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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序幕 第三章死亡之前 文 / 古龍

    天剛剛黑,圓月剛剛升起,軒轅開山就準備睡了。

    他剛剛吃光了整整一條烤得半熟的小山羊,準備再好好的睡足兩個時辰,才有力氣來對付今夜子時的決戰。

    把一張他赤手空拳從青海巴顏喀喇山獵來的蜇牛皮,鋪在砂石稜稜的荒漠上,他一躺下去,幾乎就立刻睡著。

    可是他立刻又驚醒。

    他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卻有一種聽不見的腳步聲驚醒了他。他可以斷定已經有人來到附近,他的判斷從未錯誤過。

    在這一瞬間,他已下寶決心,只要這個人一定進他附近七尺方圓之內,他就要把這個人用他的一雙手生生撕裂。七尺左右這種距離,已經是他安全的極限。

    想不到腳步聲居然恰好在七尺外的邊緣上停了下來,他本來一直假裝睡著了,現在卻不得不瞇起一隻眼,銀色的月姻下,他看見一個穿著一身繡花衣裳的大孩子,站在他以多年繞驗所結斷出的安全距離外,用一雙特別明亮的大眼睛看翻他。在這種窮山惡水的荒漠上,怎麼會忽然出現這麼佯一個人?

    「小鬼,你是幹什麼的?到這裡來幹什麼?你不怕野狼把你吃了?」軒轅開山厲聲道。

    「小鬼?你說我是小鬼?」穿繡花衣裳的小鬼吃吃的笑了,笑聲如銀鈴。

    「軒轅開山,你今年才三十三歲,就敢說我是小鬼?」這個小鬼故意搖頭歎氣:「你知不知道在我六個老公里,年紀最小的一個都比你大十歲。」

    軒轅開山愣住,忽然跳起來愣愣的看著她,看了半天,終於大笑。

    「我知道你是誰了,你一定就是那個要諦的田靈子。」他大笑:「幸好我也知道你只會要你老公的命,否則我現在早就已經像一隻中了箭的兔子一樣逃走。」

    在燈光下,在一尺多遠的距離以內看起來,這個小鬼果然已經不是個小鬼了。

    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她都已經是一個發育得非常健全的成熟女人。身材雖然比較嬌小了一點,卻還是有可以讓每一個男人都心動的憋力。軒轅開山看著她,搖頭歎氣。

    「現在我才明白你那些老公怎麼死的了,如果我是你老公,我也一樣會死在你手裡。」

    田靈子也在盯著他看,看了半天之後才說。

    「可是我卻看不透你。」她說:「我已經注意你四、五天了,從你第一天來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注意你了。」

    「哦。」

    「這四、五天來我發現你把那附近每一個可以作戰的地方都觀察的非常仔細,甚至連那裡土質的柔軟或堅硬都瞭解得非常透徹,甚至連那地區風向的變化也模透了。」

    田靈子說:「我本來一直以為你是一個粗枝大葉的人,想不到你居然這麼細心。」

    軒轅開山又大笑。

    「粗枝大葉的男人也一樣想活下去,不想死的人在這種生死決戰之前怎麼能不細心?」

    燈光是從八盞羊角燈裡透出來的,羊角燈掛在一個極華美舒服的羊皮帳篷裡,帳篷在荒漠邊緣一道屏風般的岩石山障後,帳篷裡有一種可以讓每個人都覺得很舒服的設備,甚至已經可以說完全應有盡有。

    田靈子無疑是一個非常講究享受的女人,從軒轅開山踏入這個帳篷的一剎那開始,他就已發覺了這一點。

    因為就在他走進這帳篷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四個眉目清秀,身材都汲健壯的男孩,正在為她鋪床疊被服菜置酒。

    走進了溫暖的帳篷,脫下了繡花的長袍,她身上就只剩下一層薄如蟬翼般的輕紗了。在鎂空的羊角燈光下看來,甚至連一些情入都不容易看到的地方,都能看得很清楚。

    四個小男孩毫無避諱的直盯著她,眼睛裡充滿了年輕而原始的**與慾望。

    看到這種眼色,就可以想像到他們和她之間的關係絕不尋常。

    田靈子居然也連一點避諱的意思都沒有,用手勾住了一個小男孩的肩,吃吃的笑著說:「能夠讓女人青春永駐的方法有很多種,我發現其中最有效的一種就是年輕漂亮的小男孩。」

    軒轅開山大笑:「我看得出你這種方法不但有效,而且有趣。」

    田靈子說:「所以等你再老一點的時候,你也不妨找幾個漂亮的小姑娘來試驗試驗。」

    她笑得嫵媚冶艷。

    軒轅開山卻沒有去看她的笑容,他從她的笑臉一直往下看。

    「我不喜歡小姑娘,我只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我聽說高大魁偉的男人,都喜歡欺負嬌小的女人。」田靈於淡淡的說:「我也聽說過,被你欺負過的女孩子可真有不少。」

    軒轅開山直盯著她盈盈一握的細腰,眼睛裡已經有了紅絲。

    「你怕不怕?」

    「怕什麼?」

    「你怕不怕我**你

    田靈子又笑了,用一種柔柔細細的聲音說:「我知道你不會做這種傻事的,你自己也應該知道,你根本沒有把握能制得注我。何況這些小鬼也不是好惹的。」

    四個小男孩立刻瞪大了眼睛,瞪著軒轅開山。眼睛裡立刻都充滿了殺機和敵意。

    田靈子拉起了他們其中一個人的手,放在鮮紅的櫻唇下親吻。

    「他們的年紀雖然不大,卻都已經學會了兩極四儀劍陣。」田靈子柔聲道:「你大概也聽說過,我的第五任老公是武當派中極有名望的一位名宿高手,」

    軒轅開山還是用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她人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大笑。

    「我服了你了,我真不敢動你。這也是你運氣好,遇見的是我。」

    「哦?」

    「如果你遇見的是那個牧羊兒,現在際恐怕已經被赤條條的綁在柱子上了。」

    田靈子先捧著那個小男孩的臉來親了親,才回過頭去問軒轅開山。

    「你見過牧羊兒?」

    「我沒有。」

    田靈子微笑,笑得迷人極了。

    「那麼你怎麼知道他會對我有興趣?」她問軒轅開山:「你怎麼知道被赤條條綁在柱子上的人不是你?」

    軒轅開山的笑聲停頓。

    他也曾聽說過牧羊兒是個女人,一個殘酷而變態的女人對付男人的手段遠比對付女人更凶暴殘忍。

    田靈子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悠悠的說。

    「我曾經聽一個很可靠的消息來源說,她是個比我更嬌小的女人。」

    她說:「你也應該知道嬌小的女人,最喜歡欺負的也就是你這種魁偉高大的男人。」她又笑:「如果她真的來了,會用什麼法子對付你?我簡直連想都不敲想。」

    說完這句活,她就聽見一個人用一種沙啞而甜蜜的聲音說:叫、軒轅,你用不著害怕。小田日,你也用不著高興。我要對付你們的法子,絕對是一洋的。」

    這個人低沉沙啞的聲音中,雖然帶著種說不出的溫柔甜蜜,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秘恐怖之意。

    牧羊兒真的來了。

    走進帳篷來的是個非常高非常瘦的人,一定要低低的彎著腰才能走進來。

    嚴格來說,他根本不是走進來的。而是橡一個殭屍幽靈般漂浮著移動進來的,四肢關節間根本就沒有行走的跡象。

    他身上穿著件橡西方苦行僧經常穿著的那種褐色連帽長袍,袍角一一直拖到地上,帽沿直垂到眉下,只露出一雙孩子般天真無邪湛藍色的眼睛。

    可是等到他笑起來的時候,這雙眼睛中立刻就會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邪異。

    現在他就正在笑。

    「男人和女人我全部喜歡,所以你們全部用不著擔心。我對付男人和女人的法子都一寇完全公平。」

    軒轅開山額上的青筋已突起,田靈子卻還是笑得那麼甜蜜。

    「不管怎麼樣,你既然已經來了,就應該先寬衣坐下,喝一杯酒。我們總是同一條線上的人:」

    「那麼你就不應該請我寬衣了,我脫下衣服來,通常都會讓人嚇一跳的。」牧羊兒邪笑:「不管男人和女人都會嚇一跳。」

    「我想我們不會。」田靈子帶著優稚的微笑:「我相信軒轅大兄見到的女人已經夠多了,我見過的女人也不會太少。」

    牧羊兒笑的更邪。

    說:「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著他那件七尺多長的褐色長袍滑落到地上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像是在嚴冬驟然極寒中忽然被凍死的人一樣。

    那種表情是誰都沒有辦法形容的。

    他們所看見的竟是個誅儒,一個三尺高的誅儒。站在五尺高的高蹺上,身上唯一穿著的,好像只不過是條鮮紅的絲帶。

    「現在我已經寬衣了。」他問依然面不改色的田靈子:「我是不是已經可以坐下來?」

    「請坐。」

    「我是不是應該坐在主人旁邊?」

    「當然。」

    田靈子還是一點都不在乎,那四個小男孩卻開始要爆炸了。

    四把精芒閃動的短劍忽然出鞘,分別從四個詭秘難測的角度,刺向這個淫狠的瘋子,號稱內家第一正宗的武當兩極四儀劍法,在此時此刻,從他們手中刺出,彷彿也帶著種說不出的邪氣。

    牧羊兒卻還是太太平平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坐在田靈子身邊。

    等他坐下來時,四個小男孩都已經飛出去了,帶著一連串飛濺的血珠飛了出去,每個人咽喉上都多了一個血紅的窟窿,准也沒看見這個窟窿是怎麼會忽然冒出來的。

    飛濺的血珠落下,軒轅開山連動都沒有動。他全身上下彷彿都已僵硬,只有眼中的紅絲更紅。

    牧羊兒笑瞇瞇的看著他問:「小軒轅,你有沒什麼意見?」

    「我沒有。」

    「你是不是已經開始有點佩服我?」牧羊兒又問。

    「好像已經有一點。」軒轅開山看著他那雙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小手:「我只奇怪你手裡的鞭子到哪裡去了。」

    牧羊兒女笑:「對付這種小垃圾,我還要用鞭子?」他說:「等到我要用鞭子的時候,要對付的至少也是你這種人。」

    他把他的小手放在田靈子的大腿上:「你呢?你有什麼意見?」

    「我有什麼意見?」她輕輕柔柔的說:「難道你以為我會喜歡一堆垃圾?」

    「這麼樣看起來,我們三個人的想法好橡已經有點溝通了。」牧羊兒把她的酒杯拿過來,淺淺的嚼了一隊「我相信你們現在都已經完全明白,要對付今天晚上那個對手,我們自己的思想一定要完全一致。」

    「我明白。」

    「那個人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可是你們如果能絕對接納我的意見,我保證他絕不會活過今夜子時,」

    「我相信。」

    「最重要的一點是,不管我要你們做什麼,稱們都不能反對。」牧羊兒說:「否則你們兩位的咽喉很可能已經先被割斷。」

    沒有人反駁他的話,沒有人會反駁一個如此可怕的瘋子。

    牧羊兒輕輕的鬆了口氣。

    「在這個情況下,如果我還覺得有什麼不滿意,那我就簡直是不知好歹的畜牲了。」他用他的小手優雅舉杯:「現在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為什麼不好好的輕鬆一下,等著那個人來送死?」

    他的聲音優美宛如黃昏時情人的歌曲:「我一直都覺得,等著別人來送死,是件最有趣也最刺激的事。」

    這時候白色小屋簷下的風鈴仍然在響,丁丁正準備穿越那一片寂寞的荒漠,進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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