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石室奇人 文 / 溫瑞安
蕭秋水手中已無劍,一揚手,就打出一記「仙人指」。
——「仙人指」,原是少林古深禪師的絕技,在《劍氣長江》一文中,蕭秋水一開始就用「仙人指」來力敵「兇手」少年的「虎爪功」。
唐方一揚手,「嗤嗤」射出兩枚飛針。
這兩枚飛針細如牛毛,射向卻是屈寒山的眼睛。
要不是屈寒山,唐方也不致一出手便要廢他一雙招子。
馬竟終撲上去,一出手就是一記「落地分金」、這一招是要把屈寒山與文鬢霜分開,只有分開了文鬢霜才有逃生的機會。
他自信這一招就算是純金,亦可以裂之為二。
左丘超然一動手就是「纏」,纏住屈寒山,文鬢霜就可以逃了。
鐵星月更簡單,在文鬢霜中間一攔,然後就一抱!
他想把屈寒山抱住,抱住他,他就動不了,就那麼簡單。
可是屈寒山本身就是一把劍。
——哪有人用肉體去抱住一柄劍的?
文鬢霜雖然已左腿受傷,但他正竭力踢出右腿!
這一腿在狂怒中踢出,即踢向屈寒山心窩,半途一折,反踢屈寒山鼠蹊!
這一剎那間,六人俱拼出了全力,攻向屈寒山!
「權力幫」作為「天下第一大幫」,除「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外,就是「八大天王」。
——人王、鬼王、火王、水王、藥王、蛇王、刀王、劍王。
這「八大天王」,論輩份,論武功,都比十九人魔高出相當之多。
蕭秋水現在才知道屈寒山為什麼是「劍王」!
這六人合擊,勢無所匹,然而屈寒山身邊卻突然出現六柄劍!
一劍切向蕭秋水雙指,一劍砸開兩枚細針,一劍挑向左丘超然手腕,一劍直劈馬竟終雙臂!一劍刺向鐵星月眉心,一劍反斬文鬢霜飛腿!
一剎那間,六劍把六人的攻勢全部封死!
六人立即收招,瘟疫人魔余哭余等已分五個方位,包圍上來,把他們的退路都封住。
蕭秋水大叫一聲:「走!」
——已無處可走!
——既一擊不能殺屈寒山,便絕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有「天馬行地」柳千變等!
——唯有走!
——但誰能在屈寒山與千手人魔屠滾等包圍下逃生呢?
——走?走去哪裡?
六劍一閃而沒。
誰也不知道屈寒山剛才連出六把劍,還是以一劍,使出六把劍的招式,只知道屈寒山現在兩手還是空空的。
——一個真正的劍手不是常常把劍扛在肩上的天涯流浪客,一個沒有多少年練劍經驗的人才會那般按捺不住的炫顯。
——正如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不是一天到晚打擂鬧事的地痞流氓。
——一個劍手出劍,往往只在一剎那間。
——剎那間判決生死。
——然而剎那卻是他一生練劍的精華。
屈寒山手上依然沒有劍,但他本身就是一柄劍。
他站在那兒,比什麼都可怕。
從四面衝過來的敵人,更是人魔、厲鬼!
然而蕭秋水那一聲呼聲,卻讓人信任,讓人鎮定,讓人覺得大義無懼。
「走!」
連馬竟終、文鬢霜竟也不期然地,向著蕭秋水退的地方退。
蕭秋水退的地方不是向外,而是向內!
難道他是想衝入院中去?
然而院中把關的是獨腳神魔彭九!
彭九這一關並不易過,更何況院中還不知有敵人多少!
蕭秋水敢情是選錯了?
文鬢霜、馬竟終依然跟了上去。
然而屈寒山臉色變了——六人合擊屈寒山之時,他臉色絲毫沒變,而今臉色卻變了,吼了一聲:
「攔住——」
話未說完,蕭秋水等己不見。
蕭秋水沒有衝出去,而是衝入洞內!
蕭秋水一退入去,其他的人都立即鑽入洞內。
那洞口即是瘟疫人魔余哭余突擊黃遠庸時冒出來的地方。
柳千變的輕功最快,他第一個就衝向洞裡!
這小洞口闊僅容一人擠身入內,柳千變才一進洞口,臉向洞裡,立時倒飛出來!
同時間,「嗤」、「嗤」兩枚紅靖蜒,自洞沿激射而出,饒是柳千變退身得快,左右兩頰也險險抹上一道紅痕。
柳千變的臉色變了:只要有人守住洞口!武功再高,要想進來,在擠身鑽入的情況下,是絕不可能的。
彭九大吼一聲,一杖砸下,「咯登」一聲,星花四射,洞口依然,只聽屈寒山長歎一聲,道:
「沒有用的,這牢是用地母精英鐵所造的,本是用來關那杜老鬼的……」
蕭秋水不是跳進去,而是掉進去的。
他衝到洞邊時,將跳未跳的瞬間,還可以見到屈寒山變了臉色。
單憑這一下,蕭秋水就知道他這一跳沒有跳錯。
可是這一跳,因為太急,而又沒有扶梯,蕭秋水是筆直落下去的,摔了個半跤,跟著下來又是左丘超然和鐵星月,三個人摔在一起,尤其鐵星月,又沉又重,把蕭秋水壓個半死。
幸虧洞口離地僅是一人上下般高而已。
另外三個人是落下去的。
文鬢霜武功較高,而且腿功稱絕,雖然一腿受傷,但還是穩落地面。
馬竟終外號「落地生根」,自是摔不倒。
唐方的輕功是最好的,她不但輕巧地點落地面,而且一翻身,倒射出兩枚蜻蜒鏢,迫退了剛要追趕下來的柳千變。
蕭秋水忽地跳起來,匆促地瀏覽了一下這個石室,只見石室沉邃遠狹,延伸直入,曲折間不知有多深遠。
這時洞口傳來「嗤嗤嗤」幾聲,是獨腳彭九以鑌鐵杖力擊洞口的聲音。
馬竟終疾道:「緊守洞口,或許有救!」
這時洞口又出現一個人。
千手人魔屠滾!
屠滾一至洞口,一甩手,打出三顆黑星!
然後他就要馬上跳下來。
只要他的暗器能逼開諸人,他一躍而下,落到地面,就不怕了。
蕭秋水等當然也知道這一點。
唐方一揚手,「蕭、蕭、蕭」,三枚紅蜻蜒,撞落三顆黑星!
但她已來不及阻擋屠滾!
就在這時,一人沖天而起,一腳飛踢屠滾額前!
屠滾此際雙肩已挾在洞口間,正想勉力擠進來,一見這天外飛來的一腳,觸目驚心,「颼」地往後縮了回去!
饒是他縮得快,左肩仍然挨了一下,熱辣辣地好生疼痛,「呼」地滾了開去!
他一離洞口,江易海已閃至洞沿。
誰都想在「劍王」前立功。
捉拿這一干人顯然是大功。
江易海趁屠滾失敗時力攻,是要蕭秋水等意想不到。
他一擠入洞口,卻與蕭秋水打了一個照面。
蕭秋水一出手就是「仙人指」!
江易海大驚,右手一架,左丘超然卻側進,雙手擰住他單手。
江易海想再伸進另一隻手招架,但因身子太胖,又擠不進去。
以雙手對雙手,江易海兩次擊敗左丘超然,但以單手對雙手,身子又被夾著,江易海可吃不消左丘超然的攻勢。
所以蕭秋水便一指打中了他。
「仙人指」鑿在眉心穴上。
江易海只覺天旋地轉,正在這時,鐵星月的鐵拳便已到了!
鐵拳如風,拳風如虎!
拳未到,江易海已臉無人色。
鐵星月的拳頭。
正在此時,洞口中江易海的身子忽地「颼」一聲,不見了。
原來有人及時往他後腿一拉,硬把他拉出來,免掉這拳頭炸臉之難!
拖他出來的人是屈寒山!
江易海心驚膽戰,宛若在鬼門關打了一圈回來,真是四肢都軟了。
暮色四合,夜色如洗,星光亮起晚寒。
瘟疫人魔余哭余見大家都曾試圖衝進洞裡去過,自己不沖,怕屈寒山不悅,於是也要硬著頭皮試試,只聽屈寒山冷冷地道:
「不必了,他們不出來,也是死定了,問題是……先把出口守緊再說。」
從洞口望過去,可以看見幾顆晚星。
天色顯然已經全黑了。
洞口的一點天光,然而洞外有多少只餓狼?
蕭秋水歎了一口氣,馬竟終也歎了一口氣。
左丘超然看著他倆,忍不住也歎了一口氣。
鐵星月禁不著跳起來罵道:「你歎氣,他歎氣,左丘小子也歎氣,我就看不出有什麼好歎氣的!」說著竟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唐方忍不住道:「那你又歎什麼氣?」
鐵星月苦著臉道:「我是歎肚子餓了;那個死老馬給迷魂藥我們吃,害得我午飯沒吃,晚餐又打到洞裡來,吃個屁!」
蕭秋水動言道:「我歎氣就是知道你肚子一餓就要放屁。」然後向愁眉苦臉的馬竟終道:「他是歎老婆不在;」又向左丘超然道:「老二,你又歎什麼氣?」
左丘超然唉聲歎道:「看你們兩個歎氣,所以歎氣。」
鐵星月啐道:「胡扯什麼?!不如去找東西吃,不然我就要放屁了」
蕭秋水忙不迭道:「別別別——有話好說,屁是放不得的,我們一離開這裡,誰守洞口,萬一他們都闖了進來,豈不糟透?!」
文鬢霜忽道:「這裡讓我來守好了,你們去探看,小心這裡還有別的入口,免得著了他們的道兒。」
——在這裡這麼多人中,以文鬢霜的武功為最高,他年紀大,也較沉著,守在這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且文鬢霜最清楚的是,這幾個年輕小伙子,若不是為了他,絕不會被困在這裡。
——就為了這一點,就算叫他去死,他也不會怨言半句。
——何況自顧君山死後,他根本沒有活著的打算。
——他只求死,死,而能報仇。
——報兄弟之仇,被騙之仇。
蕭秋水望向文鬢霜,見他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洞口,滿臉都是恨意,卻無一絲求生的慾望。
蕭秋水搖搖頭,忍不住道:「文前輩——」
文鬢霜一擺手,已不欲多談。
馬竟終忽道:「我也守在這裡。」頓了頓,又接道:「文前輩一人守這裡,是不夠的,多一個人好有個照應。」
蕭秋水、左丘超然還想發話,馬竟終毅然道:「我意已決,要不是我,你們今日就不會落在這裡,所以我守這裡。」
蕭秋水道,「這是我們強要你帶我們來的,是我們累你——」
馬竟終截道:「你們總要給我補償的機會——不必多說,我意已決——你們早去早回就好!」
「好!」蕭秋水不再多說。
地道很深,而且越來越狹窄,陰暗,走六七十步,才有一根火把,因地道內空氣甚為稀薄,所以火苗也甚微弱不定。
蕭秋水、唐方、鐵星月、左丘超然與馬竟終、文鬢霜分手後,四人就一直身貼著身走。
地道忽然下陡,潮濕更甚,火炬似滅,內洞的幽暗中竟傳來隱約的呻吟與枷鎖之聲。
四人相覷一眼,猛地暗洞中傳來一陣吼聲,是虎嘯?是獅吼?炬火被一陣腥風襲得只剩一點藍,唐方不禁依向蕭秋水身邊近些。
蕭秋水低聲道:「小心,可能有異獸!」左丘超然道:「聽聲響不會太近。」唐方道:
「小心戒備才是。」
鐵星月赫地一笑,拍胸膛道:「怕什麼!」
大步跨入下傾的幽道中。
正在此時,一道刀光如雪,飛斬而下!
這一刀之快,似猶在長刀神魔孫人屠之上!
這一刀之烈,更不在觀日神劍康出漁之下!
吼聲尚在百步之外,人一步踏入黑暗中,刀光就起!
這一下,不但粗心大意的鐵星月始料不及,連蕭秋水、左丘超然、唐方也應變莫及!
這一刀當頭斫下,眼看鐵星月就要被劈成兩半!
未不及閃躲,來不及對格,鐵星月居然一仰臉,一口咬住了刀鋒!
刀鋒冷,鐵星月一口可以裂石的鋼牙,也滲出了鮮血!
這只不過是一剎那間的功夫,唐方已發動!
「颼」地一枚飛釵,已射了過去。
黑暗中刀光一斂,急旋撞開飛劍,刀光一收,那人正在急退!
然而鐵星月已撲了回去,一把攔腰抱住了他!
那人大喝一聲,力交雙手,提高逾頂,一刀往鐵星月背門刺了下去!
可是左丘超然立即扣住了他的咽喉。
火摺子一亮,唐方把火招往前一送,就出現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孔。
在這剎那間,那暴烈的臉孔忽然嘴巴一張,用力一吹,「虎」地火焰暴長,直掠向唐方臉門!
女孩子最珍惜的就是一張臉,唐方驚呼一聲,忙棄火折,那人大吼一聲,一腳踢飛鐵星月,棄刀出肘,撞開左丘超然,蕭秋水及時出劍,劍鋒僅能在那人左肩上「嗤」地刺中一劍!
火摺子一滅,室內又異常暗黑,那人立即隱沒不見。
從遭暗算、扣刀、抱敵、唐方出手、蕭秋水出劍到那人吐氣噴火、衝出重圍不過是火光一明一滅的事,那人和鐵星月似已各在閻王殿上走了一遭回來。
那人失手被擒,似乎未料到會一刀失手,而被鐵星月所抱。
但那人隨即掙出重圍,其武功之高,亦絕不在彭九、江易海等人之下。
左丘超然緩緩地道:
「這地道裡還有權力幫的人,他是十九人魔中的『快刀地魔』杜絕。」
杜絕最絕!
杜絕自小家人被仇人殺光,寄養在恩人家裡,長大後學得一身本領,卻愛上了恩人的女兒,恩人不贊同這樁婚事,他便迷姦了那女孩子,殺了恩人全家。
從這一點,可見杜絕之絕。
殺人不留活口,斬草不留根,便是杜絕的手段!
「得而誅之」,是江湖上、武林中,仁人俠士對杜絕的恨之入骨。
杜絕卻有一身好本領,要來殺他的人,不但被他所殺,連被他所殺的家人親人,也不留活口。
所以江湖上沒有什麼人敢與杜絕作對的。
江湖上的好漢,縱不愛惜身子,也不敢把身家親友的命,全視作草芥。
故此杜絕猖撅一時,一直等到大俠韋青青青及廣州大俠梁斗也驚動的時候,杜絕才投奔權力幫的。
杜絕再絕,也不敢惹韋青青青,至於梁鬥,名滿江湖;子弟之多,也非他一人所能頑抗的。
所以杜絕依附權力幫;有了靠山,他更加胡作非為了。
杜絕以快刀稱絕。
一刀絕命,用不著第二刀的杜絕,現在卻連刀也掉落在地上不顧了。
杜絕在,下面還有些什麼人呢?
怒吼聲與鐵鏈自地道深處傳來。
蕭秋水手心冒汗,但他仍平靜著聲調:
「地道裡只怕還有別的東西,我們且過去看看。」
過去看看就得小心杜絕,以杜絕的武功,一對一,四人是必敗無疑。
由於地道奇窄,四人分前後二批,鐵星月與左丘超然在前面,蕭秋水與唐方在後面,挨著肩並肩,摸著黑暗往地道深處走。
若干一盞時間,前面豁然一朗,地道陡闊,轉一個彎,連燈火也亮了起來,原來是一處數十丈闊的石坪。
四人往石坪張望了一下,也不禁呆住了。
石坪上有人。
一個被四道銀閃閃的鐵鏈鎖在石壁上的人!
人是老人。
鬢髮皆白,一臉威峻,但神情卻說不出的頹廢,瘦得顴骨高高凸起,雙眼也陷了進去,眼圈呈淤黑。
這老人被兩條鎖鏈,穿入左右琵琶骨,另兩條鐵鏈,釘住足踝,四條鐵鏈的另一端,卻深深嵌進石壁裡去。
石壁是極其堅硬的花崗岩。
鐵星月一見,怒不可遏,喝道:
「王八羔子,對付個老人竟要如此!」
說著要衝過去解救,那老人猛地一醒,眼色猛吐出兩個懾人的火焰:
「誰說我老?!」
這一聲宛若雷鳴,連鐵星月也嚇得一震,伸了伸舌頭,回一句道:
「你還不算老呀?!」
那老人怒吼一聲,震得四壁迴響,嗡嗡不已,一聲接一聲,良久不絕,鐵星月道:
「算你厲害,救你出來再跟你罵過!」
兩步飛身,撲上去猛扯鐵鏈,而這鏈子似是特製的,拉之不斷,卻嗅到老人身上奇臭無比,且衣衫污穢,不知鎖在此地已多久了。
蕭秋水看得情形有異,當下揖禮道:
「敢問老丈……」
「兔崽子,少來假惺惺!」
唐方低聲道:「此人給鎖於此地,顯然是與權力幫為敵才逼致的,而且武功必定不低,否則也無需如此重鎖,我們先把他救下來再說。」
三人迅速掠到老人身邊,無奈費盡力氣,都弄不斷這四條鐵鏈,那老人倒是奇怪起來了?
「你們究竟是誰?!」
蕭秋水躬身答道:「晚輩乃是浣花劍派後人蕭秋水……」
那老人呆了一陣,歎道:「西樓麼?!他兒子都那麼大了啊。」隨即仰望洞頂,茫然道:「啊,我關在這裡竟是那麼久了……」說著竟流下兩行淚,淚才流得一半,又怒得全身格格作響,悲聲道:
「屈寒山那老賊!」
唐方輕聲道:「前輩,當下之急,是先解除你身上之鐵鏈,不知前輩可有辦法?」
老人道:「這鐵鏈若是可以折斷,早給我震碎了,還用得著你們?!那兒倒是有開關掣,這鏈是嵌到骨頭裡去了,扯不開了,但石壁的扳子倒是活動的。」
左丘超然問道:「扳掣在哪裡?」
老人用嘴一呶道:「在甬道裡入口處石壁上。」
蕭秋水一頷首,道:「我去開!」
立即飛身,找到一個扳掣,便要去扣壓。
忽然,蕭秋水心中掠過一道陰影,那感覺,就像是當日聽雨樓中遇刺前的一刻,突然有所預感。
就在這時,老人陡地發出一聲怒喝:
「小心!」
也正在此時,一道凌厲的刀鋒,當頭劈落!
蕭秋水來不及閃躲,但在這剎那,猛地一個大仰身,間不容髮讓過這一刀!
——「見天洞」之前,黑衣人的暗算,蕭秋水也是用這臨時應變的一招,避過必殺的一擊!
杜絕一刀劈不中,手腕猛沉,往下斫落!
這一下,蕭秋水無論怎樣都躲不過去了。
那老人猛然一張口,「咳吐」一聲,飛出一口痰,竟飛越丈遠,「啪」,地撞在杜絕的刀身上!
杜絕一震,刀鋒竟給痰水激撞一偏,緩得一緩,唐方的暗器便已到了,杜絕見勢不妙,一閃身又沉入黑暗中。
這一下,大家都驚住了,老人以一口痰水,竟擊偏了大名鼎鼎,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刀魔杜絕的刀鋒,並驚退了他,這老人到底是誰?
蕭秋水再不遲疑,用力一扳,只聽喀軋軋一聲亂響,那四道嵌在石壁裡的銀鏈,都一齊軟落了下來,那老人手足一攏,伸手抓起一把鐵鏈,放在手掌裡,呆得一陣,眼淚兒便不自覺地簌簌落到了腮邊。
蕭秋水等見他呆不言語,正要勸說他幾句,敢情是多年被困,一旦得獲自由,不禁惘然;那老人卻驟然大笑起來。
他一面揮舞著銀鏈,一面大笑,銀鏈撞擊在石壁上,發出了極大的聲響,而且星火四濺,加上那鋪天蓋地,震得滿室迴響的笑聲,簡直震耳欲聾。
就在這時,在石室的前邊忽然傳來了極其平靜的聲音,這聲音顯然極其冷靜,但在老人驚天動地的大笑聲中,卻字字清晰可聞:
「杜月山,你可自由了!」
蕭秋水等當然認得,這聲音就是屈寒山,但他們震驚的是,這老人竟是在廣西武林三山中的另一山,跟屈寒山、顧君山齊名的濛江杜月山!
杜月山陡地把長笑聲一歇,咬牙切齒道:
「屈寒山,你這個老匹夫!」
遠處傳來悠絕不斷的聲音,依然平靜地道:
「杜月山,留下你的劍譜,放你一條生路!」
杜月山狂笑激起四壁哄哄的回音,滾滾地傳了回去:
「你逼供我多少時日,都沒有把劍法傳給你,而今我還怕了你不成?!」
遠處屈寒山的聲音輕笑道:
「自由難得,杜月山,不要再瞎拼了,莫忘記三年前你是在我劍下為困龍索所捆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可不會再容你逞能了!」
杜月山怪吼一聲,怒道:
「老匹夫,我要殺了你!」
屈寒山哈哈一笑道:
「那你上來呀!」
杜月山咆哮了一聲,切齒地道。
「上就上,難道我怕了你不成!」
忽然沉聲向蕭秋水等四人疾道:
「我從你們來的洞口上去,我一上去你們就往後跑,石室盡頭處有一活栓,掀開它就有恫口,上邊就是屈寒山的臥房,從那兒可以出去。
蕭秋水呆了一呆,反應最快,即道:
「老前輩不行,屈寒山武功很高,你從洞口躍上去,他猛下殺手……」
杜月山立即打斷了他的話:「我旨在引開他的注意力,好讓你們逃出去,逃出去後好公佈這老匹夫的惡行,總比全死在這裡好。」
「逃出去後好公佈這老匹夫的惡行,總比全死在這裡好。」這句話聽得蕭秋水心頭一震,脫口失聲道:「是。」
杜月山猛回頭,深深地看了蕭秋水一眼:「你能當機立斷,機智過人,若論品貌,日後在武林必有大作為的一日,」忽然出腳,腳下鞋子竟脫出飛襲蕭秋水,蕭秋水下意識用手一抓,接個正中,只覺臭氣熏人,一時不知杜月山是什麼意思,杜月山繼續說:
「論內功,我不如屈寒山,若論劍法,我不遜給這老匹夫,他窺視我『濛江劍法』已久,貪得無厭,想兼得各家之長,他之所以留我不殺,亦即想逼供我的劍法,卻不知我把劍譜藏於鞋內,」杜月山淒笑一下,又道:
「今日之戰,我已三年未動劍,而且筋骨俱傷,三年折磨早不成人形,他們人多勢眾,單只一個屈寒山,我已然不敵。這劍譜留給你,你也是練劍的,浣花劍法正要濛江劍法以助。這劍譜,絕不能落在那劍魔手中!」
這時洞口傳來滾滾如雷的屈寒山喝聲:
「杜月山,你藏頭縮尾,不敢上來是不是?!」
蕭秋水慌忙道:「前輩……」
杜月山怒喝一聲:「你給我等著,我上來就收拾你!」隨即低聲截道:
「快收起來,別婆婆媽媽的!」說著就要飛身前去!
唐方秀眉一整,道:
「前輩,我認為你這樣出去,還是不妥,為何不引他下來,給予致命之一擊呢?」
杜月山猶豫下一下,左丘超然道:「前邊還有我們一位馬兄弟在等,更有文鬢霜前輩,不如我們虛張聲勢,然後一起往後撤走吧。」
鐵星月一拍腳,道:「妙!要走,就大家,一,齊,走!」他用手一揮,說到後面三個字時,得意極了。
杜月山再沉吟了一下,鐵星月道:「我這就去叫他們來!」霍地掠了前去!
唐方道:「只是……」
杜月山不耐煩地看看唐方:「只是什麼?」
唐方疑慮地道:「後面既有出路,為何屈寒山他們不前後夾攻進來?」
杜月山呵呵笑了起來:「小女娃可真仔細!後邊的出道只能在這裡邊旋開,上面是開不進來的,要下來,他們早就進來了:而前邊你們進來的洞口,在裡面的人是無法開關的;」
說著長歎一聲,淒然道:
「我畢竟被關在這兒三年了,三年來,對這裡的情況,又焉有不知之理?!」
蕭秋水忽然眉心一皺,叫道:「不好!」
杜月山奇道:「又什麼不好!」
蕭秋水疾道:「適才杜絕兩度暗算未逞,正往裡邊溜走,此刻豈不是正好可以打開後面的洞口,讓權力幫的人進來?!」
杜月山臉色一變:「正是!快去封鎖!」返身就要掠去,忽聽一聲冷笑,一人陰惻惻地道:
「可惜已經遲了。」
蕭秋水一看,心裡叫糟,後面已多了五個人,中央的那個,三縷長鬚,氣定神閒,正是威震陽朔:
劍王屈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