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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取暖 第五章 天女敦煌劍法 文 / 溫瑞安

    黃九秦七兩柄鉤合拼茹小意,這兩夫婦也不要臉,黃九一面說些淫狎的話。秦七居然也發話助她丈夫的興。茹小意憤怒間分心向項笑影處張望,刷地險些著了一鉤,本來挽著的高髻便撒落下來,視得一張在拚鬥中的俏臉,是何等清麗,也映得身材更是窈窕,在火光中,湛若飛看得癡了。再也忍耐不住,仗劍而出,邊叫道:「師妹,你要我再不准管你死活,我……我今個寧願死在你劍下,也不能不管!」

    說著一劍向秦七背後刺去。發劍之時全無招呼。

    但在他要出手助茹小意之前,已悲聲說了那幾句活。所以秦七早有防備,見他挺劍刺來,反身出鉤準備一鉤子把他腦袋和脖子分開。

    可是湛若飛這一劍之忽,非她所能想像得到。她身是轉過來了,雖及時側了一側.卻未暇出鉤,那劍已刺入她膊骨裡。

    秦七悶哼一聲,臨危不亂,反手一鉤,迫退湛若飛,咬緊牙關,整個臉都因痛苦而像抽搐一般。

    湛若飛也不去理會她,挺劍圍著黃九滴溜溜的轉,忽出一劍,逼得黃九窮於招架。原來湛若飛武功比項笑影和茹小意都還要好,這時才看了出來。

    只見他劍勢飄逸,劍法瀟灑,但可能因身於單薄。顯出一股略微寒愴之意,背影更為淒涼,但就著茹小意曼妙的劍意,兩人在劍光中,火光中像一對翩翩彩蝶,真是人間天上的一對。

    馮京哼哎哼哎的爬起來,看得怔住了。馬涼負傷不輕,卻叫道:「媽呀,看他原先不出手,原來他……」這時黃九已被兩人劍法配合逼得手忙腳亂,秦七負傷忍痛,加入戰圈,也扳不過局面來。

    湛若飛越戰越陶醉,神采盎然,跟剛才獨自歎息判若兩人,只聽他喜道:「師妹,師妹,沒想到湛若飛今生今世,還能有緣跟你使這一套『敦煌天女合壁劍』……」語音疾狂,猶似夢中。

    茹小意豎著柳眉寒著臉,幾下攻擊,要殺出一條路來助丈夫那邊,但因湛若飛並不配合,故力有未逮,還是給二鼠封住。她又急又怒,叱道:「湛若飛,你少癡纏,你去救我丈夫,這兒我一人應付。」

    湛若飛搖首道:「你這兒危險,我先救你……」茹小意急得什麼似的,大聲道:「我跟你素無瓜葛,一起在師門練劍,我根本沒喜歡過你,你瞎糾纏什麼!我是有夫之婦,你不要這般來害我。」

    湛若飛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怔住了,「唉」地左臂挨了黃九一鉤,還渾然不覺,只聽,只聽他顫聲道:「……你……可是你在眾多師兄弟練武功時,為什麼對我一人笑?……為什麼我裝敗時,你會臉紅,打勝你又會哭?……為什麼你要園中跟我吟詩作對,跟其他師兄弟卻沒有……?」

    茹小意氣白下了臉,湛苦飛這樣幽聲追問著,兩人劍法更迥然不同,威力也大打折扣,黃九秦七漸扳回和局。茹小意實在氣得什麼似的,白著臉說:「姓湛的,你少自作多情,師兄弟中,只有你詩才較好,所以向你請教,你別……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湛若飛整個人如同被一記棍打著了後腦,陡止了下來,搖搖晃晃走了兩步,悲聲道:

    「啊,在我相思十年,間關萬里尋你,為續這一段情……。」

    茹小意艱力使劍。一面說:「所以我一直叫你不要跟來,我怎會……」忽「哎呀」一聲,幾乎著了秦七一鉤,左頰添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湛若飛一見茹小意俏臉上鮮艷驚心的一點微紅,人也狂了,和劍撲上去,這下狂攻,姿態不再優雅曼妙,而為處處搶死搶攻,似非要將刺傷茹小意的秦七斬之於劍下方才甘心。

    茹小意搖首道:「你若還是我師哥,就快去救我夫君。」

    黃九怪言怪語地道:「是啊,丈夫面前不好作姦夫啊。」果然湛若飛聞言大怒,瘋狂攻勢轉向黃九,才解了秦七之危。

    湛若飛大聲道:「他是奸官項忠之後,人人得而誅之,我不救。」

    茹小意現跟秦七戰在一起,兩人都受傷,功力相仿,旗鼓相當,茹小意緩一口氣道:

    「你快去……否則我永世不理睬你。」

    湛若飛一聽劍法更遲滯了。茹小意忽反劍一斬,斬在其左臂上,素衣立時染了血紅!

    湛若飛失驚叫道:「你——」又中了黃九一鉤,傷在脅下,但他渾然未覺:「你怎可如此!茹小意刷刷刷三劍狠攻,逼開秦七。又一劍斬向自己,哭道:「你不去,我便——」湛若飛長劍一引。從足拍頂,」當」地架開茹小意自傷的一劍,但黃九那一鉤,他只來得及把頭一偏,左耳便給鉤去,立時鮮血淋漓,半片臉儘是血污。

    茹小意見湛若飛滿臉鮮血,也嚇著了,叫著:「你像——」湛若飛見茹小意還關心自己,也不知是悲是喜,眼淚滲在血污中。也沒人看得出來,他狂吼一聲,三劍連環著三劍,逼得黃九退得似驚鼠一般後退,他趁機殺去,一面怒憤他說:「好,我捨了這條命。去救他,但我是為你,不是為他——」說著分神,這次是著了奏七一掌,終於妨不住,痛得叫了一聲!

    那邊傳來一聲呼叫!原來項笑影終於抵擋不住,被馬撞倒,他又硬撐了幾劍,便劍也給蕭鐵唐砸飛了,腰際吃了一下,情形十分危殆。

    馮京、馬涼又挺刀殺了上去,蕭鐵唐忽一揚手,五點寒光。急打馬涼。

    馬涼跳躍著去閃,舞刀去格,也不過能擋去二枚,其中一枚,打在他腹中,他哎喲一聲倒下,另外幾枚竟然折向馮京,馮京揮刀想救他的兄弟,沒想到暗器忽飛向他來,慌忙間只砸飛了一枚,肩上也挨了一下,痛得連刀都扔了。

    原來擊中他們二人的是飛蝗石,蕭鐵唐一手五石,立即傷了二人。這樣也畢竟阻得一阻,湛若飛已借秦七一擊之力,撲了過來,一劍向蕭鐵唐刺來!

    蕭鐵唐冷笑一聲,「蠟燭」一圈,要封往來劍,這下反守為攻,一旦給他搭著,這劍便非得撤不可。

    只是湛若飛變招甚急,劍尖一垂,直刺蕭鐵唐的坐騎雙目之間!

    蕭鐵唐愛這匹馬,如同性命一般,怎容人傷它?「蠟燭」橫掃,向劍鋒打落,這下硬封,已不及先前從容,但聲勢上更加威猛!

    他變招快,但湛若飛變招更急,劍尖一回朝上,仍變作飛刺蕭鐵唐,只不過勢道改了,不刺頭而刺小腹!蕭鐵唐這下變招已無及,陡地空著的左手嗤地一彈,一小銅錢,疾射而出,在劍尖離腹肌半尺前出手,劍尖離腹肌三寸時擊中,「叮」地一聲,劍尖一偏,擦腹而過,說時遲,那時快,蕭鐵唐的「蠟燭」已橫掃向湛若飛!

    兩人一招三變,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這時湛若飛撲到劍空,蕭鐵唐也躍馬而上,猛下殺手,忽劍光一閃,」哨」地架住「蠟燭」,原來項笑影已及時拾回長劍,替湛若飛接這雷霆一擊了。

    人騎擦身而過。

    茹小意呼道:「你們……小心一些。」其實她處境實是危殆,長劍已給雙鉤扣住。

    湛若飛聽茹小意這一聲叫,只聽到」你」字沒聽到「們」字,便覺得:她還關心我,為她死也值得,還教她記掛自己捨命的情意一世,那是多麼的好……便向項笑影疾道:「你別管這兒,快去幫我師妹!」

    項笑影一愣,看見他一身是血,而蕭鐵唐又策馬動了過來,「你……」湛若飛立意要與蕭鐵唐拚個玉石俱焚,罵道:「小意遇險,還不快去!」這時人吼馬嘶,蕭鐵唐已然動到!

    項笑影見愛妻遇險,情義無法雙全,一咬牙道:「好!」揮劍直掠秦七、黃九處。

    項笑影竄向茹小意那裡時,湛若飛只覺心裡一陣痛,這時蕭鐵唐已然策馬殺到,湛若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閃躲,一劍揮了過去,只圖個兩敗俱亡,好讓茹小意感激一世。

    蕭鐵唐的武功勝於項笑影,湛若飛的劍法也比項笑影高,可惜他受了傷,但湛若飛此刻所使的劍法,俗語說:「一人捨死,萬夫莫當」.蕭鐵唐自然不與湛若飛同歸於盡,所以反而處處讓避,不讓湛若飛得逞,這樣一來,湛若飛毫無懼畏,「敦煌劍法」悉盡發揮。

    但這蕭鐵唐的騎術十分之好,在這破廟殘垣之間,勒馬橫縱躍躥跳。直似馬也會施展輕功一般。湛若飛與他交手一十六回,但兵器始終未曾交擊半響。

    這時項笑影、茹小意夫婦聯袂應敵。劍光輝映,發出好聽的兵器交擊之聲,茹小意凌空曼妙,漸漸將戰局扳回。

    湛若飛用眼角瞥了一下,見茹小意與項笑影二人配合的劍法也珠聯璧合,鸞鳳和鳴,自己適才跟師妹的搭配搏劍,獨似一場春夢痕,感到心灰意懶,腳步一緩,給那馬撞個正著!

    湛若飛心中一栗:自己未曾手刃蕭鐵唐,如此死了。大是不智……意隨心生,借力往後,倒飄八尺,已到李布衣身邊,一時並未站穩。

    蕭鐵唐叱喝一聲。又策馬動至,湛若飛側身一讓,蕭鐵唐的「蠟燭」卻由上至下劈落!

    湛若飛情知內力上自己遜色於蕭鐵唐,但在此刻,又不能避,只好迎劍硬接!

    「哨」地一響,「蠟燭「壓住長劍,湛若飛正要苦苦扳回劍身,這時「蠟燭」上,忽然間「流」出兩滴「蠟淚」!

    這兩滴「蠟淚」.就似點燭人不小心傾斜燭台,給蠟淚濺在手上,滴在湛若飛手背上,湛若飛手背立即被的痛,冒出了煙。

    湛若飛一疼,便扳不住「蠟燭「,那「蠟燭」燭頭一翹,向著湛若飛胸前,「唆」地又打出一片火焰一般的:「蠟焰」!

    這下「蠟燭」壓劍,「蠟淚」傷人,「蠟焰」更萬萬躲不過去了!

    就在這時,蕭鐵唐坐下之騎,長嘶一聲,萎然撲倒!

    李布衣就在這剎那間,竹杖在馬脖子裡刺戳了一下,以蕭鐵唐的功力,也沒看對方是怎樣出手的,馬便撲倒,人也翻落,在這種情形之下,「蠟燭」反被長劍壓得轉向那一片「蠟焰」,「噗」地射入他的心口裡去!

    蕭鐵唐虎吼一聲,離鞍衝起!

    湛若飛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時機,一劍刺入蕭鐵唐小腹去!

    蕭鐵唐本是直衝而起,吃了一劍之後,變作後掠而出,「唆」地一聲悶響,身體脫劍而出。灑下一路血花,怵目驚心。

    蕭鐵唐勉強站定,向李布衣載指道:「你……」湛若飛這才發現這蕭鐵唐,不過是五尺不到的一名壯漢,難怪他要乘馬以壯聲勢,一旦離開了馬,便顯出他五短身材來了。

    只見蕭鐵唐狂吼道:「為什麼?……」忽然一揚手,發出三枚鐵藜棘。品字型呼嘯射向李布衣!

    若是這三枚鐵黎棘是打向湛若飛,湛若飛就一定躲不了,因他斷未料到蕭鐵唐遭受二重創仍能反擊,但這三枚鐵黎棘是向李布衣射去!

    因為要不是李布衣及時刺殺了他的坐騎,而今死的早就是湛若飛了。

    蕭鐵唐顯然是恨死了布衣從中作梗。

    湛若飛見蕭鐵唐如此凶悍,生怕李布衣接不下來,但要撲去營救也來不及了,心中震怒,直衝過去!

    「嗤」地一聲長劍貫蕭鐵唐之胸而過,蕭鐵唐巍巍顫顫退了七八步,嘶聲道:「你……

    真是……神相……李布衣?」

    只見李布衣依然端坐著,那射向他的三枚鐵黎棘,已神奇地不見了,就似射到一半,忽然被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使之失蹤一般。

    李布衣臉色凝重,點了點頭。

    蕭鐵唐仰天大吼道:「我……蕭鐵唐——」聲音忽曳然而絕。撲倒在血泊中了。

    湛若飛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瞥眼看著李布衣暗中惶惑,那泰伯近前,自腰間抖出一物,迎風一抖,竟是一柄軟劍,向湛若飛急道:「公子,少爺夫人那邊,還望你施援手。」

    湛若飛一怔,接過了劍,只見項笑影、茹小意夫婦己逼住秦七黃九,只因他倆身上帶不輕傷,故一時拿不下黃九秦七。

    湛若飛凝視劍身,劍光如泓,映出自己窄長的半身血污可怖的臉,湛若飛苦笑道:

    「好,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挺劍而出,加入戰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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