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群鷹飛起 文 / 古龍
清晨,晴。
鳳卻比昨夜更冷,雪溶的時候,總是比下雪時還冷的。
現在雪已將溶,東方已有陽光照射,照著燦爛的梅林。
地室中卻仍是陰沉的。
丁靈琳已走過來,依偎在葉開身旁。
葉開靜靜地站著,既沒有開口,也沒有動,眼睛裡竟似還帶著種奇怪的笑意。
伊夜哭盯著他的手,沉聲道:「你對付他,我殺了這女人再來助你。」
郭定道:「嗯。」
伊夜哭道:「小心他的飛刀。」
郭定道:「你也得小心,小心我的劍。」
伊夜哭愕然道:「小心你的劍?」
郭定道:「嗯!」
突然間,劍光一閃,他的劍已出手,閃電般向伊夜哭刺了過去。
劍光並不像閃電。劍是烏黑的,井沒有什麼光華,但森寒的劍氣卻比閃電更懾人。
這就是嵩陽鐵劍。
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嵩陽鐵匈。
劍一出鞘,伊夜哭就覺得有股懾人的劍氣,逼到了他的眉睫。
他大驚,暴怒,狂吼一聲,紅魔手已血箭般飛了出去。
昔年青魔手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九,其實它的威力並不在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排名第七的金剛鐵拐之下,只不過因為這件兵器太邪,所以百曉生故意抑低了它。
紅魔手製作得比青魔手更精巧,招式也更怪異毒辣。
兵器也如世上很多別的事一樣,總是在不停地進化著的。
只見一道鮮紅色的光芒閃動,夾帶著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郭定冷笑,後退兩步,突然長嘯一聲,沖天飛起,鐵劍竟已化做了一道烏黑的長虹。
他的人帶劍竟已似合而為一。
這正是嵩陽鐵劍的殺手,幾乎已接近無堅不摧。
只聽「叮」的一響,紅魔手已被這一劍擊碎,碎成了無數片,看來就如滿天血雨。
郭定長嘯不絕,凌空倒翻,長虹一劍化做無數點光影。
滿天血雨立刻被壓了下去,伊夜哭也已在劍氣籠罩下。
他無論向任何方向閃避,都已避不開了。
就在這時,嘯聲突絕,劍氣頓收,郭定身形落下時,鐵劍已入鞘。
伊夜哭的手垂落,整個人都似已呆住了,陰森怪異的臉上,汗落如雨。
郭定冷冷地看著他,一字字道:「你要和我聯手,你還不配。」
伊夜哭咬了咬牙:「你為何不索性一劍殺了我?」
郭定道:「你也不配。」
伊夜哭道:「你要怎麼樣?」
郭定道:「要你滾。」
伊夜哭突又陰惻惻地笑了,道:「我若走了,總有一天你要後悔的。」
他並沒有逃。
他慢慢地走過郭定面前,慢慢地走了出去。
碎裂了的紅魔手落在地上,也像是一滴滴鮮血。
郭定轉過身面對葉開。
葉開在微笑。
郭定沉著臉道:「你很沉得住氣。」
葉開點點頭。
郭定道:「你不怕我跟他聯手對付你?」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道:「知道什麼?」
葉開笑了笑,道:「我知道嵩陽鐵劍是好人,絕不會跟那種人聯手做任何事的。」
郭定凝視著他,但眼睛裡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徐徐道:「郭嵩陽是我的長兄。」
葉開微笑道:「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郭定道:「他英雄一世,竟不幸死在刑無命手裡。」
葉開歎了口氣道:「那也正是小李探花生平最大的憾事。」
嵩陽鐵劍與小李飛刀惺惺相借,由互相尊重的敵人,變成了互相尊重的朋友,他們一生互相尊重,郭嵩陽為了替李尋歡赴約,才死在刑無命的劍下,那雖然是一段恨事,卻也是一段佳話。
郭定道:「伊夜哭並沒有說錯,我此來的確是為了上官金虹的秘笈。」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道:「所以我還是要等韓貞。」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道:「你的話,我本不該相信,我姑且相信你,只因為你是李尋歡唯一的傳人。」
葉開歎道:「他老人家並沒有真的將我收為弟子,他的武功我也未得十一。」
郭定道:「但他卻將他的飛刀絕技傳給了你。」
葉開沒有否認。
郭定道:「家兄在世時,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小李飛刀一較高下。」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黯然道:「興雲莊外,楓林一戰,他終於敗在小李飛刀之下。」
葉開道:「他並沒有敗。」
郭定又歎道:「他敗了,敗就是敗。」
葉開道:「但那一戰卻被天下武林中人認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戰。」
那一戰李尋歡本有三次機會可致郭嵩陽死命,卻都未出手。到後來李尋歡刀鈍刃折,郭嵩陽說不定已可致他於死地,但郭嵩陽非但也未出手,反而心甘情願的認敗服輸了。
葉開道:「像他們那樣,才真正是男子漢大丈夫,才真正無愧於英雄本色。」
郭定道:「只不過無論如何,嵩陽鐵劍總算是敗在小李飛刀之下。」
葉開只有沉默,他已不能再說什麼。
郭定看著他,目中突然又有精光暴射,冷笑道:「據說近日來又有人重作兵器譜,已將你的飛刀,評為天下第一。」
葉開苦笑,他也聽過這句話。
自從他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天,他就已知道他有麻煩要來了,武林好漢們,絕沒有任何人會心甘情願被列在別人之下的。
就憑這一句話,已足夠引起無數兇殺,無數血戰。
郭定道:「所以無論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此事過後我還是要一較勝負,看一看今日的嵩陽鐵劍,是不是不在飛刀之下。」
葉開還是只有苦笑。
丁靈琳卻忍不住道:「你最好明白一體事。」
郭定在聽著。
丁靈琳道:「他的刀被評為天下第一,是因為他的刀救過很多人,並不是因為殺人。」
郭定道:「我也聽說過。」
丁靈琳道:「所以你若要勝過他,就該去救人,不該去殺人。」
郭定沉著臉,冷冷道:「我若殺了他,就已勝過他。」
丁靈琳歎道:「你錯了,你就算真的能殺了他,也不能勝過他的。」
郭定冷笑。
冷笑的意思,有時也是否認。
丁靈琳也忍不住笑道:「你莫以為你勝了紅魔手,就已很了不起,紅魔手雖然比青魔手更要惡毒靈巧,卻還是比不上青魔手的。」
郭定道:「哦?」
丁靈琳道:「因為伊夜哭這個人既沒有氣魄,也沒有人性。」
郭定道:「哦?」
丁靈琳道:「他看來雖然是孤高驕傲,其實卻是個花言巧語、偷機取巧的人,就憑這一點他已經比不上青魔手了。」
郭定看著她,眼睛裡也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丁靈琳道:「古往今來,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特立獨行,不受影響的人,一個人若連自己獨特的個性都沒有,又怎麼能練得出獨特的武功來?」
郭定忽然冷冷道:「你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只可惜你的話太多了。」
他背轉身,面對著牆,競連看都不再看丁靈琳一眼。
丁靈琳卻笑了,道:「看來這人倒真是有個性的人。」
葉開微笑道:「他的確是的。」
丁靈琳眨著眼道:「只可惜他卻有點不明是非,不知好歹,居然將楊天那種人當作了朋友。」
葉開歎了口氣,道:「我以前豈不也曾將楊天當做朋友?」
丁靈琳道:「所以你現在才會這麼倒霉。」
郭定本來似已決心不聽他們說的話,此刻忽又回過頭,道:「楊天不是個好朋友。」
葉開不能不承認:「他不是。」
郭定道:「他出賣了你們?」
葉開也不能否認。
郭定道:「他和上官小仙串通,出賣了你們?」
丁靈琳道:「他好像已被上官小仙迷住了。」
郭定道:「但你們本來也是要保護上官小仙的,除去你們,對上官小仙也沒有好處。」
丁靈琳道:「她要重振金錢幫,楊天已做了金錢幫的堂主。」
郭定道:「所以她要除去所有可能跟金錢幫作對的人。」
了靈琳歎道:「你總算明白了。」
郭定道:「金錢幫要是再度興起,我也一定會跟他們作對的。」
丁靈琳道:「所以他約你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意。」
郭定道:「現在我已來了,她們為什麼不對我下手?難道早已知道你們會被韓貞救走?故意要我來對付你們?難道韓貞也是金錢幫的人,故意將你們救出來對付我?」
丁靈琳說不出來了。
她想的並沒有這麼多,現在才想到,這並非沒有可能。
葉開忽然歎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韓貞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郭定道:「他有理由救你們?」
葉開道:「有。」
郭定道:「他是不是也有理由出賣你們?」
葉開道:「我不願這麼樣想。」
郭定道:「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葉開苦笑道:「有人這麼說過。」
郭定道:「韓貞若是你們的朋友,現在就早已該回來的。」
葉開道:「並不是每個地方都能找到酒的。」
郭定道:「據我所知,這地方應該有個酒窖。」
葉開道:「也許上官小仙已將那酒窖毀了。」
郭定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只有酒才可以解我的毒。」
郭定道:「你現在並沒有喝酒,但你中的毒也已解了。」
葉開也說不出話來了。
郭定冷冷地說道:「用酒來解毒,不但荒謬透頂,而且處處矛盾,就連三歲的孩子,只怕都不會相信的。」
葉開不想辯白,也不能辯白。
郭定看著他,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道:「但也不知為了什麼,我居然相信了。」
丁靈琳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
郭定又沉下了臉,道:「也許就因為我不是個明白人,所以我才會相信。」
丁靈琳道:「你放心,我們絕不會讓你後悔的。」
郭定冷冷道:「但你若找不到上官小仙、楊天和韓貞,我卻一定會要你們後悔的。」
丁靈琳道:「用不著你說,我們也一定要找到他們。」
郭定道:「我給你們三十六個時辰去找。」
他不讓丁靈琳開口,接著翼道:「三天之後我還會回到這裡來找你們,為了你們自己好,我希望你們能找到那些人。」
丁靈琳道:「有三天功夫,想必已足夠了。」
郭定已走出去,忽又回頭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們。」
丁靈琳道:「我們在聽。」
郭定道:「要找你們算帳的人,並不只我一個,就算我相信你們的話,別人也絕不會相信的,所以這兩天你們最好小心。」
葉開忍不住問道:「除了你和伊夜哭外,還有些什麼人?」
郭定沉吟著,忽然問道:「你有沒有去獵過狐?」
葉開點點頭。
郭定目光似已到了遙遠處,徐徐道:「獵狐最好的時候,通常是在九月。」
丁靈琳道:「九月?」
郭定道:「那時秋高氣爽,遼闊的原野上,只要有一隻狐狸出現,就會有無數只蒼鷹飛起,只要有鷹飛起,那隻狐狸就死定了。」
丁靈琳道:「你現在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現在並不是九月。」
郭定徐徐道:「但現在卻是獵狐的時候,已有群鷹飛起……」
他眼睛裡閃著光,彷彿已看到無數只矯健的蒼鷹,在長安城上的天空中飛翔。」
丁靈琳終於明白:「難道我們就是那隻狐狸?」
郭定沒有再說話。
他頭也不回地走上石階,走了出去。
丁靈琳目送著他走出去,癡癡地怔了半晌,喃喃道:「這人究竟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我們的仇敵?」
葉開沒有回答,他彷彿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
丁靈琳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這個人卻不能算是個壞人。」
葉開道:「的確不能。」
丁靈琳道:「他不但很正直,而且還很有趣。」
葉開笑了笑,道:「他看來也很喜歡你。」
了靈琳道:「他喜歡我?」
葉開道:「我看得出。」
丁靈琳道:「哦?」
葉開道:「男人若是喜歡上一個女人,他看到這個女人時,眼睛裡的表情都會不一樣的。」
丁靈琳忽然笑了:「你在吃醋了。」
她笑得就像是第一朵在春風中開放的百合:「我喜歡吃醋的男人,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吃醋了。」
葉開歎了口氣,道:「我現在並不想吃醋,只想吃一隻燉得很爛的大蹄膀。」
丁靈琳看著他,眼睛裡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咬著嘴唇道:「還有呢?」
葉開道:「還有一大盆水,一張又軟又乾淨的床……」
他看著她,眼睛裡也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
丁靈琳呻吟般歎了口氣,輕輕道:「你想的事為什麼會跟我一樣?」
葉開微笑道:「因為我們已很久沒有見面了,是不是?」
丁靈琳的臉突然紅了,忽然跳起來咬了他一口:「你實在不是好東西,我咬死你……」
床很軟,也很乾淨。
葉開躺在床上,他還沒有被咬死,可是看起來也並不像很快活的樣子。
丁靈琳伏在他胸膛上。
他的胸膛寬闊而堅實。
屋子裡很溫暖,就像是春天一樣,盆裡的火還很旺。
在這麼溫暖的屋子裡,一個人是不必穿大多衣服的。
兩個人更不必。
丁靈琳忽然輕輕歎了口氣,輕輕道:「我們還沒有成親,本不該這樣子的。」
葉開道:「嗯。」
丁靈琳夢吃般低語道:「我總覺得這樣子是不道德的,我總覺得我們好像犯了罪一樣,但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我每次都沒法子拒絕你。」
葉開道:「我知道。」
丁靈琳道:「你知道?」
葉開看著她,眼睛裡充滿了愛憐的笑意,深深道:「你沒有拒絕我,只因為你比我更喜歡做這種犯罪的事。」
丁靈琳的臉又紅了,用力咬著他的耳朵,恨恨道:「你這個壞人,你還知道什麼?」
突聽一人道:「他還知道殺人。」
這聲音清脆嬌美,而且還彷彿帶著種孩子般的天真。
是上官小仙。
「我們沒有去找她,她反而找上門來了。」
丁靈琳爬了起來。
她當然沒有真的爬起來,她想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少了點東西。
就在這時,從裡面拴著的門,忽然開了,上官小仙甜甜地微笑著,姍姍地走了進來,手裡居然又抱著個泥娃娃,一雙眼睛不停地在兩個人臉上打轉。
這次丁靈琳實在是真的想將這雙眼珠子挖出來了。
上官小仙搖著頭,吃吃地笑道:「你們做這種事的時候,本該用張桌子把門頂上的,你們總該知道,要從外面挑開裡面的門閂,並不困難。」
丁靈琳恨聲道:「誰想到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闖進來。」
上官小仙笑道:「我不要臉,你們呢?天還沒黑就這樣子了,你們羞不羞?」
丁靈琳的臉紅了,趕緊改變話題,大聲道:「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去我你。」
上官小仙道:「是你們偷偷溜了,為什麼又要找我?」
丁靈琳道:「你自己做事,為什麼要賴在我們頭上?」
上官小仙悠然道:「又不是我賴你們的,人家要認為是,我又有什麼法子。」
丁靈琳道:「你承認是你殺的。」
上官小仙道:「我承認。」她笑了笑又道:「不過我只在你們面前承認,若有別人在,我就不承認了。」
丁靈琳怒道:「不承認就殺了你。」
上官小仙笑道:「你若真的殺了我,就更糟了,這件事就更變得死無對證,你們就算跳到黃河裡去也洗不清了。」
丁靈琳咬了咬牙,冷笑道:「我們總有法子叫你承認的。」
上官小仙道:「哦?我想聽聽你們有什麼法子?」
了靈琳道:「你若不承認,我就挖出你這雙眼珠子來,看你還敢不敢賴。」
上官小仙道:「你是準備現在挖,還是在別人面前挖呢?」
她微笑著,悠然道:「現在我根本就承認了,你們根本不必逼我,若是等到別人在旁邊時,每個人都知道我只不過是個白癡,只會抱著泥娃娃餵奶,你們就算真的忍心對我下這種毒手,別人也不會答應的。」
丁靈琳氣得臉都青了,卻偏偏想不出法子來對付她。
上官小仙柔聲道:「所以你們既不能殺我,也不能逼我,就算把我抓住,也一樣連半點用都沒有。」
丁靈琳恨恨道:「你考慮得很周到。」
上官小仙道:「若是沒有考慮周到,又怎麼會敢來。」
丁靈琳已氣得快瘋了,忍不住打了葉開一拳,道:「你怎麼不說話?」
葉開歎了口氣,道:「我沒有話說。」
上官小仙嫣然道:「畢竟還是你聰明,還是你想得開。」
葉開道:「而且我也很放心。」
上官小仙道:「放心?」
葉開道:「現在我們雖然沒法子對付你,你也不會對付我們的。」
上官小仙道:「哦?」
葉開道:「因為你還要逼著我們跟別人拚命。」
上官小仙笑道:「一點也不錯,郭定、伊夜哭他們,都是很難對付的人,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你這樣的好幫手,幫著我去對付他們,我又怎捨得讓你死。」
丁靈琳又忍不住道:「所以你才故意讓韓貞救我們走?」
上官小仙眨了眨眼道:「你猜呢?」
丁靈琳道:「難道韓貞也是你手下的人?」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
丁靈琳冷笑道:「你這麼樣說,我反而知道他不是了。」
上官小仙道:「隨便你怎樣想都行。、丁靈琳道:「所以只要我們找到他,就可以證明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上官小仙道:「別人會相信那樣的話?」
她歎了口氣,搖著頭道:「我看你才真的只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韓貞若是真能揭穿我的秘密,我又怎麼會讓你們找到他。」
丁靈琳變色道:「莫非你也把他殺了?」
上官小仙並沒有否認,悠然道:「不管怎麼樣,這件事除非我自己肯在別人面前承認,否則你們就只有背著這冤名了。」
丁靈琳咬著牙,恨恨道:「好狠毒的女人。」
上官小仙淡淡道:「背著這樣的冤名,實在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現在長安城裡,至少有十六八個人想要你們的腦袋,所以……」
葉開終於開口道:「所以怎麼樣?」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就趕快想個法子,讓我承認呀。」
葉開道:「你肯?」
上官小仙道:「別人反正遲早總要知道金錢幫主是誰的。」
葉開歎道:「只可惜他們大概要等我死了之後才會知道。」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
葉開道:「難道你肯先告訴他們?」
上官小仙道:「只要你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先死也無妨。」
葉開道:「你要我答應什麼?」
上官小仙道:「答應嫁給我。」
葉開怔了怔,道:「你要誰嫁給你?」
上官小仙道:「要你。」
葉開笑了。
上官小仙道:「你笑什麼,男人可以娶老婆,女人難道就不能娶個老公?」她居然沒有笑,板著臉又說道:「何況,我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以我的身份就算娶個十個八個老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葉開好像已有點笑不出了。
上官小仙道:「我本來是想要你做第一護法的,卻又不能信任你,所以只好勉強要你做老公了,老公我總可以管得你的。」
丁靈琳臉已氣得通紅,冷笑道:「你不必勉強,他已經嫁給了我,根本就輪不到你。」
上官小仙笑了笑,悠然道:「莫忘記男人也一樣可以改嫁的。」
丁靈琳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我死也不會讓他嫁給你。」
上官小仙歎了口氣,冷冷道:「那麼你就只好去死了。」
丁靈琳又用力打了葉開一拳,恨恨道:「你怎麼又不說話了,難道忽然變成了啞巴?」
葉開道:「我正在考慮。」
丁靈琳又叫了起來:「你在考慮,考慮什麼?」
葉開道:「我在考慮應該怎樣把她扔出去。」
丁靈琳的悶氣立刻平了,展顏笑道:「你的確應該再考慮考慮。」
上官小仙歎道:「生意不成仁義在,你就是不答應,也不該這樣對我的,我至少總是你的客人。」
了靈琳道:「我們並沒有請你來。」
上官小仙道:「但我卻已經來了。」
丁靈琳道:「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這裡不但有最好的廚子,還有最舒服的床,我恰巧又知道你們都是喜歡享受的人。」
丁靈琳眼珠子轉了轉,道:「你既然是客人,就該做些客人的樣子出來。」
上官小仙道:「客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丁靈琳道:「你至少應該先出去,讓我們好好來迎接你。」
她現在火氣已消了,忽然又變得機靈了起來。
上官小仙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丁靈琳道:「你應該明白了。」
上官小仙道:「我轉過身去,不看你們行不行?」
丁靈琳恨得牙癢癢的,但人家硬是不肯出去,她也沒法子。
幸好上官小仙已真的轉過了身,面對著牆,悠然道:「我真奇怪,在這種天氣裡,你們居然好像一點也不怕冷。」
丁靈琳沒有開口,也沒空開口。
上官小仙道:「聽說你以前身上總是掛著很多鐵鈴鐺的,若是不摘下來,豈非更好玩。」
丁靈琳本就在後悔,她身上若戴著那些要命的金鈴,早已將上官小仙頭上打出好幾個洞來了。
就在這時,上官小仙突然大叫了一聲,就好像忽然見到了鬼一樣,撞破窗戶,竄了出去,手裡的泥娃娃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丁靈琳也叫了起來,道:「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她走。」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葉開也已竄出窗子。
女人穿衣服總是慢些的,等她穿好衣服時,上官小仙早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葉開是個很奇怪的人,他本來並不想太出名,所以他初人江湖時,用好幾個名字。
但世界上的事往往也很奇怪,不想出名的人,反而偏偏會出名。
他用過的名字幾乎都已很有名了,其中最有名的一個,當然還是風郎君。因為他的輕功實在很高,有人甚至認為他的飛刀還比不上小李探花,但輕功卻已不在任何人之下。
還有的人甚至認為,近八十年來,武林中輕功最高的一個人就是他。
可是他居然沒有追到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一出了那屋子,就好像忽然奇跡般消失了。
葉開追出了很遠,卻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現在已是黃昏。
黃昏的風更冷,葉開並不想像傻子一樣站在露天裡喝西北風。
既然迫不到,就只有先回去再說。」
也不知為了什麼,他近來對丁靈琳已越來越熱心。
他從原來的路退回去,剛才被撞破的窗戶,被冷風吹得「噗魯噗魯」的直響。
他正想接近窗戶,忽然怔住了,這屋子裡竟然變得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