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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勇將 第十一章 棺棺傷胃 文 / 溫瑞安

    蔡般若聽了,徐徐吸了一口氣。

    「颼」地一聲,他半空翻了個觔斗,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這時候,鍾詩情的刺,還橫在半空,胳臂發酸,筋脈發麻,一時還不能把刺收回。

    眾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氣。

    ──為那文質彬彬的書生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說?」

    蔡般若雙眉又是一剪。

    「還有一招。」

    書生笑態可掬的道。

    「還有一招?」

    「對。」

    「那一招?」

    「一開頭。」

    「開頭?請教。」

    「一開始,這位女天王,」方恨少伸手向鍾詩情那兒引了引,「用內力聚雨球,迎面向你砸來,」說到這裡,他又用手向蔡般若指了指,「你則用指勁把水球打散,將『風刀雨箭』和這一班大哥、大叔、大伯、大佬、大天二、大癟三……」說至此,他又伸出水蔥似的手指,向那一大干武林人物指指點點,「全都逼了出來;那──」

    他遂轉身向蔡般若笑臉迎人的道:「你是大盟主,敢情是講理的。你也會基本算計法,不然我抽空教教你也無妨。廟門前打水球,是一招。隔空彈走陳三,算一招。你奪傘,」他指了指腳下,鍾詩情脫手的寶傘就恰好落在他身前,插入土裡,幾至沒柄,「也是一招。你彈刀,又是一招。拿拿拿,已經四招了。四、招、都、沒、取、勝、喎──這還得了。你這麼一下,」

    他伸出了手指,按了按他自己的額頂,「是得勝了,不過橫算豎算,那要算是第五招了──是不?那應該不是贏了,而是輸了,對不?」

    忽爾瞧見蔡般若火燒似的烘了一烘,連忙伸了伸舌頭,鞠了半躬,打揖著說,「對不起,我說的是實話,總盟主是明理人,當然是講道理的。」

    忽聽「噗嗤」一聲,原來是明珠。

    她忍俊不住,笑了。

    雖然,她也聽得擔驚受怕──怕方恨少小命不保。

    她知道方恨少是要討好她。

    想討她歡心。

    可是這卻使蔡般若光火了。

    只看他雙眉一剔,身後似「哄」的一聲炸起,竟似起了火了。

    「你──」

    鍾詩情自己也聽得目瞪口呆,一見方恨少不妙,馬上搶身攔在這書生前面:「姓蔡的,你有臉身為武林大宗師,小朋友說真心話,你就想殺了滅口不成!眾目睽睽,你還要不要面子?!這位──」

    她回頭望了望方恨少,「這位──喂,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方恨少答:「方恨少。」

    「方恨早?」鍾詩情乍聽,不由得低聲咕噥了幾句,「他奶奶的,他媽怎麼知道她這個兒子因為多話死得早?」她以前認識了個道上相知的義兄,姓「孫」名「死」,她也諸般不明白,為何孫死的爹娘怎會給孩子取個「死」的名字?莫非他們做爹娘的,不想把他養育成人?還是故意叫破,讓他可以擋災避劫?

    方恨少聽不清楚:「怎麼了?」

    「沒什麼!當心小命就是了。」鍾詩情繼續提防蔡般若對方恨少猝然發難,她也知道對方實在難纏,當下刻意把話題岔了開去,「你剛才說有兩個原因,還有一個呢?不是給小輩們逼得忘了下文吧?」

    她也明白方恨少那一番話是維護她,但畢竟當著眾人之面,姓蔡的再量大只怕也下不來這個台,她也著意維護方恨少。

    蔡般若又長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看去,他背後的火光才像似隱去不見了。

    「是還有一個原因。」

    「說。」

    「我不想殺你,我要殺的是南天門裡更有代表性的人物。」

    「呸!」鍾詩情嗤笑道:「別死要面子了,老匹夫!」

    她指了指身後的「如是我聞」冷不防和「姑妄聽之」莫星邪,「難道他們比我更重要?」

    「不是他們。」蔡般若冷峻地道:「是他。」

    他遙指。

    「他才是南天門裡真正的勇將。」

    眾人隨指望去。

    蔡般若伸出的是食指。

    左手食指。

    但在眾人回望之際,他的其他四指同時彈拂了出去。

    「高唐指」。

    四隻手指,四縷指風。

    四指彈向一直守在棺槨旁的四名漢子。

    當蔡般若那末一指的時候,四人已早有了警覺,可是,指勁還是來得太快、指風也到得太急了。這四人同時應變:

    人人應變方式均是不同!

    為首的漢子,額刻太陽圖樣,他怪叫一聲,全身彈起。

    真像彈丸一般疾彈了起來。

    他陡伸出一手。

    右手。

    右掌一駢,硬接一指。

    然後,左掌迅速按在右掌背上。

    之後,左腳又急踩在左掌後。

    最後,右腳又猛踏在左腳背上。

    ──也就是說,他用了兩掌兩腳,接住了這一指。

    接著,他又大叫了一聲,自半空翻落了下來,單手摀住肋部,臉色慘白。

    另一名漢子,頭刻月亮,也悶哼一聲,忽然俯首、蹲身、側頭。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縷指勁,已正正中中的打入他耳孔裡。

    他立刻甩了甩頭。

    甩得勁急。

    奇劇。

    說也奇怪,那一縷指風,就給他偏頭一甩,自另一耳孔甩了出去,大家還可以聽到那一縷指勁餘風,嘯地消失、淡滅在空中。

    這漢子又冷哼了一聲。

    躬身。

    身退。

    他左手捂胸。

    目光很凶。

    還有一名漢子,眉心刻著一顆星星,忽然脫掉了長袍,還除下了長靴和褲子,一下子,變得光禿禿的,只剩下短截截的內服。

    他卸衣極快,簡直快到無倫。

    衣一除下,他馬上迎著指風一攔,和身以衣服一兜──他竟以衣服鞋褲裹住了指勁!

    然後他自半空中落下來。

    落下來還摔了一個大跤。

    起來的時候,衣服散開落地,穿了至少百來個小洞。

    他自己卻撫著胃部。

    好像那兒很痛。

    剩下一名漢子,印堂雕了一朵福雲,忽地拍胸捶地,大叫三聲。

    跟著下來,他像一隻蝦米似的,躬身彈起,半空迎上了指勁。

    他一張口。

    好大的一張口。

    一張口好大。

    「嘯」的一聲,指風竟射入他的口中。

    他也一口「吃」掉了指勁。

    這還不夠,他還用袖裹著雙拳,拚命塞住了嘴巴,好像是以防指勁會蹓了出來般的,死死地摀住了嘴。

    然後,他弓身一陣搐動,放了一個大大的屁。

    臭屁。

    最後,他以手按住了「梁門穴」部位,痛得皺起了眉頭。

    四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去接了蔡般若各一指。

    可是,蔡般若仍以一招傷了四人。

    四人都傷了胃。

    ──四個人都好像一同一口氣啃了只塗了辣油的石頭似的。

    方恨少忍不住悄聲問:「他們是誰?」

    他看到蔡般若出指攻襲之際,明珠雪玉似的臉上,出現了情急的樣子,他就猜估她會知道。

    她果然知道。

    「他們是四少爺身邊的『四大護衛』。」明珠兀自擔心、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口棺槨,「他們成名於川西。川西多山崖絕壁,死人多置於棺中,而棺則擱於絕壁峭崖上,謂之『崖葬』,是當地風俗。他們是徒步背棺翻山越嶺,為人崖葬,練就了一番好身手,招式古怪,套路獨特,後給四少爺破格招攬,他們也為『南天門』立下不少汗馬功績,人稱『四大名棺』。」

    「四大名棺?」方恨少忍不住笑了:「我聽說過『四大金剛』、『四大天王』、『四大皆空』、『四大名捕』……甚至『四大兇徒』,卻沒聽過『四大名棺』──」

    「他們本來姓『官』,」明珠委婉的解說,但顯然心不在焉,「一個名字叫日,一個叫月,一個名雲,一個名星,大家叫開了,就稱他們為『日官』、『月官』、『星官』、『雲官』,他們好抬著棺材行走,所以江湖人背裡戲稱為『四大名棺』。」

    「哦,」方恨少唯唯諾諾地道:「原來如此,卻不知──」

    明珠依然愁眉不展:「卻不知在棺材裡的是誰?」

    她憂慮的是:剛才鍾詩情的刀,就釘入棺材裡,只怕一定刺穿棺槨,那棺材裡的人豈不……!

    她只是擔憂,鍾詩情卻已叫出聲來:「原來是你們!」

    她說的「你們」,指的是日官、月官、星官和雲官。

    但接下去一句話卻問得更逼切:

    「──是你們來了!那棺材裡的到底是誰?!」

    她當然比誰都情急。

    因為那飛扔一刀是她的。

    顯然的,她也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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