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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篇 戚少商的傷 文 / 溫瑞安

    「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幹什麼?你思春不成?」

    「我思無邪!剛剛才想起幾個人……」

    「什麼人?」

    「蕭秋水有唐方,方振眉有劉惱惱,方歌吟有桑小娥,戚少商有息紅淚……」

    「男才女貌、兩情相悅,這不算太難得,問題是,驚才羨艷,並轡江湖,到頭來,是不是能共結連理,同偕白首,這是謎,也是疑。」

    「唉,戚少商和息紅淚這一對璧人,天作之合,便只是一段佳話,而沒有圓滿的結局。」

    「也許這便是俗世所謂的孽緣吧!誰教他們遇上了。」

    「說來,他倆的相遇,也是緣。」

    「沒有緣,哪來的遇?」

    「他們從相識到相知,很好玩。」

    「怎麼個好玩法?」

    「戚少商第一次遇見息紅淚的時候,是在大名府。那時負責替徽宗趙佶來辦花石的朱欏,極盡搜制之餘,正在大名府舉辦『英雄擂合會』,誰能技壓群豪,便可擢升為朱欏身邊的團練使,官拜三品,負責保護朱欏的性命安危。」

    「朱欏?就是那個借採辦花石為名,乘機為奸,弄得民不聊生。因而盜賊蜂起的朱欏?」

    「不是他,還有誰?朱欏借這個什麼『英雄會』來選拔人手。增強實力,正是眾所周知的事,不過,古來以功名求富貴者,世所多有。這次『英雄會』,各路各派三山五嶽的人馬都來了,倒也熱鬧非凡。」

    「這算什麼『英雄會』?分明『狗熊聚』!難道……難道……平視王侯的戚少商……他也會去不成?」

    「他去了。他原只是去看熱鬧而已。還帶了兩位結義兄弟,『小諸葛』阮明正和『陣前風』穆鴆平,一同去看看願為虎作悵、助紂為虐者的醜態。原擬待哪個傢伙贏了全場後,他才上陣去把對方攆下台來,再作揚長而去,好挫一挫朱欏的威風。不料,一百一十三場打下業,只剩下十五對人,戚少商卻是認準了一個人。」

    「息紅淚?——不可能吧?她是女子,怎能上擂台跟男子爭名奪位?」

    「便是她。她扮成一翩翩美少年。戚少商一眼便看出她的武功,絕對在這一干志在求取功名的烏合之眾之上,而且氣態不凡,氣質過人,心裡直為她惋惜:「卿本佳人,奈何甘心作賊!」

    「戚少商看得出來,息大娘是女扮男裝?」

    「哪會看不出來!一個女子要是打扮成男子,而還能在長久親密相處下瞞得過人,只有三個可能:一就是她原本長得醜,像個男人婆;二是人人心知肚明,只是詐作不知:三是根本沒有人與她密切的相處過所以不知。像戚少商這種明眼人,怎會看不出來?一個真正美麗的女人,扮成男子,不可能不露出破綻,何況息紅淚比水還柔,比花還嬌,比夢還易碎,比心疼還楚楚。」

    「聽你這樣形容,大娘還真是個絕色美人。」

    「美不堪看,花不堪開,畫不經意而成,更妙造自然。息紅淚而像一道黃昏雨後的彩虹,要天地間的機緣巧合才能搭出這樣飄忽而不可捉摸的彩橋。她以氣質取勝,故比美麗還美麗,可堪細賞耐看。」

    「看來,你今天若是見著她,也會對他入迷吧?」

    「嘿嘿,戚少商就說過,愛情理應發生在相見的一剎那,要是見著了仍沒有感覺,恐怕日後難有什麼激情和愛了。」

    「所以戚少商就身先士卒,為卿而輕狂顛倒了?」

    「不過有些事,總是未盡如人意的,戚少商沒有看錯,息大娘果然擊敗了十四名敵手,眼看可以奪得團練使之職,戚少商還未出手,穆鳩平已一步躍上擂台。他一是要想把這人撂倒,不讓他效忠朱欏:二是聽到戚少商和阮明正交換意見,知道眼前的人是個女子,怎能讓一女子凌駕眾雄豪之上?三來他自己也技癢,很想大展身手,打了再說。於是上擂台挑戰息紅淚。兩人只打了七招,他的丈八長矛始終沾不著息大娘的衣袂,息紅淚卻在輕靈步法中巧施繩鏢,絆倒了穆鳩平——」

    「哎呀,戚少商他可不會坐視不理吧?」

    「當然了,穆鳩平是他拜把子兄弟,他怎會死不救?只好飛身上台,運劍如風,一劍挑去了息紅淚的袱帽,眾皆嘩然,原來技驚群雄的實是一位如此嬌柔的美嬌娘!息大娘自是又羞又憤,兩人便大打出手……想來,那時候息紅淚並忿恨這廝多管閒事、破壞她的好事,戚少商也定必惋借,這女子怎麼甘心去助紂為虐了。」

    「結果誰打贏了?」

    「戚少商始終技勝一籌,但他並沒有下殺手。息大娘久戰不勝,從對方的劍法中推測,眼前出現的必是『九現神龍』戚少商,情知難以取勝,無奈也難以下台,正酣戰時,息大娘的兩位義妹,唐晚詞和秦晚晴,原本也喬裝混入人群裡,她們一起動暗青子,向台上的戚少商招呼,戚少商回劍封格,砸飛暗器,卻不意其中一枚飛梭,射向息大娘,息紅淚措手不及,眼看要受重創,戚少商也不忍見息紅淚喪在這一記飛梭下,倉皇間飛身攬抱住息大娘,運勁於背,硬受一梭——」

    「哎呀,這……這傷得不重吧?」

    「戚少商是奮身搪這一梭,早有運勁於背,反而傷得不重,重的是息大娘以為戚少商乘機欺人,銀牙一咬,把心一橫,以為對方這樣狠,眼看自己將重創於梭下還未心甘,還要擒住自己,當下要玉石俱焚,繩鏢疾射而出,戚少商雖及時挾住強鏈,但鏢刃已打入右胸,登時血染長衫。阮明正、穆鳩平在憤罵聲中撲至搶救。息大娘這才弄清楚對方並無惡意,還為救她而重傷,但這時朱欏已知有人搞局,叫手下前來抓人。阮明正穆鳩平護戚少商而逃,殺出血路,息大娘在混亂中,也只得隨唐晚詞和秦晚晴逃離——她這麼做,也是有意引開官兵的主力……」

    「嘿嘿,戚少商首遇息紅淚,就為她流了血。」

    「再見時也一樣。她們第二次見面,仍是為了朱欏。」

    「哈!朱欏這王八蛋可成了月老了!」

    「這『月老』可不好惹得很。第二年,朱欏在浙江王府慶壽,自然大排筵席,趨炎倚勢的地方官員、土豪劣紳,紛紛獻賄賀壽,更有扈伶人來唱戲跳舞的。戚少商跟『連雲寨』的二當家勞穴光也混了進來,想借壽宴行刺朱欏,發現朱欏早有提防,布下天羅地網。別看他一邊端坐狎戲痛飲,一邊觀賞載歌載舞,實則前後、連同簷椽坐椅,全遍佈高手,暗藏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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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發現了什麼?」

    「咳,咳。」

    「哎呀,你別這樣子好不好?」

    「咳嗽都不行麼?」

    「哼嘿,你這哪是咳嗽,分明是賣關子!」

    「好吧,好吧,我只是清清喉嚨。話說戚少商跟勞穴光正要離開王府之前,突然發現,在台上晏妙歌舞,輕盈艷冶之女子,竟是息紅淚!」

    「她!」

    「戚少商一見,立刻就呆住了。」

    「怎麼了?息紅淚不是一直都想在朱欏那兒求功名富貴嗎?在這裡出現,並不算得是太離奇的事吧。」

    「戚少商才不是為了在此時此際遇上息紅淚而驚奇,而在舞台上,撐傘而翩翩起舞的息紅淚,實在是太美太美了。」

    「聽你口氣,如同目睹。」

    「你別打岔。就在這時候,驚變遽然生!息大娘長身而起,綵衣飛飄,疾掠而上,自傘柄內拔出知劍,袖裡繩鏢,同時直取坐觀歌舞的朱欏!」

    「哦,啊,原來息大娘打擂台,為的是要接近朱欏,以便利刺殺之!息紅淚的為人清烈,我怎麼這麼糊塗呀!」

    「別說你,連戚少商也曾糊塗一時。這下他見息大娘向朱欏下殺手,頓時什麼都明白過來了。」

    「他明白就好。」

    「可是他要阻止,因為他知道,息紅淚一旦攻入朱欏身前,定必中伏,故此他長身而起,振劍作攔,息大娘一見又是戚少商從中作梗,真是咬碎了銀牙,欲誅大惡,欲誅大惡,只好對戚少商遽下殺手——」

    「唁,這兩口兒又打了起來了!」

    「這時候,朱欏的機弩俱已發動,戚少商一劍逼開大娘。返身應付這些暗器和攻擊,以他武功,還抵擋得住,可是背助反著了息大娘一鏢,血流如注。」

    「又受傷了!」

    「對。戚少商二回見著息大娘,俱為之所傷……不過,比起日後感情上彼此的挫傷,那還不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那是日後的事,但在王府的官兵和朱欏的埋伏下,這兩人如何逃出生天?」

    「息大娘發現戚少商攔截她之意,是要先行引發機括埋伏,而她還恩將仇報,一鏢傷了戚少商,真個追悔莫及。這時候,她的兩個拜把子妹妹唐晚詞和秦晚晴,全都衝了上來,聯合勞穴光及預先佈伏在外的阮明正等,裡應外合,卻是只求讓戚少商殺出重圍再說。」

    「這才像話!殺敵與救友,兩者擇一,還是救朋友更重要。」

    「這一次,戚少商再傷於息大娘手上,致使兩人因而結成了知交。息紅淚把戚少商救離了險境,沒有說半句抱歉的話,只說:『你流的血,只怕我要流半生的淚才能報了。』誰都知道息紅淚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平生難得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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