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四大名捕鬥將軍:少年冷血

第十集 一條美艷動人的蜈蚣 第三章 十八回死 文 / 溫瑞安

    有福同享,有難獨當;赴湯蹈火,在所必辭;犧牲大我,完成小我;一貴一賤,愛情乃見──在在都說明了:極度情境、生死關頭,最能考驗人性人情。

    是以溫約紅仍然遵守諾言。

    於春童依然輕諾背信。

    左手抱著小刀的溫約紅,顯然有兩個顧慮,使他的劍法大大打了個折扣。一是小刀身無寸縷,三缸公子是個君子;二是他的功力似未完全恢復,甚至是完全沒有恢復,所以他那絕世的劍法,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他的劍依然帶著點醉意,幾分狂態,每一劍似是一個問題,輕輕且殷殷的問:

    數年前悲壯的歌

    唱到數十年後

    會不會成了輕泣?

    又或者問:

    數百年前悲壯的歌

    唱到數千年後

    會不會成了輕泣?

    每一個問題,都是一個殺勢,每一劍,都蘊含了極大的殺機。

    可是他那一劍,怎麼刺差了半分?他那一步,怎麼忽然一跌?他應該上前追擊的,可是卻一口氣緩不過來!他本當馬上疾退的,卻腳下一個踉蹌!他怎麼沒注意他對手那一個破綻?他怎能用劍身去硬擋那一引而下的刀?

    冷血這樣看。

    這樣想。

    這樣地急。

    這時候,劍被砸飛。

    溫約紅的人也立時「飛」了出去。

    ──借勢飛出了門外!

    三缸公子已不求勝,只求逃。

    逃出門外再說。

    薔薇將軍的刀光卻直追了出來。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已進行至第十七回,那麼,這把大割大引的刀只說了一個結局:到第十八回,敵手一定死!

    ──斬於刀下!

    就在這時,那把青色的劍卻追了回來,像一個原先忘了的追問。

    數月前數月前數月前那在校場在

    校場在校場悲壯悲壯悲壯的歌唱

    到唱到數年數年數年之後之後……

    ……會不會會不會成了輕泣輕泣?

    薔薇將軍倉促綽刀招架。

    ──象回答一個要他彈精殆智的重大問題。

    三缸公子抱著小刀,就在這一瞬間踢開了門,逃了出去。

    狂月滿天。

    三缸公子一到門外,第一步就是放下小刀,第二步是折過身來,把門踢上,第三步是他雙袖狂舞,急抹木門。

    之後,他急掠到窗邊。

    這「乳房」建構奇特,只有一座門、一扇窗子,向著外面。

    溫約紅卸下發上儒巾,掛在窗上。

    然後,他才回過頭來,疾掠到小刀身邊,並十指駢點,解了小刀身上受禁制的穴道,之後,溫約紅脫去袍子,披在小刀身上,而後,他說了一句:

    「快走……」

    然後,他變成了一條懷著痛苦的悲傷的但靜止的魚!

    人是人,魚是魚。一如星光是星光,路是路。但路有時候也是星光。星光照著道路,路上的星光,就是星光的路;路走過星光,成了星光路。蒼穹只有一輪月亮,但他卻看見許許多多的月亮;陰。晴。圓。缺。那是他一生會晤過的月亮,皆飛入了小刀眸瞳裡,成了悲、歡、離、合。從小刀的眼裡看去,溫約紅所著的毒力已全然發作,全身鼓脹起來,整個人都變了形,由於他駐顏有術,容貌清俊依然,偏偏全身都鼓了起來,像是一條靜立在陸地上的魚!

    小刀終於解除了穴道的禁制。

    可是救了她的人,卻倒在地上,掙扎不起!

    小刀第一個意念,不是想到走,而是手足無措的問:

    「……我……怎樣才能幫你?」

    幸虧她看到這情境,並且這樣問了,所以才沒想到死。──她原來只想:只要一旦恢復了可以殺害自己的力量,立刻就死!

    溫約紅痛苦地道:「『黑血』之毒,已發作了。我在井底,只以藥力和功力把毒力暫時強行壓下,而今反撲,更加厲害……」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拚力是要救你出來……你快逃……我雖只善於解毒,但我畢竟是『老字號』溫家的人,我已把……身上的六種毒力,全布在門上,窗上……於春童是聰明人,他沒有祛毒之能,就不會硬闖出來……井裡有枯樹塞著,他也不能從那兒遁走出來……」

    他的聲音並不小,似不但說給小刀聽,而且也是說給於春童的。

    剛才他從水裡冒出來時,還冷得發抖,而今又像體內生了盆火似的,熱得成百上千的汗珠,一起爭先恐後擠兌而出。

    「你快走吧……我已沒有力量走……你不是他的對手。你要扶我走,便倆人都走不了。脫離他的魔掌吧……落在他手裡,只能落得個不生不死──」

    小刀想到於春童那張獰惡的美臉,她就怕。

    ──可是溫約紅仍留在這裡,冷血也留在屋子裡。

    ──她能不能一個人逃跑呢?

    生死關頭、性命攸關,人性的可貴、可憎,在此時此際便會特別的彰顯凸現出來。

    「快走……」溫約紅艱辛而凝重的叱道,「我已把他封在屋裡,可是困不了他多久的……我用『御劍之氣』,跟他一拚生死!」

    「快走!」

    溫約紅只說到這裡。

    他集中全力運氣、聚力。

    他自知走不了、走不遠。

    他不逃了。

    他決意一拚。

    決意一拚的人,為的就是不想不死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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