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四大名捕會京師:玉手

正文 第一章 戰魔神 文 / 溫瑞安

    陝西道上,烈日當空。一列行人,在小道上艱辛地走著,一共是十六匹快馬。

    首先的一匹馬上是一名虯髯大漢,手持一面大旗,大旗上繡有一條金龍,龍爪上抓著一柄大刀,刀上刻有「黃」字,正是東堡「撼天堡」堡主黃天星的旗幟。

    這大旗之後有兩個人,各據一匹高大神駿的馬上,左邊的人年已花甲,但神采凜然,白髯如戟,不怒而威;右邊的人短小精悍,肌膚如鐵,虯鬚滿臉,目不斜視,右手則持著一枝丈八長戟,看來怕有五十斤以上。

    那年近花甲的老者背後,尚有一匹馬緊隨,馬上一青僮,這青僮什麼也沒有,只在右手小心翼翼的捧著一柄大刀,看來也不止七十斤重。

    左邊的這人正是「大猛龍、金刀無敵」黃天星,右邊的是「東堡」副堡主「逢打必敗」鄺無極。

    青僮背後有兩個人,兩位婦人,衣飾一紅一黃,極是奪目。右邊的婦人,身著淡黃勁衣,目光流盼,風情而不妖冶,舉手投足間俱有三分嬌美,五分慵懶,三分嫵媚與一分英挺。左邊的婦人,比右邊的婦人還要年輕一些,約莫二十六歲,一身紅衣勁裝,劍眉緊蹙,薄唇緊抿,鬢上一朵披孝用的白花,有一種淡薄如冰霜的殺氣。後面有四名紅衣女子,背負長劍,緊隨其後。

    右邊的婦人正是江湖上人稱神出鬼沒但美若天仙的「飛仙」姬搖花,左邊的卻是使武林中人又愛又畏的「小天山燕」戚紅菊。

    除先行的壯丁及青僮,與黃天星、鄺無極、姬搖花、戚紅菊與四名女侍外,後面還有六名黃衣大漢,各佩帶不同的兵器,精壯勇悍,騎在馬上,英武生風。正是東堡的六名護院高手:「過關刀」尤疾,「錢塘蛟龍」游敬堂,「暗器漫天」姚一江,「過山步」馬六甲,「雷電錘」李開山,「碎碑手」魯萬乘。

    這一行十六人,出現於西川道上之右棧道經大散關,再去褒城,繞劍門,出鳳翔入留壩縣,紫柏山上,便是北城「舞陽城」了。

    東堡「撼天堡」與北城「舞陽城」,是三代世交,而今北城有難,東堡自是全力出動趕赴拯救。

    寶雞鎮在望。「逢打必敗」鄺無極抹了把汗,罵道:「媽拉巴子,這種天氣硬是要命,日寒夜凍的,護那聖僧三藏赴西天之行也不曾這樣熬煉法!」

    黃天星年紀雖老,但精力充沛,朗聲笑道:「這種天氣,還難不倒咱哥兒倆,記得咱們曾赴黑龍江混過、西藏盆谷熬過,還不是活生生的,把敵人的首級帶了回來!」

    後面的青僮忽然小聲叫道:「老爺,老爺。」

    黃天星興致方高,好不耐煩地應道:「什麼事?」

    青僮悄聲道:」您老人家當然不累,可是後面的六位姐兒們……她們可沒老爺的功力呀!」

    黃天星愕了一愕,才歎道:「真麻煩,真麻煩,跟娘兒們一道走,總是麻煩得緊!」

    鄺無極道:「不如到了寶雞鎮,就打發她們走。」

    黃天星搖首道:「打發她們?二弟,不容易哪,這兩個娘兒的嘴,可尖厲得很,一個說我不夠江湖道義,一個說我瞧不起巾幗英雄,這,這個罪名,我可擔待不起!」

    忽然一陣蹄聲,只見姬搖花與戚紅菊雙雙策馬奔近,姬搖花笑道:「黃老英雄,怎麼啦?大熱天,你老嘀咕些什麼?」

    黃天星勉強地說道:「沒什麼,沒什麼。」

    戚紅菊冷冷地道:「我們不必休息,只要黃堡主主張趕路,我們就趕路,我們累不著別人的麻煩。」

    鄺無極笑逐顏開地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戚紅菊冷冷地瞪他一眼,便與姬搖花落到後面去了。

    鄺無極滿不是味道,向黃天星道:「大哥,這女人可不近人情得很。」

    黃天星道:「老二,這戚紅菊的兄長『千里一點痕』戚三功在三個月前死於『魔姑』之手,聽說拿去製藥人去了,七天前她的丈夫『凌霄飛刀手』巫賜雄也慘死於『魔姑』手下,她與巫賜雄的感情雖壞透了,但畢竟他們是結髮夫妻啊,心情壞是難免的——咱們少惹她。」

    鄺無極正想說話,忽然破空急嘯,一物直射黃天星。

    黃天星翻手按住,座下白騎長嘶倒退,黃天星卻在鞍上紋風不動。

    鄺無極反手抄起丈八風戟,飛上小丘,怒叱一聲,宛若焦雷:「滾出來!」

    姬搖花與戚紅菊皆雙雙策騎到了黃天星身側,只見黃天星臉色凝重的招招手,鄺無極立即下來,黃天星手上夾著一支箭,箭頭攤著一張皺紙,紙上書有血字!

    順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一入寶雞

    永不超生

    具名「淳於」二字,旁邊又有四道閃電的構圖。姬搖花變色道:「是『魔神』淳於洋!」

    戚紅菊冷冷地道:「還有他身邊的四大護衛『行雷閃電,四大惡神』!」

    鄺無極忍不住道:「兩位若是害怕,現在折回去還來得及,我請言護院、魯護院相送。」

    戚紅菊冷冷地盯住他,道:「鄺副堡主,希望你以後莫要說這種話,否則,恕戚紅菊要先與你較量一場!」

    鄺無極心中也有氣,仰天長笑道:「我是為你好!好!如果要打架,我鄺無極怕過誰來!」

    黃天星沉聲道:「大敵當前,兩位還要自擾人心,是跟我黃天星過不去麼!」

    姬搖花柔聲道:「『魔神』雖是『四大天魔』中武功較弱的一個,但其力大能開碑碎石,其功深不可測,他手下四大惡神,也是不弱,現下黃老英雄有何打算?」

    黃天星道:「打算?我們今晚就在寶雞鎮住下來,以逸待勞,結網捕魚,反正遲早都有一戰,不如先在此逐個擊破!」

    東堡飲譽江湖,名列武林四大世家之首,自然是名不虛傳,江湖走慣。他們在鎮中最大的一家客棧住下來,人未進店,已把店中前後左右的情勢打量得一清二楚,人未入房,全店自掌櫃到夥計及至房客,俱已有了個關照,行李尚未放好,各方的防衛佈置已安排妥當;不管是飲食起居,都由東堡的人親自監督。

    這都只為了確定了一件事,就算有人想在茶裡下毒,也要他立時血濺五步。

    黃天星早已遣人發下銀子,請店中客人另投他店,並發下銀子以安店家之心,萬一有什麼事,他們也絕不會貿然出來,免造成混亂情況。

    入夜,靜無聲,寶雞鎮的人都習慣早眠。

    這「平安客棧」裡卻燈火通明。衙門的公差早都聞訊來過,但知道是東堡堡主黃天星已在此,便都沒有他們插手的份了。

    這小鎮裡的二三十名公差,只怕還拿不下東堡的一名護院高手,除非是請縣衙門的捕快,但那最快也是三天後的事,何況黃天星飲譽江湖,鎮長只望一切平安,切莫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就好。

    黃天星、鄺無極、姬搖花、戚紅菊四人同一桌上,桌上有酒有菜,但卻吃的很少,黃天星與鄺無極正在縱論江湖滄桑史,姬搖花與戚紅菊卻在細細的談,輕輕的笑。

    外面天色陰暗,風雨欲來。

    鄺無極打開窗子,只覺風寒且陟,酒意為之一醒,招一招手,屋脊上立時冒出一人,腰插長刀,正是「過關刀」尤疾。

    鄺無極道:「風聲?」

    尤疾道:「全無。」

    鄺無極點了點頭,尤疾又隱沒入黑暗中。

    鄺無極回過身來,關上了窗,只覺外頭風更急了。

    戚紅菊冷冷地道:「只怕這廝不敢來了。」

    姬搖花肯定而溫柔地搖首道:「不可能,『四大天魔』膽大包天,雖對我們有三分忌諱,卻還不見得會怕了我們。」

    外面「轟隆」一聲,有雷閃過,灰暗的天光一閃而沒,室內燭光急搖。

    黃天星忙用寬厚的手掌遮著燭光,鄺無極亦覺心頭沉重,勉強笑道:「行雷閃電,正是個絕妙的殺人夜!」

    黃天星沒有笑,卻沉重地道:「二弟,你再到外頭看看,剛才那陣雷,我感覺到還有什麼似的!」

    鄺無極應了一聲,又打開窗,招了招手。

    窗外漫空雨絲,暴雨臨前,漆黑的屋脊上,什麼動靜也沒有。

    鄺無極臉色一變,急聲叫道:「尤護院!」

    沒有半聲回應。鄺無極立時竄了出去,也幾乎立時看到,屋脊上有一具屍首,手上長刀已拔出,但胸前背後,身左身右,俱有一道大裂口,似在同時間受到四面雷殛,正是「過關刀」尤疾。

    黃天星、姬搖花、戚紅菊也立時到了屋脊上。

    風急雨急,漫空都是風雨聲疾。

    黃天星揚聲道:「有敵來犯,大家集合!」

    聲音滾滾地壓過了風雨之聲,傳了開去。

    而在同時,兩件事幾乎一齊發生。

    「蓬」地一聲,房裡忽然火焰冒升,火光又青又藍,沖天而起。

    店內院子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擊之聲,似有極尖細的兵器與極沉重的武器在交上了手。

    緊接著兩件事也同時發生,屋沿四面出現七個人,手持兵器,正是五名護院,以及待旗大漢與捧刀青僮。

    隨著房中火焰高漲,一人在烈焰中若穩若現的步出,身高八尺,全身猶著龍麟,一目都是邪殺之氣,桀桀狂笑,站在屋簷上,得意至極。

    戚紅菊側耳一聽,疾道:「梅、蘭、菊、竹正與四大惡神拚鬥!」立時如一飛燕,直冒過風雨,掠入後院裡去。

    黃天星人立於屋頂上,鬚髮翻飛,瞳孔收縮,道:「『四大天魔』:『魔神』淳於洋?」

    那怪人桀桀笑道:「不錯,我既已現身,你們要退也來不及了。」

    「錢塘蛟龍」游敬堂叱道:「我們來此,為的就是取你狗命,怎會退身!」

    「雷電錘」李開山大喝道:「還我尤六弟命來。」人隨聲上,劈空雙錘擊出,錘聲居然蓋過風聲,直壓「魔神」淳於洋!

    「雷電錘」直壓淳於洋,可是誰也壓不倒淳於洋!

    李開山施展起「雷電錘」,確有開山雷電之勢,可惜淳於洋本身就是雷電!

    淳於洋長身而起,宛若一頭怪鳥,手中多了一柄漆黑的丈八長矛,已迎上雷電錘!

    「砰!」地一聲,雷電錘與鋼矛碰擊,星花四濺,雷電錘上已多了一道缺口,長矛乘機直戟李開山的心口!

    長矛來勢又快又猛,李開山無從招架,又退避不及,眼看就要喪命,忽然有人抓住了長矛,這人的手就像魚一般滑,卻牢牢地扣住了長矛!

    淳於洋冷笑,把長矛一掄,足足掄起丈八高!

    「錢塘蛟龍」游敬堂雖然又滑又精,卻是受不住這一掄,立時被掄了出去。

    淳於洋大鵬展翅,長矛半空插戳游敬堂。

    「錢塘蛟龍」游敬堂人在半空,無從著力,眼看就要喪命,一人撲空而來,一腳踢去,竟踢歪了鋼矛的準頭,正是「過山步」馬六甲!

    淳於洋的左手立時伸了出去。

    這一伸手,竟比閃電還快,已扣住了馬六甲的咽喉。

    淳於洋馬上要發刀,但他的手卻給一人反搭扣住,這人力量奇巨,竟制住了他的運力,正是「碎碑手」魯萬乘!

    淳於洋頓也不頓,連環腳掃出,魯萬乘全力抵擋淳於洋的左手奇勁,不料一足掃來,立時摔倒!

    淳於洋的左手隨勢壓下,眼看就要擊碎魯萬乘的天靈蓋,忽然暗器四射,五枚透骨釘直向淳於洋五大要穴飛了過來,正是「暗器漫天」姚一江。

    淳於洋只得易掌反拍,五枚透骨釘俱被擊落!

    淳於洋右手丈八長矛往下一扎!

    中途有人長戟一格,暗夜中星花四濺,淳於洋只覺手中一震,長矛竟被格回,淳於洋自恃神力無敵,不料竟有人可以格住他的長矛,大喝一聲,又一矛戳出!

    對方也毫不示弱,一戟攻來,兩人一矛一戟,硬接三招,碰擊之聲大作,二人寸步未退,而足下屋瓦,已抵受不住,「轟隆」一聲,翻坍下去。

    淳於洋目下面對的敵手正是「逢打必敗」鄺無極!

    鄺無極與淳於洋身子一沉落下屋去,那五名護院也躍了下去。

    李開山、游敬堂、馬六甲、魯萬乘、姚一江等五人,在江湖上也非無名之輩,但五人合擊淳於洋,幾乎均一招送命,不由得不心驚。

    可是東堡的人,從來就不會因恐懼而臨陣退縮的。

    他們五人一躍下去,屋內的戰局也有了分曉。

    淳於洋與鄺無極交手十一招,砂塵滾滾,風雨侵入,淳於洋與鄺無極皆愈戰愈勇,但鄺無極虎口已震裂。

    只要再打下去十一招,鄺無極就要敗上第一百二十五次了。

    黃天星兀然站立於塵沙之中,沉聲道:「刀來,讓我一會『魔神』!」

    那青僮「嗯」了一聲,送刀前來,黃天星拔刀而出,金光四射,耀芒刺目,黃天星龍吟嘯道:「吃我一刀!」

    「魔神」淳於洋也為其聲勢所震,回身以長矛一架,「砰」地一聲,星光再濺,黃天星震出八步,沉馬穩身,淵停嶽峙;淳於洋半步未退,但長矛上已有了一道缺口,兩人臉色俱為之一變。

    淳於洋一上來以為可以以一敵眾,不費吹灰之力而把諸人搏殺,不料竟殺不了那五名護院,卻遇上鄺無極鬥了一陣,而今與黃天星拼這一招,便知對方確是一名好手,勝之十分不易。

    可是淳於洋縱橫江湖,沒有什麼人他會看在眼內,於是他長矛一拖,橫掃黃天星!

    黃天星刀光一展,反撲了過去。

    姬搖花在一旁向那五名護院道:「我們要遇的敵手還多,不宜耗損人力,而且對付這種狂魔,不必顧到什麼江湖道義,待會兒黃老堡主稍有不支,咱們一道上去,斃了淳於洋!」

    那五名護院本來就對姬搖花的印象極好,又吃過淳於洋的虧,忙唯唯諾諾點頭稱是。鄺無極道:「戚女俠到什麼地方去了!」

    姬搖花道:「她大概是去助那四名婢女,力戰『四大惡神』吧?希望平安就好。」

    任誰與「魔神」手下的「四大惡神」交手,都很難平安無事的,而且不可能平安無事。

    戚紅菊身段如燕,身輕如燕,身快如燕,可是衝到後院時,情形已十萬火急。

    「四大惡神」身著緊身黑色水靠,手持雷電閃,梅劍、竹劍在苦苦支撐,蘭劍、菊劍皆已負傷。

    戚紅菊嬌叱一聲,手一揚,射出七枚飛燕鏢,長劍一震,急刺一名惡神。

    「行雷閃電」四人互覷一眼,一名惡神以雷電閃炸開飛燕鏢,反迎了上來,另一名回身一架,架往了戚紅菊的劍勢。

    就在這一架的同時,戚紅菊手中的一劍,忽然變成了兩劍,劍頭分叉,宛若燕尾,這名惡神大驚,但已閃避不及,劍刺入腹。

    這惡神慘叫一聲,怒叱道:「你這婆娘——」

    戚紅菊左手已擲出三枚飛燕鏢,全打入他的口中,這惡神的聲音立時中斷。

    戚紅菊正要拔劍,但那名反迎上的惡神已到,雷電閃「轟隆」一聲,劈了過來。」

    戚紅菊當機立斷,立時棄劍,「燕子三抄水」,避過一擊!

    這邊的蘭劍與菊劍,也已負傷加入戰團,與梅劍、竹劍,合戰兩大惡神。

    這邊的戚紅菊雖殺去一名大敵,但手上也沒了劍,仗著輕功與飛燕鏢,與一名惡神周旋。

    淳於洋、黃天星已打到三十四回合,兩人愈戰愈酣,黃天星金刀縱橫,旋刀飛砍,勢不可當,當真猶如龍游於天;可是淳於洋宛若神魔,狂飆迭起,力大無窮,黃天星也戰之不下。

    淳於洋沒料到這群人中有一個黃天星武功竟如此之高,他久戰不下,見「四大惡神」又聲息全無,心中不免浮躁,大喝一聲,只見長矛一蕩接一蕩,如巨大的漩渦,四面八方地把黃天星包圍!

    黃天星猶如猛龍出洞,不顧一切,持刀往漩渦中心猛劈,全力砍刺。

    「砰!」兩件重兵器又撞在一起,兩條人影陡分,各退八步,身子搖晃不已。

    就在此同時,姬搖花嬌呼一聲,道:「上!」

    七八件暗器,同時打向淳於洋。淳於洋一聲暴喝,暗器打在身上,皆反彈了回去,姚一江忙個不迭。

    可是在這剎那間,魯萬乘的「碎碑手」,已鉗制住「魔神」淳於洋雙手,「過山步」馬六甲挾制住淳於洋的雙腿,淳於洋運力猛掙,但游敬堂卻似魚一般地捏制著他的穴道,李開山卻一錘劈了下來。

    淳於洋大怒,卻掙扎不開,李開山的「雷電錘」正敲在淳於洋的額上。

    雷電錘震飛,淳於洋頭破血流,同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吼!

    這一聲大吼,遠甚於巨雷之鳴,眾人被震得金星亂冒。

    淳於洋一掄一轉,把游敬堂、馬六甲、魯萬乘都摔了出去,左手一拳打出,擊碎了李開山的頭!

    可是在這一瞬間,鄺無極已衝入,丈二長戟,全刺入淳於洋腹中,自腰脊穿了出去。

    淳於洋慘吼,左手力握長戟,鄺無極拔之不出,淳於洋右手長矛已到,眼看鄺無極亦不能倖免時,忽然一條絲帶已捲住了長矛,長矛鋒頭刺歪,鄺無極趁機棄戟就地一滾,躍出丈外。

    飛絮救人是姬搖花,這時天上一個雷電,映照著滿身浴血的淳於洋,淳於洋雙眼望著姬搖花,目眥盡裂,嘶聲叫道:「你——」

    這時那青僮與持旗壯漢亦已撲上,青僮手中短劍,壯漢掌中巨斧,皆打入淳於洋背上,淳於洋搖晃了一陣,終於倒在泥塵中。

    天空又一陣行雷閃電,黃天星呼息急促,走了近來,看清淳於洋已死,歎道:「這『魔神』果然厲害——我們去看戚女俠去!」

    那名惡神窮追戚紅菊,開始仗著巨力,十分威猛,但慢慢輕功不敵戚紅菊,被逗得累了,又得刻意防範戚紅菊的飛鏢,漸覺力不從心。

    四婢力戰二惡,仍險象環生,但比起適才以一戰一,已不知輕鬆了多少倍!

    正在這時,淳於洋的第一聲慘叫傳來,三惡臉色倏然一變,戚紅菊一俯身,劍已拔在手,一連十八劍,把這名惡神逼得手忙腳亂,忽然一轉身,劍已刺入另一名力戰四婢的惡神的背脊!

    這名惡神慘叫一聲,負痛返身,竹劍長劍一卷,已砍下他的頭顱。

    剩下的兩名惡神相顧失色,這時又傳來淳於洋的第二聲慘吼,兩人更是慌亂,戚紅菊以分叉劍鉗住了雷電閃,那惡神見奪不過來,撒手就逃。

    這惡神一掠而上屋頂,戚紅菊的三枚飛燕鏢齊齊釘入他的背脊,這惡神晃了幾晃,終於滾了下來。

    這邊剩下的一名惡神嚇得魂飛魄散,雷電閃幾招狠著,逼退四婢,趁戚紅菊未回過身來,已掠上屋簷,正欲落荒而逃,忽然屋頂上出現一人。

    一個目光炯炯有神,眉須皆白的金刀老人。

    「看刀!」

    暗夜中刀光一閃,這惡神正在心慌意亂,剛脫四婢之圍而出,又懼戚紅菊之飛鏢,黃天星這一刀橫斬,忙用雷電閃一擋,「噹啷!」一聲,雷電閃竟被一刀斫斷,這惡神也被斬為兩段!

    這時傾盆大雨而下。院中擺著六具屍首,血水被沖流成殷紅一片。

    鄺無極看看屍首,沉聲道:「這一役我們犧牲了尤護院與李護院二人,但卻殺了「魔神』淳於洋及『四大惡神』,我們這一場惡戰算是慘勝了!」

    黃天星沉重地道:「這『四大天魔』確是名不虛傳,若他們一齊來犯,我們就算是再多三倍的人,也未必抵擋得住。」

    戚紅菊冷冷地道:「他們一上來就落了單,給我們放倒了第一批,這是他們失算了,因為他們要圍攻北城,便決不可能全部出動來對付我們,只要這三大天魔是分頭行事,我們就能逐個擊破!」

    姬搖花柔聲道:「據悉這『四大天魔』,『姑、頭、仙、神』中以『魔神』武功最弱,其他的武功,一個比一個高,我們還是小心的好。」

    雨水連綿,但仍沖不去各人心頭上的隱憂。

    大晴天,依然是烈日當空。

    黃天星這一行人,已出了寶雞,沿右棧道乃經大散關入川,右棧道是三國時魏蜀必爭之地,大散關以險著稱,魏蜀三國曾在此地爭戰數十年,人民塗炭。關內奇巖異石,峻險莫及,杜工部逃避兵難時曾有:「鐵馬秋風大散關」之句,大散關距和尚原很近,又曾是秦蜀咽喉之地,山勢迂迴而險阻。

    黃天星是數十年的老江湖,行到此處,已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備,兩旁險壁夾道,黃天星心內憂忡,行了差不多半天,鄺無極上前悄聲道:「大哥,在這一帶行走,不宜過分疲憊,不如找個安全處,歇息一會再說。」

    黃天星點了點頭,率諸人找了個陰涼處歇腳,持旗壯漢在分配乾糧,其他的護院都在扇涼驅熱,姬搖花與戚紅菊低聲說話,青僮悄悄到一處岩石後小解。

    壯漢分好了糧食,卻見青僮還沒有回來,叫了幾聲,沒有回應,笑罵著走過去道:「小兔崽子,別人吃東西你卻拉屎,德性——啊」這時壯漢已走到岩石後,忽話語中斷,變成一聲驚呼!

    聲呼響起的同時,黃天星、鄺無極、姬搖花、戚紅菊四人已到了岩石後,同時看見,岩石後倒著那青僮,褲襠掀開,嘴巴張開,似要叫喊,但咽喉已給人即時捏碎!

    敵人竟然這麼狠,連一個小孩也不放過!

    更可怕的是,敵人竟已潛身到了如許之近,殺人之後安然離開,眾人竟然毫無所覺。

    這青僮武功雖不如護院高,可是也不是泛泛之輩,武功曾得黃天星的親自指點,現在卻了無聲息的、一點反抗力也沒有的遭到了毒手。

    姬搖花仔細觀察青僮碎裂的喉骨,半晌才道:「是『魔仙』雷小屈下的手,這是他仗以成名的『大還神仙手』,江湖人背地裡叫『閻王鬼爪』。」

    黃天星怒道:「他既已來了,何不現身,咱們來一決雄雌!」

    姬搖花沉著地道:「這雷小屈武功很高,又足智多謀,他手下『索命仙童』四人,武功亦在『四惡神』之上,黃老英雄千萬要小心。」

    話說至此,忽聞一陣「叮鈴兒鈴鈴,叮葛兒鈴兒鈴……」的響聲,一人從棧道上灑步行來,頭戴白帽,身態頎長,下額三縷長鬚,劍眉星目,一身白衣黑褲,十分道骨仙風,手裡還抓住面竹竿,竹竿上有白布,白布上書著:

    一笑人間事、

    非我莫神仙

    看來是個走江湖的郎中!

    鄺無極舒了一口氣,不耐煩的走了開去;這仙風道骨的郎中卻似十分好奇,一面行走,一面瀏覽眾人,忽然住足向鄺無極歎道:「嘟嘟嘟,嘟嘟嘟,先生相貌堂堂,定必貴人,背厚腹圓,福壽多孫,嘟嘟嘟,只是——」

    鄺無極才沒那末好氣,皺眉道:「去去去,我不看相——」正待繞過去,忽聽這郎中道:「只是,印堂發黑,眉心顯赤,天黑之前,必見血光——」」

    鄺無極一反身,臉對這郎中,這郎中瞇著眼睛笑道:「大爺,在下莫神仙,走遍三江四海,靈過神仙,大爺要不要看個相,只要一弔錢……」

    鄺無極望了望黃天星,黃天星緩緩點了點頭,那四名護院與壯漢也圍了上來,郎中笑嘻嘻地道:「慢慢來,誰都不急,誰都有得看……」伸手向鄺無極臉上比了比,笑道:「大爺額頭高而明,不懼邪魔——」又搖向鄺無極下額點了點,臉色一沉,歎道:「可惜後天未能留福,殺氣太重,讓我看看人中如何……」

    一面伸手在鄺無極雙頰指指點點,就在同時,鄺無極忽然望見郎中滿是笑意的臉上,瞇著的眼睛精明機靈,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鄺無極心中一凜,向後一縮!

    同時間,這郎中的手已「颼」地戳了過來,竟比飛矢還快!

    鄺無極避得雖快,郎中的手卻更快,已捏住了他的咽喉。

    鄺無極咽喉一被捏,猶如被鋼箍夾住,全身無力,拚死運功掙扎!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這郎中右手的白旗,連竹帶帛,竟全刺入「過山步」馬六甲的腹中去!

    魯萬乘、游敬堂、姚一江紛紛大驚,正欲拔出武器,但這郎中已快得像一猛豹,雙足連環踢出,魯萬乘、游敬堂俱被踢飛,姚一江善於暗器,但副堡主被制,唯恐誤傷,苦不敢發!

    幾乎在同一剎那,這郎中腰間的金鈴亦突飛出,擊中那舉斧欲劈的壯漢天靈蓋上,那漢子慘叫一聲,撞出七八步,摔下萬丈深崖去!

    只聽「虎」地一聲,黃天星的金刀,在烈陽下捲起千堆芒,直向郎中的手腕砍劈!

    郎中大笑道:「好!」

    手一縮,同時如飛雁掠起,避過戚紅菊背後一記分叉劍,左穿右插,避過梅、蘭、菊、竹四劍,一伏身,躲開姬搖花的飛絮,三起三落,閃過三枚飛燕鏢,衣袖一揮,捲開姚一江的鋼鏢,猶如飛矢一般地逸出三丈開外!

    這等艱難而險死還生的輕功,在這郎中施展開來,真個飄然若仙,魯萬乘、游敬堂脫口齊聲叫道:「『魔仙』!」

    只聽郎中在遠遠大笑道:「在下雷小屈!」

    黃天星扶著鄺無極,臉色如鐵,喝道:「追!」

    鄺無極到現在仍覺呼吸困難,因他咽喉上多了五個黑印,只要黃天星的刀再遲落片刻,他頸上的瘀血就要變成狂噴的鮮血。

    若不是在雷小屈的爪下逃生,誰也感覺不出死神離自己有多近,近得像就貼在頸上,以代自己呼吸!

    鄺無極腳步踉蹌,但仍急起直追,步程仍不落游敬堂等人之後,而今已敗了第一百二十六次,但還未聽說他怕過誰來。

    前面的黃天星、姬搖花、戚紅菊幾乎三人一道,戚紅菊似一隻翩翩而翔的燕子,姬搖花卻似隨風飛飄,腳程絕不下於戚紅菊。

    黃天星的輕功不如姬搖花與戚紅菊,但尤其在比襯之下,黃天星深厚的內力,就更是難得;黃天星是提著一口真氣飛行的,時間愈久,步程愈快。

    可是「魔仙」雷小屈仍一直在前面,飄飄欲仙,不時還發出輕鬆已極的笑聲。

    這些人,就在右棧道上迫行,在兩壁的巨石奇巖下狠命追蹤,不覺已從大散關追到劍門關。劍門關夙有「天險」之譽。李白詩云:「劍門峰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三國時代,交通險阻,蜀魏之爭數十年,戰痕處處。左邊是削壁數十丈,右邊是千丈懸崖,棧道羊腸,十分凶險。

    姬搖花心中一動,向黃天星悄聲說道:「此人輕功高絕,不戰而逃,只怕其中有詐!」

    黃天星猛穩住身形,只見雷小屈的白影已穿過劍門關,黃天星審顧形勢,不禁一驚,猛吸一口氣喝道:「窮寇莫追!」

    眾人剛剛停下,「魔仙」已從疾飛中陡停,反身攔於劍門隘口,瀟灑俐落,驀然仰天長笑。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