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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招降大計 第四回 投降大典 文 / 溫瑞安

    「招降?為什麼?」

    「對。一個個去打,傷亡必巨,且一定會招惹敵方防範,甚至聯手反擊,就算最終得勝,也必定只是慘勝,故此與其用霹靂手段去殲敵,不如以懷柔手段來制勝,效果更速更佳。招降就是用敵人的力量來壯大自己的實力,進而瓦解敵人陣營。」

    「只不過……誰願意向我們投降?」

    「現在也許,還沒有,那只是因為他們知道咱們不會放過他們,要決一死戰,所以他們秣馬厲兵,誓死對抗。我們的攻勢鬆緩下來,游、池、葛三家必然內哄,互相攻襲,到時候,必有一家先支持不住,我們就去幫助他,聯結他的力量,去蕩平另一家,但又不要發動殲滅戰,讓對方感受到我們合二家的壓力,威迫利誘,使對方投降——一旦降了我們,再集三家聯盟之力,才把那僅剩的一家滅絕,然後再回過頭來,逐一消滅先前那兩家只為了利益、利害而與我們聯結的盟友。」

    「你認為那一家會先向我們投降?」

    「千葉山莊。」

    「葛家?」

    「他們只是承上遺澤,屍居餘氣,實力最弱——在三家強伺之下,他們早已快撐不住了。他們死撐只是為了保命保住家業,一旦知道可以不死,還可以迅速竄起,結合我們的勢力,他們大抵是願意降的。」

    「……可是,要他們乖乖的『投降』,總得要顯示一下實力,而且也得要有個中介才行。」

    「你說得對。炫示實力方面,以我們的勢力,當然不成問題,事實上,千葉山莊的人也比誰都明白我們驚人的戰力,至招於『招降大計』『中介』方法,不妨可以考慮漢朝對付外寇方法?」

    「什麼方法。」

    「和親。」

    「和親?」

    「對。漢朝皇帝盡量不跟外族直接交兵,用『和親』的方法,把女兒嫁給外敵,日久之後,外族皇室裡的當權人物,有不少都有漢朝皇裔的血統,而且又受到大漢天聲的感化,自然就銳減了怨隙,而加深了情誼,足以避免許多兵戈相見了。別忘了,葛鈴鈴還雲英未嫁,而且還長得甚美呢……嘻嘻……」

    「我……我已有十四個姨太太……葛家姑娘會——」

    「大王嫌多麼?」

    「不嫌!」

    「為嫌那就好了。」

    「我只怕對方嫌……」

    「她嫌!那是她的福氣哪!」

    「這好!」回百應振奮地一拍大腿,「好意見!」

    「萬一姑娘不懂事,我們所予的壓力就大上一點,」回千風笑得詭詭的,「到時,也不怕她不就範。」

    「說到底了,『千葉山莊』就是剩下一個司空劍冠是個能手,餘下均不足慮。」

    回百應深表贊同。

    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深悔為何不早些恭聆回千風的「招降大計」。

    「那麼,」他繼續「虛心」「請教」。「我們招降的第二個對象,會是哪一家?」

    「游家。」

    「為什麼?」

    「因為游日遮已外強中乾。」

    「池家公子手上只剩一個大將方邪真,怎麼不是他們?」

    「就因為方邪真,他已與我們回家結下血海深仇,除非他已不在『蘭亭』池家任事。」

    回百應聽了,眉毛又打了結,只重複了他的下半句話:

    「——除非他已不在池家任事?」

    然後他以一種奇特的,既不煩也不躁但也不是完全沉著冷靜的語調反問:

    「如果他已不在洛陽呢?」

    回千風苦笑道:「這時候要他不在洛陽鬥爭,除非他已先擊垮了咱們——他這種人,本來寧可孤高自潔一輩子,也可以不出世;不過一旦已人江湖,就非得做出轟轟烈烈的事業來不可!」

    回百應依然維持著他奇詭的語調:「假如他不是不在洛陽,而是已不在世間呢?」

    回千風倒吸了一口氣:「你是說……?」

    回百應滿臉是亂胡,戟髭,此時更瞇起了一雙戾目,以致誰也難以從他表情臉目中看出什麼真相來。

    「他死了。」

    「可是……」

    「可是什麼?」

    「方邪真可不會無緣無故便死。如果要格殺他,恐怕並不容易。」

    「我想今天就有幾起人要狙殺他,而且要殺他的人都是一流一的高手。」

    「如果……還是殺不了呢?」

    「要是殺他不死,我們可以借他身邊的人之手去殺他。」回百應一旦冷沉陰險起來,使得他本來粗豪暴躁的外表,一下子便有了幾乎是天淵之別的對照,但只要習慣一下,就會覺得:也許他本來就是這種人,他本來就說是這個樣子,並不使人評說、也不令人差愕。

    「歷來強將忠臣,都是死在自己人手裡,多於外敵。」

    回千風明白了。

    又一陣不寒而悚。

    「雖然歡迎你提出任何見解,大膽放言也無妨,」回百應逐一檢查他身上的兵器,似不太經意又半警誡的說,「只不過,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種話,對我說可以,對大家說,可會影響士氣。」

    回千風聽了,忽然反問:「大王認為方邪真、池家公子、游日遮、司空劍慣這些人,算不算是仇人?」

    回百應一愣。

    他知道回千風此問必有所據,便答:「是。都有深仇大仇。」

    「那就是了,」回千風繼續問:「那您認為方邪真殺不殺得死?」

    「只要方邪真是人,他武功再高,」回百應正色道,「就一定殺得死——就算殺不死,也一定害得死。我不是已說過了嗎?我已經找人去殺他了。」

    「那麼,池日麗、池日暮呢?」

    「他們只是有智謀沒實力的狡詐之輩。」

    「游日遮呢?」

    「他也是人。」

    回百應淡淡地道。

    「還有葛鈴鈴……」

    「她?」回百應兀地豪笑了起來,「她快要是我的第十五姨太太了……」

    「司空劍冠——:』

    「他只是可憐蟲,一輩子不知道自己該當什麼角色。」

    回百應斷然地答道。

    「這便是了,大王,」回千風總喜歡以「這……是了」作開場白,「這些人在大王心目中,都只是小腳色而已,我盛讚他們,又有什麼用?重要的是大王夠強,『妙手堂』陣容夠壯!大敵當前,虎豹當道,當然不先重兵去打殺狐狸。我聽古人說過,張力千鈞的巨弩,不會對小老鼠扳動扳機;重量萬斤的大鐘,不會因小木棍敲打而發出聲音。我勸大王招降這些仇人,不是因為怕了他們,而是為了要利用他們,盡量減少自己的耗損而達到消滅他們的目的。我特別推崇方邪真,更不是畏懼他,而是認為不值得為了他壞了咱們的大計。亂了大王精心佈署的陣腳——大王可是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讓這些小池裡翻起風浪的螃蟹再橫行一陣,對大局不無好處,請大王三思為是。」

    說完了。

    回千風站了起來,一副誠惶誠恐等待降罪的樣子。

    回百應沒有回應。

    半晌,仍沒反應。

    然後,幾乎是突然地,他陡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十分突兀。

    「好,好,好!你說的好!勸的好!反對得好!」他笑聲一歇,幾乎突如其來的,他的那一個籮筐般的大巨臉,又湊近到了回千風那張長如炸油條的臉前,一字一句的道:

    「你說得字字切中我心意。」

    然後他又一字一句的問:「你可知道我原來是怎麼構想的?」

    回千風幾乎屏息著才能回答:「大王的意思是贊同我的——」

    回百應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並用一隻食指,在他眼前搖了搖:

    「不,不是完全同意。」

    他的口氣幾乎已完全噴到回千風臉上,「你的建議是招降,而我——」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亂草崗似的橫臉,居然有一種近乎狡獪和促狹之間的詭奇表情:

    「我的意思是:投降!」

    投降?

    ——投降!?

    回千風不明白。

    差愕莫已。

    ——投降!?

    怎麼要鬧到投降!?

    他一時回不過神來,幾以為回百應說的是氣語。但他馬又弄清楚回百應絕對不是在講氣語。回百應甚至沒有生氣。完全沒有生氣。反而,一向很不苟言笑的回百應,這次笑嘻嘻的,像只要扮狐狸的老狼。這使得他有點恐怖。

    「投降!」回千風不可置信的重複,「——為什麼我們要投降?我們在招降啊!?

    「招降的姿勢太高了,還不夠火候,仍未到家。其實,剛才我私下囑招展書、林廉貞去幹的事,就是到處請降。回百應瞇著眼,張著口,像一條已一口叼住了田鼠的大蟒蛇,「我們若要徹底的打擊敵人,須得重新佈陣……那就是『耕田老漢』不勞而獲的故事。」

    回千風只覺迷離。他對歷史典故所知不多,只知道剛才招展書提過「耕田老漢」的故事,他聽當時回百應的口氣,還以為他也沒弄懂,卻不料現在聽他提了出來。

    「耕田老漢……?」

    「那是『齊策』中的典故。淳於髡遊說齊威王:『韓盧狗,是天下最優良的獵狗;東郭兔,是天下最狡獪的野兔。韓盧狗追逐東郭兔,翻過五座高山,繞過三座峻嶺,兔在前邊跑死,狗在後邊追死。耕田老漢把他們撿起來,一點都不費力氣。如今,齊國與魏國持久對抗,恐怕會令秦國成為耕田老漢。』只有先行投降,才出其不意,讓池、游二家,誰也當不成耕田老漢——只當得了韓盧狗、東郭兔!」回百應又桀、桀、桀、桀、桀地笑道:

    「你在完全不瞭解我心意前,已說出『招降大計』,可見有遠見,也確忠心為妙手堂。我們重新佈陣,自是非你主陣不可。此外,雷二叔等人都得要再度出山。另且,與其殺弟鋤奸,不如利用他來清異己,更為划算。」這時候的他,那種魯莽滅裂的樣子完全脫胎換骨,變得每一根鬍子每一條發髭都是精警英明的:

    「只不過,你的『招降大計』還是太混和了、太被動了,」他又倏地長了手,伸到回千風脖子下、肩膀上,慰勉似的拍了拍,「還是去辦我的『投降大典』吧!」

    也不知的,回千風聽得驚疑震懼之餘,卻是全身都濕透了似的,都是涔涔冷汗。

    稿於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五日

    溫劉余梁葉何陳齊在金屋觀賞水晶奇石/Nigel早退我大怒/漁人碼頭一心慶祝至交余仁生生日,本友情可感,豪氣可嘉,唯同晚疑竇叢生,而NL事件伊始矣/「三劍客」清晨七時許出發「轉運」,十點幾平安返/雪坭傳入黑函,並表憤怒/白明fax入NL反應/電琁討論疑點,敦煌表太應徹查/儀一再來電問起反擊及決策,我請HL表達:「引起他人如此狂烈嫉妒使我充滿成就感」,只此一句。

    校於九八年六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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