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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拾九章 弱水17(第) 文 / 溫瑞安

    讓我過去…」

    「過河……」

    一聲聲呼喊不住傳來,飄渺不定。舒殘顎副細聽之下,那聲浪中高低粗細各異,男女老幼皆有,疊疊人耳,竟是有千萬人在呼喊,但語調部透著冰冷,感受不到任何應有的情感。

    柯子墨渾渾噩噩,全然不知這些呼喊的含義,直到背後一記大力挽來,推搡得他身不由已地向前一衝,又撞在前人身上,他的神志才稍稍清醒了過來。

    柯子墨睜開雙眼,初入目的只是茫茫黑霧,有若實體的道道霧氣曲伸變化,影影綽綽,完全無法辨別霧後是些什麼。

    背後又是一陣大力撞來,柯子墨心下大怒,轉頭望去,看到一張中年男子的臉隱在霧氣中,五官都有點模糊。那男子目光呆滯,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口中不住道:「過河……過河……」

    柯子墨未及發怒,駭然發現那男於除了一張臉清晰些外,整個軀幹似是由半透明的黑霧構成,一片模糊。那男子的臉不住飄近,又是一股無形力量傳來,撞得紀若塵不住退後,接連撞上了許多人。

    那感覺意似身處擁擠的人群中!柯子墨大吃一驚,急顧左右,這才發現周圍儘是這樣只見而容,身軀模糊不清的行人!眾人均目光呆滯,直勾勾地瞪著一個方向,簇擁著行去。

    柯子墨向前方望未,除了無窮無盡的茫茫迷霧,綽綽人影,再無他物。迷霧之中遠遠傳來陣陣波濤之音,看來確有一條大河橫亙於前。他再向後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只見身後也是人頭湧湧,隊伍綿延不見盡頭,直沒入無盡黑霧之中。何止成千上萬!

    一驚之下,柯子墨立時清醒了過來,想起了自己在景空世界中所發生的事情。再看看周圍前後左右,他忽然發現,這些竟然是萬萬千千的死魂。

    那麼自己呢?一股寒冷的戰慄通便全身,柯子墨趕忙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卻發現自己四肢健全,臉上的五官也未有模糊,與周圍的魂魄大不一樣,這才心中稍定,但是他卻更加的疑惑了,自己這算是什麼?魂魄嗎?為何周圍的鬼魂不一樣呢?

    等他明白周圍皆是死魂時,柯子墨立時便明白了其中許多呼叫的意義。對於陰間,道書典籍中是有許多記載的,這些死魂所說的過河,想必要過的是弱水河。傳說弱水片物不載,一切事物都是落水即沉,萬千的死魂只有靠擺渡方可渡過。

    柯子墨既然得知了其中的緣由,便不再再次繼續呆下去,打算自己尋找出路,如果能夠回到陽間,便是最好不過。只是不知何時,原本向前的死魂不再上前,後面的死魂仍然不斷的向前湧去,原先井然有序的隊伍頓時凌亂起來。柯子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左右張望,原來不知何時,一條滔滔大河音樂從遠處的黑霧浮現出來。

    柯子墨奮力的向左邊擠去,想要看一看那弱水到底是何景象。只是隨著他一動,周圍的萬千死魂突然齊齊轉頭,盯住柯子墨,萬千死魂竟然齊聲呼喊起來:「你要去哪裡?你想去哪裡?」

    柯子墨悚然一驚,卻不由想到自己已經死了,如今還要怕什麼?

    想到這裡,柯子墨便對那些尖叫的死魂不聞不問,繼續向左擠去。只是他剛剛一動,身後那男子黑霧繚繞的軀幹中,忽然伸出一雙朦朧隱約的手臂,向著柯子墨的咽喉掐去,同時大聲叫道:「不許走,你應該和我們一起。」

    頓時,周圍有數十名魂魄應和他的叫聲:「留下他…」

    柯子墨扭頭望著那中年男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憤怒,大聲喝道:「你給我去死吧!」喝聲未落,他的身上便湧起一股淡白色的光華,隨著他的拳頭擊入那死魂的體內。柯子墨心頭驚喜,未曾料到自己死後,太上萬化訣竟然隨著他一起來到了陰間。

    隨著太上萬化訣的運轉,一層淡淡的白色火焰攀升到哪死魂的全身,燃燒的越來越熾烈,瞬間便佈滿了他整個有形無質的身體,勾勒出一幅纖毫畢觀的火人。

    「啊!」死魂痛苦至極的嘶吼著,不住的在茫茫陰間迴盪。死魂紛紛後退,生怕沾染到他身上的吞吐不定的火焰,步入後塵。柯子墨更不遲疑,直接向著隊伍的左方衝去。

    他這樣一動,本來有所畏懼的死魂們又鼓噪起來,紛紛叫嚷著要拿住柯子墨,千萬人聲初時此起彼伏,綿延不絕,漸漸如涓涓細流匯成洶湧的大河,濤猛浪急,一波一波衝擊著柯子墨的神識,務要與眾人一同永墜地獄。

    既已決定放手一搏,柯子墨多年壓抑於胸的豪氣終爆發出來。他把所有顧慮拋去一邊,足下加速,右拳揮舞,倏忽間己衝出百丈之遠,硬生生在無數死魂中殺出了一條火路!片刻功夫,他忽覺周圍壓力一輕,原來已衝出了死魂隊列!

    說來也怪,甫一殺出,柯子墨只覺自己衝出了一道無形的牢籠,頭腦又清醒了小少。他回首望去,見死魂隊伍中出現了一大塊空地,當中是數以百計的死魂在烈炎中不住哀號。無數死魂都在望著他,囂叫著,要他回歸亡者的隊列。但這些死魂都立足在一條無形的界線前,儘管人潮湧動,互相推搡,卻沒有一個敢於逾越雷池一步。

    柯子墨冷笑一聲,辨別了一下方向,轉身向著遠處那條朦朧的大河奔去。若這條河真的是弱水,那麼柯子墨就真的死了。

    柯子墨的動作在陰間分毫不受影響,遠不是那些笨拙的死魂可比。他一發力,數里的距離轉瞬即過,片刻之後已經立足與河畔。

    柯子墨細細觀望,這一道河流豈止千萬丈?一眼望去,煙波浩渺,根本看不到對岸在哪裡。河的上方是茫茫的黑色虛空,沒有日月可說。

    果然是弱水!柯子墨心頭一驚,低頭望著腳下急促的水流,卻沒有絲毫的水聲傳來。漆黑河岸中淡灰色的河水了無生氣,一道道蕩漾而來的波濤湍急無比。水下影子瞳瞳,不知淹了多少冤魂在裡面,張牙舞爪的做出兇惡或者哀嚎的姿態。柯子墨倒吸了一口冷氣,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片物不載,不愧是弱水。

    只是柯子墨至今也沒有弄清楚自己的狀況,他雖然身處陰間,卻又與其他的冤魂迥然有異,在這黑與白色為主題的世界裡,他是有顏色的。

    柯子墨回首望向來處,從他這個方向看去,視線竟然不受方才鋪天蓋地黑霧的干擾,在數百丈之外,那寬達百餘丈的死魂長龍仍然在互相推擠與叫囂著,幾乎不得寸進。

    現在他能夠看清方才前而死魂停步的原因。只見河面上有一輕舟,業己離岸三丈,在湍急的水而上團團打轉。看那輕舟小如蚱蜢,堪堪容納得四五死魂而已,真不知這許多的死魂要何年何月才能得渡。

    柯子墨看看弱水,又看看輕舟死魂,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當即轉身,沿著弱水行去。弱水濤濤,死魂億萬,絕非一葉輕舟可渡,這道路水上必有其它的擺渡人。

    果不其然,柯子墨感覺疾行有一刻功夫,見到一葉輕舟突然出現在空無一物的河面上,飄飄蕩蕩地橫渡急流。撐舟者斗笠蓑衣,正是道典中所載的擺渡人。那擺渡人見了柯子墨,舟頭一偏,已向這邊駛來,轉眼間就停靠在了岸邊。

    柯子墨四下一望,四野黑沉沉。空曠曠,再無一個死魂現身,他心中不由驚訝。但是此刻已經不容柯子墨細想,他身形一動,便飛上了渡舟。舟上的擺渡人帶著一頂寬大的斗笠,斗笠下的面孔一片模糊,根本看出容貌五官,只有兩點碧火閃耀。

    他看了看柯子墨,聲音乾澀的笑道:「我們雖然是來者盡渡,但能登船的都是有緣。公子坐穩,我們這就過河去了。」

    青州靈巧的掉了個頭,向著茫茫弱水對岸行去。這一次藉著小舟,柯子墨方才知道了弱水的浩蕩無邊。眨眼間小舟已經在弱水上行駛了數個時辰,卻仍然看不到對岸。柯子墨舉目四顧,所見之處儘是滔滔河水,連先前看到的水下冤魂也沒有了一丁點的身影。

    柯子墨心中有異,心中不禁升起了戒備之心。他緊盯著在小舟正前擺渡的擺渡者,卻發現擺渡者仍然輕鬆寫意的搖晃著手中的船槳,沒有絲毫焦急之情。

    忽然一陣風浪吹來,一丈多高的巨浪撲面而來,輕舟猶如一片柳葉,在波峰浪谷間不斷起伏。柯子墨自小就從未見過什麼海浪,哪裡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場景。又一道海浪擦舷而過,劈頭蓋臉的濺了他一身。

    柯子墨驚呼出聲,正要呵斥擺渡之人,忽然聽到擺渡者陰冷的笑道:「再向前就有大風浪了,十分凶險,不知公子帶足了渡河之資沒有?若無渡資,就請公子在這裡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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