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四大名捕戰天王之縱橫

第十三章 兵分兩路 第十七回 懷冰擁雪 文 / 溫瑞安

    煩惱大師死了。

    他留下來的煩惱卻剛開始。

    何孤單不禁追問道:「煩惱大師死了,孫色魔會放過你和上人麼!」

    蘇眉忿忿的道:「當然不會。他要連我也殺了,一惱上人便和他力拼。」

    麻三斤嘻嘻笑道:「就是他們互拼之下,我才沒給孫人魔格殺當堂。」

    陳風審慎地道:「一惱上人以『廿四味』神拳稱絕江湖,但武功也只與煩惱大師不相上下──孫縱劍殺得了大師,會不殺上人麼!?」

    他還差一句沒直接問下去:「──他殺得了上人,會放過你麼!」

    ──的確,連蘇眉的母親「大紅狼」鐵秀男都給孫青霞一劍砍下了頭,這次他還會放過蘇眉?

    蘇眉冷冷地道:「他是不想放過我。」

    麻三斤接道:「只是因為馬軍師來了。」

    馬龍不是一個人來的。

    同行的還有菩薩和尚、耶耶渣、陳路路、仇小街。

    「我們跟蹤溫絲卷,可是為他發現了,交手幾招,他一路布下了毒,我們趕他不上。」馬龍接下去轉述經過:「我們決定不追,原因為三:一、八無先生不是我們追捕的對象,二、『老字號』溫家不到必要關頭,最好別惹。三、我怕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故而立即趕上『殺手澗』。」

    「軍師神機妙算,」麻三斤奉承的剛好合拍,「這次您又算準了。」

    陳風卻問:「難道說,以仇小街之力,加上天狼箭陳路路、天狼劍耶耶渣還有馬軍師您,還制不住孫縱劍麼!?」

    蘇眉兩頰掠上了怒絲,忿然道:「非也。那淫賊只會擇軟的啃,一見硬的扎手的來了,他就沒命的逃。」

    鐵手動容道:「逃!?」

    陳風反問:「你們就眼睜睜的讓他給逃了!?」

    「不。我當然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不文山,可是,」馬龍道:「可是,他脅持了龍舌蘭──我們總不能為了要立即逮誅此人而犧牲龍姑娘吧?龍舌蘭是聖上御封第一紫衣女神捕,家裡的大多都當了官,經商的都賺了錢;我想誰都沒意思去跟龍家結怨!」

    「可是,」鐵手始終念念不忘,「那個麒叔的小姑娘呢?」

    馬龍答:「她也給押走了。」

    這次何孤單也覺有異:「你是說──孫青霞在你們這……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大高手寰伺下,仍以一人一劍,押走了龍捕頭和小姑娘兩個女子!?」

    「不錯,」馬龍說的居然一點也沒赧然,「他用劍脅迫小姑娘背著龍舌蘭在前走,龍捕頭仍昏迷不醒……不知道誰對她下了重藥。──你難道要我們不顧兩位無辜女子的生死,一哄而上,格殺這個人魔?」

    「可是……」何孤單急得直跺腳,「你們就讓兩個清白女子任由這淫賊押走了!?」

    馬龍雙手一攤道:「不然,我們又能如何?」

    麻三斤涎著笑道:「這倒不止,馬軍師隨後即授意耶耶渣、陳路路和菩薩和尚一惱上人立即去追蹤孫淫魔,而仇小街也緊跟其後,伺機下手殺賊救人。」

    馬龍則道:「只恨他們也不易追緝成功。我們之所以沒立即救人得手,懷疑是暗裡有老字號溫家的人多番阻撓,布毒誤事。」

    那背向「少年」查叫天適此加了一句:「何況,馬軍師要跟蘇眉、麻三斤留在這裡,隨我們大隊會合,並得向我報告詳情。」

    鐵手也加了句:「況且,你們還要等我們來。」

    少年道:「這等大捕緝行動,怎可少了名捕鐵手?」

    鐵手道:「謝謝關照,也謝謝你們相候,只是,我們該當如何進行緝捕孫青霞的行動?」

    少年道:「我們有特殊的聯絡方式,追蹤孫青霞的人,自會與我們保持聯繫,由於此人不好對付,所以,我們要全力以赴。由於孫魔星的去路最少有二,所以,我們至少也得兵分二路,追擊此廝!」

    鐵手道:「兵分二路?」

    「對,」背向少年道:「據最近一次的報訊,孫青霞一夥人正自不文山一直翻上十八星山。他上得了十八星山,那麼,大致就是分兩條路,一是往山上跑,愈走愈荒蕪,從一山樹,進入大森林,再過靈壁,渡長氣河,穿過一泥洞,遁入嵯峨山──一旦給他逃入嵯峨山,那兒既非我們勢力範圍,而且,在那兒就算要找一支軍隊、或者用十萬大軍去找他,也沒有用。」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那兒,誰也找不到誰:誰到了那兒,只怕連自己也找不著。」

    鐵手當然聽過那麼一個地方。

    以及傳說。

    ──聽說,一代神州大俠最後就遁跡在那兒,而白衣大俠也是那兒現蹤江湖的。

    一旦到了那兒,就是天涯,是海角,生死契闊,再也找不到,再也找不著了。

    那是個終點。

    也是個絕路。

    ──雖然危機就是轉機,絕境後有生路,但本來是風景的,誰也不願去走上絕路。

    所以,鐵手就問了下去:「你是說,假若他往高處,就是自不文山登上十八星山,經一山樹、大森林、靈壁、長氣河入一泥洞,然後遁入嵯峨山──他一定沿這條路線走?」

    「一定會。」少年查叫天說:「困為除此以外,都是絕地。」

    陳風熟透這一帶的地形,憂形於色,「這一路上山,都有奇險,路實在不好走,更難以追蹤……」

    詹通通登時不服:「我們這麼一大班人還追不了那麼一個淫賊!?」

    陳風冷笑道:「這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哪怕你請天王多派九千人,也不能把昨天的太陽追回來。」

    馬龍道:「那一路上雖然荒涼,但天王勢力無量弗屆,仍是有人手接應的。」

    陳風道:「哦?那可真難得。──該不會是『銅鑼坳』那一帶的『流氓軍』呀?那可是一股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流寇強盜!」

    馬龍聽了,厲目盯了陳風一眼。

    連詹通通、巴巴子、回家家眾人,都各形怒色。

    鐵手只要問下去:「那麼,如果孫青霞不選擇往上爬,而是往下走呢?」

    「少年查叫天」道:「那麼,就是往大都走?越走,就愈近鬧市。」

    馬龍接道:「如果從不文山轉入州府,上有兩條路,一是從這兒往回走──但不可能,因為路已給我們在這兒截斷了。另一條路則是從不文山轉十一寡婦山,進入『大深林』,然後轉『胃園』、『肚院』、『肝苑』、『腸圃』.然後混入定定鎮,再在西北走,即就直入州府,誰也攔他不住了。」

    鐵手正在心裡暗自震佩:「這「老張飛」一夥的人,對這麼一個荒蕪之地和鄰近的繁華州郡之地形,都能瞭如指掌,功夫做足,難怪這個組織,集團的人能在這短短十數年間,聲望飛騰,勢力強大如此之甚、這般之速了!」

    陳風卻冷笑的道:「如此看來,就算孫色魔往下走,直驅鬧市,只怕要渡『阿牛溪』之際,也有天王的徒子徒孫『出室子弟』來攔截他們的了!」

    這一下,連馬龍也為之變色。

    ──看來,這名「風塵公差」不但老經驗,老世故,且對「叫天王」的黨羽勢力,也掌握得十分老到。

    那「巨無霸查叫天」頓時鼻孔冒煙,正待發作,「少年查叫天」卻悠悠自若的道:「對,咱們總算有幾分出外靠朋友的情面,到哪兒都有人願出力費心,但問題尚有:孫青霞會往哪一條路走──這才是正事,也是要害!」

    鐵手沉吟。

    陳風皺起一臉的刀。

    老烏烏著臉,像一個鐵縮的濃縮了的骨瘦如柴的包拯包青天;何孤單臉上和眼裡,都出現了一種茫然的神色,使得他的四白眼更混濁。

    蘇眉卻說:「他一定是往荒山絕嶺走!」

    鐵乎問:「何以見得?」

    蘇眉冷笑道:「他作惡多端,還敢回到人間來?」

    鐵手道:「若他自以為理虧,自知罪孽深重,他早都不必留在「殺手澗」了。」

    蘇眉忿得兩頰緋紅一般,煞是好看:「你說的也對,他那麼不要臉,當然捨不了凡塵欲世,聲色眷戀!──只不過,他這次卻是挾持了兩個美人兒走,他就算要遁世也可享受齊人之福了!」

    鐵手道:「你很恨他吧?」

    蘇眉一仰首:「有人殺了你娘,你會不恨?」

    鐵手冷靜地道:「你的恨卻不是──至少不只是那一種殺親之恨。」

    蘇眉用一雙麗目厲色盯著他:「那我可是什麼樣的一種恨哪?你且說說看。」

    鐵手卻反問道:「我也聽過江湖傳聞:孫青霞一度和你爹爹相交莫逆,武林中引為美談,怎麼卻鬧得如此下場?」

    蘇眉的神色是悲大於憤,但語音卻是憤大於悲的說,「他不是人。原本,他與爹爹、叔父相處頗為投契,並一齊聯手抗遼殺敵。他後來得悉爹爹原名『世尼』,叔父本名『逸士』但因慕東坡居士之為人風骨,才情俠氣,故一改名為車破,一更名為冬皮,以紀念這位絕世人物,那淫魔也忙表示自己亦祟仰蘇子為人,故曾自號『弒』,以應合東坡居士蘇軾之名。三人一見如故,敵愾同仇,卻到頭來,爹爹暴斃,還不知是不是他下的手!──但我是親眼看到了割下的我娘的頭顱!」

    她說到這兒,眼圈兒紅了,但她仍忍住悲,忍著淚,強忍不哭,但卻忍不了憤怒:

    「這狗賊!──他離開我娘房裡的時候,我娘還是光著身子的呢!他是只禽獸不如的東西!」

    這時候,無論誰都看得出來:蘇眉說的是真話。

    她也真是傷心。

    真的痛恨。

    而到這時際,不管誰都對孫青霞所為感到心悸!

    鐵手歎道:「令尊大人和蘇二俠及孫青霞因慕東坡居士為人風骨,特意追思悼念之,但又不欲沖犯當期宰相蔡京,把蘇學士列入『奸人黨』之忌,故只在名號上改為同『車破』『冬皮』『弒』以紀念之。我原十分羨慕他們之間的情義,沒料卻發生這等憾事!我看你恨他,已恨得引火自焚了,──無論這仇有多大苦有多深,都不值得為恨一個人而傷害自己:你若是這樣做,那仍是愛他,不是恨。」

    蘇眉的神色馬上冷下來。

    迅速冷下來──好像本是熔岩一下子遇上了寒冰一般的冷卻!

    她說:「我愛他?嘿!我現在心裡只有冰,懷抱裡只有雪!他死在我面前,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將之挫骨揚灰!」

    她說的當然是氣話。

    也是保護自己的話。

    這些誰都看得出。

    誰都沒有拆穿。

    所以鐵手還是先感歎:「我認識了許多男女,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何等恩愛,如許情濃。假如是兄弟結義,則同生共死,恩重如山;要是男女相悅,則山盟海誓,生生世世。可惜,不消歲月堪驚,年月消融,大家分了手,不久之後,因為別人讒言,因為風言風語,因為彼此疑慮,因為好事多磨,大家就互不信任了,甚至互相攻訐、彼此誹謗,用盡一切惡毒辦法,花盡一切心力:把過往等等好處,種種恩愛,全一筆勾銷、一語打殺,全變成了自己當年不長眼睛,故爾蒙欺受騙;當日不曾慧眼識人,以致遇人不淑。本來羨慕他們的,聽了為之心酸;本來對他們有期許的,聞之不覺惋惜。這麼一對金童玉女、佳偶璧人,又或是這麼一干義氣相交、共可患難同生共死的兄弟朋友,怎麼一下子,就全成了陌路人了呢──甚至就連春風不相識的人也不如,而變成了也非得啖其肉啃其骨的強仇惡敵,當日的卿卿我我、恩恩愛愛、歃血為盟、信誓旦旦,全去了哪兒呢?每次聽到,都很悵然;每每聞之,難免感慨。」

    他長歎了一聲,浩然的道:「我只是一時有點感受,這樣說了,希望蘇姑娘匆要見怪。你的血海深仇,我是明白的──我也一定會好好追究到底,不讓兇徒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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