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第一天 第三回 刀劍雙魔 文 / 溫瑞安
沙雲、沙雷、沙電正要出手,這出手將是必殺的一擊!
蕭氏母子退無退路,連招架的力量與兵器,皆無!
沙雲、沙雷、沙電同時喊出:「一刀斷魂!」
正在此時,一道人影,一道劍影,忽然而至!
劍光極快,沙雲看見劍光時,劍光已衝破他的防線,沒入他的胸腹之間!
沙電看見劍光時,劍尖是從沙雲背後冒出來的這劍穿透沙雲的背,但來勢仍一樣快!
沙電有名是刀光如電,他一刀定出,刀卻插入沙雲背後,而劍光如電,又「嗤」地刺入他的胸膛!
沙電慘嘶,他瀕死前,仍沒有看清楚敵人的容貌。
人影直撲沙雷!
沙雷立時發出一刀!
這一刀命中來人,但來人依然扎手紮腳撲了下來,沙雷閃躲不及,「砰」地跌在一起,撞得臉青鼻腫。
等他睜得開眼時,推開壓在身上的人,才知道是一具死屍。
這屍首是沙風的屍體。
沙風在未中他飛刀前已經死了,咽喉穿了一個大洞,是被人一劍刺死的。
沙雷駭然叫道:「老大、老四,你看老二……」聲音突然噎住,因為他看見沙雲、沙電已不再是活人了。
只不過一瞬間,他們所向無敵的沙家四兄弟,居然只剩下了他一人,這驚變來得太突然,突然得讓沙雷忘記了悲痛,只有驚怖!
沙雷看見場中忽然多了一個人,月色下,只見這個高大、微駝、蒼老的婦人,站在場中。
這沙雷忽然覺得頭皮發炸,全身發毛,固為這平凡,甚至長相有些愚蠢的婦人,手中拿了一柄劍。
這一劍在手,再看這婦人,卻完全不同的一種模樣,同樣的臉孔,卻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不僅沙雷驚駭,連蕭夫人、蕭秋水都感到驚詫。
他們斷未料到來救他們的,一劍殺二沙、三死一傷、劍出如風、電光石火間的高手,竟是老夫人房中,那笨拙、沉默的老僕人——張媽!
張媽出劍時,劍芒通白,而今靜立時,劍身全黑,江湖中只有一把這種劍,名叫「陰陽劍」。
「陰陽劍」輕若鴻毛;所以出手盡可發揮,而使這把劍的人是一名隱俠,叫做張臨意。
這張臨意武功奇高,據說他的劍法都是即時對敵而創,隨意發揮,加上一柄寫意妙詣的「陰陽劍」,更是如虎添翼,有人說他的劍法,甚至已在當今七大名劍之上。
張臨意出道極早,但性格極怪,出手極辣;中年因癡於劍,而忘於情,竟於練劍時誤殺其愛妻,事後悔恨交集,幾成癡狂,時常裝扮成髮妻的裝束,放蕩江湖,後來便沒了聲息,據說終於為高人所收,戾氣盡去,但「陰陽劍客張臨意」七字,武林中人仍然聞之無不動容。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高大、蒼老、馴服的僕人,竟然就是當年名動武林的張臨意!
老夫人不會武功,然而她的僕人卻是武林名宿,這是連蕭夫人都意料不到的。
所以一時連蕭夫人也不知該如何說是好。
張臨意木然地站在月色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子,望向沙雷!
沙雷魂飛魄散,掏出飛刀,心裡一慌,竟連刀都掉在地上——
這樣的飛刀,又怎樣傷得了人?
忽然一個聲音,慈祥而帶莊嚴,「張媽,饒他不殺吧。」
這人還是把這大名鼎鼎的劍客張臨意叫為「張媽」,但張臨意一聽聲音,立即垂下了手,而且垂下了頭,劍忽然不見了,又變成了個拘謹、滄桑、遲鈍的老僕人,畢恭畢敬地道:「是。」
說話的是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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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夫人勉強笑道:「晚輩等保護夫人不力,反幸張媽……張老前輩拔劍相助,晚輩實在愧煞……」
一直到現在,蕭秋水才能肯定了一件事。
就是「權力幫」不全是衝著他來,甚至也不是為他結下樑子而血洗浣花劍派,而主因看來是為了這令人莊嚴、敬仰、親切的老人,「權力幫」才不惜動用重兵,吸住大部分的高手注意在外邊,然後再派遣高手,潛入內府,擄劫老夫人,……蕭秋水肯定了這點,才比較心安。
這老夫人究竟是誰呢?
老夫人道:「張媽,請這小友說幾句話。」
張媽躬身道:「是。」轉身向沙雷問:「你們一共來了幾人?」
沙雷咬緊牙關,沒有作聲。
張媽也沒什麼,只是重複再問了一句,「你們來了幾人?」這語音也沒有異樣,然而卻令人忽然生了一股肅殺之意,毛骨悚然,只聽沙雷顫聲答:
「三百……三百六十多人。」
張媽道:「是些什麼人?」
沙雷道:「家師、孔護法、華護法各帶了幫中一百名子弟,還有六十餘人,是我們四兄弟、南宮世兄、以及孔護法三位弟子的友人。」
張媽道:「主帥就只是沙千燈、孔揚秦、華孤墳三人麼?」
沙雷道:「是。」
張媽忽然行近,沙雷大駭,出刀,張媽劍鍔就頂撞在沙雷腹間,沙雷負痛,刀歪飛去,撫腹痛不欲生,嘶聲道:「張臨意……」
張臨意道:「你說謊。」然後又道:「沒有人能對我說謊。」接著道,「我再問你一次,『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來了幾個?」
沙雷抬頭,猛見張臨意的目光,突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已來了四個……」
張臨意厲聲道:「將來的呢?」
沙雷垂了頭,道:「還有一個。」
張臨意點頭道:「是了。我道李沉舟要毀浣花派,擄老夫人,怎只會派三個來……另外兩個是誰?」
沙雷震了一震,道:「我不知道。」
張臨意忽然靜了下來,這一靜下來,沙雷如電擊一般,慌忙叫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已來的是「無名護法』,快來的是『一洞護法』,他們倆,我……我真的沒有見過!」
護法其實就是人魔。在江湖上稱「十九人魔」,在「權力幫」中卻稱為「上天入地,十九神君」。
這「十九人魔」中,有兩個人,一個無名無姓,無蹤無跡,除十九人魔自身外,也不知其人是誰。
這人就是「無名神魔」——
無名的往往比有名的更可怕——
有名的殺了人,怎樣殺的,殺的是誰,總會有人知道;無名的卻就算殺了你,你也不一定知道是誰幹的。
至於「一洞神魔」,人人都知道他叫左常生,但不知他因何叫「一洞」。
因為跟他交手的人,全都死了。
張媽緊接地問了一句:「來了的是誰?」
沙雷道:「無名護法。」——
那要來的是「一洞神魔」了。
張臨意的臉色忽然沉重了起來,是不是因為這個敵手,實在是太厲害了?
張臨意終於道:「你去吧。」
沙雷站了起身,只覺繁星如雨,皓月當空,天下之大,卻無所容身。
他洩露了「權力幫」的秘密,就連師父沙千燈,也容不得他。
老夫人淡淡說了一句話;「要是你覺得無所適從,那就留在我身邊吧。」
老夫人這淡淡的一句話,卻像一塊磁鐵一般,把沙雷心中的飛刀吸引了過去,沙雷就為了這一句晴如天空,響如霹靂般的一句話,一屈膝,就跪在老夫人面前,彷彿有了真正的依靠,再也不走了。
老夫人也沒有什麼,只是微笑著,輕輕地扶了他起來。
沙雷留在老夫人身邊,會不會背叛?大家卻因老夫人一句親切嚴穆的話,都沒有也不必想到這個——
老夫人的話有那麼大的威力,老夫人到底是誰?
老夫人道:「張媽,蕭夫人受傷了,你替她治療一下。」張臨意的「天香續命膠」是名聞江湖的傷藥。
張媽恭聲道:「是。」
蕭夫人臉白如紙,依然強笑道:「我不礙事。『觀魚樓』中還有一位康先生,中了華孤墳的毒,還請張前輩勞顧一下。」
張臨意道:「好。」隨後又有些猶疑,老夫人曼聲道:「你去吧,敵人已退,你不用老照顧我。」
張媽依然恭敬地道:「是。」
老夫人向沙雷一招手道:「你跟我來……」
蕭秋水向他母親問了他終於禁不住要問的一句話:「娘,老夫人到底是誰?」
蕭夫人卻忽然向張臨意道:「張前輩。『觀魚樓』在迴廊前方左側,轉彎就到……」話未說完,便仰首倒了下去。
蕭秋水急忙扶起,驚叫道:「媽!」
張臨意只看了一眼,便道,「我先救她,再去觀魚閣。你抬你母親先進『振眉閣』」——
男女授受不親,雖然在年紀,名氣上,張臨意作為前輩都綽綽有餘,但要治傷,還是有老夫人在場最好——
蕭夫人一連挨了兩記飛刀,先前硬是強撐,挺到最後,終於暈倒過去。
蕭西樓與朱俠武並排著,相隔是七尺之遙。
蕭西樓面對孔揚秦,朱俠武面對沙千燈,相隔也是七尺。
沙千燈與孔揚秦,相隔亦是七尺之遙,並排而立。
四個人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四個人靜靜地立著——
紅燈之後是什麼?
人?鬼?或幽靈?
二十八年前,自從一家踏踏實實的鏢局,在一夜間十八口全被飛刀釘死後,他便盯上這沙千燈。
對沙千燈這種人,不是收為己用就是殺,與他交朋友,等於與虎同眠。
至今,二十八年在死在沙千燈手下的人,又何止於滅了一千盞黑夜裡的明燈。
朱俠武臉色如一塊鉛鐵!
沙千燈也極聰明,七年前,便投入了「權力幫」。
加入了「權力幫」,不僅有了權力,而且有了地位,更且連武力都增進了不少。
朱俠武能否在飛刀釘入他心房前殺沙千燈?
沙千燈,「天狼噬月,半刀絕命;紅燈鬼影,一刀斷魂!」四年前,沙千燈殺了「日月雙鈞」梁發梁大俠。兩年前,沙千燈也是以一柄飛刀,博殺了「長春劍」邵荒煙。
然而邵荒煙與梁發的武功,與傳說裡的朱俠武相去並不遠。
紅燈,紅燈背後,倒底是什麼?
鐵臉。鐵臉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怕?懼?還是殺?!
二十八年前,當他第一次出手起,他就知道,他被一個極厲害的對手盯上了。
這對手就是朱俠武。
他跟朱俠武無怨無仇,他不知道為什麼朱俠武跟他過不去。
然而朱俠武的武功深不可測,他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一擊搏殺他。
沒有八成以上把握的事,他絕不幹。
有一段時候,他被這「鐵衣、鐵手、鐵臉、鐵羅網」的追蹤下幾乎要崩潰了,要瘋狂了。但他沒有癲狂,反而加入了「權力幫」。
有權力幫就有安全,他終於舒了一口氣。
但是他隨後又發現,朱俠武還是沒有放過他,只是更加小心罷了。
他到現在還是想不通朱俠武為何要跟他為難,他確知自己從未誤殺過這朱俠武的人。
這次「權力幫」大舉殲滅浣花蕭家,他自願前往,就是因為知道蕭西樓與朱俠武有親密的情誼。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一個敵人的存在,所以他要先毀掉敵人,不單要毀掉這個敵人,而且要毀掉這個敵人的羽翼、利爪!
只是他毀得掉嗎?
朱俠武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誰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鐵臉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蕭西樓隨意站在那裡,劍依然垂蕩腰間,劍鋒依然在鞘裡,沒有亮出來——
然而孔揚秦卻知道蕭西樓已拔出了劍!——
蕭西樓本身就是劍,他的人已發出了劍氣!——
他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裡,你只要半步走錯,他的劍剎那間便可以刺穿你三四十個窟窿!
孔揚秦站在那裡,低頭沉思,劍已出鞘,劍尖點地,看來就像一個仗劍冥想的高人隱士。
劍身透亮如雪——
然而蕭西樓卻知道,這樣的一個姿勢,隨時會變成一擊必殺的攻勢,或變成天衣無縫的守招!——
蕭西樓諳天下三十七種劍法,使用過四十二柄名劍,創過七套劍法,但仍想不出有一招、一劍、一式,可以破掉這個戰姿的。
火光沖天而起。
火光自樹林子裡,直燒到蕭家劍廬,其速不可奪,其勢不可當。
喊殺沖天。無數人影,衝上城樓,衝上門內——顯然這才是「權力幫」全力一擊!
蕭西樓、朱俠武已面臨大敵,蕭夫人、唐大、康出漁又分別受傷、中毒,浣花劍派能封殺權力幫的這次大進攻嗎?
四處已起火。
蕭西樓、朱俠武居然神色未變。
蕭秋水自「振眉閣」出來,與張臨意一同走著,抬頭看見火光沖天,喊殺震天。
蕭秋水住足,張臨意只抬了抬頭,淡淡地道:
「你爹自會料理,要是浣花派連這也應付不過去,那也命中該絕了,你快帶我去『觀魚閣』。」
蕭秋水覺得一陣赦然,又有一陣怒意,心下忽然要決定什麼似的,道:「張前輩,在下先領你去醫療康先生,至於浣花劍派的事,就算我派應付自如,但在下作為浣花弟子,當然要去共擔,雖死不辭,哪有一個人獨保平安的事!」
張臨意回頭看了蕭秋水一眼,瞇著眼睛笑道:「好。」走了幾步,忽又道:「近十年來,你是唯一敢與我頂撞的後輩。」
蕭西樓動了,踏前一步。
這一步踏得三分實,七分虛,趾偏內,跟側外。
孔揚秦卻退了一步。
這一步退得七分虛,三分實,腳掌借力,趾虛點。
蕭西樓、孔揚秦這一退一進,身上的姿態卻全無改變。
蕭西樓忽一步踏宮位,一步轉巽位。
孔揚秦忽一步入震位,再一步走乾位。
蕭西樓忽前三步,後退半步,再急走五步,後退二步半。
孔揚秦再快走七步,一足立,一跳一跪,再猛然站起。
兩人步法加快,快得令人看也看不清楚,而且步法越來越複雜然而上身的姿態絲毫沒有改變過,而且絕對沒有觸及對方與朱俠武及沙千燈。
兩人又忽然一停,孔揚秦怪嘯一聲,往後一翻,飛鳥投林,掠入黑暗的樹林裡去,不見了。
樹林為何黑暗?本不是火光沖天嗎?
在蕭西樓與孔揚秦比舞步法時,朱俠武與沙千燈依然對峙著。
紅燈越來越熾:朱俠武你為何還不倒下?!
火光越來越烈:朱俠武你為何還不出手?!
沙千燈期待朱俠武心亂,心一亂,便動手,就在敵人一欲動手時,正是攻守間最虛弱處——沙千燈便有把握一刀令朱俠武絕命、斷魂!
但朱俠武一張鐵面,在火光中閃動,依然沒有表情。
他像望著燈籠,也像望著燈後,這漸熾的紅燈,與更盛的火光,似對他的眼睛毫無影響。
不過沙千燈知道自己手上這盞燈,曾使過十九位武林高手迷眩。七位武林高手瞎了眼,被他出手一刀,斷魂絕命!——
然而朱俠武為何不為所動?!
火光越來越熾,旁邊的蕭西樓與孔揚秦愈走愈快,沙千燈的心頭竟紊亂了起來。
這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
劍廬的起火處竟似奇跡一般地熄滅了。
火頭是被撲滅的。
到處都是水花,看情形浣花劍派早有準備,有七八十名佩劍的女子,拿著水桶,到處澆水。
而行進去的幫眾,現在又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去:
出來的人數還不及原先衝進去的人數一半之多!
沙千燈已然心亂:——
我那四個徒兒怎麼還不見出來?!——
我們在這裡盯住這兩個老怪,究竟要盯到幾時?!
劍廬的火光熄了,樹林子裡的火光也滅了。
沙千燈發現一件更可怕的事,他想用紅燈來吸引朱俠武的注意力,現在紅燈反而成了他的累贅,在黑暗中,朱俠武的打擊點只要集中在紅燈背後。
就在剛才他心思雜亂時,這種局勢便已易換過來了,現在大勢已成,再也扳不回來了。
更可怕的,是沙千燈又發現了另一件事。
孔揚秦竟已走了。
場中只留下了他。
蕭西樓已緩緩轉身過來了——
他不能動,不能轉而面對蕭西樓——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回身,朱俠武的鐵羅網,便會罩住自己;朱俠武的鐵手,便會扼斷自己的咽喉——
要是他不回身,又如何去應付蕭西樓的劍,——浣花劍派掌門人的劍!
朱俠武要出手了,他知道沙千燈心已亂。
他見過一位劍法高絕、名氣甚至在當世七大名劍之上的「九天神龍」溫尚方,卻因為他妻子在一旁賭氣,以致亂了心神,被一名全不識武功的蠻徒擊倒。
現刻朱俠武已有絕對的把握。
但就在此時,忽然「波」的一聲,鮮血飛濺,天烏地暗!
沙千燈手上的紅燈籠突然迸裂,濺出烏黑濃烈的液汁,只聽蕭西樓驚呼疾閃道:「五毒血汁。」
「刷」的一聲,又亮起了火光。
火光在蕭西樓手裡,亮的是火折子的光芒。
沙千燈已不在,他犧牲了仗以成名的手中紅燈,在蕭西樓、朱俠武閃躲那惡臭的濃汁時,沙千燈已走了。
朱俠武、蕭西樓對望了一眼,沒有說話,信步向劍廬走回去。
然而他們的心中,卻感覺到晚風出奇的涼,星夜出奇的美麗,蕭家劍廬,更是出奇的親切,因為他們擊退了平生之大敵,而且還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生命、生存畢竟是讓人歡歌的事。
蕭西樓與孔揚秦,都是當世七大劍手之一,與康出漁、虎丘等齊名。
然而這一役,蕭西樓與孔揚秦都沒有動過劍。
他們動的只是步法,因為真正的劍手,使的當然不止是劍,步法,身法,氣概,眼神……等等無一非配合恰當不可。
有一配合不妥便只有死,高手相搏時,絕不允許有任何怠慢的。
蕭西樓、孔揚秦的一役,孔揚秦顯然是敗了,可是卻不是敗在步法,而是敗在主動上。
蕭西樓比孔揚秦快了一步,所以蕭西樓走下去,孔揚秦就只好跟,一是主動,一是被動,再這樣跟下去,破綻是一定露出來的。
然而蕭西樓已發動,孔揚秦只有跟上。
不跟只有速死。
跟下去也是死——
蕭西樓之所以馬上取得主動,系因孔揚秦太看重蕭西樓那未出的劍,所以反被蕭西樓的步法所牽制——
一個真正的劍手,怎能只看重對方的劍而已。
所以孔揚秦只有敗。
他立即翻身逃走,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他這個決定只要再遲半步,氣勢俱為蕭西樓所制時,就算要逃也來不及了。
當機立斷,正是一代劍手的本色。
蕭西樓與孔揚秦,當世二大劍手決鬥,卻未動過劍,然而朱俠武與沙子燈,正邪二道兩大高手決鬥,卻連動都沒有過動。
然而沙千燈卻敗了。
他的姿態仍無暇疵,他的飛刀仍一擊必殺,可是他的心卻亂了。
他的心一亂,一擊必殺的反而是朱俠武。
他一旦發現了此點,立即毀燈而逃!
當機立斷,也是一代飛刀高手的氣概。
真正打得翻天覆地,反而是「權力幫」徒與浣花劍派的弟子。
「權力幫」收拾殘餘,全力用火攻;然而浣花蕭家,早已料到這點,集全部兵力,並早有蓄水,火來水滅,沒有了火,「權力幫」的火焰也正如遭傾盆大雨一般,淋濕了,撲滅了。
浣花劍的子弟們雖死傷不少,但「權力幫」的這次侵略,終於被打散了、擊退了。
他們再也沒有能力收拾、重振、再攻。
蕭西樓、朱俠武回到「聽雨樓」時,看著力戰而疲的左丘超然,臉上的神色是欣慰的、愉悅的。
浣花劍派的弟子並沒有讓他們失望——他們不在的時候,浣花劍派也打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勝仗。
康出漁的臉色更白,眉心一團紫烏之氣更濃,百毒神魔華孤墳的毒,確實厲害!
康劫生雙目紅腫,跟張臨意說話時,幾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張前輩,您一定要設法救救我師父!」
張臨意不耐煩地揮手,蕭秋水過去扶住了康劫生,康劫生掩臉痛哭!
張臨意一直把著康出漁的脈,把了好久,又鬆開手,沉吟了好久,又把住康出漁的脈門,把了好久,再鬆開手,又沉吟了好久。
張臨意再沉吟了好久,終於長歎了一聲,問道:「他中的是華孤墳的毒?」
康劫生肯定地點了點頭,張臨意歎道:「華百毒的毒又精深了。」
接著又把了一會脈,終於鬆手,自懷裡取出紅、白、黑三顆藥丸,道:「只好先服這『三生草還丹』試試,泡在酒裡,烘熱調好,才可以食用。」
蕭秋水和張臨意走出「觀魚閣」時心情都是沉重的。
他們在「七迴廊」處分手,張臨意趕去「振眉閣」,蕭秋水則趕去「聽雨樓」。
浣花蕭家位於成都浣花溪上游兩百二十四畝半地,佔地極廣,樓閣亭台,連綿不斷,所以當兩軍衝殺時,在浣花劍派十面埋伏下,除了那四名沙千燈親傳弟子,別人根本攻不進來,也沒有被火焰波及。
蕭秋水要走到「聽雨樓」,還須走一段路。
就在蕭秋水要經過「見天洞」時,蕭秋水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感覺很奇異,也很微妙,就像是鄧玉函面對南宮松篁時一樣,但又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這時蕭秋水正好走到迴廊彎角處!
驟然劍光一閃!
黑夜沉沉,劍如旭日!
劍如口芒,其快如電!
這一劍來得如許突然,如許快速,按理說,蕭秋水是絕對避不開去的。
可是蕭秋水因為那奇異的感覺,所以提防了一下,這一劍迎面刺到,要把蕭秋水的眉心刺穿!
劍已撲面,蕭秋水不及拔劍,不及閃躲,亦不及退後,卻及時一個大仰身,間不容髮地避過一刺!
這人的出手不在蕭秋水之下,出劍在先,蕭秋水雖不及拔劍,但仰身還是來得及的!
但下一招就來不及了!
這人一劍順勢刺了下來!
蕭秋水既無法招架,又因勢盡不能閃躲,人急生智,居然一張口,用牙齒咬住了劍鋒!
這人一怔,萬未料到蕭秋水接得下這一劍,心裡一慌,猛抽劍身退!
其實這一下,十分微妙,蕭秋水張口咬住劍鋒,是鋌而走險,最後一著,對方以為這一劍蕭秋水實避不過去,所以也沒用全力,蕭秋水才能一口咬住。
但只要對方順勢一扳,或用力一扎,以蕭秋水的功力,牙齒必銜不住劍鋒,乃必死無疑。
只是對方見蕭秋水居然如此瀟灑,竟用牙齒咬住劍鋒,一時覺得莫測高深,心裡一慌,竟抽劍回鞘,返身就逃!
這人出劍快,身法更快,一轉身,便消失在黑暗處了,蕭秋水才從大仰身中彈身而起,驚出了一身冷汗。
蕭秋水除了疑慮以外,心中更有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要在他有生之年,必須要創出一招奇劍,能夠在剛才的情形下照樣出劍,而取勝敵人的劍招。
這人在轉角處出襲,其時天暗,又無火光,一招不中,再發一招,隨後便走,全不留痕跡,蕭秋水在驚魂之中,也沒看清對方是誰,甚至連男女也分不清。
蕭秋水很快地查出,伏在此處的一道暗樁,兩名犬組劍手,已被人刺殺於迴廊之底。
這人到底是誰呢?
蕭秋水要去「聽雨樓」,「黃河小軒」是必經之地,蕭秋水一個人走著,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浣花劍派虎組的高手都分散潛伏在附近每一角落中。
浣花劍派之所以能名列當今武林三大劍派之一,絕對不是僥倖得來的。
蕭秋水想到這裡,突然聽到一聲慘叫!
聲音自「黃河小軒」那邊傳來!
蕭秋水立時展身法,就在這時,他已聽到叱喝聲與交手的聲音。
叱喝到了第三聲,蕭秋水已到了現場。
到了現場,蕭秋水完全被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