險,也比四個人都死的好……我留在這裡咱們四個人才有生路,否則,只怕……」

    朱七七幾乎痛哭失聲,緊咬著嘴唇道:「你若遇險,我……我…」

    沈浪一笑道:「你放心,你不會死的,世上沒有人能令我這麼容易就死,就算是快活王也不能。你總信得過我。」

    朱七七淚眼凝注著他,良久良久,幽幽道:「我相信你,你不會死的,為了我,你也不能死。」

    熊貓兒揉了揉眼睛,強笑道:「為什麼人間總有些令人忍不住要流淚的事,為什麼……」

    突然間,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傳了過來。

    沈浪立刻輕叱道:「去。」

    朱七七還想抱著他,但沈浪卻已將她推開,熊貓已拉著她的手,三個人騙蝠樣滑向那小亭。

    月光下,只見朱七七含淚的眼睛,猶在望著沈浪,眼裡含著似水柔情,似乎在說:「沈浪,你要小心,為了我,你要千萬小心。」

    黑暗中,突然出現了幢幢人影,每個人都走得很輕,幾乎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只是因為人大多,所以才有輕微的「沙沙」聲音。

    沈浪就像貓一般隱身在黑暗中,靜靜地瞧著。

    數十條人影,到了這棟房子前面,就突然分散了開來,將這棟並不算大的屋子,密密包圍住。

    只見這數十人俱都將長刀藏在肘後,像是生怕刀光驚動了屋裡的人,每個人的行動卻如狸貓般輕捷。

    沈浪暗忖道:「快活王門下,果然都是好手。」

    轉念之間,又瞧見三四十條大漢掩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強弓強弩,也將這屋子包圍了。

    後來的四十條大漢武功顯然較弱,行動間已有輕微的腳步聲,只是此刻屋子已被包圍,是以不怕屋中人發覺。

    沈浪又不禁暗忖道:「快活王果然不同凡響,到了這般時候,調度屢次,仍然絲毫不亂,他若一到這裡便急著衝進去,就是俗手了。」

    這時,他才瞧見了快活王。

    快活王的眼睛,就像寶石般在黑暗中閃著光。他雖然只是靜靜的站著,但那非凡的氣勢,已足懾人。突然,他揮了揮手,百十條人影俱都伏下。

    快活王喝道:「沈浪,你出來吧,你已在本王包圍之中,再也逃不了的。」

    屋子裡根本已沒有人,自然沒有聲息。

    快活王厲聲道:「沈浪,本王敬你是個英雄,是以才讓你走出來,你難道真的不知好歹,真要本王動手?」

    屋子自然是沒有回應。

    炔活王厲聲道:「好,既是如此……」

    他揮了揮手,便突然有二三十點火光亮起。

    火光閃動中,另外二十多人一掠而上,「砰」的一聲大震,有人踢開了窗子,有人踢開了門。

    二十餘人一齊衝了進來,立刻失聲道:「沈浪不在這裡。」

    快活王面色一變,也不見他作勢,身子便已飄飄自人群中掠過,就像是一隻沙漠中的鷙鷹。

    沈浪也不禁暗讚一聲:「好輕功。」

    快活王已掠上曲廊,厲聲道:「搜!」

    他接著又拍了拍手,一條大漢立刻撮口尖哨了一聲,接著,黑暗中便傳了猛犬的咆哮。

    沈浪深深吸了口氣,掌中已扣了十餘枚制錢。

    急風第三騎已牽著四條猛大,飛步而來。

    這四條猛犬,乃是西藏異種,猙獰咆哮,就像是四條餓虎一般,八隻眼睛,更像是八盞燈。

    沈浪掌中的制錢,突然飛了出去。

    那八盞燈立刻滅了。

    猛犬狂吼著撲起,急風第三騎再也把握不住,四條瞎了眼的猛犬,瘋虎般地撲了出去,見人就咬。

    剎那間便已有兩人被猛大咬斷了咽喉。

    大漢們立刻有些亂了。

    快活王卻仍似神色不變,厲叱道:「殺狗!追人。」

    只見數十柄刀光閃動,四條猛犬俱已屍橫就地。

    這時,沈浪已遠在數丈外,他知道後面的人已追不上來,猛回頭,卻赫然發現兩丈外有一雙發亮的眼睛!

    快活王競親身追來了。

    園林之中,立刻有呼哨之聲響起,此起彼落。

    快活王一面追趕,一面不斷發出短促的哨聲,通知裡面的埋伏,他追到那裡,沈浪自也在那裡。沈浪知道自己已身陷重圍,隨時都可以有人出來阻住他的去路,他並不是怕前面攔路的人。

    他只怕在身後緊迫不捨的快活王。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體力損耗許多,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若與快活王動手,委實只有死路一條。

    而他此刻根本不能逃出快活林,快活林外的強弓火箭,根本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抵擋。

    情況已越來越危急,沈浪已是汗透重衣。

    快活王厲聲大笑道:「沈浪,你還要往哪裡逃?為何不停下來,與本王決一死戰。」

    他自然已算定沈浪此刻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這時朱七七與王憐花、熊貓兒已完全到達了那花神祠的巖洞,有四五個少女正在那裡收拾著桌子。

    只聽其中一個人嬌笑道:「王爺今天可真是發脾氣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沈浪那小子真的有兩手。」

    另一入笑道:「是呀,連王爺今天都算在對手上栽了個跟頭,看他斯斯文文,秀裡秀氣的,真想不到他是這麼厲害的人物。」

    那圓臉少女道:「你們看,他今夜能逃得了麼?」那少女道:「他本事雖大,但雙拳難敵四手,我看他是逃不了的,你們沒有瞧見過王爺的武功,但我知道,王爺的武功簡直駭死人。」

    另一人歎道:「沈浪年紀輕輕,就這樣死了,真有點可惜。」

    那少女咯咯笑道:「我看你呀,莫非是看上他了?」

    圓臉少女悠悠道:「像沈浪那樣的男人,誰不喜歡?」

    朱七七聽得暗中直咬嘴唇。

    熊貓兒啞聲道:「衝過去?」

    朱七七道:「要不要先打滅那盞燈籠?」

    王憐花道:「不行,他們五個人若不能一齊殺光,只要有一個人放出訊號,咱們就慘了。」

    朱七七道:「那……那怎麼辦呢?」

    王憐花沉吟道:「你們在這裡莫要動,我先出去。」

    只見那圓臉少女拿起快活王喝剩下的半杯酒,舉杯笑道:「沈浪,我在這裡先敬你一杯,希望你死。」

    另一少女笑道:「你不是喜歡他麼?怎地又希望他死?」

    圓臉少女道:「他縱然不死,反正也輪不到我去喜歡他,倒不如索性死了乾淨,大家都休想得到他。」

    那少女笑道:「你的心真狠。」

    圓臉少女道:「女人的心,本來就……」

    王憐花突然含笑走了進去,笑道:「你嘴上雖凶,但心卻是很好的,是麼?」

    少女都吃了一驚,想要驚呼,但瞧見王憐花神色安詳,臉上又是笑瞇瞇的,驚慌之情已減了幾分。

    再瞧見王憐花神情瀟灑,居然也是個美少年,她們非但不再害怕,簡直連眼都有了笑意。

    那圓臉少女眼睛直勾勾地瞧著王憐花,叱道:「你敢到這裡來,不怕死麼?」

    她雖然故意出很凶的樣子,但卻一點也不嚇人。

    王憐花柔聲笑道:「能死在姑娘們的纖手之下,在下死也甘心。」

    另一少女道:「你以為你長得很俊,我們捨不得殺你?」

    王憐花歎道:「在下本也不敢來的,但瞧見姑娘們一個個有如天仙化人,在下委實情不自禁……何況,在下本已沒生路,能死在姑娘們的手下,自比死在別人手下好得多,姑娘們就請殺了我吧。」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走過去。

    那少女咯咯笑道,「你瞧他說得多可憐。」

    躲在遠處的熊貓兒,也不禁輕笑道:「這王憐花對付女人實在有一手。」

    朱七七歎道:「他知道這些女孩子平時被快活王管得太嚴,怕得太厲害,所以,快活王只要一不在身邊,她們自然就難免要這樣子。」

    熊貓兒道:「不想你也很瞭解女人的心理。」

    朱七七嫣然笑道:「我到底也是個女人呀。」

    只見王憐花裝出一副可憐模樣,道:「我知道姑娘們好心,不忍下手殺一個可憐的人,但姑娘們若不殺我,就難免要連累自己。」

    那少女歎了口氣道:「你倒很會體貼人,只可惜……」

    王憐花道:「姑娘不必解釋,我很知道姑娘們的處境,我已逃不出去,已要死了,怎能再連累姑娘們,我……我臨死前,只求姑娘們一件事。」

    那圓臉少女道:「你說吧,無論什麼我們都答應你。」

    說完了這句話,臉突然紅了起來,另幾個少女她偷偷咬住了嘴唇,面頰上也泛起了紅霞。

    王憐花看在眼裡,笑在心裡,歎道:「我只希望姑娘們能陪我喝一杯酒,我死了也甘心了。」

    那個少女只聽得要求只不過是喝一杯酒,竟像是有些失望,那圓臉少女咬了咬嘴唇,道:「就只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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