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人生自古誰無死棺材店 第二章 千萬不要 文 / 溫瑞安
梁癲氣煞。
他幾乎沒躍起來三丈高。
「難道我會親手殺我的女兒不成!?」他咆哮狂吼,「難道我會為了陷害那姓蔡的禽獸而殺害自己的寶貝女兒不成!?」
他一把揪起杜怒福:「我不是你,你瞪著眼當烏龜王八,那是你的事!你手指拗出不扳入,偏幫外人,也是你的事!我可要為養養報此血海深仇!」
他悻然甩下杜怒福,向天長號:「你殺了我女兒,還嫁禍給我!姓蔡的,我再教他活下淚眼山,我就當王八!」
他一面說,一面連身也不回飛退,他退得比前掠還快,遇牆穿牆、遇柱裂柱,陳風威想要攔他,他雙目乍金,陳風威打了一個寒噤,梁癲已飛空躍了下去。牆破裂出,午陽驟射而入,眾人都瞇起了眼,或以袖遮目。
他們設宴原在第三層樓,梁癲飛降而下,宛若大鳥,日影為之一黯,四周忽嘯急鳴,此起彼落。
陳風威急道:「會主,咱們要不要截下他──」
杜怒福馬上決定:「千萬不要,狂僧不可能殺養養,你們也斷截不下他,自己人打起來,徒增傷亡!」
陳風威得令。
他立即掠到牆塌之處,怪叫三聲,宛若夜鳧。
他叫聲一起,其他的忽哨立即靜止。
本來在四周蠢動的人影也全不見了。
只聽梁癲已落到了樓下,還厲嘯道:「看誰敢攔我!你們別動養養一根毫毛,等我殺了那瘋狗再回來找你們算賬!」
說罷只聽一陣地動山搖的輒輒大響,自三樓望下去,怪人梁癲已拖了他的怪屋怪鳥怪牛一道兒走。
當真走得飛砂走石。
杜怒福道:「長孫兄,這事可要勞你了,要是給他追上了蔡狂,只怕兩敗俱傷,中了敵人之計。煩你走一趟,要是見二人交手,盡量排解一下,至少,也可從旁保護他們。」
長孫光明苦笑道:「只怕我也攔他們不住。」
鐵手支持杜怒福的意見,「長孫兄只要不讓他們互拼,其他當權宜從事。我現刻還要留在這兒片刻,查證一些事兒。兇手既敢在七分半樓下毒手,而且用的是梁癲的劍,留的是蔡狂的偈,如果不是他們二人下的手,那麼,目的分明是要他們自相殘殺,所以,我們千萬不要,萬萬不能讓他們對殺起來。長孫盟主輕功高妙,加上『一鶴出世,二鶴升仙』的『鶴神功』,只要敵住瘋聖一陣,我便盡快趕來。」
鳳姑卻道:「梁癲背了屋子掮了頭牛去追蔡狂,我看他是斷斷追不上的──還用得著去攔他嗎?」
鐵手道:「他這次扛走房子和牛,是不再信任把他的法寶擺在這兒,恐怕他只是先行移走,只要找到適合的所在,必先放下屋子,全力去追蔡狂──他現在是復仇心切。蔡狂離開之際,看似是心喜不勝;梁癲追趕時卻是悲憤若狂。仇恨的力量遠大於喜悅,看來梁癲是追得上蔡狂的。」
長孫光明一拂長袖,雙眉一剔,道:「兩位既然這樣說了,我當盡力而為。」
其實這是個苦差。因為誰都知道,梁癲和蔡狂一旦打起來,便誰也拆不開。要是敵人還好辦些,至多全力一拼;但因是朋友,除非有鐵手之功力,以一敵二,否則誰也化解不開。
鳳姑只好說:「你要多加小心,別把兩個瘋的癲的都惹上了。」
關切之情,洋溢於表。
長孫光明身形一展,如一隻白鶴,投向窗外,瞬間不見。
鐵手問陳風威:「你剛才說覺得小趾手持杜夫人的手諭有點不妥,不知何以不妥?」
陳風威道:「她……」
社怒福道:「你盡說無妨。」
陳風威仍是期艾:「我……」
鐵手正色道:「現在杜夫人慘死,誰都有嫌疑,現下眼看七分半樓兩大臂助就要互拼,你不但應該有話直說,也該有話快說。」
陳風威這才鼓起勇氣,硬著頭皮,道:「我……我和小趾感情本來就很好,因為一時糊塗,一時衝動,曾跟她……」
鐵手明白。
那是私情。
私情無關公事。
誰都會有私情,只要不妨礙公事,那都是人家的自由。
所以他只問:「因此你瞭解小趾。」
陳風威說:「我覺得她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不是小趾。」
大凡男女之間發生親密關係之後,自然有另一層更深的感應,有些舉止,只有經過這種親暱的關係才能體會,所以特別能覺察出對方的異舉。
陳風威又補充:「……但她又是小趾。」
「哦?」
「只不過,她說話的神態都不一樣了……」
小趾仍是小趾,不過,那已不是那個跟他有過親蜜關係的小趾了。
「況且……她還很……」
「很什麼?」
這次由鳳姑來問。
由女人家來問女兒家的事,也比較方便。
「很香。」陳風威紅著臉,紅得連瘤也紫了,「小趾她……平常是不抹香的。」
「香」字令鐵手心念一動。
「小趾在跟你說話的時候,」鐵手即問,「並沒有正面向著你,是不是?」
陳風威張大了口,眼角里既很擔憂,也很震訝:「是。那兒種植了好些藥草叢中,跟我說話……卻似不大認得我那樣。」
他忍不住要問:「你……鐵捕爺,您是怎麼知道小趾她沒……沒靠近我說話呢?」
鐵手鐵眉深鎖:「我擔心她恐怕不是小趾。」
「您……您的意思……意思是……」
鳳姑冰雪聰明,她問杜怒福:「好不好傳令下去,四處搜一搜。」
杜怒福道:「好。」
陽光因牆破而直接照進來,鳳姑心裡一戚,她看見杜怒福本來黑亮卻略為稀鬆的頭髮,竟已全白!
陳風威仍顫聲道:
「搜?……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