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四大名捕鬥將軍:少年冷血

第五集 斬馬 第五章 光明與黑暗的一次對決 文 / 溫瑞安

    耶律銀沖道:「我們這次來,講的是武林規矩,你們出來一個,咱們也出來一個,決不群毆,也不圍攻。這樣做,可免連累無辜百姓士兵,以免傷亡過多。」

    冷血一見他們幾個人闖了進來,精神抖擻,覺得跟這班人相交雖淺,相知卻深,有他們在一起並肩作戰,就有一種死亦無枉的感覺。

    「好極了!只有我們一個人對你們數個,沒有我們數人打你們一人的!」冷血大聲的道,「於春童,你要是真有本領,就不要讓士兵枉自犧牲,不要讓人們慘遭屠殺!就在這兒,你們人多,我們勢單,咱們來一次對決。」

    「好!」薔薇將軍答應得倒是利落,「我最喜歡爽快的人,咱們就照江湖規矩來行事!」

    冷血眼神大亮,道:「有種!那我就留給你了!」

    薔薇將軍於春童轉目向阿里等五人,拱手道:「沒想到你們五位真的就在老渠。想當年『五人幫』在江湖上響噹噹,威風得很,名動朝野呢。」

    職律銀沖道:「這個不敢。我們倒幾次有勞朝廷出動軍隊來征剿我們,殊感榮幸;我們有感於當今朝廷權貴:蔡京、梁師成、李彥、朱勉等『四人幫』橫虐稱霸,故自稱『五人幫』,打明著是別別苗頭。後來『四人幫』黨羽越來越多,加上王黼、童貫,合稱『六賊』,我們見事已不可為,心灰意懶,且把肅奸除惡的事交給『七大寇』沈虎禪他們去幹吧,我們退隱老渠,隱居老廟──沒想到還是讓你們逼了出來。」

    薔薇將軍笑道:「你們既已多年不出江湖,何必在此時此境出來冒這趟混水?這些年來,朝政革新,形勢一片大好,天下太平,上下一心,全沒半句反對的聲音了,你們又何必多事?既然各位已洗手不幹,我們亦不想追往究昔,你們縱再逞一己之勇,對這新局已無法因應,又何苦自討沒趣,自取滅亡!」

    二轉子口快,馬上就說:「沒半點反對的聲音?因為聲音早就讓你們壓下去了,發不出半點聲音,所以鴉雀無聲。」他在跟他身邊一隻烏鴉說話。

    有趣的是,那烏鴉也不怕他,還「啞」了一聲,像是應和了他的話。

    耶律銀沖則道:「因應之法就是知已知彼、能守能攻,水來土掩、兵來路擋。我們對你們這班人,已『知』到骨髓裡去了。我們本沒去惹你們,你們卻殺到這兒來。我們也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以期你們天良發現,可是你們早已天良盡喪,顛倒是非,不動手主持公道是不行的了,不錯,如果長期不面對敵人,就會失去面對它的能力,對變局也失去了應對之法──我們正好借這一戰來重新起步,重出江湖了!」

    薔薇將軍又飄飄然的笑了起來:「我可事先警告你們了,可怨不得人!我們的軍隊是來保護村民,抓拿幾個反賊的。你們不聽,我們總不能由得你們胡作非為而置之不理!」

    但巴旺「呸」了一聲。

    二轉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哈啾,這回倒是驚起了一樹佇立的烏鴉,拍翅呀呀的簌簌沒入漸暗的東天去。

    原來暮色降臨了。

    難怪昏陽特別燦亮。

    ──大概這就是瀕歿前的怒光吧?

    冷血忽然想到,這就是一場黑暗與光明的最後對決了,把這些凶殘的人趕出老渠,或者,就戰死在這裡。

    冷血還十分年輕。

    ──他當然不知道:黑暗和光明的確會在此地進行一次對決,但不管誰勝誰敗,都決不會是最後的一次,甚至也不會是最初的一次。

    有時是魔消道長,有時是(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道消魔長。

    這種對決還是會持續下去。

    也一定要繼續下去。

    但巴旺卻不再想罵下去。

    「虛言偽語,多說個屁!」他跳了出來,挑戰,「站出來吧,你五個,我五個,一對一!什麼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這樣死了誰報仇!」

    他這一跳出來,對方五個人都動了手。

    向他動手。

    這五人一動手,但巴旺的四名結拜兄弟也躍了出來,一個對一個,捉對兒動起手來。

    一動手,兩個人就倒了下去。

    一個人卻站了起來。

    但巴旺叫囂挑戰,陳金槍最恨。

    他平生最恨人對他不禮貌。

    誰對他不禮貌他就要打倒誰。

    ──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他這種激烈反應,不是來自自信,而是因為自卑。

    他雙槍一挺,急刺但巴旺。

    這一霎間他已算定一切變化,包括但巴旺退他如何追擊但巴旺閃躲他如何截擊但巴旺反擊他如何宰了他!

    可是他一動,儂指乙就也動了。

    儂指乙刀快、狠、急!

    儂指乙的人也狠、急、快!

    他的身法也是急、快、狠!

    他衝過去的時候還沒想到如何應付這批可怕而封絕人一切活路的槍。

    所以他先中了一槍。

    「哧」地槍尖沒入肉裡。

    但在第二槍未刺中他以前,儂指乙的鐮刀已掠起一道血虹。

    ──對方已給他砍倒。

    當然,他自己也倒了下去。

    不過,他很快的又站了起來,還對仍倒在地上起不來的陳金槍說:

    「我看在這位冷老弟當過你徒弟的面子,這一刀才沒砍掉你的頭。」

    聽他的語氣,那一槍雖然刺得他血肉飛綻,但只不過是刺出他的鬥志來!

    儂指乙和陳金槍倒地得快,勝負決定得亦快,但怎麼快都快不過另外一對:

    「求敗刀」牛寄嬌和「五人幫」老大耶律銀沖的決戰。

    冷血到這個時候才知道:牛寄嬌不但「刀道」修養極高,連「刀法」也有極高修為。

    他真的有點懷疑:以前他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冒險取勝──到底是不是這位「牛教練」有意讓他?

    牛寄嬌一上場,就出刀。

    布刀。

    一刀砍下去。

    他選場中看來武功最高、實力最強、輩份最大的敵人:

    耶律銀沖。

    ──這一刀,換作冷血自己,也情知避不過去。

    換作是他,只有反擊。

    ──只能以攻代守!

    牛寄嬌一出手第一刀,就令人招架不住。

    可是耶律銀沖根本沒有招架。

    他也沒有避。

    ──是因為避不了?還是故意要挨這一刀?

    冷血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一刀,砍在耶律銀沖頭上,只不過是一下子,耶律銀沖的頭髮完全濕了。

    是給鮮血浸濕的。

    然而牛寄嬌卻長歎一聲。

    他丟棄了「刀」。

    ──那雖然只是一把「布刀」,但這一刀的「柔力」,要比任何「剛勁」更可怕!

    然而他說:「我敗了。」

    然後他就走了。

    到這時候,冷血又明白了一件事:

    他瞭解牛寄嬌的心情。

    ──對方既不閃,也不接,硬吃了他一刀,可是仍砍他不倒,也就是說,以對方的實力,要是反擊的話,牛寄嬌早就倒了。

    牛寄嬌不是個無恥的人。

    ──既不能勝,賴著纏戰又有何益?

    所以他立即就走。

    是以牛寄嬌和耶律銀沖交手只一刀。

    兩人都沒有倒。

    只一傷。

    一敗。

    殺手劉扭扭對上的卻是但巴旺。

    劉扭扭是個脾氣詭秘的人,

    他「授藝」於冷血,只不過是「很短的時間」,就發現冷血對他不服,便要冷血和他「決戰」,一較高下,以定「師徒」。

    在那段「很短的時間」裡,冷血覺得劉扭扭古怪得不可思議。例如,他不吃飯,也不喝水,只跟魚一樣,愛吃紅蟲。平常人只有二十四隻牙齒,至多三十六隻,他卻有四十二隻,而且上下兩排牙齒,可以拿出來又放回口腔裡去。他有一架四方的匣子,裡面長出一條筷子般粗的「線」,時可拉長,時可縮短;匣子裡時常忽然亮起一隻發紅的「眼」,然後匣子裡就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有時是人在說話,但說的語言完全不知所云,有時是人在唱歌,但唱的完全不知是什麼。他坐過的地方都有蝸牛經過的留下的那種黏液,睡過的地方都有血漬。他的鼾聲永遠只在一隻鼻孔發出來,另一隻鼻孔卻發出嘯聲。他喜歡在樹上出恭,並愛在月下裸舞,見到麻瘋病人一定過去擁抱,一看到小童,就十分痛苦。

    然而這只不過是他詭異性情中的星星點點,不過也總算可見一斑。

    他的劍法更是詭異。

    冷血曾和他交過手,交手的時候,他的劍上突然出現了一隻會眨的眼!

    然而他雖詭異,但巴旺卻更古怪。

    他黑臉、金牙、白髮斑斑、滿臉雀斑,但凡看到綠色的事物,眼神就顯出一種激動;就算看到路上的一隻貓,他也會顯出生死對決的戒備神色來。

    他連輕功也比人古怪,飄上去似只蝙蝠,落下來的時候,就像一隻刺蝟。

    現在,他也像是一隻在戒備狀態中的刺蝟。

    但巴旺敵視著劉扭扭。

    劉扭扭也盯著但巴旺。

    但巴旺:「請吧。」

    劉扭扭:「請。」

    但巴旺:「你是用劍的吧?」

    劉扭扭:「是。」

    但巴旺:「但你手上還沒有劍。」

    劉扭扭:「我手中無劍,心中卻有劍。」

    但巴旺:「這樣老土的話你都好意思說得出!」

    劉扭扭沉聲道:「我說的是千真萬確。」然後,他猛然扒開了衣襟。

    「嗖」的一聲,他胸口裡真的「伸出」了一支劍,以極快、極急、極詭的速度和角度,刺中了但巴旺。

    他倒真的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給刺中一劍的但巴旺,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

    然後他隨劍鋒迴旋而上,一把扭/摟/攬/抱住了劉扭扭。

    劉扭扭頓時覺得有三十隻刺蝟一齊吞入胃裡去。

    但兩人驟分之際,身上都流著血。

    不同的是,但巴旺的傷口只一個,噴著血泉。

    劉扭扭的傷口有三百多個,全都冒著血珠。

    兩敗俱傷。

    這時,暮色已至,彩霞把天角一方打扮得妖嬈多嬌,又把另一方塗抹得陰晦灰黯。

    這一邊艷麗得幾乎可以聽得到燃燒的聲音。

    那一邊卻似昏睡千年,連雷聲都衝不出來。

    夜已開始掛上了窗簾。

    ──一輪新月,卻悄然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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