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集 十一面埋伏 第三章 點就點 文 / 溫瑞安
張三爸雙目一瞪,暴喝道:
「巴比蟲,你趁人之危!」
這時,九環三尖八角稜已然劈面攻到!
張三爸突然出指。
(巴比蟲大吃一驚!)
張三爸的指法很奇特。
(巴比蟲埋伏在七蠢碑已久,準備一擊即殺張三爸。)
張三爸是以拇指戳出。
(張三爸不是中了毒的嗎?他不是給「巴比蟲」咬著的麼?怎麼這麼快便回復了戰力!)
張三爸的拇指是夾藏在掌心的中指與無名指間,突露出一小節,便以那一截指勁出擊的,以致乍看去,以為他在出拳,而不是在出指。
(張三爸竟還能施「封神指」!)
巴比蟲此驚非同小可!
但他已來不及撤招。
他只有硬著頭皮強攻。
稜長十一尺七分三。
──張三爸就算能戳得著他,也先得給三尖八角九環稜穿出十一尺七分三。
(那時,張三爸還有命嗎?)
(沒有命的人,還能殺人嗎?)
所以巴比蟲決定硬拚。
但他忽略了一個人。
蔡老擇。
他突然衝前,雙手扣住九環梭。
巴比蟲不怕。
──九環稜是扣不住的。
他又疏忽了一件事。
蔡老擇的外號。
──「小解鬼手」蔡老擇。
蔡老擇是「黑面蔡家」的後裔。
──「黑面蔡家」擅於打造兵器。
武林中人的趁手兵器,莫不是蔡家打鐫的,而且,也以蔡家打造的兵器為榮。
蔡老擇本來就擅於鐫造兵器。
他更能分解兵器。
──一個人既然精於建構某事物,由他來解構此事物,也理應不難。
經張三爸的因「材」施教,蔡老擇能在片刻間接好一把三駁五瓦槍,但也能在頃刻間拆掉一支七頭三節棍。
是以三尖八角九環稜才攻到,他已立即將之拆除。
就在巴比蟲發現自己手上幾乎是「空無一物」之時,張三爸已一指捺在他額上。
巴比蟲大叫一聲,翻身騰空疾退,全身異光幾暗而滅。
他按著額,與另三名高手,不敢戀戰,急退出七蠢碑。
他著了張三爸一指。
──那是「封神指」中極犀利的一擊:「點就點」。
但他居然還能保住性命。
因為張三爸那一指,也只能發揮四成功力。
張三爸遭「巴比蟲」螫傷,毒氣攻心,但他在撤退入七蠢碑的短短時間裡,已用絕世內力逼出了三成的毒,加上蔡老擇的及時吮毒敷藥,又壓下了三成的毒。
所以張三爸才能出手。
一出手就傷退巴比蟲。
──如果他未曾負傷在先,巴比蟲就斷斷不可能逃得出七蠢碑。
巴比蟲傷逃。
攻勢立止。
「天機」苦守七蠢碑。
「天機」立即整點人數:
剩下的是「大口飛耙」梁小悲,「小解鬼手」蔡老擇,「燈火金剛」陳笑,「一氣成河」何大憤,「玉簫仙子」張一女。
還有毒未盡除的張三爸。
這就是衝殺的代價。
外面的重重埋伏,似乎也在重新調配、整合中。
暴風雨前的沉悶。
殺氣的寧靜。
殺意的雨密佈天地間。
外面竟行雷閃電,下起大雨來了。
餘下的毒力,張三爸再也逼不出來的。
因為他傷心。
──竟遭受埋伏,對方以超過五十倍以上的戰力,來暗算自己,以致又折損了兩名門人。
這一路上,已傷亡了許多門徒了,幾乎每一個人張三爸的記憶裡都有一大段不能忘懷的往事,可是,一個個在身邊死亡,一個個地在世上消失,現在剩下的幾個人,都親如一家人,結義不能敘其情,師徒不能述其愛,但好不容易千山萬水渡難脫險地來到這兒,卻又再失了鄭重重和謝子詠兩人,張三爸心中的難受,真是堪似吞下九尖箭鏃,比毒的煎熬還折騰難受。
因為鄭、謝之死,使他生起了「既然他們也死了,我也不活了」之心,沒有了鬥志,內力就不能凝聚,「巴比蟲」的毒力也就一時逼不出來了。
鬥志本來就比武功更重要。一個人武功再好,只要沒有鬥志,還是非敗不可的,但若一人武功並不十分好,但鬥志高昂,那仍有勝機。
梁小悲和蔡老擇一個立即掩護張三爸進入古剎,另一個則在隘道前古碑後埋伏,誰要攻進來,都過不了他們這一關。
但兩人對退、守之間有爭持。
梁認為:「根本不要固守七蠢碑,趁敵人佈署未定,馬上放棄據點,抄小徑進入蟈蟈村,盡快脫困為上。」
張一女和蔡老擇反對:
「不能退,因為爸爹毒未清除,不便移動;咱們人數已夠少了,萬一又遭受暗算埋伏,恐怕已不堪折損了。」
蔡主張:「死守七蠢碑。我們在冀州還有小炭頭那一批人,只要我們放出訊號,很快便會有援軍來救。固守可穩,急退難保。」
梁小悲和張一女都不贊同:
「不可久守此處,一是糧食可虞;二是我們都受了傷,不耐久耗;三是敵方的援軍必比我們的人先到,那時,就只有捱打的份了。」
張三爸忽道:「我決意要反攻。趁他們主帥受創,陣腳剛亂,我殺回去,不守反撲,不退而進,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同時為謝老八和鄭十一雪此深仇。」
大家都甚為贊同。
除了張三爸之外,大家都很年輕。
──其實作為一個武林領袖而言,張三爸才不過四十一歲,也極年輕。
年輕人比較敢:
敢拚、敢鬥、敢死。
蔡老擇比較審慎:「爸爹毒力未消,還是他留守這兒,主持指揮,由我們衝殺便好。」
梁小悲卻較心野:「我們不止衝回紫竹坑,還分頭二批,衝向蟈蟈村,萬一有一批人不幸,還有另一生路。」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勸降的話:
「張三爸,你和你門人還是降了,我們的『神騎營』官兵全包圍了這裡,你們是逃不了的了。你們知機的馬上投降,我保你個官兒當當。」
張三爸跌足歎道:「吳公也來了,命也。」
「是他嗎?」蔡老擇狐疑地說,「說不定只是巴比蟲在虛張聲勢。」
張三爸搖首道:「他這一路來埋伏了我們不少次,阻殺了我們不少人,我認得出他的聲音。他來了,外面就不止十面埋伏了。」
梁小悲卻激發起豪情勝概來:「好,死就死,點就點,吳公來,也正好一併殺了是一雙,管他十一面埋伏!爸爹,我們幾時衝出去?」
他原來是粵南「太平門」梁家的子弟,一旦心懷劇烈之際,便說了粵話。
「天機」組織的過人之處,便是收容了不少各幫各派各家各門的子弟,發其長而修其短,大家都能齊心協力眾志成城為「天機」效命效力,無悔無怨。
「不對,不是我們,是我。」張三爸語音堅決如鐵鳴,「你們全往後撤,逃向蟈蟈村;我一個人去攻紫竹坑,聲東擊西,暗渡陳倉,你們一定能逃得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沒聽說嗎?他們要的是我,只是我,還要給我個官銜當當呢!你們毋庸陪著一起送命!」
蔡老擇、陳笑、何大憤、張一女、梁小悲無一不立時抗議。
「這是命令。誰抗命誰就立逐出『天機』!」
張三爸決然道。
「你們走!立即走!」他不留一絲轉圜餘地地道,「滾!我等你們全滾了,才能放手一搏!」
眾人不知所措。
張三爸下令:「從現在起,我數到三,誰不走的,誰就是『天機』叛徒,我立即劈了他。」
他不要人陪著。
他要一個人反攻。
他所恃的不是鬥志,不是勇氣,而是死志,還有浩氣。
他以堅定無比無比堅決的聲音開始數:
「一……」
誰都看得出來,他已下令,生死不改,九死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