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荒唐一戰 文 / 溫瑞安
唐方嫣然一笑道:「你可來了。」
徐舞的心又在飛舞。他強抑心神,說:「唐姑娘,我來這裡,其實是有話想告訴你……」
唐方笑盈盈的睨著他:「你當然是有話告訴我了,不然到我這裡來幹啥?」
徐舞舔一舔乾澀的唇,措辭對他而言,比舞動一頭獅子還凶險:「是這樣的,我是受唐悲慈前輩所托──」
忽聽簷外一個祥和至極的語音道:「你來這裡臥底,還敢把十六哥牽扯進去?」
另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說:「嚕嗦什麼?!把他逮起來!」
說話的兩人,一個是唐拿西(他正彈著指上的污垢),一個是唐堂正(他像一頭給燒著了尾巴的老虎),一齊自外,「迫」了進來。
他們走進來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氣勢「迫」人的「迫」字。
徐舞倉惶望向唐方。
唐方得意洋洋的說:「瞧,我早就發現你是來這裡臥底的了。是我通知唐叔叔的。」
徐舞宛似聽到身體裡有什麼事物「格」地一聲碎了,這一來,整個人都變得殘缺不全了,反而回復了平時的機警。
「我說的是真的,他們是要騙你交出唐門絕技的練法,毒也是他們下的。」徐舞急而快而低聲疾道:「要是不信,你可以先到我房中取兩張揉縐的紙瞧瞧便知,還可以按圖到『水月半塘』後的『鷹留閣』一看便知──」
說到這裡,唐拿西和唐堂正已走到近前了。
唐堂正驀地喝問:「你說什麼?!」
徐舞忽道:「是江南霹靂堂的雷暴光遣我來的!」
「胡說!」唐堂正怒道:「雷暴光在霹靂堂?!你瞪眼說瞎話:待會兒我叫雷暴光好好的給你──」
唐拿西忽道:「正哥,別多費唇舌,拿下再審!」
唐堂正馬上察覺,立即住口。
唐拿西忽問唐方:「小侄女,他剛才說了什麼?」
唐方心頭忽覺一片紊亂。
她畢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
聽了唐堂正的話,她開始去想徐舞的話了。
「他狗嘴裡不長象牙!」唐方靈機一動,「他說是五十七叔叔派他來的。」
唐堂正嘿聲道:「荒唐!」
唐方反問:「──說不定他真的是五十七叔派來的呢!」
「荒天下之大唐!」唐堂正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道:「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呢?」唐方「轉守為攻」,「五十七叔的為人我一向都覺得──」
唐堂正一聲喝斷:「當然不會,因為──」
唐拿西-向慈和,此際忽然發出一聲斷喝:「免崽子,胡說八道,妖言妄語,還不就逮!」
徐舞忽然漫空而起。
此地已不能留。
他決不是笨人,到了這個地步,他只有先求「走了再說」。
他的身形飄忽,並不急,也不快,亦無驚出奇,但就是出奇的美。
美得不像是輕功。
而是舞姿。
──在這極美的舞姿中,徐舞已射出三十發牛毛針,十三片飛蝗石,六支五稜鏢,還有一道寒芒。
暗器全攻向唐拿西。
當徐舞發現唐方揭發他是「臥底」之後,立作了幾個反應和反省:
一,他錯了。他應該一早就先告訴唐方的,否則,唐方不知他是來「五飛金」救她的,反而以為他是來「五飛金」為敵。
二,解釋已來不及了,而他也及時說了他說的話。現在已不能逞強,唯有先逃出去再說。
三,眼前這人中,以唐堂正武功最高,但以唐拿西最是機警精明,他一出手,就要先讓唐拿西回不過氣來,自己才有機會逃走。
──對手武功高強還在次要,對一個逃亡的人來說,追捕者的精明機警更為可怕。
他的暗器一出手,人就立刻「飄」了出去。
唐拿西剛想動手,卻見徐舞已至少以六十種暗器攻向他。
他只有一霎的時間接下了所有的暗器。
但這一剎那間徐舞已如風般掠出了「移香齋」。
他掠出去的時候掠過唐方。
唐方明若秋水的眼正看著他,手指一動,但卻沒有出手。
徐舞一接唐方雙眼,震了一震,唐方雖然並沒有出手,但他還是慢了一慢──就這一慢之間,唐堂正已大喝一聲,劈掌打出一塊金子。
一塊沉甸甸、厚重重的金子,夾著厲嘯已擊至徐舞背門。
徐舞大叫一聲,背後為巨勁所撞,陡然向前疾馳,比原先速度倏增快了十倍不止!
他一直急掠了三丈,才停了一停,但金磚餘力末消,他又急縱三丈,腳才沾地,金塊第三波餘力又至,他再一縱三丈,然後倒空急翻,伸手輕巧地接下了金磚。
原來他是借唐堂正「飛金」之力來使自己急速突圍。
唐堂正怒吼一聲。
徐舞接下金磚,笑道:「謝了。」此際他與唐堂正、唐拿西已隔了近十丈距,以他的輕功,可謂占穩了先勢,但大敵當前、危機四伏,他可絲毫不敢怠慢,深一吸氣,想藉著自己對這園裡奇妙陣勢的瞭如指掌,希望能一鼓作氣,闖出「龔頭南」。
他的身形甫起,忽然雙肩給人按了下來;他急欲借力彈起,雙膝已給人緊緊箍住。他想要反擊,但雙拳已給人鐵鎖般硬硬握死在那裡。他恐懼,但兩頰給人用力一捏,不禁張大了口,立即嘴裡給塞了一物。
「你再掙扎一下,只一下,」在他面前的人,神情是像一堆馬上就要爆炸的火藥。那人只一字一句的道:「我立即就叫你粉身碎骨。」
徐舞的心馬上沉了下去。
冷到了底。
雷以迅。
──拿住他的人是「四濺花」雷以迅。
──遇上雷以迅,誰也逃不了。
到此地步,徐舞只有認命。
他們押走了徐舞,唐方的心裡仍一片亂──至少,要比唐小雞和唐小鴨正在收拾的「移香齋」還要凌亂得無可收拾。
她無法忘徐舞給押走時的眼神。
──那眼神到底是要說些什麼呢?
──在說些什麼?
徐舞走了,可是那眼神彷彿還留在那裡。
唐方決定到菊池亭那兒去看個究竟。
──菊池亭左房,就是原來徐舞住的地方。
去那個地方並不難。
──從移香齋到菊池亭,其間也並沒有什麼巧妙嚴密的陣勢和守衛。
問題反而是要找一個藉口。
──為什麼要離開?
「我去找花大當家。」唐方氣沖沖的說,「太過份了,有人潛入了此地這麼久,大家都沒發現,要給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可要笑黃了臉!」
唐小雞和唐小鴨果然都沒有起疑。
所以也就沒有跟上來。
──或許,那是因為唐方跟花點月一見如故,比較熟絡之故吧?唐方去找花點月,大家也不虞有他,卻不知自那一次花點月闖入唐方香閨之後,兩人就一直沒再會過面了。
──也許,也因為今晚之所以能手擒「臥底」的徐舞,也全是唐方「告密」之功吧,所以大家也就不怎麼留意她的行蹤了。
故此,唐方才能比審拷徐舞的雷以迅、唐堂正、唐拿西等人,更早一步到了菊池亭三房,進入了房間,找到了縐紙,看完了紙團,她才知道,自己剛才一手造成和親眼目睹那一戰,有多麼的荒唐!
──唐方,唐方,假如那是真的,你做了多麼荒唐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