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毒手 第九章 分金拜佛 文 / 溫瑞安
從滄州府往赤練峰,約莫四五百里的路程,自不是三幾天的工夫能走得完的。所以不但要帶銀兩、糧食、水袋、馬匹,甚至連營帳、照明、雨具等,都要齊備。
現在滄州時將軍府面前,有四十個威武英揚的漢於,齊集於時震東、周冷龍二位將軍的面前。這四十個人壯碩有神,不是曾與時、週二將在沙場中出生入死的部將,便是時、週二將軍親手調教的高手,可以說是時震東。周冷龍二人麾下的精銳軍士,而且也可算是全滄州最勇悍的一隊兵官,這些人至少都有一二種特長,有一二種特別的武技,時震東、周冷龍為求捕捉楚相玉,自然不便軍士打扮,以免打草驚蛇,於是命令一律民裝,這四十人裡,扮成書生、樵夫、擔夫、乞丐、漁夫等都有。
鐵手看了這四十人,心中都大為讚歎,時震東是滄州鼎鼎大名的鎮府將軍,果然調教有方,座下無虛士,而周冷龍雖是副將,但泱泱大度,也不會比時將軍差去多少。
時、週二人把軍隊分成三組,二十個保鏢裝扮的人,為主隊;時震東、周冷龍雖扮成商賈模樣,伍剛中扮成鏢頭模樣,而周白字與白欣如,卻扮成公子小姐,金技玉葉一般。副隊的裝扮是:三個叫化子、兩個江湖賣藥者、一個算命先生、四個抬轎的,一共十人,轎子裡面坐的是田大錯,他是這一小隊的指揮,按定這一批走在主隊的後面不出七里,若即若離,以俾首尾相應。
另一小隊是:兩個文士、兩個樵夫、一個擔夫、一個漁夫、兩個道士、一個郎中、一個老僕,老僕扛著一個病人,這個病人便是這一隊的指揮,正是柳雁平。行在主隊之前,不出七里,功用正如行軍時的探哨一般。
這時「南寨」老寨主伍剛中,「北城」少城主周白字以及「仙午女俠」白欣如等,已和鐵手見過面。鐵手見這人稱「三絕一聲雷」伍剛中,年逾七十,可老當益壯,赤臉透紅,銀鬚自發,好不威武,一看便知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伍剛中這趟出門,只帶了「南寨」中兩名子弟,這兩個人在武林中也算是小有名頭,一個叫「黑煞神」薛丈二,一個叫「地趟刀」原混天。一個牛高馬大,使丈二喪門棍,神力驚人:一個是生得猿頭鼠目,但短小精悍,一雙柳葉刀,專攻人下盤。
至於「北城」城主周白字,卻年紀甚輕,但氣定神閒,目光銳利而不凌人,面貌俊朗而不恃才自傲,顯然已在江湖上久歷風浪,但並不因而失去壯志凌霄的少年英俠。「仙子女俠」白欣如穿著一身白衣勁裝,與黑烏烏的頭髮,及烏亮亮的眼珠,正好成了對比。白欣如姣好清秀,膚色欺霜勝雪,身材婀娜多姿,眉宇間隱隱英氣,更怪不得江湖人都說,周白宇與白欣如是武林中的一對璧人。
而伍剛中、周白宇、白欣如等人,初會鐵手,更覺吃驚。只覺這年輕人,淵亭嶽峙,竟隱然武林宗主氣度,舉止悠閒淡雅,人人以為外號人稱「鐵手」者,必繃臉怒目,沒料到是一個謙恭有禮,隨和風雅的年輕人。
大家見過後,寒暄幾句,因追敵要緊,於是三批人各自出發,鐵手等見隊伍出發,有條不紊,心中對時震東、周冷龍二將軍都大為歎服。
眾人一路馬不停蹄,追了四天,已有三四百里路,探子來報,一天前楚相玉等還在這兒附近露過行蹤,眾人知道已靠近「赤練峰」,而且己快要追及楚相玉,所以更加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全速推進。這日迫到虎尾溪附近,離赤練峰「連雲寨」,僅有七十里開外,「飛燕子」柳雁平與那十名軍士,先行抵達。這十二人因長途跋涉,十分疲勞,加上時震東將軍有命,一旦將近「連雲寨」五十里內,即候三隊聚合,以免被敵人所乘,逐個擊破,所以柳雁平覺得也無須那麼急切趕路。虎尾溪是一個僅有二二百人口的小村落,也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柳雁平便吩咐大家多加小心,只因風雪漫天,冷冽侵入,於是命大家進入一所小酒家,歇息一下。
這地方雖然也有騾車馬車,可是一般來說,都是富貴人家才有福乘坐的,其他的販夫走卒,從一座城去另一座城,無不是靠一雙腿來走路的;但是人逢亂世,行到半途,遇著盜賊,被劫被搶是常有的事,有時甚至連性命也丟了,所以幾個甚至幾十個不同行業的人,結伴而行,也是常有的事。
現在柳雁平看來就像一個病人,由一個老僕扶著,一個郎中,侍在身邊,還有一個擔夫,兩個文士,兩個樵夫,兩個漁夫,兩個道士,偶爾稍有交談外,看來就活脫脫的結伴而行才相識的陌路人,有誰知道他們是滄州軍中一等一的頭條好漢?
柳雁平暗中吩咐大家叫了點酒,以求暖暖身子,切勿酗飲過度,時震東麾下的軍士是何等人物,每在野店荒棧,食用酒菜時,無不以銀針沾過,確知酒菜無毒後,方才食用的。這下店裡的掌櫃與夥計,見一下子來了十二個客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那五十出頭的掌櫃看出來柳雁平是個富貴子弟,更是悉心照料。
只見那臉色焦黃的掌櫃,叫那三個年輕力壯的夥計拿出幾壇水酒,往各人的桌上一放,柳雁平使了個眼色,各人手心抓了把銀針,沾了一沾,知道沒有毒,都大為放心。
這些軍中的人,都是嗜酒如命的,現在將領也贊同他們喝酒暖身,自是大喜,一個樵夫裝扮的軍士,隨手拿過了酒罈,長吸了一口,只覺得香極了,又叫另一個漁夫聞聞酒香。
柳雁平是身經百戰的將領,忽然覺得心血來潮,似有事將要發生一般,又彷彿有點蹺蹊,而他又找不出蹊蹺在哪裡。「飛燕」柳雁平是個精細狠角色,當下不動聲色,依然端坐,但卻耳聽八方。小心防備。
那掌櫃的又滿臉笑容,捧了一罈子酒過來,眾人也嗅了一些酒味,體內酒蟲大動,試過酒菜都沒有毒,已大為放心,一個擔夫裝扮的軍士,接過酒罈一看,見封泥尚未卸除,那掌櫃笑道:「大爺請喝用,這是本號珍藏之竹葉青,喝過包令大爺滿意。」那擔夫打扮的軍士大喜。
柳雁平忽然心下一動,看出端倪,正想阻止,那擔夫已隨手拍開封泥,那掌櫃已退了開去,只聽酒罈裡發出一聲「噗噗噗噗」彈簧之聲,那擔夫慘叫一聲掄起擔挑,便己倒下,劍上、身上,中了至少二十很短箭。
原來這酒罈子是箭箱,拍開封泥等於發動彈簧,可惜這名擔夫打扮的軍士哪裡躲得開去?在這擔夫同座的兩名道士,因離得遠,也見機得快,一陣拍打,打落了七八支箭,一名道士出手稍慢,肩上也挨了一支短箭!
眾人一時大亂,紛紛拔出刀劍,因為這些人為免露身份,所以刀劍都貼身而藏,一旦要拿,也得解開衣衫才行,而在這時,那三個夥計,早已控刀在手,一刀便砍了下去!
一名漁夫打扮的軍士,立時腦袋分開。另一名文士,百忙中用手一格,「噗」的一聲一隻左手被砍了下來。另一個郎中,十分機警,閃開了一刀,已拔劍在手,與那名夥計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
一名樵夫打扮的軍士,已掄起斧頭,正待反擊,忽然覺得頭暈眼花,站立不穩。另一漁夫也拔出了刀,卻咕嚕一聲倒下地去。那掌櫃忽然自袖中抽出兩柄短刀,一人一刀了結了二人性命。
剎那間,柳雁平這組人猝不及防,已死了四人,傷了一人,那被掌櫃所殺的樵夫和漁夫,顯然是適才深深吸了那酒香才中毒的;原來酒裡無毒,酒香卻有迷藥,這干伏擊者絕非尋常之
輩!
那掌櫃雙刃翻飛,又向斷臂的文士猛攻,想連他也一併殺了,柳雁平人如輕燕,已攔在那掌櫃的面前,「嗆」一聲,已自腰間拔出了緬刀,一連向那掌櫃攻出了一十八刀!
那掌櫃吃了一驚,一連退了十八步,才封架得了這十八刀,那掌櫃才知道遇到了正點子,那敢分神,雙刃一展,竟然反攻了三十六刃!
柳雁平見刃拆刃,見招拆招,拆完了三十六招,心中瞭然,喝道:「你是『連雲寨』的什麼人?」刀勢一變,一刀削去,刀風破空,「察」地一聲,竟還有「嗡嗡」的餘音,敢情這一刀削出後,力道竟能使這柄刀不住輕顫!
那掌櫃一看,知道這種刀法又快又凌厲,絕不易閃,但見他雙刃一架,竟封住了柳雁平的一刀,一面獰笑道:「好眼力,『連雲寨』八寨主就是我!」
這時單刀雙刃已接實,「錚」地一聲,那掌櫃被這一刀震得險些雙刃脫手,柳雁平也覺虎口發麻,「啊」了一聲,道:「你是『雙刃搜魂』馬掌櫃?」
那掌櫃的冷笑一聲:「不錯!」提起雙刃又猛攻了過去。原來「連雲寨」是滄州一帶極其厲害的土匪,有四五百之眾,一共有九個寨主,排第八的便是這「雙刃搜魂」;他姓馬,原本是干掌櫃的,從不做賠本生意,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稱他為「馬掌櫃」,便連真實名字,也給忘了。「連雲寨」寨主的武功,自是一人比一人高,這馬掌櫃的武功,已是十分不俗了。
這邊的那五個沒有受傷的軍士,十分勇猛,已纏著那三名「夥計」打了起來,這三個「夥計」想必是「連雲寨」的頭目之類,武功也不弱,打了半盞茶工夫,那斷臂的文士已加入戰團,在一名頭目的背後捅進一刀,那頭目當堂身死。另一名頭目勃然大怒,一刀向那文士左胸刺去,那文士因左手已斷,閃動不便,挨實一刀,但右手的刀也送入那頭目的小腹,兩人兩敗俱亡。還剩下一名頭目,心慌意亂,一名軍士用腳一絆,那頭目往地一撲,另四名軍士便已刺殺了他。
「雙刃搜魂」馬掌櫃與「飛燕」柳雁平戰了七八十招,只覺對方身法輕忽飄靈,自己的雙刃,使得再凶也沾不到他的衣角,心中大驚,柳雁平這時,猛聽見外面有急奔之聲,知道這馬掌櫃的幫手來了,於是,大呼道:「堅守此店,各自拒敵,快!」
那五名軍士,本是以一當十的英雄豪傑,臨危而不亂,綁了那名頭目,各個在窗邊,門邊埋伏,果然「砰蓬」一聲,大門外衝入了三個山賊,那守在大門旁的軍士武功非常了得,突施辣手,把三人都殺了。接著又有四個山賊衝了進來,那兩名軍士又把這四個了結。
這於山賊見正門衝不入,又想自窗戶那邊衝進來,這店裡一共有三個窗戶,那些山賊剛踏進來,那蹲在窗下的軍士便一齊動手,一個不剩,又死了五人。這時山賊一時不敢衝進來,只在外面吶喊,少說也有三十多個。
馬掌櫃見自己的人屢攻不下,心中大慌,心忖:自己豈不成困獸鬥!柳雁平驟然遇襲,但他十分沉著,鎮定應付;看來那幾個軍士也絕非易惹之輩。馬掌櫃心慌意亂,一失手把右手短刃插入木樑,連忙想拔,柳雁平左手以「鷹爪」扣住馬掌櫃的左手,右手攔腰一砍,「雙刃搜魂」鮮血飛噴,慘呼道:「你……你休得意……我九弟……來了時……你們一個都逃不了……」終於倒地身亡。
柳雁平吃了一,驚,外面三四十人,如果一齊衝進來,那五個軍士是難以倖免的,現在那幾十人無法衝進來,是因為不懂兵法,而頭目都被殺了,他們不知如何是好,一旦「連雲寨」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龍到了,指揮行陣,一方面由他纏鬥自己,那五名軍士則必死無疑,那五名軍士一死,對方群攻自己,只怕也凶多吉少,柳雁平知此時是千鉤一發,不突圍尚待何時?
柳雁平正欲發令衝出,猛聽外面又是一陣喧嘩,柳雁平在門縫一看,不禁暗暗叫苦,原來又來了十多個山賊,為首的人手執丈二熟銅棍,生得一副張飛模樣,不是游天龍是誰?
柳雁平心中大是焦急,個人生死,尚為事小,自己本負責探路的,萬一盡殆於此,而敵方又拿自己等人屍體作幌於,暗算時震東將軍等,豈不全軍覆沒?柳雁平心中暗驚,叫道:「咱們衝出去,逃得一個是一個,報告主隊知道!」
那五名軍士一聲吶喊,打開門就衝了出去,那游天龍剛到這裡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見有人衝出,些微亂了些陣腳,但那些嘍囉見有寨主在此,個個奮勇討功,纏住那五名軍士。柳雁平舞刀如風,殺了四五個噗羅,仍未遇上「霸王棍」游天龍。游天龍也一棍打死了一名軍士,返過身來,跟柳雁平大打出手。柳雁平刀法輕靈,但游天龍棍勢沉猛,一時相持不下,又有七八名嘍囉,隨時偷襲柳雁平,柳雁平勉力佔了上風,但要殺他們,又談何容易!
那四名軍士戰三十餘山賊,卻是岌岌可危,四名軍士縱奮力作戰,也殺不了幾人,終於一名軍士又慘遭毒手。柳雁平眼見大家都衝不出,這樣打下去,必一敗塗地,一聲號令,與三名軍士衝回店內,準備死守;柳雁平單刀斷後,砍殺了三個嘍囉,別的一時不敢上來。游天龍內力極厚,但輕功甚差,等他衝上來時,柳雁平已與那三名軍士退到野店去了。
游天龍等哪肯放過,率眾力攻,柳雁平心忖,此番性命休矣,強振精神,獨守大門,游天龍也攻不入;另那三個窗戶,山賊嘍囉也不斷搶攻,但三名軍士躲在暗處,窗窄只容一人擠入,所以一旦探首入窗,定必遭殃,「連雲寨」的人一時也攻不下這店子,反而死了七八個嘍囉。
本來纏戰了那麼久,柳雁平以為大隊總該來到,只要他們一來,這二三十個山賊還不早作鳥魯散?但撐了半個時辰,大隊還沒來,柳雁平猛地一驚,想起「連雲寨」高手如雲,而今只派八寨主與九寨主截殺自己這隊,想來主隊必遇上更厲害的敵手了,想到這裡,不覺汗如雨下,只求能得多一刻,便得下去。
猛聽「轟隆子」一聲,店子己坍了半截,原來「霸王棍」游天龍久攻不下,心急氣躁,竟用熟銅棍掃倒了支店大柱。店子一坍,山賊擁入,柳雁平把心一橫,只有拼了,一人截住游天龍與十一二個嘍囉,廝殺起來。那邊的三名軍士,也被十六八個嘍囉圍住,作困獸之鬥。
柳雁平這一邊打得不可開交,田大錯那一邊也不閒著。田大錯為主隊的後衛,一共統領十名精軍,他們的裝扮是三個叫化子,兩個江湖賣藥者,一個算命先生,四個抬轎子,而田大錯就端坐在轎裡。
因為時震東的意思本是:到了離「連雲寨」五十里之處,大家便得聚集,所以田大錯倒是快馬如鞭,想趕上大隊去。這時正經過一座林子,田大錯看到雪地上有好一些凌亂的腳印猶新,田大錯哈哈笑道:「你們看這些腳印,時將軍他們才經過不久,看來很快可以追上去了。」
田大錯這十名軍士中,有一個是算命打扮的,叫做「日上三竿」岑其藏,本來是浙江一帶的飛賊,後來給時震東將軍逮住了,姑念他尚無惡跡,又頗為賞識岑其藏的精細聰明,所以調配他成貼身護衛,這次時震東安排岑其藏跟田大錯在一隊,也有參謀作用,因為田大錯的魯莽是人所共知的。這岑其藏之所以被江湖人稱「日上三竿」,是有四個用意的,第一,這岑其藏的武功以輕功最好,高去低來,據說可以一躍過三根連起來的長竹竿。第二,這岑其藏用的武器,正是竹竿,他現在扮著算命先生,手裡執著「神算子」的名號,它正繫在一根長長的竹竿上。第三,這岑其藏最愛睡覺,常常不願起床,真沒辱及「日上三竿」這個含意。第四,這岑其藏的名字,諧音有點像「起床」,與「日上三竿」這名字,配起來挺有異趣,這岑其藏在江湖上小有名頭,武功也不弱,很得時震東將軍看重。
這岑其藏看了雪地的足印,皺眉道:「田大統領,時將軍所帶的人馬,不過二十,再加上鐵大人、伍寨主、周城主、白女俠等,也不過是二十餘人,怎會有這麼多足印呢?而且這些足印又分二類,第一類痕跡已淡,像被大風雪填去的;第二類足跡猶新,似剛剛印上的,難道是大隊後面,已插了另一批人嗎?」
田大錯為人魯莽,最不喜尋思,當下沒耐煩地道:「去去去,有幾個小毛賊,還難得倒咱們嗎?」
岑其藏道:「小毛賊倒是不怕,只怕……」
一名扮作僕人的軍士,外號人稱「九尾狐」卜魯直的笑道:「老岑,你恁地多疑,你想,憑幾個小毛賊,遇著時將軍,還不是給斃了!」
岑其藏仍愁眉不展地道:「只怕時將軍也被纏住了……」
田大錯怒道:「怕就回娘那兒好了。」快馬加鞭,領大家進了樹林於裡,一面道,「我們不去找賊,賊找上我們來,那倒好
岑其藏苦著臉道:「還是小心一些的好,『連雲寨』不比普通的匪幫……」
倏地「颶艘颼」,箭如飛蝗射來,田大錯首當其衝,又完全不備,眼看將被射成刺蝟,岑其藏驀地用長竿一陣拍打,拍落了十七八支箭!田大錯大吼一聲,已運起「分金神功」,鬚髮如戟,其餘的箭射在他身上,反而支支倒拗,反彈出去,傷不了他。
這一輪暗箭,大部分都招呼向田大錯,小部分射向那十名軍士,這幾名軍士碎不及防,不過都是臨危不亂,一面閃躲相接,一面拔出兵刃,但一名裝扮成轎夫的軍士已中箭身亡。
田大錯心知再這樣撐下去,敵暗我明,敵攻我守,總會被射成刺蝟的,於是大吼一聲,雙掌翻飛,直向射箭最多的地方衝去,這田大錯外號「分金手」,武功絲毫不含糊,他雙掌發出淡金色的光芒,護著臉門,沒有一箭能射得進去,而射在他身子上的箭都被反彈出來,一點也傷害不了他。
田大錯一衝入叢林去,林裡的人立刻棄弓拔刀,但聞慘叫連連,四五個嘍囉已被田大錯的「分金手」震死!
田大錯一逼住箭的主力,那九名軍士也分頭一面擋箭一面衝近,找到發箭的人,殺將起來,忽然,「簌簌」聲響,在幾棵樹下,紛紛躍下數名大漢,居高臨下,舉刀就砍。一名轎夫打扮的軍士不備,立時身首異處。另一名扮作叫化子的,也挨一刀,血流如注。
田大錯人雖魯莽,但十分重義,而且身經百戰,哪種陣仗沒有見過,當下運起「分金手」,硬生生擊斃了四五名嘍囉,大喝道:「大家都到俺身邊來,一齊作戰!」因為田大錯眼見敵人加上那被自己所殺的數十人,至少也有五六十個人,自己只有不到十人,一旦分散,只怕甚易被逐個擊毀,所以召集大家並肩作戰。
正在這時,忽有人「哈哈」一笑,自一棵大樹上躍了下來,一身紅袍,頭髮暗綠,十分碩壯,滿臉白鬚,手裡拿著的竟是兩個犯人身上的鐵枷鎖,沉甸甸的至少也有二三十斤重,兩個鐵枷合起來,怕總有六十斤!只見他若手執無物,雙枷一揮,道:「看『連雲寨』的勾老爺子來收拾你們!」
田大錯心中一震,「連雲寨」九個當家,一個比一個厲害,這個六寨主外號人稱「鐵枷」,又叫「紅袍綠發」,叫做勾青峰,武功走剛猛的路子,手上兩個鐵枷,江湖上是聞名喪膽的,任何兵器教他碰上了,不飛也要折,如果是給他鎖上了,那麼連命也丟定了。只見這勾青峰,一連兩個沉重的鐵枷便把一名扮作叫化子的軍士打得腦漿迸裂,心中大怒。要知道田大錯好勇鬥狠,遇見敵手,總喜歡去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大吼一聲,震飛了兩名嘍囉,已纏上了「鐵枷」勾青峰,大喝道:「照打!,,
「分金手」田大錯一掌如刀,由上至下劈落,勾青峰一聽厲風陡起,知道來人決非庸手,顧不得殺那叫化於,冷哼一聲,回首一招左手鐵枷,向田大錯的手砸了過去。
「蓬」!田大錯的手與勾青峰的鐵枷一碰,兩人都不禁大為吃驚,田大錯只覺手腕發麻,他數十年苦修之「分金手」己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而今居然劈不破這塊大鐵。勾青峰卻更是吃驚,他這一雙鐵枷,任何武器見了它都遭殃,而今對方用的是手,本以為這一砸之下,可毀了對方的一隻手,沒料到那手居然還好端端的,自己的虎口卻被震得發麻,接得這一下,竟連雙足也被打陷於地下寸幾深,可見對手臂力之強,那一擊下來,少說也有三四百斤的力道!勾青峰一看,只見來人又運力於臂,更待攻擊,雙臂隱隱有淡金色的光芒,勾青峰冷哼:「『分金手』果然名不虛傳!」
田大錯冷冷地道:「你也不差!」田大錯為人十分古板,見一招砸不飛勾青峰的鐵枷,雙掌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又由上而下的砸了下來。
誰知道勾青峰也生得一副牛脾氣,怎麼也不敢相信田大錯的手能硬得過自己的鐵枷,「呼」地一聲掄起左右鐵枷,撞了過去。
「蓬」地一聲,田大錯的雙手被勾青峰這一格,震得龐大的身子,也要離地飛起三尺餘,而勾青峰卻硬生生被打得雙足陷下地去兩三寸。
田大錯人才震起,雙手又是一招「童子拜佛」由上劈下,心忖:我不相信砸不爛你的鐵枷。
勾青峰也雙枷向上猛封,心忖:我才不相信震不斷你的手。
這種氣力相拼,眾人哪裡見過,不管是那七名軍士,還是那五六十名山賊,都紛紛停下了手,目不瞬眼的看自己頭領這場拚鬥,都不相信對方的人能強得過自己的頭領的神力!
「崩!」又是一聲巨響,田大錯被震飛七尺高,而勾青峰又被打入地下半尺,土已及膝。田大錯眼見三招砸不飛對方的武器,好勝心更高,大吼一聲,又是一招「童子拜佛」,勾青峰見田大錯一招比一招力道還要猛烈,雙手卻似絲毫無損,而越躍越高,下壓之力更大,勾青峰哪敢怠慢,又是枷一舉,迎了過去。
「轟」這一聲更是震耳欲聾,田大錯被震起丈高,勾青峰卻陷下地去已近小腹,勾青峰大驚,本不敢再接田大錯的「分金手」,但敵上己下,除了硬接一途,簡直無法反擊敵人的其他部位。勾青峰正待裂土而出,但田大錯又是一記「童子拜佛」壓下來,勾青峰心驚膽震,鐵枷一揚,運足十二成功力推了上去,一面大叫道:「你們還不打!」那些嘍囉如夢初醒,又與那七名軍士殺將起來。
「砰!」一聲大響,田大錯再飛起丈餘高,這次勾青峰只往下陷一二寸,可是雙枷之上,竟被打下了一雙手臂的痕印,整個拗了下去,要是這一下掃中身子,哪有不肝腦塗地?勾青峰要跑又跑不掉,明知這樣砸下去,自己雙枷不爛,也得被打下地底去,唯有希望自己的人殺了那些軍士,趕來相助,自己才有望逃脫。想到這裡,田大錯又是一招「童子拜佛」砸下,勾青峰魂飛魄散,一舉雙枷,又得硬接,這「鐵枷」勾青峰,橫行江湖數十年,難逢敵手,自以為膂力無雙,這回,真教他嚇破了膽,像栓子似的被打到地底下去了。
兩人「乒乓碰碰」再打了四五記,勾青峰向下陷得更慘,土已及胸,手也轉動不靈了,眼看再打下去就得遭殃,可是一聲慘叫,其中一名扮作叫化子的軍士,在寡不敵眾的情形下被殺了,那六名軍士雖也殺了五六名山賊,卻也負傷纍纍,情形十分危急。
田大錯雖人急性直,但對部下十分愛護,而且這次中伏,皆因自己而起,當下在半空一翻身,不再劈擊勾青峰,而撞向劇鬥中的那群山賊的頭上,雙臂左右一分,正是他成名的招式「左右分金」,由上而下擊來,是何等威勢!要知道田大錯在十二歲時已神力驚人,雙指一扯,足可把一錠金子扯斷為二,故江湖上稱之為「分金手」,而今再加上數十年的內功修為,那兩名山賊哪裡抵擋得了,當時刀折人亡,餘力還撞向另兩個夥伴,這一撞之力,也把那兩個了了賬!
田大錯雙腳一踢,「砰蓬」兩聲,兩名山賊又嗚呼哀哉,田大錯順勢在這兩人的頭頂一蹬,飛回勾青峰那兒去。
田大錯這一來,威勢奪人,連殺六人,剩下的四十八名嘍囉,嚇得陣腳大亂,那六名軍士,一見統領出手相助,聲勢不同,又各展神勇,以一戰八,殺了起來。
田大錯這一走,勾青峰透了口涼氣,忙運力一擠,衝出了土半尺,再用力一擺,又出了兩尺,心中大喜,猛見日頭被遮去了一半,心中一慌,只見田大錯又如一隻大鵬鳥般掠了回來,一起一落間,是何等之快,勾青峰不及衝出,只好雙枷向頂上一封!這一封是以枷沿切向田大錯那一招「童於拜佛」的手腕,只要田大錯一撒招,自己就有望破土而出,再想辦法對付田大錯了。
豈料田大錯天性純直,一來一回間,只知道一心一意要把勾青峰打入上去,因為看他紅袍綠發,十分不順眼,但一時想不起剛才用的是什麼招式,人已到了勾青峰的頭上,只好用「分金手」中的最犀利霸道的一招:「五雷轟頂」砸去。
勾青峰萬沒料到田大錯驟然變招,那一招「五雷轟頂」雖仍給封住了,但接個正中,「隆」地一聲,勾青峰又人士三尺,比掙出來的還多了半尺,雙臂已不易展動,鐵枷也被打得向後拗了一大片,勾青峰暗叫:此命休矣!
眼看田大錯又是一招「五雷轟頂」砸下來時,忽然樹林裡一聲冷哼:「六哥,我來了。」刷地一道金光,直刺田大錯之胸門。
這一下突襲來勢不但快,而且攻其不備,田大錯的一招「五雷轟頂」,本是胸門大開,本來對手要接這一招都來不及,怎會有時間去攻對方的胸襟?田大錯的招式本就是凌厲而不夠伶俐,無法變招,百忙間發出一聲大吼,「五雷轟頂」轉向那金光砸來。
那偷襲的人不是誰,正是「連雲寨」七寨主「金蛇槍」孟有威,這人叫「金蛇槍」乃因他善使金槍,而且槍法如蛇,急疾而狠毒,原本是「連雲寨」大寨主有命,八寨主「雙刃搜魂」馬掌櫃處理柳雁平那一夥人,六寨主「紅袍綠發」勾青峰料理田大錯這一干人,而七寨主「金蛇槍」孟有威及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龍則分別協助六寨主與八寨主。「金蛇槍」孟有威這人十分刁鑽,認準田大錯的要穴,在他不防時,便一槍刺了過去。
孟有威這一槍直奪田大錯心胸的「心窩穴」,這一下不要說是被刺中,就算是被人使力點著,也非斃命不可,孟有威眼看就要得手時,猛地聽得一聲大喝,宛若焦雷,震得眼前一花,雙手一抖,竟刺歪了三寸。
這一槍「嗤」地刺入了田大錯的左脅,田大錯以一聲「獅子吼」,分了孟有威的心神,又以數十年苦修之「鐵布衫」,運於左脅,硬接一槍,這一槍只能刺人四分,便再也刺不入了。孟有威見自己鋒利無比的金槍竟如刺鐵塊,急欲抽出,但田大錯的一記「五雷轟頂」,已砸在槍身上,「鏘」的一聲,槍斷為二。
盂有威大驚失色,其實要不是孟有威那金槍鋒利十分,還直刺不入田大錯體內,田大錯黃衣殷紅了一片,大吼一聲,向孟有威撲了過來,因心中憤恨此人偷襲,所以出手招招狠辣!
孟有威眼見田大錯威猛如此,心頭大慌,五招之後,便險象環生,猛見田大錯血沾衣衫,才知道他畢竟也受了傷,心頭大寬,便以蛇一般的身法挪動閃避,以閃躲田大錯凌厲的攻勢。孟有威武功雖不如田大錯,但畢竟是「連雲寨」的七寨主,自是不弱,田大錯一時也拿他不下。
再打了十幾回合,孟有威己落盡下風,猛聽一聲大吼:「老七,我來助你!」原來勾青峰已脫土而出,手執雙枷又加入戰團!勾青峰這一加入戰團與孟有威合戰田大錯,田大錯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若以一敵一,田大錯武功高出二人中任何一人甚多,但二人合擊田大錯,田大錯則略遜一籌,況勾青峰神力驚人,對田大錯大有威脅,而孟有威又靈巧陰毒,田大錯難保不敗,再加上負傷在先更加不宜久戰了。
所幸的是孟有威所慣用的「金蛇槍」已被田大錯砸斷,不能使用,只好用一雙肉掌進招,他對田大錯心有所懼,不敢搶攻,勾青峰吃過田大錯的大虧,也怕了三分,不敢力攻近身,又因虎口被震得隱隱生痛,雙枷又扁得不成樣子,揮舞起來甚不稱手,所以二人,一時也傷不了田大錯,只使田大錯落了下風。
那邊的六名軍士,以一敵八,也十分危險,落盡下風,田大錯的這一組不像柳雁平的那一隊,柳雁平先殺八寨主「雙刃搜魂」馬掌櫃,但中伏在先,士卒死傷甚眾,軍士只剩三人,對方兵卒甚眾,無法力敵,險象環生;這邊的田大錯,因有岑其藏這等軍士在,使大家略有警惕,故傷亡沒那麼重,尚有六名軍士,苦苦抵禦。但田大錯卻未及殺死六寨主「鐵枷」勾青峰,故致勾青峰與孟有威聯手,致使田大錯落盡下風,命在旦夕,兩邊的情形,都是在作困獸鬥,好不了多少。
他們既無法突圍,唯一的希望是主隊過來相救了,可是副隊也被人纏住了,主隊又怎會閒著呢!