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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像一個驚歎號的我 機艙 文 / 溫瑞安

    兩個本來要湊在一起的人影驟然分開。

    主要是女的推開男的。

    溫柔整個臉都烘烘地大緋大紅了起來。

    她在拗指甲,隨即省覺自己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便隨手拈了白愁飛的袖子來抹,就像是一張隨手拈來的桌布一樣。

    ——因為親切。

    但白愁飛為之氣結。

    他當然不是惋惜身上那一襲白衣。

    而是偏在這時候,居然有人送酒上來,嘿,而且還是他自己一早就布下的局。

    ——居然還不必用藥動粗,這等女子已任由魚肉!

    他打開門,是祥哥兒和歐陽意意。

    他們端菜捧酒過來。

    酒有兩壺。

    菜不多,卻色香味俱全。

    ——本來,斟茶倒水的閒事,說什麼也不會輪到歐陽意意、祥哥兒來做。

    這當然是特別的菜餚。

    特別的酒。

    還有洗臉洗手還是洗什麼的水皿。

    這兩名心腹也不是第一次辦這件事。

    他們辦來已頗有默契、得心應手。

    白愁飛叫他們把酒菜端進去,放桌上,他向他們眨了眨眼——「好了,出去吧。」

    他們居然不走,也向他眨了眨眼,「樓主,我們有事稟報。」

    白愁飛正在興頭上頭,頓時不耐煩起來。

    卻聽溫柔幽幽地說了一句:「他們……是硬要跟我一道兒來的……不是我要讓他們來的,他們就是癡纏沒休,你別難為他們,他們也是為我好……」

    她就是沒說王小石派他們來的,以免白愁飛對王小石的恨意又加深一層。

    她還是希望他們能好好的——兩人都能好好地在一起:甚至是他們(連她自己在內)都能好好地相處。

    這回是白愁飛一時沒聽懂溫柔的話。

    隨後他才清省了一下,聽到樓下傳來爭執的聲音。

    他這才弄清楚了:原來有人要闖上來。

    ——原來是有人跟溫柔一道兒來的!

    他心中有點驚省:

    自己太興合合了,居然沒發現那爭吵的聲音,看來,那小妮子雖意亂情迷,聽覺可還好得很。

    然後他馬上又有了惡念:

    既是有人跟來,必是王小石的人,這樣的話……今晚,大可一石二鳥、一箭雙鵰,我先射下他的靶,看那小王八蛋還射不射得出他的傷心小箭!

    「既是溫姑娘的客人,好好招待他們吧!」

    歐陽意意、祥哥兒都說:

    「是。」

    「不是有話跟我稟報嗎?」白愁飛挑著眉花說,「這等煩俗瑣事,不要纏煩溫姑娘,咱們出去說。」

    他跟二人踱出了房門,掩上了房門,說:「你先洗把臉,我去去就來。」

    溫柔嫣然一笑。

    臉上還有淚光。

    幸福的淚光。

    幸福是什麼?

    幸福是一種真正的快樂——也許只是以為自己很快樂。

    冬天夜晚來得快。

    今夜沒下雪。

    今晚沒有月。

    但燦爛的是天上,不是人間。

    寒星閃燦。

    星子只現於蒼穹一角,已著了火似地密佈分據,聲勢之壯,足令白愁飛吃了一驚。

    風很大。

    很冷。

    也狂。

    狂得居然敢掠動白愁飛的衣袂,令他的袍裾裊裊欲飛。

    白愁飛一向喜歡風。

    甚至愛上狂風。

    因為風使他想飛。

    欲上青天。

    衝上雲霄。

    好一種感覺。

    ——痛飲狂歡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來的是誰?」

    「蔡水擇、吳諒和張炭。」

    「他們?」白愁飛沉吟了一下,在狂風裡,他有很多意念,紛至沓來,靈感閃躍不已迅掠即逃。「他們來得正好。」

    然後他細細地吩咐二人一些話。

    兩人聽了,也亢奮了起來。

    祥哥兒自然充滿了雀躍之色。

    歐陽意意一向沉著冷漠,也禁不住整個人繃緊起來。

    「這是個絕好機會,可將計就計,咱們依計行事。」白愁飛的眼睛在暗夜裡,映著樓頭的火把,竟似寶石一般的亮,「記住,首先要分隔他們三個。」

    歐陽意意和祥哥兒退下去之時,連白愁飛也感覺到他們抑不住的緊張。

    ——大對決將臨!

    同樣,他們也感覺得出來:白樓主已給鬥志充滿。

    那不僅是一個人的意志。

    還有野獸一般的力量。

    甚至有禽獸一般的慾望。

    風勢,是愈來愈大了。

    白愁飛是個一向會觀風向的人,他常常幻想自己是一隻白色的大紙鳶,有風就能飛翔。

    他不怕風大。

    不怕繩斷。

    ——斷了繩反而能無盡無涯無拘無束地任意飛翔。

    想飛之心,永遠不死。

    有風就有飛的希望。

    風是那麼的大,灌滿了他的衣襟。

    風對他而言,就像是時機。

    ——是時候要飛翔了。

    灌滿了風的衣襟,就像是充滿了氣和力以及機會,他整個人徜徉其中,意念電閃,就像是一個偌大機會的倉庫,個中潛力,用之不盡。

    風的來勢那麼急,看來,今晚少不免有一場颶風吧?

    他眺高遠望:「六分半堂」那兒寂然依舊。

    只有他在「金風細雨樓」上,仰首蒼穹,傲星迎風,胸懷大志,霸業王圖。

    是以他又唱起了他的歌:

    「……我原要昂揚獨步天下……我志在吒吒風雲……

    「……龍飛九天,豈懼亢龍有悔?轉身登峰造極,問誰敢不失驚?……」

    他正志得意滿,忽見樓裡那一盞燈色。

    很暖。

    那兒有一個女人,在等著他。

    ——她還是處子吧?

    在未決一死戰之前,先祭祭劍也好。

    他想起這樣做就能既深又重地打擊王小石,高興得幾乎要狂笑起來。

    他不便狂笑。

    他長嘯——

    長嘯聲中,他看見梁何匆匆而來。

    他正是召喚他來,部署一切。

    ——雖然沒有了孫魚,但仍有梁何,這就是他不止把時間心力放在培植一人身上的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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