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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回 劍王與火王 文 / 溫瑞安

    劍如毒蛇之信,快而陰狠!

    最要命的是濃煙遮住了視線,而大印法師的身體又撞向梁斗!

    梁斗想往後退,但背後又響起一道疾風!

    槍眷西風,是切斷梁斗後路的一擊!

    梁斗突然出刀!

    刀光一閃!

    刀架住了劍。

    星花四濺。

    刀和劍立即又不見了。

    梁斗另一隻手,扶住了大印法師的來勢!

    然而「霍」地一聲,大印法師的背後,竟射出三支勁箭!

    距離短,勁箭急,那推動力之強,絕對不是人所能射得出來的!

    梁斗在百忙中一矮身,後面槍尖落空,只聽一聲慘叫,一人倒飛而出,被三道強矢射得倒飛一丈,釘在井院牆上,「佛」字上邊!

    出劍的人冷笑一聲,高大的身影已竄了出去。

    梁斗想追,但他急於要看大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很快有了結果:

    大印法師已經死了。

    大印法師潛心佛學,但內功修為極高,外家大手印更是一絕,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武功無一是他之敵。

    大印法師是怎麼死的呢?

    大印的臉孔已被燒焦,但衣服卻絲毫沒有燒的的痕跡。

    火王!權力幫中「八大天王」中的「火王」!

    除火王外,天下之間沒有人能運用火力到如此巧妙的地步。

    大印背後的衣服內,被裝上彈簧的勁弓,那三枚快矢,就是在這裡射出來的。

    梁斗就是因為肯定這身影和衣飾,確是大印法師,所以才險遭毒手。

    但他之所以能接下屈寒山猝然一劍,因為他早有戒心。

    屋內白煙不該那末濃。大印精於廚藝,他燒飯時不可能像個第一次生火的官宦小姐。

    大師一定會聽到他的呼喚。大印法師每次見到他都失去了佛家的恬靜,抱住他熱烈問好。

    那白米飯未煮熟,但柴火已將熄。這些不正常的情形,都不是大印法師平時會犯的。

    所以梁斗立即有了防備。

    煙囪上的煙,的確是大印生的火,然而就在他想入大廳,未進廚房之前,敵方已下了毒手,燒死了大印,裝上了弓箭,設下了陷阱,還留待劍王志在必得的一擊:

    大印被殺,自己被暗算;劍王一擊而退,火王不在這裡,那麼:

    那大廳上要泡茶的雍學士是敵是友?

    那溪水邊打水的年輕和尚又是誰?

    大俠梁斗猛想到這裡,腳底好像燒的了似的,「颼」地竄了出去:

    他手心都是冷汗。

    山靜谷幽,那青年和尚緩緩回過頭來。

    就在此時,蕭秋水忽然嗅到一種十分焦辣的異味。

    河水清清,何來異味?

    那和尚一笑。

    羅海牛踏前一步道:「大師佛號玉璽?」

    和尚合什:「阿彌陀佛。」

    羅海牛再趨近一步道:「有故人來了。」

    和尚低首:「阿彌陀佛。」

    羅海牛生恐那和尚不知是梁斗來了,道:「是梁大俠回來了。」

    和尚抬首,蕭秋水與他打了一個照面,只覺和尚的雙眸,如像火燒一般的的亮,不禁震了一震,那和尚忽然說了一句話:

    「我要殺你。」

    這是他第一句話。

    也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一說完,和尚一揚手,一團火打出,全座幽谷立時變成了火海,而和尚也在火焰中離奇地消失了。

    梁斗像箭一般衝出去的時候,廣州五虎正泡好了茶,分別倒了幾杯,少林洪華、潮陽瘋女正把茶往嘴裡倒之際。

    這時梁斗大呼之聲隱然從七八層院落外傳了過來,話音無限惶急:

    「這茶萬萬喝不得。」

    鐵釘李黑一出手。「乒」、「乓」打翻了瘋女和洪華的杯子,雜鶴施月,殺仔都霍地站起,厲瞪著雍學士。

    雍學士冷笑,端茶的手,抖也不抖一下。

    躬背勞九啞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雍學士卻望都不望勞九一下。

    好人胡福脾氣最好,也忍不住摘下背上大刀。

    就在這時,梁鬥到了。

    他只比他的聲音到了稍後一些。他一到,看到現場,知未出事,心裡放下大石。

    「大印被殺,火王已至!」

    廣州九友一愣,紛紛道:

    「大印法師已死?!」

    「是權力幫中八大天王的「火王」麼?」

    「那麼這人是誰?」

    最後這一個問題,使大家都靜了下來,阿水一手撿起杯子,向梁斗一遞道:「這杯茶……」

    梁斗表情肅然,一搖手,目光注視雍學士。眾人隨梁斗目光望去,只見雍學士神色冷峻,嘴角帶一絲譏誚的微笑,把他手中那杯同一個茶壺的茶水,一口喝光。

    梁斗一揖道:「多有得罪……」猛地一震,失聲叫道:「秋水他——!」語音未畢,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大殿內。

    廣州九友與大肚和尚一聽,也是變了臉色——

    大印法師既然已死,他的師弟玉璽焉能倖存?而蕭秋水、羅斗正是找上玉璽大師!

    火焰迎臉噴來,羅海牛首當其衝,大叫一聲,雙手一遮,往後即退,手背已被炙傷。這時蕭秋水所立各處已起大火,和尚料定他們必死,也沒追擊,立即離去。

    羅海牛急痛攻心,沖了幾處,火海中,那大小各異的石塊,竟似陣勢,方圓之地,羅海牛卻是衝不出去,火勢蔓延愈快,兩人眼看就要燒死。

    原來蕭秋水聞到的焦辣之味,正是上游流來之極易燃之黑油的味道,卵石之間積有水窪,一燒之下,熾不可遏,蕭秋水即是因異味而躑躅,故未似羅海牛靠近那和尚,方才免於被燒傷。

    但此刻火勢已蔓遍,那奇石之陣,又非一時所能破,石頭之間。又是火海,羅海牛三闖不破,熱氣炙人,又被燒的幾處,痛不可耐,眼看一腳就要踩進火坑裡去。

    這時大俠梁斗已到了。

    他到了,和尚己不見,幽谷已成火海。

    縱然蕭秋水、羅海牛在裡面,他也沒法子去救了。

    溪水一直烘烘流了下去,流的是一排火團。

    梁斗一跺足,切齒道:

    「火王!」

    這時大肚和尚和廣州九虎也到了,亦目睹了這情景。

    雍學士不知何時也到了他們身旁,他來得好像比大肚和尚等還快上一些。

    大肚和尚嚷道:「快救火!」

    李黑急著皺眉:「用什麼來救?!」

    救人,只有用水。

    但連流水都成了火焰。

    水能克火,但以火御水來發揮火力,只有「火王」能!

    就在這時,雍學士忽然撲了下去。

    他直勾勾地跌了下去,就在瘋女等忍不住要失聲驚呼時,他忽地一轉,又直勾勾地頭上腳下踏著了實地,連膝頭蓋都不彎曲一下。

    就在他下去的時候,河水突然漲了,大量的流水把火勢完全吞沒,沒有熄滅的火油則沖蝕到下游去。

    一下子,火舌全滅。

    眾人十分震訝,但更重要的是搜尋蕭秋水和羅海牛。

    火勢那麼凌厲,就算雍學士滅火得快,蕭秋水二人的情形還是不堪設想。

    大肚和尚等人只敢想望能夠找到二人的骸首也好。

    但是沒有。

    潔白的卵石,全被燒焦,一頭狼屍,亦被烤熟,卻沒有蕭秋水和羅海牛的蹤影。

    揭陽吳財剛鬆了一口氣,卻又更擔心了起來:「幸好他們不在!——但他們在哪裡?!」珠江殺仔張口大呼道:「喂——蕭兄弟——羅斗官——你——們——在——哪——裡——!」

    叫聲撼天,才剛叫完,忽聽有人應道:

    「我們在這裡。」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蕭秋水,衣服的焦數處,身上抱著已暈過去的羅海牛,自廟門內奔出。

    眾人心中舒了一口氣,忙迎接蕭秋水,高興得一時講不出話來,只握著蕭秋水的手,也不知怎麼好。有幾人觀看羅海牛傷勢,手背與腿部,都被的傷,但無大礙,才放下心來,蕭秋水只跟大家分開一陣子,卻如久別重逢,在死亡關口兜了一個圈圈來。見大家如許激動如此關懷,蕭秋水也不覺目中有淚。

    梁斗忙救治羅海牛。大家則追問蕭秋水經過:

    原來當時火舌逼人,而蕭、羅又為陣勢所困,羅海牛急於突圍,反被的傷,蕭秋水卻靜立不動,在苦苦追思。他走近和尚的時候,因水池中無活魚而生疑,再加上狼餓死於此,使他想到,連狼都闖不出此地——亦即這些看來頗為雜亂無章的大石頭小石頭,卻是佈局周密、殺著凌厲的陣勢。

    所以他一進陣的時候,雖不明佈陣的人是敵是友,卻特別留了心。

    他的外祖母乃天下三大易容大家之「慕容、上官、費」之費家費宮娥,凡諳易容術者,往往對陣法也略有所知,蕭秋水家學淵源,而他又自小聰慧,善察秋毫,留心之下,果被他看出來這陣排列,乃按照「八陣圖」之勢。

    八陣圖乃三國時孔明所創,杜甫有語云:

    「功蓋三分國,

    名成八陣圖;

    江流石不轉,

    遺恨失吞吳。」

    蕭秋水一想之下,這石與江水,並不是分開的,而是連成一系的陣勢,就在這時,那辛辣之異味傳來,直釋了他心中的疑團——

    以陣勢困,再用火攻。

    所以蕭秋水走近之時,小心起見,已在石上留下了記號。

    他用腳尖踢翻了石塊。一一石塊有些浸在水中,一旦被踢翻,浸淋的一面與其他久曬的石塊一比,是明而顯見的,而又甚易做到的——

    從哪裡來,就從那裡出去便可。

    只是人在火海中,為火所眩,一時無法闖出此陣,很容易被燒死,蕭秋水之所以靜立不動,是要在猛烈的火光中找出來路。

    一旦找出來路,他就急退。

    他身上也被燒傷,——羅海牛武功雖比他高,但因太過衝動,的傷多處,已痛不欲生,」蕭秋水一把拉住他,闖了出去。

    他一既離火海,立即衝上山崖,翻徑而入,要通知廟裡的大俠梁鬥他們——玉璽和尚既不是好人,別傳寺裡其他的人更要小心!

    恰在此時,梁斗已率眾衝出來救他,目睹火勢,以為兩人已葬身火海。雍學士平息火焰後,眾人正驚疑不見二人時,蕭秋水亦在寺內遍尋不見人,再衝出寺門,只見大家都在,這一番見面,真宛若再世為人。

    蕭秋水這一番話說下來,真是驚險萬分,眾人滿心喜悅蕭、羅之能脫圍,而梁斗對蕭卻衷心激賞——

    這小伙子急智、聰慧、應變都過人,能夠在「火王」的火陣下逃生的,迄今又有幾人,羅海牛武功雖遠勝蕭秋水,這次卻仍為蕭秋水所救,方能脫險。

    阿水忽然往下一跪,向蕭秋水「咚咚咚」叩了三個頭,蕭秋水慌忙起身,亂了手腳,急道:「怎可以!怎能……!」

    阿水神情堅毅,道:「我們與羅小爺兒是拜把兄弟,你救了他命,就等於救了咱們,我要在此叩謝你的大恩!」說著又「咚咚咚」地叩禮起來。

    其他的兩廣八虎一聽,竟也紛紛下跪,蕭秋水此驚非同小可,亦連忙下跪,拜作一團,梁斗微笑看著,雍學士卻冷哼了一聲。

    梁斗微笑抬頭:「這些江湖好漢,禮俗不同朝臣,雍先生莫要見怪。」

    雍希羽冷笑道:「你是指我迂腐,不瞭解武林中人的重義輕利,隨時為朋友拋頭顱、灑熱血了?」

    梁斗笑道:「雍兄,你要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雍希羽之招扇一揚,沒有吭聲。吳財卻忍不住問道:「真話怎麼說?」胡福也問了一句:「假話又怎麼說?」

    梁斗淡淡一笑道:「真話就是雍學士不是雍學士,剛才一招以水漫火,天下間,不會多過三個人使得出來;」梁斗頓了一頓又道:

    「我知道『權力幫,有個「水王」,但水王應不會破火王的火陣,」梁斗笑笑又道:

    「如果是說假話,那麼雍學士就是雍學士,好茶道、愛讀書的雍學士。」

    雍希羽鐵著臉孔,依然沒有作聲,眾人還待追問,榻上被燒傷的羅海牛忽然呻吟了一聲,似要轉醒,眾人又把注意力全移轉到他身上。

    羅海牛呻吟了一聲,第一句就問:「蕭兄弟呢?」

    蕭秋水忙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梁斗欣然道:「他無大礙了。」眾人正舒了一口氣,忽聞山後地動天驚,一陣轟隆,連別傳寺都為之晃動不已,眾人面面相覷,雍希羽鐵著臉色道:

    「權力幫已炸毀後山,封鎖了我們的退路,」他目光遠遠眺向大門外,山峰上,有藍天白雲。冷冷地道:

    「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投降,二是衝出去。」

    眾人相顧無言。梁斗淡淡笑道:

    「還有第三條路。」

    雍希羽道:「什麼路?」

    梁斗道:「我們不投降,也不衝出去,我們就留守在這裡,與權力幫決一死戰!」

    蕭秋水、李黑、殺仔,大肚和尚等一路上飽受追擊,早已憋不住,一聽之下,熱血上衝,大叫道:「好!」

    梁斗瞇著眼睛看著雍學士,本來平凡的目光竟有說不盡的慧黠:「只不知你要留,還是要走?」

    雍學士忽然乾笑一聲,緩緩自袖子取出了紅色茶壺,吸了一口,慢慢地道:

    「你看我像留,還是像走?」

    梁斗的目光已變得如刀鋒一般凌利,但仍悠悠地道:

    「你走不了。」

    雍學士臉色變了,「你要強留?!」

    梁斗笑笑,搖了搖頭:「是權力幫留你。」

    勞九、阿九都忍不住脫口問道:

    「你究竟是誰?」

    「他究竟是誰?」

    雍學士臉色陣青陣白,大俠梁斗笑笑不再言語。

    午飯時間。這頓飯是施月、瘋女弄的,吳財因是雜技舞藝人出身,也會燒菜煮飯,阿水雖是女子,但平時粗心,根本不會這門手藝,只有砍柴的份。

    他們燒出來的飯菜雖絕不如大印,但也可以下嚥。

    蕭秋水在吃飯時好懷念他的母親蕭夫人。每次決戰前後,蕭夫人總是弄出一些好菜色,使大家大快朵頤,能吃得那麼滋味的一頓飯,彷彿流血流汗也是值得的了。

    飯後的梁斗和雍學士都負手站在寺前,面對著雲海山色,悠然神往,又似各懷機心。

    梁斗向大家道:「權力幫既已炸毀了丹霞後路,便是要在這裡與我們決一死戰。權力幫『八大天王』,中,據我所知的,確已到了『劍王』和『火王』。他們的重要實力,至少有『十九人魔』中的杜絕、康出漁、血影大師、盛江北、左常生等,還有康劫生、鍾無離、柳有孔、獅公虎婆、長天五劍等。在實力上,我們佔於下風,敵暗我明,我們不如死守別傳寺,省得被他們分散後,再逐個擊破,」

    金刀胡福是兩廣十虎中較有見地的一個:「權力幫現在還不攻擊,是在等什麼呢?」

    梁斗沉吟道:「等援兵,或等天黑——」梁斗望著翻翻騰騰、沉浮不定的雲朵,歎道:

    「現在我們踞海山門,只要從這邊戍守,任何人過不了『天梯鐵鎮』,易守難攻,但一到晚上……」

    在旁邊臉色沉著的雍學士加了一句:

    「我們就成了難守易攻了。」

    蕭秋水突然道:「也不見得易攻。權力幫之所以現在不攻,是想誘我們先攻,我們出擊,他們在山間埋伏,一旦我們連這據點都失去,則退無死所了。」

    雍希羽臉色變了變,很是不悅:「那你不想突圍了,困死在此?!」

    蕭秋水不加思索地道,「等。惟有等。對方要的是我們急躁,急躁只有送死,我們守在這裡,至少還有安身之地。」

    雍學士冷笑道:「別傳寺除後院有些蔬菜之外,雞鴨泵大之類,一概絕滅,我們能撐到幾時?權力幫人多勢眾,後援又至,你怎麼辦了還有,他們發起狠來放一把火燒,你又躲得過麼?」

    蕭秋水一時為之語塞。大俠梁斗卻對他投嘉許的一眼,笑道:「雍兄不用擔心,我們能等,急的反而是權力幫。權力幫若調得出後援,早就該來了,而且早就殲滅了我們。據情勢看來,權力幫也正有大敵當前,撥不出人手來援,所以『劍王』等才遲遲未發動。」梁斗笑了又笑道:

    「至於放火,有雍兄在,我們不怕。」只見雍學士臉色又是一變。梁斗改換了話題道:

    「我們在五龍亭一役,打得十分轟動,廣東武林,大概會傳了出去,權力幫縱有後援,難道不怕我們也有救兵麼?這一路來,我都留下了記號,權力幫與我們長期對峙,究竟不是善策。」

    雍學士冷笑道:「普天之下,敢與權力幫作對的,又有什麼門派?!等他們來救,簡直就是作夢!」

    梁斗正色道:「縱各大門派忌於權力幫人多勢眾,至少少林、武當二派,還是會仗義出手的。」

    雍學士一聽「少林」、「武當」二派,也不敢亂說,數百年來,這兩派已儼如武林宗主,天大的事,也擔得下,雍學士沉聲道:「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

    梁斗卻悠然笑道:「但這裡就有近水。長江三峽之總瓢把子,朱大天王的人,也向與權力幫不睦,說不定可以制住這所謂的『天下第一幫』。」

    雍學上不再言語。梁斗又道:「當前之務,是先守好別傳寺前後。以免背腹受敵,但得要保持緊密通訊,以免為敵所乘,更重要的是要守好前路唯一雨道:就是登霞關的海山門。」

    廣州十虎與蕭秋水,大肚和尚等恭聲道:「我等願聽梁大俠調度。」

    梁大俠笑道:「不能說調度,是合作防禦。這裡是我們的背水一戰,再退,就沒有路。」

    雍學士冷哼一聲,臉色甚是難看。蕭秋水卻道:「依情形看來,權力幫人數實力雖佔上風,但地利卻不如我們,他們此刻不施硬攻,卻用陷阱狙殺,想來兵力必相差不遠,所以先困住我們:一是誘我們衝殺下山,自亂陣腳;二是製造氣氛,迫使我們緊張,反生畏懼之情。所以我們應該輕鬆下來,沉著對敵。」

    梁斗嘉許地道:「此說甚是。我們不但要自成聯絡網,還要在死守之時,創造反攻的契機,先消滅一兩個主要敵人,可以減輕壓力,取得勝機。」梁斗望望天色,悠然一歎道:

    「現在子時已過,我們即刻就要開始佈署。」

    中午·闖關

    本來是晴天,又下過了一陣淒雨,那遙遠的山谷間雲朵變化莫測,蕭秋水把守丹霞,天梯鎖雲,遠處向陽的大山掛了一道飛瀑。蕭秋水想念唐方。

    唐方的發。唐方的衣——唐方唐方你可知我此時?

    陽光透過六月的夏雨煦微映照下來,披照在水間成一絲絲的金線網狀,蕭秋水對著雨霧氤氳,但那草木皆兵的天險,卻生起了大志。

    有一天他要到長城萬里,退西夏,擊金兵,有一天他要到蒙古去長嘯……

    有一天他要和唐方和兄弟們,遍游大好山川,傳揚「神州結義」精神——!

    「怎麼?有沒有動靜?」他朗聲問,大肚和尚就守在他山海門後的頂峰上,他則守在關前,萬一有事,前後可有個照應。

    大肚和尚沒有答他。蕭秋水心裡一凜,以為大肚和尚出事了,三兩個箭步,竄上山巔,山巔這兒,更是高爽,勁風細雨,可以看到丹霞紅上的特殊地形,以及別傳寺的輪廓,大肚和尚看似打坐,卻發出鼾聲,原來睡了。

    蕭秋水真沒好氣,如此強敵當前,大渡居然睡了。他自小與大渡和尚在一起,知道他的個性,這人累了就要睡,醉了就要打人,是奈何他不得的。

    蕭秋水迎風長吸了一口氣——突然發覺,五點人影,自下而上,疾撲海山門。

    這五人來勢十分洶洶,而且不住回頭,似有驚恐,蕭秋水不及長嘯——長嘯乃梁斗所定通知來敵之訊號——他一腳踢向大渡,飛身而下,要在五人未闖過丹霞關之前,先搶得把住關口。

    丹霞關是著名天險。輕功再好的人,也只有拾唯一的險窄之鐵梯而上。丹霞門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功夫再高,只要一人把住關口,真是不易搶度,可謂死地。粱斗見蕭秋水武功不高,但天資聰明,便由他把守此要關。

    今蕭秋水一心想先奪得正門。說時遲,那時快,蕭秋水自上而下,疾掠倏降,疾落關門;五人自上而下,居然奔勢不比蕭秋水差,飛撲關口!

    這一下電光火石,幾乎是毫釐之差,蕭秋水猛攔撲關口,五人亦已到了關前,都是在同時剎那間。

    五人一怔,似未料到蕭秋水反應如此之快,又如此年輕,竟敢擋在他們身前。

    蕭秋水猛吸一口氣,一看知是五個身著灰袍、太陽穴高鼓、目中精光炯炯的老人,卻是從未見過,喝問道:「五位是——?」

    一語未畢,一個灰袍黑點的老人霹靂一般地斷喝:「什那小丑,也來擋路!」

    兩個猛打了一個照面,那老者「嗆」地拔出長劍,劍勢「格勒勒」一陣異聲,猶如開山倒樹,蕭秋水一看,知道來人劍法修為在自己之上,又事有蹊蹺,但自己既不能閃躲,更不能退,只要離開半步,便給人奪了關門,蕭秋水把心一橫,一劍疾刺了出去!

    此刻他的武功,劍法精妙,已遠勝數日前的他,這一下反擊,令老者一怔,若要刺中蕭秋水,自己也得拼上一劍。他與蕭秋水並無怨仇,蕭秋水一上來就用了拚命打法,倒讓他吃了一驚。

    這老者應敵經驗,十分豐富,當下臨危不亂,劍勢一收,錯步避開一劍,但山徑十分偏狹,下面便是萬丈深崖,老者回劍之間,便無立足所,被逼退了三級。

    石級只容一人之位,前面老者一退,後面的四位老人為免撞在一起,也不得不退,這一退之間,不啻是蕭秋水的一劍迫退了他們;而這五人,又是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前輩,這一口鳥氣哪裡能忍,前面老者大吼一聲,揮劍又上!

    這一下劍鋒所至,轟隆有聲,蕭秋水心中暗驚,他父親蕭西樓是當今七大名劍之一,曾跟他提過這種「騰雷劍法」。蕭秋水當下以密集陰柔,瀟灑自如的「浣花劍法」,緊守中門,老者劍法雖高,但蕭秋水一夫當關,加上居高臨下,老者無法越雷池半步。

    這老者闖不過去,後面四人下自著急,因山路狹隘,也騰不出空位過去幫忙,急得不斷吆喝。

    蕭秋水奪得有利情形,緊守關口,那老者武功原高於他,但蕭秋水近日武功激進,與老者已是伯仲之間,這一來得地勢之利,反而把老者逼得忙不過來。

    這五人尚未上山,就為一年輕小伙子所挫,自是怒急攻心,怪吼連連,忽聽一聲怪叱,另一著灰衣短褂的老者猛拔身而起,在萬丈高崖上,居然掠身飛起,連蕭秋水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叫道:

    「小心!」

    這老者卻不偏不倚,恰好落到原先使「騰雷劍法」那老者頭頂上,一足沾頭,「刷」地出劍,蕭秋水頭一偏,只覺頭上一涼,才聽到「刷刷刷」三聲,原來這劍勢幾乎比聲音還炔,饒是蕭秋水閃躲敏捷,頭皮也給擦傷了一劍。

    蕭秋水此驚非同小可,忙打起精神,那兩名老者,一用「閃電劍法」,一用「騰雷劍法」,一上一下,卻配合得天衣無縫,絲毫不影響劍法運用。

    以二戰一,蕭秋水盡落下風;但偏於地利,還制得住二人凌厲的攻勢。

    這兩名老者,合戰蕭秋水,居然還撂之不倒,不但驚訝,又覺丟臉,兩人怪吼一聲,只聽後面一灰衣白斑老者清嘯一聲,另一灰袍藍襖老者亦大喝一聲,左右齊上,竟落在使「騰雷劍法」的老者左右肩上,「錚錚」雙雙出劍,蕭秋水更是凶險。

    這四人搭配,像多年訓練一般,合作無間,後面兩人,一使「蝴蝶劍法」,一施「鴛鴦劍法」,又絲毫不影響原先「騰雷劍法」,以及用「閃電劍法」兩老人的劍招,蕭秋水遂險象迭生。

    蕭秋水忽然想起「長天五劍」——這五老雖不是長天五劍,但應用五人合擊劍陣之妙,卻酷似「長天五劍」!

    這五人究竟是誰?

    蕭秋水已無暇細想,忽地「颼」聲急響,一劍已由下而上,刺向他的小腹!

    待他發覺時已遲,劍已及腹,蕭秋水如不退,就得被刺腸穿腹。

    如回劍招架,則上路盡在四劍襲擊之下。

    如退,則關口被奪。

    這一劍,來得全無徵兆,在四劍吸引蕭秋水注意力之時,第五名灰衣綠衫的老者,突然使「騰雷劍法」自第一名老者胯下,急挑攻出!

    「斷門劍法」!

    這一種歹毒劍法,又名「絕子絕孫劍」。

    正在這時,只聽一聲怪叫,一人喊道:

    「已通知梁大俠!」

    六個字講得急,出手更急,也一頭鑽過蕭秋水胯下,一台手,作「阿彌陀佛」勢,卻挾住了劍身!

    來人正是午寐剛醒的大肚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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