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四大名捕鬥將軍:少年冷血

第七集 乳房 第二章 愛之病恨之病 文 / 溫瑞安

    但巴旺怒不可遏:「他怎能置別人生死不理……就這樣掉頭而去呢?」說著又想去踢門。

    梁大中勸他罷手:「我看他不是不想治,而是治不了。」

    但巴旺走前幾步,摸摸眉毛,又撫撫已經沒有眉毛的眉,悻悻然的說:「要不是你們拉著我、勸著我、阻著我,我早已把那老而不死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當筷子使了。」

    小骨沒好氣的道:「去呀,誰拉著你了?」

    但巴旺的一張黑臉,登時黑裡映紅,怒道:「你……」

    梁大中忙岔開話題:「看來,剛才『心房』的九八婆婆和現在『暗房』的蟲二大師,對兩位都很尊敬,恐怕還不止為了令尊之故吧……小刀姑娘的話,有些我還沒聽懂呢。」

    小刀幽幽一歎,說,「梁先生果爾明察秋毫。九八婆婆在四十年前的『長安浴血』裡,同行八十九名同門俱在斯役喪命,九八婆婆雖得以倖免,但溫家的人卻很鄙薄她。他們一家講究『戰死光榮,敗逃可恥』,所以把她逐出『老字號』……」

    但巴旺覺得這件事也關他的事。

    「可笑啊可笑,」他行吟似的說,「寧可要烈士,也不要活人!戰死了有什麼用?活著的才有作為!竟有這樣的門規,幸好我不姓溫。」

    他一面說,一面摸著剩下來的那只眉毛,很是珍惜。

    忽然,大門一開,裡面的黑暗悠然撲了出來。

    但巴旺手舞足蹈,連攻七招、守十一招、閃十六招、退二十一步,卻仍覺給黑暗擊著了,搞了半天,才弄清楚自己頭上給一張黑色大氈罩住了。俟他發現之時,梁大中已趕過去替他揭開了黑氈。

    但巴旺早已給驚嚇得氣喘咻咻,一面揩汗,一面大罵:「暗箭傷人,黑布罩人,算什麼好漢!」

    一抹之下,另一隻眉毛又應手而落。

    那棟黑門又嘩呀一聲關了起來。

    在門縫未合攏之前,那陰惻側的聲音還說了一句:

    「你才沒資格成為溫家的人。」

    但巴旺又要大罵。

    這回他兩條眉毛都不見了,誰都看得出他這次是不罵則已,一罵則不止出口傷人,恐怕還真會傷人哪。

    所以小刀和梁大中把他半拖半拉的推走了。

    推向「酒房山」。

    ──中了毒的冷血,這回就由小骨背著走。

    往暗房山到酒房山,有一段路程。就在這段路上,小刀向梁大中說明了其中奧妙。

    「九八婆婆並未戰死,所以給『老字號』的人遺棄,天下雖大,無地容身,因誰也不敢收留她,誰也不想得罪毒名滿天下的溫家高手。可是,九八婆婆又需負責製毒,要製造毒藥,非要有隱蔽安全之地不可。溫家的規矩是:如果製毒的製造不出新的毒物、藏毒的不能保住獨門的毒藥、下毒的不能創造出更新的下毒方法、解毒的不能一一破解毒性,那麼,各路負責人便會給嚴格處分,慘不堪言。九八婆婆走投無路,只好來求我爹爹……」

    「所以你爹便收容了她?」梁大中道。

    「由於我爹在朝廷好歹也是個上將軍,一向只在江湖上活動的『老字號』溫家,也不得不顧忌幾分,所以九八婆婆得以安心住在心房山上──那是我爹的地方。」

    「他只不過是想收買人心,為他效命罷了。」但巴旺不是衝著驚怖大將軍畢竟是小刀的父親這一點上,只怕還有更多難聽的話要衝口而出。

    梁大中只低沉的道:「再壞的人,也有他良善的一面。大家看他大奸大惡,說不定,也有些人認為他大忠大義呢。」

    但巴旺反唇相譏:「那麼,天下豈不是黑白混淆,無曲直可言了?」

    梁大中正色道:「大是大非的骨節上,仍然要分得一清二楚的。這是看人的要點。」

    「不是要點,而是要命!」但巴旺聳了聳肩說,「大是大非卻最易眾說紛紜、各執一辭的。」

    梁大中笑笑:「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天理。」他顯然不欲與但巴旺爭辯下去,轉而向小刀道:「所以,九八婆婆怕連令尊都要迫她搬遷,所以便對你千依百順了?」

    小刀歎息:「因此,我看九八婆婆,確是治不好,不是不想治。」

    梁大中道:「蟲二大師也是如此?」

    「蟲二大師早年風流,據娘親告訴我,蟲二太愛風流,後來害了場病,什麼藥都治不好。我那時還笑著跟娘說,蟲二因愛得病,所以得的是愛之病,豈不真的病也風流麼?娘卻慼然的說,你小孩子不懂,以為愛之病真的那麼好玩的嗎?況且,蟲二風流自賞,到處拈花惹草,這也不叫愛。可是,蟲二得病以後,他用盡『老字號』解毒之法,求遍了『老字號』解毒高手,用了兩百五十二種解毒之法,都治不好,後給『活字號』第一高手溫暖三以毒攻毒之法暫時制住了。可是,蟲二在這十年間,一共害了一千五百四十一場小病,把他病得忍無可忍,於是性情大變,性格古怪,從愛之病,終於成了恨之病。」

    「原來如此。他的病既然是從歡場得來的,那麼,解鈴還需繫鈴人,他的病的解救之法,很有可能也來自風月場所了。」梁大中恍然道,「難怪剛才姑娘告訴他『老天爺』何小河有解救之法,蟲二大師馬上就動容了。」

    但巴旺不提到蟲二大師猶可,一提蟲二的名字他就暴跳如雷:「他那副尊容還有容可動!簡直像塗上一層白堊一樣──」

    小骨忽道:「不是簡直,而是根本就是塗上一層白泥。」

    但巴旺一怔,失聲問:「什麼?」

    「他得了病,五官都腐了七七八八,不塗上一層白泥,不把你嚇瘋了才怪呢。」小骨說,「我們小的時候,他還五官俊朗,後來逐步抹上白泥,現在,只剩下了一對眼,樣子都看不見了。」

    但巴旺一時沒話可說。

    他嘴巴殺氣騰騰,心地卻軟,一聽蟲二大師病得如此之重,未免可憐,狠話就說不下去了。

    梁大中喟息的說:「要是這樣,蟲二大師因也有所求,要是能救,早就出手相救了。」

    小刀秀眉微蹙:「九八婆婆和蟲二大師,畢竟都不是『活字號』解毒一宗的高手。」

    梁大中道:「現在只有靠『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了。」

    小刀很有點擔心的說:「要是溫約紅不肯醫,或者治不好,那就麻煩了。」

    由於她穿著鵝黃色的外衣,所以連憂悒的時候,都有鵝黃色的亮麗。這時,他們已離開「暗房山」,進入了「酒房山」。原來的天昏地暗,已轉成了天亮雲開,黃昏美景。

    「酒房山」的山巔,遠看去只像一只大饅頭,走到近處,才發現有好幾個大縫隙,組合起來,像一隻有九隻趾頭的豬腳一般。

    小刀笑道:「酒房山原名『九房山』,後來因為「三缸公子」溫約紅來了,這兒才成了『酒房山』。」

    她輕輕笑的時候,也有重重的愁。傷的人與她非親非故,她還是放在心頭,說笑是因為要減輕眾人心頭的沉重,可是還揮不去遮不掉輕輕的愁。

    忽然,只聽「呸」的一聲。

    眾人四顧,誰也沒發出那一聲「呸」。

    ──誰都不會去「呸」連哀愁都亮亮麗麗的小刀。

    眾人的眼光,又落在冷血的「傷口」上。

    「傷口」都不見了。

    冷血的肚子隆起,像懷了孕一般,又像充了氣一樣。

    ──毒,都跑到冷血體內去了。

    「要弄倒一個人真容易,要把他重新救活卻很難。」梁大中歎道,「要殺害一個人才,槍一搠就了事了。但要培植一個人才,十年、百年,都可遇不可求。」

    他感慨的道:「可是,我們的朝廷,總是不會珍惜人才,這樣的江湖,總是在殘害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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