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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四章 雷電雙神 文 / 古龍

    淡淡的迷霧,籠罩著大明湖。

    大明湖沏的秋色永遠是那麼美,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晚上,尤其是有霧的時候,美得就像是孩子們夢中的圖畫。

    沈璧君的梳妝樓就在湖畔,只要一推開窗子,滿湖秋色就已入懷,甚至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也懂得領略這總是帶著蕭瑟淒涼的湖上秋色,這是她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忘不了的。

    所以她出嫁之後,還是常常回到這裡來。

    她每次回來,快到家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從車窗中探出頭去,只要一望見那小小的梳枚樓,她心裡就會泛起一陣溫馨之感。

    但現在,梳妝樓已沒有了。

    梳妝樓旁那—片整齊的屋脊也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古老的、巨大的、美麗的,彷彿永遠不會毀滅的沈家莊。現在竟已真的變成了瓦礫!

    那兩扇用橡木做成的、今年剛新漆的大門,已變成了兩塊焦水,似乎還在冒著一縷縷殘煙。

    沈璧君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就像這煙、這霧,輕飄飄的,全沒有依靠,彷彿隨時都可能在風中消失。

    這是誰放的火?

    莊子裡的人呢?難道已全遭了毒手?這是誰下的毒手?

    沈璧君沒有哭號,甚至連眼淚都沒有。

    她似已完全麻木。

    然後,她眼前漸漸泛起了一張蒼老而慈祥的臉,那滿頭蒼蒼白髮,那帶著三分威嚴和七分慈愛的笑容……。

    「難道連她老人家都已不在了麼?」

    沈璧君忽然向前衝了出去。

    她已忘了她受傷的腳,忘了疼痛,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那店伙想拉住她,卻沒有拉住。

    她的人已衝過去,倒在瓦礫中。

    直到她身子觸及這些冰冷的瓦礫,她才真的接受了這殘酷而可怕的事實。

    她終於放聲痛哭了起來。

    那店伙走過去,站在她身旁,滿懷同情,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過了很久,才囁嚅著道:「事已如此,我看姑娘不如還是先回小店去吧!無論怎麼樣,先和那位相公商量商量也好。」

    他歎了口氣,接著又道:「其實,那位相公並不是個壞人,他不肯送姑娘回來,也許就是怕姑娘見到這情況傷心。」

    這些話他不說還好,說了沈璧君哭得更傷心。

    不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輕人,她已經夠痛苦了,一想起他,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拋在地上用力踩得粉碎。

    「連店夥計都相信他,都能瞭解他的苦心,而我……我受了他那麼多好處,反而不信任他,反而罵他。」

    她只希望自己永還沒有說過那些惡毒的話。

    現在蕭十一郎當然不會來。

    現在來的人不是蕭十一郎。

    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幾聲。

    那店伙只覺一陣寒意自背脊升起,忍不住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這幾聲咳嗽就在他背後發出來的,但他卻絕末聽到有人過來的腳步聲,咳嗽的人,彷彿忽然間就從迷霧中出現了。

    夜深霧重,怎會有人到這種地方來?

    他忍不住想回頭去瞧瞧,卻又實在不敢,他生怕一回頭,瞧見的是個已被燒得焦頭爛額的火窟新鬼。

    只聽沈璧君道:「兩位是什麼人?」

    她哭聲不知何時已停止,而且已站了起來,一雙發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瞪著那店夥計的背後。

    他再也想不到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竟有這麼大的膽子。

    此刻非但全無懼色,而且神色平靜,誰也看不出她方才痛哭過一場。

    卻不知沈璧君本極自持,從不願在旁人面前流淚,方纔她痛哭失聲,一來固然因為悲痛欲絕,再來也是因為根本未將這店夥計當作個人——店夥計,車伕、丫頭。……雖也都是人,卻常常會被別人忽略他們的存在,所以他們往往會在無心中聽到許多別人聽不到的秘密。

    聰明人要打聽秘密,首先會找他們。

    對他們說來,「秘密」這兩個字的意思就是「外快」。

    只聽那人又低低咳嗽了兩聲,才緩緩道:「瞧姑娘在此憑弔,莫非是和『金針沈家』有什麼關係?」

    這人說話輕言細語,平心靜氣,顯見得是個涵養極好的沈璧君遲疑著,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姓沈。」

    那人道:「姑娘和沈太君是怎麼樣個稱呼?」

    沈璧君道:「她老人家是我……」

    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住了嘴。

    經過這幾天的事後,她多少已經懂得些江湖人心之險惡,也學會了「逢人只說三分話,話到嘴邊留幾句」。

    這兩人來歷不明,行蹤詭異,她又重傷末愈,武功十成中只剩下的還不到兩成,怎能不多加小心。

    那人等了半晌,沒有聽到下文,才緩緩接著道:「始娘莫非就是連夫人?」

    沈璧君沉吟著,道:「我方纔已請教過兩位的名姓,兩位為何不肯說呢?」

    她自覺這句話說得已十分機敏得體,卻不知這麼樣—問,就已無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笑了笑,道:「果然是連夫人,請恕在下失禮。」

    這句話未說完,那店伙已看到兩個人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這兩人一高一矮,—壯—瘦。

    高的一人身體雄壯,面如鍋底,手裡倒提著柄比他身子還長三尺的大鐵槍,槍頭紅纓閃動,看來當真是威風凜凜。

    矮的一人瘦小枯乾,面色蠟黃,不病時也帶著三分病容,用的是一雙極少見的兵刃,連沈璧君都叫不出名字。

    這兩人衣著本極講究,但此刻衣服已起了皺,而且沾著點點污泥水漬,像是已有好幾天未曾脫下來過了。

    兩人一走出來,就向沈璧君恭身一揖,禮數甚是恭敬。

    沈璧君也立刻襝衽還禮,但眼睛卻盯在他們身上,道:「兩位是……」

    矮小的一個搶先道:「在下雷滿堂,是太湖來的。」

    他未開口時,任何人都以為方才說話的人一定不是他,誰知他開口竟是聲如洪鐘,彷彿將別人都當作聾子。

    高大的一人接道:「在下姓龍名光,草字一閃,夫人多指教。」

    這人身材雖然魁偉,面貌雖然粗暴,說起話來反而溫文爾雅,完全和他的人兩回事。

    那店伙看得眼睛發直,只覺「人不可貌相」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對極了。

    沈璧君展顏道:「原來是雷大俠和龍二俠……」

    原來這雷滿堂和龍一閃情逾骨肉,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江湖人稱他倆為「雷電雙神」。

    「太湖雷神」雷滿堂善使一雙「雷公鑿」,招式精奇,無論水裡陸上,都可運轉如意,而且天生神力驚人,可說有萬夫不擋之勇,龍光號稱一閃,自然是輕功絕高。兩人雄踞太湖,俠名遠播,雷滿堂雖然性如烈火,但急公仗義,在江湖中更是一等一的好漢。

    沈璧君雖未見過他們,卻也久已耳聞,如今聽到這兩人的名字,心神稍定,面上也不覺露出了笑容。

    但這笑容一閃即隱,那彭鵬飛和柳永南不是也有俠義之名,但做的事卻連禽獸都還不如。

    想到這裡,她哪裡還笑得出來。

    龍一閃躬身道:「在下等賤名何足掛齒,『俠』之一字,更是萬萬擔當不起。」

    沈璧君勉強笑了笑,道:「這兩位遠從太湖而來,卻不知有何要務?」

    龍一閃歎了口氣,道:「在下等本是專程趕來給大夫人拜壽的,卻不料……竟來遲了一步。」

    「來遲了一步」這五個字聽在沈璧君耳裡,當真宛如半空中打下個霹雷,震散了她的魂魄。

    她本來想問問他們,沈大夫人是否也遇難?

    可是她又怎敢問出口來。

    雷滿堂道:「我等是兩天前來的。」

    這句話好像並沒有說完,他卻已停住了嘴,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大,不必要的話,他一向很少說。

    沈璧君強忍住悲痛,問道:「兩天前……。那時這裡莫非已經……」

    龍一閃黯然點頭道:「我兄弟來的時候,此間已起火,而且死傷滿地,只恨我兄弟來遲一步,縱然用盡全力,也未能將這場火撲滅。」

    他垂首望著自己衣服上的水痕污漬,顯見得就是在救火時沾染的,而且已有兩日不眼不休,所以連衣服都未曾更換。

    那「死傷滿地」四個字,實在令沈璧君聽得又是憤怒、又是心酸,但既然有「傷者」,就必定還有活口。

    她心裡仍然存著萬一的希望,搶先問道:「卻不知受傷的是哪些人?」

    龍一閃道:「當時『魯東四義』恰巧都在府上作客,大俠、三俠已不幸遇難,二俠和四俠也已身負重傷。」

    「魯東四義」也姓沈,本是金針沈家的遠親,每年沈太君的壽辰,這兄弟四人必備重禮,準時而來,這一次不知為什麼也遲了,竟趕上了這一場大難,武功最強的大俠沈天松竟遭了毒手。

    這兄弟四人,沈璧君非但認得,而且很熟。

    她咬了咬櫻唇,再追問道:「除了沈二俠和沈四俠外,還有誰受了傷?」

    龍一閃緩緩搖了搖頭,歎道:「除了他兩位外,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他說得雖然好像是「再也沒別人負傷」,其實意思卻很明顯地是說「再也沒有別人活著」。

    沈璧君再也忍不住了,嘎聲道:「我那祖……祖……。」

    話未說完,一跤跌在地上。

    龍一聞道:「沈天菊與沈天竹就在那邊船上,夫人何妨也到那邊船上去歇著,再從長計議。」

    湖巖邊,果然可以隱約望見—艘船影。

    沈璧君跟瞧著遠方,緩緩點了點頭。

    龍一閃道:「夫人自己是否還能行走?」

    沈璧君望著自己的腿,長長歎息了一聲。

    雷滿堂忽然道:「在下今年已近六十了,夫人若不嫌冒昧,就由在下攜夫人前往如何?」

    沈璧君忽然道:「且慢。」

    她聲音雖弱,但卻自有—種威嚴。

    雷滿堂不由自主停住了腳,瞪著眼睛,像是覺得很奇怪。

    沈璧君咬著嘴唇,慢慢道:「沈二俠和沈四俠真的在那船上?」

    雷滿堂蠟黃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忽道:「夫人莫非信不過我兄弟?」

    沈璧君訥訥道:「我……我只是……」

    她自己的臉也有些紅了,對別人不信任,實在是件很無禮的事,若非連遭慘變,她是死也不肯做出這種事來的。

    龍一閃淡淡一笑,道:「夫人身遭慘變,小心謹慎些,也本是應該的,何況,夫人從來就不認得我兄弟倆。」

    他這幾句話說雖客氣,話中卻已有刺。

    沈璧君紅著臉,歎道:「我……我絕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不知道沈二俠和沈四俠的傷重不重?是否可以說話?」

    雷滿堂沉著臉,道:「既然還未死,怎會不能開口說話?」

    龍一閃歎道:「沈四俠兩天來一直未曾合過眼,也一直未曾閉過眼,他嘴裡一直翻來覆去地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沈璧君忍不住問道:「誰的名字?」

    龍一閃道:「自然是那兇手的名字。」

    沈璧君全身都顫抖起來,一字字問道:「凶……手……。是……誰?」

    兇手是誰?

    這四個字說得雖然那麼輕、那麼慢,但語聲中卻充滿了怨毒之意,那店伙聽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雷滿堂冷冷道:「夫人既不信任我兄弟,在下縱然說出那兇手是誰,夫人也未必相信,不如還是自己去看看的好。」

    龍一閃笑了笑,接著道:「此間四下無人,夫人到了船上,也許還可放心些。」

    他的人看來雖粗魯,說話卻極厲害。

    這句話的意思正是在說:「這裡四下無人,我們若對你有什麼惡意,在這裡也是一樣,根本不必等到那船上去。」

    沈璧君就算再不懂事,這句話她總是懂的,莫說她現在已對這二人沒有懷疑之心,就算有,也無法再拒絕這番好心。

    她歎了口氣,望著自己的腳,訥訥道:「可是……可是我又怎敢勞動兩位呢?」

    雷滿堂「哼」了一聲,將「雷公鑿」往腰上一插,忽然轉身走到那馬車前,只見他雙手輕輕一扳,已將整個車廂都拆開了。

    拉車的馬驚嘶一聲,就向前奔出。

    雷滿堂一隻手抓起一塊木板,一隻手挽住了車輪,那匹馬空自踢腿掙扎,卻再也奔不出半步。

    那店伙瞧得吐出了舌頭,哪裡還能縮得回去?他做夢也想不到這矮小枯瘦、其貌不揚的小個子,竟有如此驚人的神力!

    沈璧君也瞧得暗暗吃驚,只見雷滿堂已提著那塊木板走過來,往她面前一放,板著臉道:「夫人就以這木板為轎,讓我兄弟抬去如何?」

    這人如此神力,此刻只怕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將沈璧君打倒,但他卻還是忍住了氣,為沈璧君設想如此周到。

    沈璧君此刻非但再無絲毫懷疑之意,反而覺得方才實在對他們太無禮,心裡真是說不出的不好意思。

    她覺得這世上好人畢竟還是很多的。

    船並不大,本是遊湖用的。

    船艙中的佈置自然也很乾淨,左右兩邊,都有張很舒服的軟櫥,此刻軟榻上各躺著一個人。

    左面的一個臉色灰白,正閉著眼不住呻吟,身上蓋著床絲被,沈璧君也看不出他傷在哪裡。

    但這人正是「魯東四義」中的二義土沈天竹,卻是再無疑問的。右面的一人,臉上更無血色,一雙眼睛空空洞洞地瞪著艙頂,嘴裡翻來覆去地說著七個字:「蕭十一郎,你好狠……蕭十一郎,你好狠……」

    語聲中充滿了怨毒,也充滿了驚懼之意。

    沈璧君坐在那裡,一遍遍地聽著,那溫柔而美麗的容顏,竟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她咬著牙,一字字緩緩道:「蕭十一郎,我絕不會放過你,我絕不會放過你……」

    這聲音與沈天菊的囈語,互相呼應,聽來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雷滿堂恨恨道:「蕭十一郎竟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正是人人得而誅之,莫說夫人不會放過,咱們也絕不容他逍遙法外!」

    他說話的聲音響亮,但沈璧君卻似連一個字都未聽到。

    她目光茫然直視著遠方,嘴裡不住在反反覆覆的說著那句話:「蕭十一郎,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龍一閃忽然間向雷滿堂打了個眼色,身形一閃,人已到了船艙外,此人身材雖高大,但輕功之高,的確不愧「一閃」兩字。過了半晌,就聽到湖巖上傳來一聲慘呼。慘呼聲竟似那店伙發出來的,呼聲尖銳而短促,顯然他剛呼出來,就已被人扼住了咽喉。雷滿堂皺了皺眉,緩緩的了起來,推開船艙。但見人影一閃,龍一閃已掠上船頭。雷滿堂輕叱道:「跟你來的是什麼人?」

    龍一閃道:「哪有什麼人?你莫非眼花了嗎?」

    他嘴裡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

    他一回頭,就瞧見了一雙發亮的眼睛!

    這雙眼睛就在他身後,距離他還不及三尺,正冷冷盯著他。

    龍一閥輕功極高。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身手,但這人跟他身後,他竟連一點影子都不知道。

    雷滿堂面上也變了顏色,一甩腰,巳將一雙擊打人穴位的精鋼雷公鑿拉在手裡,大聲喝道:「你是誰?幹什麼來的?」

    這一聲大喝更是聲如霹雷,震得桌上的茶盤裡的茶水都潑了出來。

    沈璧君也不禁被這喝聲所動,緩緩轉過了目光。

    只見龍一閥一步步退入了船艙,面上充滿了驚駭之意,右手雖已拉住了腰帶上軟劍的劍柄,卻始終未敢拔出來。

    一個人就像是影了般貼住了他,他退一步,這人跟著進一步,一雙利刃般銳利的眼睛,始終冷冷地盯著他的臉。

    只見這人年紀並不大,卻已有了鬍子,腰帶上斜插著一柄短刀,手裡還捧著一個人的屍體。

    雷滿堂忽道:「老二,你還不出手!」

    龍一聞牙齒打戰,一柄劍竟還是不敢拔出來。

    這人手裡捧著個死人,還能像影子般緊跟在他身後,全令他不察覺,輕功之高,實在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別人身在局外,也還罷了,只有龍一閃自己才能體會到這人輕功的可怕,此刻掌心早已被冷汗濕透,哪裡還能拔出劍來。

    雷滿堂跺了跺腳,欺身而上。

    突聽沈璧君大聲道:「且慢,這人是我的朋友……。」

    她本想不到,跟著龍一閃進來的,竟是那個眼睛大大的人,此刻驟然見到他,當真好像見到了親人一樣。

    雷滿堂怔了怔,身形終於還是停住。

    龍一閃又後退了幾步,「噗」地坐到椅上。

    蕭十一郎再也不瞧他一眼,緩緩走過來,將手裡捧著的屍體放下,一雙眼睛竟似再也捨不得離開沈璧君的臉。

    沈璧君又驚又喜,忍不住站了起來,道:「你……你怎麼會來的?」

    她身子剛站起,又要跌倒。

    蕭十一郎扶住了她,淒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會來的。」

    這句話說得雖冷冷淡淡,但其中的真意,沈璧君自然知道。

    「我雖然冤枉了他,雖然罵了他,但他對我還是放心不下……」

    沈璧君不敢再想下去。

    雖然不敢再想下去,心裡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溫馨之意,方纔已變得可怕的一張臉,此刻又變得溫柔起來。

    在柔和的燈光映照下,她臉上帶著薄薄的一層紅暈,看起來更是說不出的動人,說不出的美麗。

    雷滿堂和龍一閃面面相覷,似已都看得呆了。

    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

    連夫人素來貞淑端莊,怎會對他如此親密?

    沈璧君終於慢慢地垂下了頭,過了半晌,她忽然又發出一聲驚呼,道:「是他?……是誰殺了他?」

    她這才發現前十一郎捧進來的屍體,竟是陪她來的店伙。

    這人只不過是個善良而平凡的小人物。絕不會牽涉到江湖仇殺內,是誰殺了他?為什麼要殺他?

    蕭十一郎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轉過了目光。

    沈璧君隨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就見到了龍一閃蒼白的臉。

    沈璧君失聲道:「你殺了他?為什麼?」

    龍—閃乾咳了兩聲,道:「這位兄台既是夫人的朋友,在下也不便說什麼了!只不過殺他的人。絕不是我。」

    他武功雖不見高明,說話卻真厲害得很。

    沈續君果然不由自主瞧了蕭十一郎—眼,道,「究竟是誰殺了他?」

    雷滿堂厲聲道:「我二弟既然說沒有殺他,就是沒有殺他,『雷電雙神』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卻從來不說傻話。」

    龍一閃淡淡道:「我兄弟是否說謊的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大哥又何必再說。」

    雷滿堂道:「我二弟既未殺他,殺他的人是誰,夫人還不明白麼?」

    沈縫君眼晴盯著蕭十一郎,道:「難道是你殺了他?為什麼?」

    蕭十一郎臉色蒼白,緩緩道:「你認為我會殺他?你認為我會說謊?」

    沈璧君道:「你……我。……我不知道。」

    蕭十—朗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淒涼的微笑,道:「你當然不知道,你根本不認得我,為何要信任我,我只不過是個……」

    突聽一人嘶聲叫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

    沈天菊忽然掙扎著坐起來,眼睛裡充滿驚怖欲絕之色,就彷彿忽然見到了個吃人的厲鬼一樣。

    雷滿堂動容道:「你認得他?他是誰?」

    沈天菊顫抖著伸出手,指著蕭十一郎道:「他就是兇手!他就是蕭十一郎!」

    原來這眼睛大大的青年就是蕭十一郎,就是殺人的兇手!

    沈璧君彷彿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瞪著眼,道:「你……你真的是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長長歎了口氣,道:「不錯,我就是蕭十一郎!」

    沈璧君連指尖都已冰冷,顫聲道:「你……你……你就是殺人的兇手?」

    蕭十一郎沉默了很久,緩緩道:「我當然也殺過人,可是我並沒有……」

    他話未說完,沈天菊就叫了起來。嘶聲道:「我身上這一刀就是被他砍的,沈大夫人也死在他手上,他身上這把刀,就是殺人的凶器!」

    沈璧君突然狂吼一聲,拔出了蕭十一郎腰帶上的刀,一刀刺了過去一刀刺向藏十一郎的胸膛。

    蕭十一郎也不知是不能閃避,還是不願閃避,竟只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跟著著刀鋒刺入。

    刀鋒冰冷。

    他幾乎能感覺到冰冷的刀鋒刺入他的皮肉。擦過他的肋骨,這一刀就像是刺進了他的心!

    他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整個人似已全都麻木。

    沈璧君也呆住了。

    她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刀,競真的能刺傷蕭十一郎。

    她看過蕭十一郎的武功,她知道只要他手指一彈,這柄刀就得脫手飛出,她知道自己縱然不受傷,也休想傷得了他一根毫髮!

    但他為什麼不招架?為什麼不閃避?

    蕭十一郎還是靜靜地站著,靜靜地望著她。

    他目中並沒有憤怒之意,卻充滿了悲傷,充滿了痛苦。

    沈璧君從未想到一個人竟會有如此悲痛的目光。

    她一刀傷了「大盜」蕭十一郎,心裡本該快慰才是,但不知為了什麼,她心裡竟也充滿了痛苦。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殺錯了人?

    刀,還留在蕭十一郎胸膛上。

    沈天菊狂笑著道:「好,蕭十一郎,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快,快,再給他一刀,我要看著他死在你的手上。」

    沈璧君的手在發抖。

    沈天菊狂呼道:「他就是殺死太夫人的兇手,你還等什麼?」

    沈璧君咬了唆牙,拔出了刀。

    鮮血,箭一般射在她身上。

    蕭十一郎全身的肌肉似已全都抽搐,但他還是動也不動。

    他目光中不僅充滿了悲痛,也充滿了絕望。

    他難道情願死在她手上?

    沈璧君的手在抖,淚已流下,這第二刀竟是無論如何再也刺不出去,雷滿堂大喝一聲,道:「夫人不願出手,我來殺他也是一樣!」

    喝聲中,他已衝了過來,雷公鑿直打蕭十一郎胸肋。

    這一招之威,果然有雷霆之勢!

    蕭十一郎還是凝注著沈璧君,根本連瞧都未瞧他一眼,反手一掌向他臉上摑了過去。

    這一掌看不出有何奇妙之處,但不知怎的,雷滿堂竟偏偏閃避不開,他的雷公鑿明明是先擊出的,但還未沾著對方衣袂,自己臉上已著了一掌!

    只聽「啪」的一聲,接著「砰」的一響。

    雷滿堂竟被打得飛了起來,「砰」的撞破窗戶飛出,又過了半晌,才聽到「噗通」一聲,顯見已落入湖水內。

    龍一閃臉色發青,竟嚇呆了。

    沈天菊張開了嘴,卻再也喊不出來。

    蕭十一郎的厲害,固然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誰也想不到他隨隨便便一巴掌,就能將名滿武林的「太湖雷神」打飛出去。

    沈璧君的心更亂。

    「他現在身受重傷。一掌之威猶令人招架都無法招架,方纔他好好的時候,為什麼不躲開我那一刀呢?」

    「他若真是兇手,為什麼不殺了我?」

    想到這裡,沈璧君全身都滲出了冷汗。

    一直躺在床上暈迷不醒的沈天倫,此刻忽然如魚一般從床上溜了下來,行動之輕捷,哪裡像受過一點傷的樣子。

    只見他目中凶光閃動,恨恨地瞪著蕭十一郎。

    沈璧君一眼瞧見了他駭極大呼道:「小心」。

    她已發覺這件事不對了,卻還是遲了一步。

    「小心」這兩字剛剛出口,沈天菊已自被中抽出了一把軟劍,身子凌空躍出,一劍向蕭十一郎頭頂劈下。

    龍一閃左手抄起了倚在角落裡的長槍,右手拔出了腰上的軟刨,槍中夾劍,正是龍一閃獨門傳授的成名絕技。

    他手甩兩種兵器一長一短,一剛一柔,本來簡直無法配合,只見他左手槍尖一抖,紅纓聞動,直到蕭十一郎肋下,右手軟劍直舞,護住了自己胸腹,原來他兩種兵刃一攻一守,能立於不敗之地,一個人用的兵器,往往和他的性格有關,龍一閃人雖高大魁偉,膽子卻最小,又最怕死。

    他所以苦練輕功,為的就是要跑得快些,用的兵器招式也以保護自己為先,左手長槍一丈四尺,一槍刺出,他的人還在一丈開外,就先以右手將自己防護得風雨不透,連一點險都不冒,那邊沈天竹滑到地上,就勢一滾,揚手發出了七八點寒星,帶著尖銳的風聲直打蕭十一郎的後背。

    蕭十一郎前胸血流如注,沈璧君手裡的刀尖距離他不到半尺,左面有龍一閃的長槍,右面有沈天菊的軟劍,後面又有沈天竹的暗器。

    一霎眼間,他前後左右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但他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癡癡地望著沈璧君。

    沈璧君忽然反手一刀,向沈天菊的刀上迎了過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替「大盜」蕭十一郎擋這一劍。

    但她身子畢竟太虛弱,一刀揮出,人已跌倒。

    就在這剎那間,蕭十一郎絕望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線光亮——沈璧君的人剛跌在地上,就聽到「格喳」一聲,「噗」的一響,三聲淒厲的慘呼,沈天竹、沈天菊、龍一閃三個都已非死即傷!

    原來就在這剎那間,蕭十一郎右手突然閃電般伸出,抓使了沈天菊的手腕,「格喳」一聲,他手腕已被生生折斷。

    龍一閃長槍眼見已刺入蕭十一郎肋下,槍尖突然被抓住,只覺—般不可抗拒的力量湧來,身子不由自主向前衝出。

    蕭十一郎反手一帶長槍,已將龍一閃帶到背後,競將龍一閃當作了活盾牌,沈天竹發出的七點寒星,全都打在他背上。

    沈天竹大駭之下,無暇再變招,只聽「噗」的一聲,蕭十一郎一拍手,就已將龍一閃的長槍刺入他的下腹。

    三聲慘叫過後,龍一閃和沈天竹都已沒命了,只有沈天菊左手捧著右腕,倒在地上呻吟。

    蕭十一郎甚至連腳步都未移動過。

    但他畢竟也是個人,沈璧君那一刀雖無力,雖末刺中他的要害,但刀鋒入肉,已達半尺。

    沒有人的血肉之軀能挨這麼一刀。

    方纔他憑著胸中一日冤氣,還能不倒,此刻眼見對頭都已倒下,他哪裡還能得住。

    他似乎想伸手去找沈璧君,但自己已先倒在桌上。

    就在這時,只聽一人大笑道:「好功夫,果然好功夫,若能再接我一鑿,我也服了你!」

    這競似雷滿堂的聲音。

    笑聲中,只聽「呼」的一聲,雷滿堂果然又從窗外飛了起來,全身濕淋淋的,手裡兩隻雷公鑿沒頭投腦的向蕭十一郎擊下!

    沈璧君驚呼一聲,將掌中的刀向蕭十一郎拋了過去。

    蕭十一郎接過了刀,用盡全身力氣,反手一刀刺出。

    雷滿堂竟似在情急拚命,居然不避不閃,「嗤」的一聲,那柄刀已刺入他的前胸,直沒至柄。

    誰知他竟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慘呼都未發出,還是張牙舞爪地撲向蕭十一郎。

    這人難道殺不死的麼?

    蕭十一郎大駭之下,肩頭一個大穴已被雷公鑿掃過,他只覺身子—麻,人已自桌上滑到地下。

    就算他是鐵打的金剛,也站不起來了。

    只見雷滿堂站在他面前,竟然格格笑道:「你要我的命,我也要你的命,我去見閻王,好歹也得要你陪著。」

    他飄飄蕩蕩地站在那裡。似乎連腳尖都不沾地,全身濕透,一柄刀插在他心口,一張臉都已扭曲。

    船艙中的燈已打翻了三盞,只剩下角落裡的一盞孤燈,燈光閃爍,照著他猙獰扭曲的臉。

    這哪裡是個人,正像是個陰魂不散的厲鬼。

    蕭十一郎縱然還能沉得住氣,沈璧君都簡直已快嚇瘋了。

    雷滿堂陰森森道:「蕭十一郎你為何還不死,我正在等著你……你快死啊!」

    他的臉巴僵硬,眼珠子如死魚般地凸出,嘴唇也未動,語聲也不知從哪裡發出的。

    蕭十一郎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著等我,我死不了的。」

    雷滿堂忽然銀鈴般尖笑了起來。

    笑聲清脆而嬌媚。

    厲鬼般的雷滿堂,竟忽然發出了這樣的笑聲,更令人毛骨悚然。

    蕭十一郎卻只是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又是你,果然又是你!」

    這句話未說完,雷滿堂忽然撲地倒下。

    他身子一倒下,沈璧君才發現他身後還有個人。

    銀鈴般的嬌笑,正是這人發出來的。

    只見她錦衣金冠,一張又白又嫩的臉,似乎能吹彈得破,臉上帶著說不出有多麼動人的甜笑,她不是小公子是誰?

    見到了這個人,沈璧君真比看到鬼還害怕。

    原來雷滿堂早已奄奄一息,被小公子拎著飛了進來,正像是個被人提著繩子操縱的傀儡。

    只聽小公子銀鈴般嬌笑道:「不錯,又是我,我陰魂不散,纏定你了。」

    她笑盈盈走過來,輕輕摸了摸蕭十一郎的臉,嬌笑著道:「我一天不見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見你。那怎麼行?叫我躲開你,除非殺了我。……唉!殺了我也行,我死了也纏定了你這個人。」

    她聲音又清脆又嬌媚,說起話來簡直比唱的還好聽。

    沈璧君失聲道:「你……難道你也是個女人?」

    小公子笑道:「你現在才知道麼?我若是男人,又怎捨得對你邢麼狠心?只有女人才會對女人狠得下心來,這道理你都不明白?」

    沈璧君怔住了。

    小公子歎了口氣,搖著頭道:「這沈姑娘雖長得不錯,其實半點也不解風情,有哪點能比得上我,蕭郎呀蕭郎,你為什麼偏偏要喜歡她,不喜歡我呢?」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我……」

    他一個字還未說出,只覺胸肋間一陣劇痛,滿頭冷汗涔涔而落,第二個字竟再也無法說出口來。

    小公子道:「哎呀!原來你受了傷,是誰刺傷了你?是誰這麼狠心?」

    沈璧君心裡也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怒氣,忍不住大聲道:「是我刺傷了他,你殺了我吧!」

    小公子眨著眼道:「是你,不會吧?他對你這麼好,你卻要殺他……我看你並不像沒有良心的女人呀!」

    沈璧君咬著牙道:「若是再有機會,我還是要殺他的。」

    小公子道:「為什麼?」

    沈璧君眼睛已紅了,顫聲道:「我和他仇深似海,我……」

    小公子道:「他和你有仇?誰說的?」

    沈璧君道:「『魯東四義』『雷電雙神』,他們都是人證。」

    小公子歎了口氣,道:「他救了你好幾次命,你卻不信任他,反而要去相信那些人的話。」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他自己也親口告訴過我,他就是蕭十一郎。」

    小公子歎道:「不錯,他就是蕭十一郎,但放火燒了你家屋予,殺了你祖母的人,卻不是蕭十一郎呀!」

    沈璧君又怔住了,顫聲道:「不是他是誰?」

    小公子笑了笑,道:「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做得出那些事?」

    沈璧君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小公子道,「『魯東四義』、『雷電雙神』,都是被我收買了,故意來騙你的,我以為他們一定騙不過你,因為蕭十一郎對你那麼好,你怎會相信他們這些混帳王八蛋的話,誰知你看起來還不太笨,其實卻偏偏是個不知好歹的呆子!」

    這些話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一針針刺入了沈璧君的心。

    她本來雖已覺得這些事有些不對了,卻還是不肯承認自已殺錯了人,她實在沒有這種勇氣。

    但現在,這話親口從小公子嘴裡說出來,那是絕不會假了,她就算不敢承認,也不能不承認。

    原諒我又冤柱了他……原諒我又冤枉了他……我明明已發誓要相信他的,到頭來為什麼又冤枉他?

    想到蕭十一郎眼中方才流露出的那種痛苦與絕望之色,想到他對她的種種恩情、種種好處。」

    沈璧君只恨不得半空中忽然打下個霹靂,將她打得粉碎。

    小公子道:「你現在又想死了,是不是?但你就算死了,又怎能補償他對你的好處?若不是他,你早巳不知死過多少次了。」沈璧君早已忍不住淚流滿面,歎聲道:「你既然要殺我,現在為什麼不動手?」

    小公子道:「我本來的確是想殺你的,現在卻改變了主意。」

    沈璧君道:「為……為什麼?」

    小公子道:「因為我還要你多看看他,多想想你自己做的事……」

    蕭十一郎忽然道:「但我卻不想著她了,這種不知好歹的人,我看著就生氣,你若真的喜歡我,就趕快將她趕走,趕得越遠越好。」

    他勉強說完了這幾句話,已疼得汗如雨下。

    沈璧君聽了更是心如刀割。

    她當然很明白蕭十一郎的意思是想叫小公子趕快放自己離開:「我雖然這麼樣對他,他還是要想盡辦法來救我,我雖然害了他,冤枉了他,甚至幾乎將他給殺死,他卻一點也不怨我。」

    她實在想不到「大盜」蕭十一郎竟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小公子當然也不會不明白蕭十一郎的意思。柔聲道:「為了你,我本來也想放她趕的,只可惜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蕭十一郎道:「為什麼?」

    小公子道:「你知道,她是我師父想要的人,我就算不願將她活生生地帶回去,至少也得將她的屍體帶回去才能交差。」

    蕭十一郎道:「你難道還想回去?」

    小公子道:「我本來也想跟你一齊逃走,逃得遠遠的。找個地方躲起來,恩恩愛愛過一輩子,可是……」

    她歎了口氣,接著道:「我實在不敢不回去,你不知道我那師父有多厲害,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會找到我的。」

    蕭十一郎勉強著,道,「你師父是誰?他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

    小公子歎道:「他本事之大,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蕭十一郎笑道:「我的本事也不小呀!」

    小公子道:「以你的武功,也許能擋得住他三十招。但在他四十招之內,一定可以要你的命!」

    蕭十一郎苦笑道:「你未免也將我看得太不中用了吧!」

    小公子道:「普天之下,沒有哪—個能擋住他二十招的,你若真能在二十招內不落敗,已經算很不錯的了。」

    蕭十一郎道,「我不信。」

    小公子笑嘻嘻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訴你……我越不告訴你,你就越想知道,就只好每天纏著我打聽,你越纏得我緊,我便越高興。」

    蕭十一郎沉默了半晌,閉上了眼睛道,不說話了。

    他每說一句話,胸肋間的創口就疼得似將裂開,但他卻一直勉強忍耐著,為的就是想打聽出她師父的名字。這小公子機智百出,毒如蛇蠍,趙無極、「飛鷹王」、「魯東四義」、「雷電雙神」,這些人無一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對她卻是唯命是從,服服帖帖,算得是蕭十一郎平生所見過最厲害的人物了。

    徒弟如此,師父更可想而知。

    蕭十一郎表面雖很平靜,心裡確是說不出有多麼著急。

    在他眼中,世上本沒有「難」字,但現在,他卻實在施不出有任何法子能將沈璧君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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