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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鷹燕雙殺 文 / 溫瑞安

    忽然「嗆啷」一聲,金太子手上忽然多了兩柄劍!

    金光閃閃的金劍。左一劍,右一劍,似燕子穿楊,怒鷹沖天。

    龍在田的劍像一條龍,龍游於天,但首尾卻被人銜制住了。龍在田在金芒下臉色變了。

    就在這時,雙劍已扳掣住龍在田精鋼劍的劍尖,扣壓住劍身,一反一扳,「格登」一聲,龍在田手中劍,劍折為二。

    龍在田驚呼而退:「鷹燕雙殺劍!」

    身形暴退之際,左右胸已激射出兩道血泉!

    西域神鷹郭靜峰!

    西域金燕展飛霜!

    兩人合創之「鷹燕雙殺劍招」。

    龍在田往後暴退的身形突又變成往前衝。

    龍在田受傷,七殺劍凌厲,龍在田沒理由不退反進!

    金太子一怔之間,龍在田已衝入金太子的劍網!

    龍在田至,出招,但龍在田的招式已被「輕煙掌」封住!兩人貼身格鬥,轉眼一十八招,彼此都沒有進一步或退一步。

    就在這時,兩道金虹忽然折了回來,龍在田猛聞破空之聲,只來得及一側身子,「卜卜」二聲,金虹沒入龍在田的後心左右胛骨中。

    龍在田一痛,金太子手上一緊,猛起一腳,踢中了龍在田。

    龍在田悶哼一聲,飛落下台。

    金太子長空一閃,半空中與龍在田交錯而過,雙劍已自龍在田背心拔了出來。

    金太子飄然落在台上,手持雙劍,龍在田卻「呼」地和著血水,落在台下,尚未著地,化灰和尚、不同道人、羅通北三人,一灰一藍一黑三道人影,灰藍人影半空截接住龍在田的身軀,黑衣羅通北卻已上了擂台,指著金太子厲聲道:「臭金賊子,看俺羅爺來送你歸西——」

    金太子淡淡一笑,台下眾人眼見敬愛的龍在田龍大俠渾身浴血,大驚大駭,圍觀的怒叱,旁觀的驚呼,這時羅通北已亮出他手上的「白首石人」!

    台下眾人紛紛呼道:「打死他!」

    「殺了這金賊!」

    「下手莫要容情!」

    「要為龍老英雄報仇!」

    「替大宋除掉這狗敵人!」

    只聽史文聖不慌不忙長聲道:「宋金比武大賽,第六場,金太子沉鷹勝宋方龍在田。」羅通北一聲怒吼,震得擂台也為之撼動,史文聖繼續道:「比武七場,已戰六場,宋二勝三和一敗,如今第七場,宋方「石虎」羅通北戰金太子沉鷹!」

    羅通北的白首石人,「呼」地一掄,直砸向金太子!

    金太子冷笑,閃開,不料石風捲起,把他摧跌出幾步,差點著了羅通北一砸,這才對羅通北注意起來。

    化灰和尚、不同道人攙扶龍在田,迅速送到台下去,信無二、包先定強忍著身上之傷痛,趨前問傷,沈太公扶住我是誰,卻連擠進人叢裡的力量也沒有。

    龍在田的傷處共四處,胸前背闊肌,胸大肌各中一劍,背後斜方肌、岡下肌各中一劍,小腹挨一腿,後面的兩劍,刺入極深,傷及筋骨,胸前兩劍,雖並不深,但傷及要害,再加上一腳硬挨,以及先前所中的「輕煙掌」,龍在田已受傷極重。

    龍在田滿須是血,微微睜開眼睛,說:「……」

    眾人無法聽見,化灰和尚貼耳在他的嘴邊,才聽見:「……你……們……不……要……和……金……太……子……打……打也……打不過……他……」

    化灰和尚道:「龍大俠,你放心,羅老兄已制住他了。」

    不同道人道:「我們先送你到葉一瞥大夫那兒去醫治!」

    不同道人伸手去扶,龍在田勉強一睜目,身子一動,艱辛他說:「……送我……到……座位去……我要看……不要醫……醫我……我活不了……了,我……我要……看……」

    於是兩人把龍在田扶到座位上,龍在田在座位上,雙手癱瘓地平放在座椅扶手上,雙眼微睜,神采全無,淮北的民眾都黯然淚落。

    「龍大俠……」「他……」

    「唉。……」

    「天殺的……」

    龍在田的雙目,卻勉力望向台上。

    方振眉呢?怎麼方振眉還不來?

    我是誰艱辛地挺起了身子,仰望長空,心裡也是在問:方振眉,你這王八蛋,為什麼還不來?沈太公扶著我是誰,漸漸發現他是依靠在我是誰身上,不禁苦笑了一下。

    方振眉啊方振眉——

    你怎麼還不來?

    「石虎」羅通北的武功,最多與信無二不相上下,他之所以能力敵金沉鷹,乃因他力大無窮,加上金太子開始時失於輕敵之心,被迫死角,不易回擊,以及羅通北的兵器,正好又是金太子雙手金劍的剋星。原來金太子最珍惜他手中這兩柄金利的小劍,是他師母西域金燕所贈,在剛才格鬥之時,金太子不小心把雙劍一格,碰揩了百斤重的石人一點點,立刻金星四濺,金太子大是痛心,寧願收劍不用,羅通北這才得以支撐下去。

    羅通北手中的「石人」,真有百斤之重,喀拉圖已是力大無窮,但手中月牙鏟才五十斤重,跟他比起來,無疑是小巫見大巫。

    越是吃重的武器,威力越大。

    可是威力越大,就越不能持久。

    羅通北開始感覺到吃力了。

    他的「石人」也舞得越來越慢了。

    就在這時,金太子就在羅通北揚起石人,尚未砸之下之際。竄了進來。

    一竄進去就是兩拳。

    兩拳捶在羅通北的腳背上。

    羅通北的腳背立時碎了。

    羅通北慘叫,招法一亂,金太子立時挺身直上,一掌拍中羅通北。

    羅通北立時輕飄飄似的飛了出去,落地時已像一片枯萎的樹葉。

    沒有了生命。

    輕煙掌。

    出掌愈輕,掌力愈重。

    民眾的眼光隨羅通北的落下而往下,再望上時,眸子裡都充滿著憤恨、怒火。

    只見金太子得意洋洋的,背負雙手,站在台上。

    只聽史文聖道:「金太子連勝二陣,宋二勝二敗三和,金方亦然,故此七場比武,算作和論,依比武的規則,應再比七場——」

    眾皆嘩然,只聽人群中有一人吼道:「再比就再比,有什麼了不起!」

    說著一跳就跳到了台上,是一青衣勁裝漢子,正是淮北名捕「插翅難飛」彭大正!

    彭大正使用的是一條犯人配帶的鐵鏈,在淮北一帶,他的名頭極是響亮,也不知有多少盜賊,就服在他的鐵鏈之下。

    可是他的名頭之響,有一半是因為吃公門飯得來的。

    若是單論武功,他就捕不下缺耳陳冷,所以才讓他逍遙法外至今。

    但是彭大正卻是個熱血好漢,他忍不住就掠上台去,對金太子照面就用鐵鏈鞭下去。

    彭大正是捕頭,捕頭不免有官腔,有時會對一些十惡不赦的犯人斥罵,他也有這習性。

    當他鐵鏈一甩,便罵了句:「狗娘養的,還不授首就擒!——」

    金太子的臉色忽然變了。

    他雙指一挾,就挾住了鐵鏈。

    然後立時衝了過去。

    彭太正張大了口,睜大了眼,還沒看清楚金太子是怎樣進來的,金太子的右手劍,已全扎進他小腹裡去。

    彭大正眼淚鼻涕口水鮮血齊流,蹲倒台上,金太子飛起一腳,把他踢飛到人群裡去。

    眾人大驚,才抓扶住彭大正。只見台上金太子,正緩緩用一條質地極好的絲絹抹揩金劍,一面冷笑道:「這人的血,怎麼這樣髒!」

    人群裡又一人大吼道:「媽的,你少賣狂,老子跟你拼了!」

    只見一紫衣短刃的精壯漢子,飛身上台,正是淮北徐州殺手,「仁義貧弱皆不殺」的殺手「單刀斷刃」曹七!

    捕頭與殺手,原是好朋友。

    彭大正的為人,甚是剛烈,恰好這曹七,也是十分正義之人。他們的「事業」,一是代表王法,一是觸犯王法,但所做的事情卻都一樣。

    除暴安良。

    所以彭大正從不為難曹七,曹七也從來不想使彭大正為難。

    有時彭大正明知其罪行,但若無證據把他繩之以法的時候,只好暗地裡請動這徐州殺手曹七,去把那人幹掉。

    所以淮北的武林中人,都非常尊敬這兩位捕頭與殺手的。

    而這一對捕頭、殺手,卻不像一般人的對峙不兩立,反而成了極要好的朋友。

    「插翅難飛」彭大正一死,曹七立時衝上擂台去。

    曹七衝上去的時候,剛好他就聽到史文聖說:「宋金比武大賽,第二次比武,第一場,金太子勝彭大正,第二場——」

    然後他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永遠聽不到了。

    因為金太子在他尚未落足於台前時,已化作一道金芒,衝了過來,兩柄金劍,一左一右,全扎入他的左右肋裡,彷彿要在他心臟裡會師。

    於是他倒了下去,血灑台下,隨得一聲慘叫。

    這是史文聖剛好續了下去:「金方金太子勝曹七,已經連贏兩場——」

    眾人立即大怒,紛紛站起,躍躍欲試,猛聽一人朗聲道:「慢著,切勿作無謂犧牲!」

    另一人漫聲道:「讓我倆領教領教金太子之高招!」

    這兩人一發話,就把其他人的話音蓋了下去,眾人一看,只見兩個懶懶散散的人,長身而出,正是不同道人和化灰和尚二人。

    烈日已不再炎熱,斜西的躲在雲堆裡,像一塊無力而發光的濕水棉花。

    而宋金兩國大旗,在旗桿上,夕照下,猶獵獵飛揚!

    化灰、不同,已上了擂台。

    一下子,台下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化灰和尚忽然道:「兩年前,我們在東海遇上龍大俠,知道他是劍中之雄,不禁邀約與之比劍,比劍的結果是——?」

    不同道人淡淡笑道:「我倆始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我,龍大俠在五百招內,破去我們雙劍合壁。」

    化灰和尚道:「是的,所以我們對龍大俠的劍術造詣,極是深佩,也因為如此,我們在這兩年來,痛下苦功,把『長清』、『長樂』兩種劍術,刪了七式,增了一十八式。」

    不同道人道:「就算此刻龍大俠要與我們過招,我們也可以有把握在三百招內擊敗他。」

    只見台下的龍在田,不住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他以前雖擊敗過化灰、不同二劍,但適才他親眼見到這兩人一劍擊敗呼桑兄弟,便知道其進步非同小可,自己單劍已非其敵。

    化灰和尚繼續沉思道:「我們之所以不再鬥龍大俠,是因為他德高望重,仁義天下,劍術即是心術,若論心劍,我們已不如他,又何苦找他比有形之劍。」

    不同道人頷首道:「所以,我們一直沒有再找龍大俠比劍、並追隨其左右,學習無形之劍。」

    化灰和尚忽然臉色一凝,道:「便是今日——」

    不同道人臉色一變,疾道:「你傷了龍大俠——」

    化灰和尚接道:「我們要與你——」

    不同道人道:「一決生死。」

    話一說完,宛如蝴蝶,左右分飛。

    分飛中,一劍碧玉,一劍黃玉,夾擊而至,快如電擊。

    金太子右手金劍格碧玉劍,左手劍架黃玉劍!

    化灰和尚劍勢一轉,黃玉劍反削金太子手腕。

    不同道人劍勢一反,碧玉劍刺金太子拇指。

    金太子的金劍在指掌間飛旋,砸開兩劍。

    化灰和尚沉腕出劍,劍抹金太子的小腿。

    不同道人震劍圈點,飛捲金太子的腋下。

    金太子一聲大喝,雙劍舞得天衣無逢,把所有的破綻封死。

    可是化灰和尚看也不看,劍尖疾點金太子右耳。

    不同道人動身反劍,劍斬金太子的足踝。

    金太子大驚,身退,險險封過,化灰、不同又挺身而上,眨眼間已搏三十招,金太子連反攻半招的機會沒有。

    原來這化灰和尚和不同道人,兩人生性懶散,不理俗務,心清意明,平生別無所好,只喜歡遊戲人間;直到五年前,他們在衡山之巔,目睹天涯三絕手之劍絕易水寒大敗「揚眉劍」楚冠玉,認為是平生僅得一見,劍之光華,已達極峰。化灰、不同,從此埋首劍理,樂不知返。

    這兩人原是天生聰敏,悟性特強之人,只不過三年時間,他們的劍術,已有「長樂」、「長清」二劍之稱。

    原因在於他們不僅練劍,而且修劍術,鑒名劍,並悟劍理,明劍氣,所以成就也比別人高,進步更比別人快。

    豈料兩年前他們雲遊東海,見淮北大俠龍在田淮水講劍,豪性大發,約其切磋觀摩,一比之下,因化灰、不同劍招磨練還未到家,終於在經驗應變上被龍在田單劍擊敗。

    這一下比武之後,化灰、不同卻成了龍在田的好朋友,兩年來未離開過淮北一帶,但他們也知自己劍法尚有瑕疵,於是加緊練習,功力大增,並加了一十八式,這一十八式,就稱為「誤打誤撞、無所謂有所因一十八劍。」

    原來這誤打誤撞,無所謂有所因一十八劍,特點是一旦展開,一氣呵成,根本使別人無機會出招,也不管是否成劍招,或是否命中要害,反正劍勢抹拖扎捺,點圈卷拖,皆無所謂,只求傷敵就好。

    敵人一旦受傷,就更容易對付了。

    總之這套劍法一旦施用,保管劍招綿密,別人絕無反攻的機會。

    既無反攻的機會,就只有落敗一途。

    金太子的「鷹燕雙殺劍法」,劍著凌厲,劍勢無匹,但一上來就給化灰、不同搶得先手,卻也無可奈何。

    金太子只好化攻為守,雙殺劍轉剛為柔,化陽為陰,全身無懈可擊,偏偏長清、長樂雙劍,專擇不是要害處來攻,使金太子狼狽不堪,有點捉襟見肘,只有守,不能攻。譬如金太子這兩招「鷹飛千里」、「燕剪西湖」,一起一落,上下盤俱封得滴水不透,偏偏化灰劍鋒不刺其「太陽穴」而反削其耳,不同劍刃不斬其腰而點捺其肘側,使得金太子蹌踉身退,差點著了道兒,心道好險!

    金太子惟有等化灰、不同劍套盡時,全力反擊。

    豈料化灰、不同,早已料到,化灰劍勢將盡,不同劍勢陡盛;待不同劍勢已弱,化灰劍芒大現,使得金太子左拙右支,而化灰、不同這「一十八劍」,已反覆用了四次。未傷及金太子,但金太子亦無法反攻一劍!

    金太子急了,這樣打下去,絕不是辦法。

    他知道只要等化灰、不同兩人配合的密集劍勢略略一頓,他就有辦法搶回先手,全力反擊。

    可是連這樣的一點機會也沒有。

    一直都沒有。

    其實化灰、不同心裡何嘗不急。

    他們把這一套劍法已將近使完第五遍了,還傷不到對方一絲一毫,再這樣打下去,如何是好!

    化灰和尚,不同道人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意念,只要還有活下去的機會,他們定必好好地再設法增強這套劍法!

    就在這時,第八十八招!

    化灰劍斬金太子尾指,不同劍切金太子腳趾!

    若攻向其他任何地方,金太子俱封守得住。

    但這兩劍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要切手指、斬腳趾呢?這兩劍又不得不守,金太子只好一招「鷹落燕沉」,「叮叮」封住兩劍!

    而化灰、不同也立時攻出了第八十九招。

    化灰藉著劍勁前取金太子脈門。

    不同藉著劍道迫割金太子臀部。

    兩人一前一後,貼著金太子的劍身側擊。

    不料就在此時,「嗡嗡」兩聲,金太子的左右一尺三寸長的金劍,卻變成了一尺七寸長!

    化灰、不同同時向後翻出,但已遲了,雙劍「哧哧」刺入他們的前胸。

    但他們也退得十分之快,劍人三分,便已袖拔而出,凌空飛退。

    金太子一招得手,雙劍撒手扔出,飛追化灰、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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