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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章 泥團與鏡子 文 / 溫瑞安

    傅晚飛憂心怔仲,步出茅舍之後,但見金風細細,熟黃的稻穗隨鳳搖曳,一波又一波的稻浪,顯示豐收景象,傅晚飛的心情才比較開朗起來。

    邵阿鳳笑說:「你不用擔心,爹爹治病,一定治好,從來沒有說過做不到的.

    傅晚飛聽了這句話,心境又開朗了許多。邵阿鳳忽向他一攤手掌,道:「拿來。

    傅晚飛只見她的手掌白細軟嫩,做粗重工作的人哪有這一張漂亮可人的手掌,不禁迷惑了一下,道:「我可不會著手掌。」

    邵阿鳳笑呼道:「李大哥在,才不要你看呢。拿來啊。

    傅晚飛怔怔地道:「拿什麼來?

    邵阿鳳氣鼓起了腮道:「哦,原來泥巴你掉了。」

    傅晚飛恍然大情,急忙自懷裡掏出泥巴,急得結結已已地道:「哪裡有丟!我我……還不……不捨得給人哩!

    邵阿鳳一手搶過泥巴,見他珍視,也是滿心歡喜,用手指一戳傅晚飛額前,道:「你呀,你也是泥巴。她自小在鄉里長大,不拘俗禮,跟天樣本柵裡的人打鬧慣了,對傅晚飛覺得投緣,又看他傻裡巴巴的,便無甚顧忌。

    傅晚飛幾曾有女子侍他那未親過,張大了嘴巴,呆乎呆乎的看著,更是癡了。

    他自幼雙親喪,只有一個叔父,拜沈星南為師後,偏生見不到師娘,師妹又刁蠻促狹,老是欺負他,他雖不覺受辱,但跟眼前這寞朗、嬌美、快樂的姑娘比較之下,心裡不覺忖道:要是她是我的小師妹就好了,兩人可以天天在石榴樹下談心,從初春第一張嫩芽,談到秋未最後一片枯葉……

    邵阿鳳擷了根稻穗,在他鼻際弄了弄,傅晚飛如夢初醒,邵阿風味地一笑。笑著問:「你在想什麼?」

    傅晚飛楞愣地道:「枯葉……」

    邵阿鳳皺了皺眉頭,側著頭問:「枯葉有什麼好想的?:」

    這時秋陽懶洋洋的照在邢阿風險上,使她微微皺著鼻子,鳳目也微微瞇著,瞳孔更有一種淡淡的金色,又姚皮,又可愛,然而臉靨上如許白皙,連鼻尖上浮起小小的細細汗珠也清晰可見。傅晚飛忍不住要向這張臉靨親吻。

    可是邵阿鳳不知道傅晚飛在想什麼,她逕自說:「我常常想貓呀、狗呀(雞啊,小白兔啊,逢小蛤蟆都會去想,更常常想,過了吊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但就沒有想枯葉……枯葉有什麼好想?」

    傅晚飛喃喃道:「我想……」

    邵阿鳳忽然站了起來,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要是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該多好。

    傅晚飛忽然看不見那張嬌靨,剎那間;陽光直射進他的眼睛。他只覺目眩神迷。什麼也看不清。

    「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出去玩玩啊。

    「你要帶我去?邵阿鳳雀躍拍手笑道。

    傅晚飛站起來拍拍心口,「好啊,我問大哥去。

    「李大哥答應了又有什麼用?爹爹他……」邵阿鳳憂愁他說。

    「什麼?爹爹不……不不不,賴神醫他不答應麼?」傅晚飛覺得頗不合情理。

    邵阿鳳捏著衣角道:「他答應了,舅舅也不一一一」就沒說下去了。

    傅晚飛道:「怎麼?除了爹。還有個舅舅……」

    邵阿鳳開心地嬌笑道:「當然有了,除了爸,還有麥芽、老鼠、釘子、豬八戒、寒萼、雞冠和糖。

    傅晚飛更加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什麼糖……?殊不知邵阿鳳又嬌又皮,隨口把她心裡想到的東西亂說出來而已。

    兩人又談了一段時光,忽然秋風一陣,寒意又盛了些,水牛在田里啤地呻了一聲,不知怎的,反使傅晚飛想起那泥團,便伸手道:「還給我。

    邵阿鳳道:「什麼給你?」

    傅晚飛道:「那泥團啊。

    邵阿風嬌笑道:「羞羞羞!小叫化,不知羞!伸手向人討東西,不種禾,不耕田,只顧吃米討飯團!……」

    傅晚飛賭氣道:「我哪有討飯,我只是跟你要回那泥團……」卻見邵阿鳳嬌美得什麼似的,那麼活潑可愛,連火氣都給她的嬌化得一乾二淨。

    「我早知如此,你要收回,就不給回你泥團了……」

    邵阿鳳笑著神神秘秘他說:「閉上眼。

    傅晚飛問:「為什麼?」

    邵阿鳳笑道:「不閉上眼,就不跟你玩了。

    傅晚飛閉上了左眼,卻睜開了右眼,邵阿風笑罵道:「那隻眼也閉上。

    傅晚飛忙把右眼閉上,卻睜開了左眼,邵阿鳳佯作生氣:「你不閉上,我不理你了。

    傅晚飛這下可嚇得雙眼齊閉,邵阿鳳看看他,似乎眼睛還張了一條縫,不放心便湊過去瞧清楚,秀髮拂在傅晚飛臉上,傅晚飛只覺得臉上癢忽忽的,忍不住又張開了眼,誰知道和邵阿鳳朝了個近面,嚇得忙又趕緊閉上了雙眼。

    邵阿鳳嗅道:「你這壞東西,盡會騙人!伸手過去,遮住傅晚飛雙眼,傅晚飛只覺得臉上的柔黃河等輕柔,心中怦怦亂跳。

    邵阿鳳用另一隻手,自懷裡掏出一件事物,往他手裡塞去,放開了手,掉頭就走,臉紅得像小雞冠一樣。

    傅晚飛睜開眼時,已不見了眼前的邵阿鳳。手裡被塞入了一件事物,打開來一看,忽然看到癡愣愣的自己,原來是一面清晰的小鏡子,週遭鑲著七八個古老的寶石,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鏡面上有幾處斑剝,傅晚飛揣起了鏡子,貼在心窩,呆呆出神,忽聽「咦呀」一聲,茅舍的門開了。

    在風中那蒼老的聲音道:「你大哥快可以行動了,廳後有三匹快馬,你選兩匹,準備上路吧。

    乍聽起來,對傅晚飛而言,猶如夢醒了一般恍惚、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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