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白愁飛的飛 良機 文 / 溫瑞安
「金風細雨樓」有四樓一塔。
——共有青、紅、黃、白四色樓。
白樓是一切資料彙集和保管的地方。
——當日,向不受拘束的王小石和野心大眼界高的白愁飛一入這兒,也給裡中的分工精細、佈局奇大所震懾了。
紅樓是一切武力的結集重地:包括武器和人力,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實力」。
——當年,楊無邪就是從那兒取出一些詳盡的身世資料,足以把向來天塌下來都不當一回事的王小石和膽大妄為的白愁飛嚇住了。
——那是一個組織的實力重心。
黃樓是娛樂中心。
——白愁飛現在掌握了那兒:那兒其實也是所有的「金風細雨樓」的弟子徒眾趨之若鶩的地方;他主掌了那地方幾乎就等於控制了大家的心。
青樓原是發號施令的總樞紐。
不過最近傳聞蘇夢枕愈漸病重後,那兒似已少見樓主和重要人物上去開會,也鮮見有命令自那兒下達了。
命令反而多出自黃樓。
白愁飛在設宴擺筵、賓主共歡後下達的命令,往往很有效,很多弟子幫徒都樂意服從:因為其利益是明而顯見、快而實惠的。
——只不過青樓仍由蘇夢枕主掌,雖然,他住的地方多是四座樓子圍護著的中央那座白玉塔上。
有他在,儘管已罕有人見得著他愴寒瑟縮的身影,但畢竟仍是個名正言順的總壇。
今天,他們卻見得著他。
他們一共五人。
他們是:
刀南神。
楊無邪。
樹大夫。
利小吉。
祥哥兒。
他只有一人。
他當然就是:
——京華第一大幫:「金風細雨樓」,七十一股烽煙、三十八路星霜、廿一連環塢總瓢把子:
蘇夢枕。
刀南神垂著頭,神情很恭謹。他雖低下頭,但卻抬著眼,觀察這個不住嗆咳,肺葉如老而急速的風箱不住抽動,全身不時痙攣不已的主人的病情。
他心頭是感慨的。
——當年「金風細雨樓」裡的「五大神煞」,而今上官中神早就死了,薛西神也喪命在莫北神的背叛倒戈下,郭東神與自己畢竟格格不入,仍在這兒服侍蘇公子的,就剩下自己這個老將了!
他已感慨了好一會兒了。
因為他也等了好一會。
——楊無邪已報告完畢了好一段時候。
楊無邪剛剛報告完近日白愁飛的種種囂狂舉措。
還有他斫掉了的那棵樹。
——那棵代表了「金風細雨樓」萬世不墜、由蘇夢枕父親蘇遮幕手植的、也是蘇夢枕最心愛的:樹!
聽完了楊無邪的報告,蘇夢枕只懶洋洋、病懨懨擁著他榻上的玉枕,無可無不可地問:
「你們認為該當如何處置?」
他總是喜歡先聽聽別人的意見,但等到真正執行和下決定的時候,他絕對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完全不理會他們的贊成或反對。
刀南神突然躁烈了起來:
「殺了他!」
「為什麼?」蘇夢枕倦倦地又問。
「再不殺他,他就會先殺了你,奪了位,毀了『金風細雨樓』。」
蘇夢枕似並不意外。
他依著枕,轉向楊無邪,問:「你的意見呢?」
「篡位奪權,尚在其次,」楊無邪深思熟慮地說,「但只要白副樓主主持大局,必將我們的力量全依附支持蔡京,這樣一來,京裡的武林勢力,再不能節制這一位無惡不作的權相了。」
蘇夢枕沉默了一會,仍低首看著墊著他腰膝的那方玉枕,然後才幽幽地道:「那也不然。朝廷裡的武林實力尚有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市井江湖,也還有『發夢二黨』的勢力。」
他悠悠地道:「再說,有蔡京的撐腰,樓子裡的哥兒們不是不憂出路,而且還定必聲勢日壯嗎,這何樂而不為呢?」
楊無邪凜然道:「可是蔡相當權,民不聊生,一味求和,不惜出賣國土,且暴徵聚斂,魚肉百姓,若再讓他當道十年,又無節制其橫恣暴虐之力,國家恐怕真要國無義士、禍亡無日了!」
蘇夢枕低沉地說:「但那是國家大事,我們只是江湖中人……」
刀南神大聲截道:「武林中人也有武林規矩,江湖中人更講究江湖規則。咱們槍尖殺敵、刀頭舐血,走的是道,行的是俠,有所為的為,有所不為的不為,跟著蔡京尾巴欺壓黎民百姓,咱們寧肯回家耕田也不混了!」
祥哥兒一味地說:「是,是,說得對……生死不足惜,威武不能屈。個人存亡事小,家國興衰體大——」
蘇夢枕瞄了他一眼,只倦乏地道:「你們要我怎麼做?」
刀南神垂手、垂首、緊跟了一句:「一切只等樓主下令——」
旋又跟前了一步,低聲道:「這是除奸的好機會,一旦錯失,良機不再,禍悔無及。」
「那種人,他想飛,」刀南神狠狠地道,「咱們就把他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